“行，我自己去。”
既然张墨敢让她一个人去，她没什么不敢的。云昕拿着货单，抱着纸板箱，坐电梯上楼。
张墨用小货车拉着大快递箱，坐另一部电梯上楼。
“叮咚。”电梯门打开。
张墨深呼吸，努力调节心情。当跨出电梯门时，嘴角上扬，露出标准微笑。
然后找到顾客门牌号，有礼貌地敲门，并高声道，“我们是货运公司的，来送货，麻烦开门。”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就在张墨怀疑，顾客是不是不在家，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下时，门开了。
“你好，我是……”张墨刚想把话重复一遍，却见门内一家三人都直不起腰，捂着肚子直叫唤。
“帮、帮我叫救护车。”强撑着一口气赶来开门的男主人断断续续道。
张墨沉默，随即认命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喊救护车，顺便再拨通报警电话。
“谢、谢谢。”男主人背靠白墙，表情痛苦，随时有可能倒在地上，却还记得道谢。
张墨勉强应了声，“不用客气，应该的。”
救护车很快赶到，把一家三口送往医院。
没多久，警察也赶到，开始调查。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在餐桌上发现了一盆野菜。
“看来是把有毒的化儿草当成血皮菜食用了。这俩不管颜色还是形状都很相似，一般人区分不出来。为了民众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挖野菜。”
云昕送完快递，得了五星好评。在一楼货车边等了半天都没见着人，反倒是看到了救护车和警车。
心里隐隐有所预感，她乘坐电梯，去了3楼。
结果上去就看到一户人家房门大开，警察、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张墨坐在门口，一脸颓废。
“咱们是货运公司的，只负责送货，其他事跟咱们没关系？”云昕故意道，“闲事莫管？”
这些话都是昨天张墨亲口对她说的，如今还回去正合适。
张墨搓了把脸，自嘲地笑了笑，“人都快躺地上了，怎么忍心不管？”
“你有那份善心救不认识的人，就不能把那份善心用在比自己小的孩子身上？”云昕不理解，“萧唯年纪那么小，以前还那么瘦，你怎么忍心跟别人一起欺负他？”
“你知道什么？”张墨把那段往事说了出来，“如果不揍他，我就得挨揍，当时环境就那样。我只是个孩子，我没有办法。”
“小时候喜欢幻想，做梦的时候都把自己当成大英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办到，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别人。”
“可实际上呢？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所谓长大的过程，好像就是渐渐被现实磨平棱角，接受自己的平庸。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就是个普通人。”
“别提什么救人不救人。我不去危害社会，就已经是个合格的公民了。”
有一瞬间，云昕不知道说什么。
收留萧唯后，她专门调查过，哪些孩子曾经欺负过萧唯。
名字，年龄，长相，她都牢记于心。
可是面上的东西能调查出来，隐藏在水面下的真相却不容易查。
没有人告诉她，张墨之所以跟着那些人，也是因为逼不得已。
云昕看着张墨，有时甚至会觉得，躯体长大了，但是里面住着的，仍是那个倍受欺凌、无处诉说的小胖子灵魂。
除了本人，谁也不知道，童年的经历给他造成了多么深远的影响。
“再说，萧唯这人忒不是个东西。”张墨破口大骂，“我跟着去打他，每回都放水。后来他跑我学校打我，下手贼狠，一点没犹豫。”
“而且时间还算的特别精准，每次都是痕迹快消失了，他就跑来加新伤，害得我那半年天天顶着伤。”
“同学背地里议论，都以为我是傻子，隔三差五把自己弄伤。”
云昕：？
“他打你？”
“对啊。”张墨把后来萧唯寻仇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拉着云昕评理，“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都把我整出心理阴影了。”
对此，云昕表示，“你活该。”
张墨：？？？
“你说你只是跟着他们，你说你下手的时候有放水，就算你说的全部是真的，你也无法估量自己的行为曾经对萧唯造成多大伤害。”云昕一字一句道，“是你们先招惹他的。”！
第56章 货运公司5（人类总是希望别人理解自己）
“不愧是萧唯的女朋友，说话句句向着他。”张墨气笑了。
“我觉得我分析的时候很理智，并未掺杂私人感情。”云昕表示，“我同情你的遭遇，希望你童年时可以不受欺凌。但这跟你参与对萧唯的霸凌，最后被报复，是两码事。”
“你不幸，你可怜，那你报复欺负你的人啊。你跟着他们，去欺负萧唯算怎么回事？”
张墨张口欲言，却被打断，“说到底，你也是选了一个更好欺负的。”
张墨哑口无言。
寂静许久，他才轻声道，“所以我平庸无耻的连我自己都厌恶。”
死一般的沉寂。
张墨撇过脸，生硬地扭转话题，“从小时候起，萧唯就只跟一个人关系好。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厄运女巫’吧？”
来了，又来了。
云昕血压止不住上涌。
她没有解释，反问，“你派送货物，结果遇见顾客一家口误食毒草，是不是因为你把霉运带给了顾客？”
开什么玩笑！
“我明明救了他们……”话没说完，张墨明白了云昕的意思。
“我一直在救人，不过因为经常遇上这种事，老是被周围的人视为不祥。”云昕认真辟谣，“严格算起来，我是巫女。替人消灾解难，消除厄运，不干害人事的那种巫女。”
因为说错了话，张墨有点尴尬。他视线看向别处，闷声道，“人类好像总是希望别人理解自己，但实际上，自己也不是百分百理解别人。”
“求同存异，凑合着处呗。”云昕随口道，“夫妻、恋人也不一定百分百了解对方，父子、母女血亲之间也会存在代沟。”
没有人生而知之。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
跌跌撞撞，总能找到些窍门，让自己过的轻松些。
张墨其实非常悔恨，“要是当时不那么做就好了。”
只怪他当时还是个孩子，处事稚嫩，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
“倒也不用一味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云昕颇不情愿地分析，“一开始是单纯的受害者，是家长、老师没有保护好你，才必须由你想办法保护自己。”
张墨有点感动，又不明白云昕为什么要安慰自己。他打了云昕男朋友，对方仇视、敌视自己都很正常。
“你想说什么？”
云昕直言，“你欠萧唯一句道歉。”
张墨震惊。他都想说，你疯了？！萧唯后面打了他那么多次，他还得给萧唯道歉？
“我不。”张墨大声拒绝。
云昕扫了一眼，决心把他拉进黑名单。不道歉之前，遇险绝不提醒，绝不搭救。
确认是户主自己误食毒草，警察同意放人离开。
云昕、张墨继续送货。
两人还是不说话，货车内气氛却不似之前那样降至冰点，而是略有回温。
货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张哥翻了翻货单，确认，“五箱干货，两箱矿泉水，十袋米，五箱榨菜。”
说完他可疑地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东西太多了，一次性装不下。”
“跟顾客说明情况，分批送。”云昕提议。
“只能这样了。”
张哥摸出手机，给顾客打电话，说明情况。
云昕在车厢里翻找货物。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快跑！那边大马路上有狮子！”
“说什么呢？马路上怎么会有狮子？”行人半信半疑，努力往那人来的方向眺望。
结果不到半分钟，真的有狮子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只见它溜溜达达，好奇地在大马路上散步，一边走还一边看。
“跑啊！！”
行人乱作一团，如鸟兽般散开。
云昕听见了，立即待在车厢不往外走，同时拨打报警电话。
张墨正跟顾客沟通，恰在此时，旁边传来喧闹声，吵的他都听不见手机对面说什么。
张墨忍不住皱眉。
正当他打算让周围安静点时，一只大狮子与他对视。
张墨吓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跑。
狮子看见了，一下子兴奋起来，开始追击。
一人一狮就这么你追我赶，在大马路上“嬉戏”。
“……请快点派人过来。”云昕半个身子探出车厢，望着一人一狮远去的身影，补充道，“狮子正在追击路人，可能有伤人意图。”
“好的，我会尽快通知同事前往。”接线员应下。
另一边。
张墨撒开脚丫子，使出吃奶的劲逃跑，“你不要过来啊！！”
狮子四脚狂奔，跟的很紧。
忽然，远处小孩手里的鸡腿掉落在地上。
狮子像是被引诱一般，停止奔跑，嗅着味往鸡腿的方向前进。
小孩他妈吓坏了，一把抱起孩子，匆匆离开。
狮子踱步靠近鸡腿，美滋滋地吃起来。
张墨跑出一段距离，自认安全了，停下靠墙直喘气，说话都断断续续，“这狮子……到底是从哪跑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追人？”
“不知道啊。”同样躲在这里避难的路人心有余悸，“已经报了警，说是工作人员在路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我平常见大狗都吓的哆嗦，那么大的成年狮子……”
说话间，路人一脸菜色。要不是体力不支，恨不得继续往远处跑。
说也奇怪，张墨跑步时就觉得比平常轻松。这会儿稍微休息了下，感觉好多了，仿佛又能继续跑。
他四处张望，见狮子还在啃鸡腿，心中稍等。随后左瞧右瞧，寻找合适的逃亡路线。
这时，一名青年逆着人群向狮子走去。
“小心！”
“别去！”
“狮子会吃人。”
众人一阵惊呼。
不料青年走到狮子身边，一拳把它打晕。
围观者们：？？！
青年又从兜里摸出绳子，把狮子捆的结结实实，再把绳子绑树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事人一样往前走。
众人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都想不明白，“一拳把狮子打晕，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就是网上所说的超能力者？”
“乖乖，这人力气得有多大？狮子都架不住一拳。”
议论声四起。
唯独张墨什么都没说，只表情复杂地盯着青年背影。
“萧唯……”
张墨轻声念叨了一句，心中五味陈杂。
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萧唯揍自己太狠，他才对萧唯印象深刻。
可是这一刻，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之所以记住萧唯，是因为愧疚。当年他迫于无奈，欺负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好人。
“昕昕！”大老远瞧见了云昕，萧唯快步跑过来。
云昕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萧唯严肃道，“我觉得你可能有危险，所以赶来救你。”
“我能有什么危险？”云昕失笑，“一察觉到不妙，我就先跑了。对了，狮子呢？”
萧唯：“被我打晕了。”
云昕：？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它在大马路上瞎逛，万一伤到昕昕怎么办？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把它打晕了。”萧唯一脸的“我超棒的”、“你快夸我”。
“做得好。”
听萧唯说起，云昕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还有“一拳打晕”这种制止手段。
刚才看见狮子，她完全没有接近它的想法。一心想着躲起来，然后打电话报警。
想到这，云昕问，“你不害怕吗？”
这个害怕，不是真的怕。
而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下意识避让。
萧唯抓紧时机表白，“我不怕！我要保护昕昕！”
云昕笑眯眯想，她的小狗最好了。
警察拿着麻醉枪赶到现场，成功收获昏迷的狮子*1。
警察有点惊讶，“谁干的？”
围观路人立即有人举手机，“是位年轻男性，我有拍视频！”
说着，给警察播放视频。
只见视频里边，青年慢悠悠走到狮子身边，一拳ko，警察面色颇为凝重，小声讨论着什么。
恰在这时，一名中年男人匆匆赶到，“这狮子是我们公园养的！趁我不注意，偷跑出来。警察同志……反正它没伤人，要不你把它还给我吧？”
警察的表情变得玩味，“你刚来就知道它没伤人？”
中年男人噎住，随后立即给自己找补，“我是它的饲养员。我知道这孩子一向乖巧，不会伤人。”
“你该不会觉得你能控制它，所以故意放跑？到时候局面一片混乱，你趁机出场救人，还能得个评价A？”问话时，警察看着中年男人，眼睛一眨也不眨。
“怎么会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中年男人尴笑，手心里却全是汗。
警察瞧了一眼，就全明白了。
把手搭在中年男人肩膀上，警察不客气道，“警局同事最近觉醒了‘测谎’超能力，说没说谎，测一下就能知道。既然不关你的事，你应该不介意跟我们走一趟？”
这下中年男人不止手心出汗，脑门上也全是细汗，“我……这……”
不等他辩解，警察押着人，带着被捆绑的狮子开车回警局。
闹剧结束。
张墨痛下决心，回到货车旁，打断萧唯和云昕的聊天，“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唯一脸不高兴，见云昕在旁边看着，勉为其难道，“你说。”
张墨鞠躬致歉，“对不起。当年我不该跟着他们一起打你，要是跟你一块儿挨打就好了。”
那样身体会疼，良心不会痛。
他只是不知道，初中可以住校，可以彻底摆脱那些人。
萧唯一听张墨提以前就着急。
他不知道自己揍过张墨的事已经被云昕知晓，一心想着怎么把话题带过去，“过去的事我早已忘记。从今以后，所有事一笔勾销，不必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