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何时了迟来地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说错什么,何家两老也懵了。愣愣地看着何秋月和贺献文,想要听听他们的解释。
贺献文却是面色铁青,似乎陷入了某种惊疑不定的状态当中。何秋月则是在发呆,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初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又很快收敛。
何家人只见贺献文侧了一下头,望着何秋月:“你……你真的不会游泳?”
何秋月回过神,抬眼看他,那双明亮的杏仁眼,不知何时有些湿漉漉的。
她没有说话,神情充满了委屈。好像是贺献文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贺献文头都要炸了,“不是你把我从水里救起来的?那是谁?我睁眼看到的明明就是你呀。”
他现在脑子很混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救我的人是一个姑娘啊。”他这话一脱口,何家两老都知道坏菜了。
合着贺献文找错了人报错了恩?救他的是另一个不知名的姑娘?
虽然这糊涂事是贺献文做的,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觉得惭愧才对,但是他们太舍不得贺献文这个未来女婿的人选了,此时满是心慌。
何老爹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哎呀你们都想岔了!秋月就难道不能用竹竿儿把他拉起来吗?肯定是秋月救的,小贺,你说是不是?你不是说看见她了吗?”吴凤霞急道。
贺献文……贺献文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月你再好好想想!”从来不对何秋月说一句重话的吴凤霞此刻也虎了脸,“那天你是怎么撞见小贺的?你把你救小贺的过程好好说说,那天是哪一天?”
她此刻恨不得帮何秋月现场编一段,只要快点把贺献文糊弄过去让他无法继续思考。
她怕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龟婿,被这么一想给想没了。
何秋月哪里会说什么谎,被大家这么一说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当下就有点儿委屈,吸着鼻子道:“就是上上个月啊,舅姥姥来做客的那一天。”
“那天?”何时了皱着眉,“就大姐掉河里那天?”
这话说了大概有三秒,众人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沈初茉简直想给这位小老弟鼓鼓掌,怎么就生了张精准踩雷的嘴呢?
这么一说,吴凤霞脑子里灵光一闪,也想起来了。
那天家里来了客人,她在屋里跟人闲聊,沈初茉不知道从哪儿回来,浑身湿淋淋的。
她还骂她,去哪儿鬼混了搞这么一身狼狈回来。
那时“何春花”怯弱地回答,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吴凤霞还骂骂咧咧,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掉进水里。
随后她就把她轰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何时了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撞见过何春花一身是水地往家赶。
他还嘲笑了她一番,对她那副水鬼的模样印象深刻。
何家好像没有一个人关心何春花是怎么掉进水里的,有没有事?
他们知道她会水,而且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就觉得不用在意,肯定没什么大事。
但如果掉进水里的是何秋月,哪怕她好端端的站在那儿,何家人肯定也会心疼得不得了,全家都围上去嘘寒问暖。
吴凤霞知道何秋月救了贺献文的事,心里都是自得和欣慰,但是如今乍听到救人的不是何秋月,很有可能是何春花,她心里却是惊疑不定,一点儿也不希望事情竟是这个样子。
贺献文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僵着身子问:“你……你怎么也……也掉进河里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地挤出那句:“难道……是你救了我吗?”
沈初茉淡定地喝了口汤,在吴凤霞暗暗摆头拼命在心中呐喊不要的目光中,轻轻吐字:“没错。”
何家仿佛平地一声雷。
所有人都被这神展开炸得外焦里嫩。
“真是你救的?”何时了吃惊道。
沈初茉抬眼,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进眼里。
“怎么可能会是你呢?你可别撒谎,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吴凤霞这疾言厉色的样子,好像是在故意吓唬沈初茉一样。
她打从心里就不相信是沈初茉救的贺献文。
沈初茉听了想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悲凉。
饶是她不是何春花,她也为吴凤霞的偏心感到心寒。
她以为,她是想跟何秋月争贺献文吗?
可是何春花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家里,她是一个影子般的人。
年纪最大,干的活儿最多,读的书最少,挨的骂最多,得到的关心最少。
她一个再老实的不过的人,吴凤霞为什么会认为她是那种故意撒谎、用救命之恩谋取利益的龌龊之人?
沈初茉都替何春花不值,这么多年的付出,简直是一场笑话。
“既然您认为不是,那就不是好了,我没所谓。”沈初茉平静的样子,令家里人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贺献文按捺不住,皱眉道:“到底是还是不是,你给句准话!”
沈初茉瞪了他一眼,就这小|逼崽子,何春花根本就不该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贺献文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这个答案对他那么重要,沈初茉却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认真回答。
沈初茉却有自己的逻辑:“是的话你准备报恩吗?像对秋月那样?”
这句话她说得莫名讥讽,桌上几人都面色一紧,吴凤霞又竖起眉毛唬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沈初茉意兴阑珊地道:“若是要报恩的话就免了,你已经给过我报酬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贺献文眼眸一闪,想起上次她问自己要的那几个银元。
所以……她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报恩,只想要钱?
何秋月惶惶地看向贺献文:“献文,大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你……你们两个认识?”何时了在他们两个中间指来指去,神情很是惊讶。
为什么听她大姐的话,他们两个之间还发生过什么?
“献文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跟我们家大姐儿,之前见过?”吴凤霞一脸和颜悦色,仿佛只是简单问问。
沈初茉看了她两眼,眼神一片冷漠。
这个家里最怕她跟贺献文扯上关系的,恐怕就是吴凤霞了。
她这么害怕,不过就是怕属于何秋月的东西被何春花抢走罢了。
对何秋月和何时了来说,她是毋庸置疑的好母亲。
可是对于三姐弟中最不起眼的何春花,她却吝啬于施舍一点点的母爱。
或许她不是不爱子女,她只是不想做何春花的娘罢了。
……
三个孩子的命运,或许从出生起,就早已注定。
何春花是吴凤霞生的头胎,可是初为人母的吴凤霞,却好像并没有对这第一个孩子倾注什么母爱。
她那个时候正年轻,刚加入何家,头上有个厉害的婆婆,成日盯着她的肚子。
见她生的不是儿子,婆婆那老脸顿时就拉长了。还在月子里就喊她干活,成日寻些小事对着她骂骂咧咧,哪怕她什么也没做错,也逃不过她阴阳怪气的数落,好像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吴凤霞又生气又委屈,但她确实没能为老何家生一个大胖小子,便是回娘家诉苦,她娘也只是劝她,等以后生了儿子日子就会好过了。
吴凤霞一心想生儿子扬眉吐气,对这个让她承受了不少搓磨的大女儿确实有几分怨气,甚至在婆婆刁难她、她心有怨气却发不出去时,会对着才几个月大的何春花发火泄愤。
这个家里只有还是个婴儿的何春花能让她拿捏,吴凤霞只有在对着她发怒时,心里才会产生一丝扭曲的快意。
对此,她心里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意,反倒理直气壮地想着,她为何春花受尽了委屈,要不是因为她,她哪至于此?
所以婆婆刁难她,她转而把火发到何春花身上,也没有冤枉她。
况且她是她的亲娘老子,骂她打她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之后,吴凤霞又怀上了。她对这第二胎十分重视,甚至在临产前还跑回了娘家安胎。
她求菩萨拜神,只求这一次能一举夺男在何家扬眉吐气。
哪儿想到这一胎又是生下个女儿。
且因为她过度忧虑,生孩子有些难产,几乎一天一夜才将何秋月艰难生下。
抱着她拼死才生下来的孩子,吴凤霞心如死灰,连回何家都有些不敢。
可没想到,她那个向来刻薄的婆婆,居然破天荒笑吟吟地来接她。
吴凤霞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回家等着她的是更多的搓磨。
可没想到,婆婆是真的对她转变了态度。不仅没有怪罪她又生了个丫头,还对她嘘寒问暖,冲红糖水给她喝。
对何秋月也是和颜悦色,每天抱着她不撒手,活像抱着个金疙瘩。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后来,吴凤霞才得知,原来早在她临产之前,她婆婆就偷偷找人算过了,她这一胎又是一个女儿。
不过虽然是女儿,却是福星转世,天生旺夫旺财的命,能给家里带来好运。
婆婆原本对此半信半疑,可当何秋月出生后,何家莫名撞了次大运,被分到一大片良田。
婆婆大喜,对算命的人所说的话当即深信不疑。
所以才会特意去把吴凤霞母女俩接回来,也不嫌弃生的是女娃了。
吴凤霞原本以为生了女儿自己更加讨不到好,哪里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向轻男轻女的婆婆竟然会如此看重她的二丫头,而且还因此转变了对她的态度。
吴凤霞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感激,她只知道二女儿的出生改变了她原本糟糕的处境,她对这个本就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女儿,更是多了许多的怜爱。
尤其何秋月从小就生得白净,被婆婆用好东西养着,更是白胖可爱,憨态可掬。
比起不被重视、随意养着、又黑又瘦的何春花,她不知道漂亮了多少。
何秋月出生后,何家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了不少。
关于她是福星转世,能给家里人带来好运的说法,渐渐在何家人心中扎根。
一直想要生儿子的吴凤霞,计上心头就时不时让何秋月摸她的肚子,还让她学着说“生弟弟”,想蹭女儿的“福气”。
她的做法,落在何家人眼里,非但没有任何的不妥,反倒还十分的“明智”。
吴凤霞的婆婆更是抚着何秋月的头,笑眯眯地道:“月丫头可要保佑你娘,这次生个弟弟啊。”
好像吴凤霞生男生女,是何秋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能左右的。
何秋月虽然被养得单纯娇憨,但打小就会看人眼色。
长辈们都叫她这么说,她便也乖乖配合,在吴凤霞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她时不时会用小手去摸一摸,隔空与她未出生的“弟弟”对话。
以至于后来何时了出生后,何家人都把这归功于何秋月。
吴凤霞对何秋月的偏疼偏爱,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扎根在思想中。
即使何时了出生,也没有越过她去。
她比何老娘更相信何秋月的“福气”,相信何秋月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
何秋月无疑是幸运的,降生到重男轻女的何家,却被全家人都捧在手心里。即使家里条件不好,却也衣食无忧地长大,从来没帮忙干过半点活儿。
这在孩子早早就要下地帮父母干农活、干家务的乡下,何秋月这样的待遇是四里八乡的独一份。
谁看了她莹白的小脸儿不说一句“这孩子娇养得不像个乡下丫头”?
乡下的姑娘都以勤快、能干为美名,偏偏吴凤霞养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却还十分得意。
像何秋月这么大了还在被供着上高中的女娃难得一见,在生产落后的大田村也只有把女儿宠上天的何家老两口愿意这么干了。
但同样是何家女,何春花的待遇就别提了。
家里家外所有的活儿一把抓,吃的穿的永远都是捡剩下的,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妹妹,就这还讨不到好,在这家里谁都可以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谁也不把她当回事。
她把自己看成家里的一份子,对父母弟妹无怨无悔的付出。但家人却似乎只把她当一个不值钱的丫鬟,随便给口饭吃就已是天大的恩德。
何春花内心是极其自卑的,她知道自己不如二妹漂亮讨喜,也不像三弟那样是个男娃,在父母长年累月的PUA下,她的自我认同度极低。
所以她会乖巧懂事的忍让付出,用这种方法来讨家人的欢心,以此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姑娘,傻得令沈初茉心疼。
殊不知她的乖巧、她的懂事、她的忍让,都是让何家人认为她好拿捏的证据。
这一屋子的人,享受着她的付出,却没有一个人记着她的好。
在她被压迫着遭遇各种不公时他们视而不见,一旦她威胁到了何秋月的利益,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跳出来阻拦她。
哪怕何秋月自己都没有开口,他们就已经自发地为了她的幸福要来铲除她这个眼中钉。
沈初茉不是原来的何春花,她对何家人完全没有任何的期待。
与其唯唯诺诺卑微地乞求他人施舍一点温暖,不如自己做自己人生的主宰,谁也别想靠那点子血脉亲情道德绑架她一辈子。
其实自她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打算摆脱这一家子极品,努力赚钱也是为了离开之后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熟知这个世界的剧情,明白何春花一辈子都在被厌弃,父母偏心弟妹那么多年不说,到最后还为了何秋月的幸福逼迫她放弃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没错,就像小美人鱼的童话故事里说的那么狗血,真正救了贺献文性命的人——是何春花。
是她发现了不慎落水的贺献文,纵身跳进水里把他拖了上来。
直到把人救上来,她才发现自己救的这个人是那么的好看。那清俊贵气的面容,只一眼就让她的心开始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贺献文呛了水陷入昏迷,何春花不知该如何施救,于是往外奔去想要找人来帮忙。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走后何秋月却来到了这里。
她本是来找何春花的,结果姐姐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哎呀!”何秋月看他浑身湿淋淋的昏迷不醒,又是倒在河边,哪里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没事吧?醒醒啊!快醒醒!”她慌得不行,胡乱拍了男子的脸几下,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