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江少将!您好您好~”贺家主见到江遇进门,忙不迭地起身问好。
何秋月抬起头, 见到过分年轻的男人, 一脸讶异。
她没有想到, 他人口中的江少将,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男子。再看上了年纪的贺老爹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
贺老爹平时在贡平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身为一家之主威严十足,在何秋月有限的眼界里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人了。何秋月心里对他既敬且畏, 不然也不会因他随口一说, 就跟着过来了。
但此时此刻, 一向威严的贺老爹却在一个年纪跟他儿子差不多的年轻人面前小心赔笑, 而那个年轻人却反应平平, 带着点上位者特有的倨傲, 却并不引人反感,配合他的身份反而叫人觉得合该如此。
何秋月心内暗暗惊诧,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
“上回的事,真的要多谢江少将。如果没有您和您的部下,我们贺家这次真的难逃一劫了。这样的大恩,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哇。”贺老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半是真的感激,一半也是顺势拍江遇的马屁。
江遇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感谢就不必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对贺老爹的讨好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反而坐实了一个正直、公正、廉明的军官形象,让贺老爹心中反倒松下口气,更想巴结他了。
“是是是,江少将年轻有为,是我等之幸。不过,到底还是多亏了江少将帮我们赶跑了那帮乌合之众。做人当知恩图报,听说江少将喜欢喝茶,您看,这是我们特意寻来的君山银针,聊表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希望江少将能够收下。”
江遇低眉看了一眼,嘴角牵了牵,“行,茶叶我就收下了。先谢过贺老板了。”
他倒是没有坚持不要,一来他很清楚,像贺家这样的商户,只有他收下礼才会安心,二来一罐茶叶确实不算贵重,没什么收不得的。
果然,听到这话贺老爹松了口气。“哪里哪里,以后还要多仰仗江少将。有江少将在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放心喽。不然啊,睡觉都不踏实,生怕再碰上之前那样的事。”
贺老爹不动声色地拍着江遇马屁,他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多,跟首都来的江遇什么都能聊上两句,气氛倒也算和谐。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一身洋装发型时尚的沈初茉出现在门口。
一时间,门外门内的人齐齐愣住了。
还是沈初茉先反应过来,“啊……原来你有客人啊,那我先不打扰了。”
说着就想退出去,却被江遇温柔地叫住了。
“没事的,过来吧。”江遇朝沈初茉伸出了手。
沈初茉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身边。
此时此刻,何秋月和贺献文两个别提多震惊了。
何秋月是根本不敢认,一直处在怔愣中。贺献文见到这样的沈初茉,不可思议地结巴道:“何……何春、何春花???”
光听那上扬的尾音,就知道他有多震惊了。
沈初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江遇一点也不介意被外人看到她,将沈初茉拉到身边后就直接搂住了她的腰。两人姿态亲密,一看就关系不一般。
“怎么,贺少爷认识我的未婚妻?”江遇挑了挑眉。
贺献文和何秋月再度被这个重磅炸弹炸懵了。
未婚妻???
何春花竟然是这个看起来就很有权有势的江少将的未婚妻?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这样的搭配,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一时间贺献文和何秋月两人都是如坠梦中的表情。
贺老爹顿时知道,原来这就是何秋月的大姐何春花。刚第一眼见到时,他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呢,穿着打扮这么时髦,没想到竟是何秋月的大姐。
更没想到的是,她和江少将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顾不得思考何春花这样的家世背景是怎么让江少将这样的人物甘愿娶她为妻的,贺老爹眼睛顿时一亮,指着何秋月笑道:“巧了不是?何小姐和我家儿媳妇正是亲姐妹!没想到我们两家还有这样的关系啊?这可真是有缘呐!”
何秋月听到这话脸色十分难看,藏在皮鞋里的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都快把鞋底抓破了。
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需要在外人面前和何春花拉关系。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在何春花面前自惭形秽。
何秋月留着齐耳短发,两边别着发卡,看上去乖巧可爱。为了显得正式点,她今天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半开襟的新式旗袍套装,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何秋月本来对自己这身很满意,在贡平很难看到比她这身打扮更好的女学生,何况她长得还那么水灵。
但此刻,在何春花一身时髦的洋装面前,她这副小家碧玉的打扮根本什么都不是。
沈初茉来找江遇就是为了给他展示新做的衣服,虽然外表看她只是一个从来没穿过什么好衣服的土气村姑,但内里的灵魂却对这过分时髦的洋装适应良好。
她甚至还卷了头发,化了精致的妆容,身上的气质有了质的飞跃。就算说她是刚留学归国的富家千金小姐,也有人信。
也难怪贺献文和何秋月一开始根本就不敢认,实在是和他们记忆中的何春花相差太远了。
沈初茉深切地展示了,什么叫“不是不漂亮,只是不打扮”这句话。
她不是土,只是没钱捯饬自己,换身衣服她比何秋月也不差什么。
若是吴凤霞见到她此刻光彩照人的样子,恐怕也会惊得不敢认。自己嫌弃了那么多年大女儿,满以为一辈子只有当个村姑的命,谁知道她能这么好看。
当了那么多年的村姑,一朝穿上洋装,沈初茉却没有一丁点的不自在。也没有底层人民一朝翻身之后,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的得意与自大。
她还是那样淡淡的,仿佛自己生来就是如此。但以往看上去只是不自量力的倔强和冷淡,现在再看却是高不可攀的清高和淡然。
“姐妹?我未婚妻没有家人。”江遇只淡淡地看了何秋月一眼,就移开了眼。
这句话更是让何秋月分外难堪。
贺老爹一时尬住,左右看了看沈初茉与何秋月,正想说什么,却听沈初茉冷淡地道:“我福薄,这辈子没有血脉亲缘,早就是孑然一身了,这位老先生还是不要把我跟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
这话明晃晃的就是不承认自己与何秋月的关系了。
贺老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仔细看了两人的脸色,寻摸到一丝绝情的味儿。貌似这位何家大女儿,已经闹到铁了心要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地步。
当着妹妹的面说自己没有家人,这得是关系多不好啊。
何秋月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只能委屈地开口:“大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不认我们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贺献文听到她细细弱弱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还是心疼了,忍不住劝道:“春……大姐,我也跟着叫你一声大姐。你别赌气,一家人哪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秋月她还是很在乎你的。镇上乱起来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担心着你的安危。”
“那怎么没见她来找我?乱的时候就不说了,安定下来之后怎么也不见?”沈初茉只是用客观的语气反问了回去,并没有多尖酸,但却将贺献文与何秋月一下就给问住了。
“这……这不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吗?”贺献文这干巴巴的回答,一听就是搪塞,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
何秋月脸色涨红,头忍不住低了下去。
沈初茉本也没指望听到一个多合理的解释,当下不甚在意地撇过视线,淡淡道:“没关系,本也是我说的此后就当陌路人,你们想不起我也是正常的。以后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大家两不相干,互不打扰,这样最好。”
“你……”贺献文想劝她,又想不出什么词来,瞄了江遇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想清楚了?”语气带着警示意味。
在他看来,女子哪能没有娘家人。虽然她现在是跟了江少将,但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女孩,以江少将的身份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了。
只有娘家,才是女子最后的保障和退路。
沈初茉没有顺着他的语气深想,就算领会到他的深意也会不以为然。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从她被赶出家门起,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若是沦落到把何家当依靠,那她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在那个家,只有她当牛做马、无怨无悔才有容身之处。
沈初茉嗤笑一声,“想得再清楚不过了,我娘心里从来只有二妹和三弟,恨不得从来没生过我。我爹万事不上心,有我没我他都一样。我省吃俭用做牛做马为这个家做贡献,没有一个人看到,都只把我当老妈子。何秋月年年都做好几身新衣,只有我一身旧衣穿好几年、衣裳磨破开线、也打着补丁继续穿。何时了长身体那会儿天天早上一个鸡蛋,而我连吃饭多夹一块肉都会被我娘辱骂。他们都体面,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专心上学就够了。我次次考试第一,却为了给家里省钱放弃学业,忙里忙外还落不到一句好。”
“谁不说何家姐弟干净齐整,家里一直供着读书以后一定有出息?到我这儿就是又土又村,一点也不像跟何秋月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是我不想养得白净漂亮,是我不想穿得体体面面吗?我也是何家的女儿,也是我娘怀胎十月亲生的,可三个儿女中间,她唯独对我那么残忍。”
“你们可能觉得孝顺为大,不应该指责父母,但是你们别忘了,作为一个人,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是没有感情不会痛的石头,被最亲的家人一次次伤害,还要指望我大度不计较?谁要跟我说这话,我请他先将我尝过的苦都先尝一遍再来!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终究不知道疼。你们没有资格,让我原谅我那对凉薄的爹娘!”
沈初茉的话,把贺献文堵得哑口无言。
外人总是轻飘飘的觉得,不管父母怎么不好,做子女的都应该体谅父母。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做子女的怎么能怨恨父母呢?如果你怨父母,那一定是你没想通。
贺献文就处在一个普通人的思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企图和匀这团稀泥。但是沈初茉的这番话,虽然尖锐,却没有什么致命的漏洞可以反击。
是啊,看看何春花现在这样,再想想她当初。她确实是被爹娘养废了!好好一个大姑娘,像是闹饥荒逃难出来的一样。
如果不是被逼得忍无可忍,她又怎么会毅然决然地与家里断绝关系呢?
若是家里实在是穷,没办法,那就算了。但看看何秋月,养得那么油光水滑,比城里姑娘还俊俏。再反观何春花,这两人像是一个家庭的孩子吗?
何春花说得不差,她爹娘就是偏心,心偏得没边了。
就算外人心中对她爹娘的做法不以为然,但就像她说的,没经历过她的苦哪有资格叫她原谅?
第93章
◎咸鱼福宝的炮灰姐姐(十六)◎
江遇想娶沈初茉, 自然早就有想见对方亲人的打算。沈初茉便一早跟他交代了,自己与家里闹掰一事。
江遇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肯定是站在沈初茉这边的。既然她不认, 那他也不会认。
只是亲耳听到沈初茉在家受到的委屈,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 他将沈初茉搂进怀里, 心疼地道:“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过得这么难。”
他想到第一次见面, 沈初茉一个人独自居住在远离人群的破砖瓦房里, 再联想到她是被家人赶出来的, 心中就是一酸。对未曾谋面的吴凤霞和何家人,都生出了些许埋怨。
一名年轻女子独居在外多危险,如果当初她遇到的不是他, 而是别的包藏祸心之徒,万一见沈初茉独身一人起了歹心,那可就后果不堪设想!
江遇只觉得后怕, 手臂又更加用力了一些。
“以后不会了, 有我在, 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他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沈初茉笑了笑, 抬手回抱住了他。
他们这边温情脉脉, 何家那边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何秋月当着未来老公、未来公公和位高权重的江少将的面,被沈初茉兑得下不来台, 自觉丢脸的她回到家就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沈初茉摇身一变, 成了少将未婚妻这事, 让何家的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听着何秋月呜呜咽咽不绝于缕的哭声, 何老爹难得没好声气地道:“你哭什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啊?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不就是不认我们吗?我们不稀罕攀这门亲!”老头倔脾气上来也犯轴劲, 大手一挥, 脸色涨红道:“她当她的阔太太去,我们不稀罕!不认就不认!我老何家缺她不照样还有一儿一女?她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认我们,我们老了也不指望她尽孝!就当没生过她!以后你们出去都别说自己有个大姐,我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经过这么多事,何家人也看明白了,何春花对他们怨气不小,是铁了心不想再跟他们沾上关系。
这事儿虽然是他们不对在先,但他们能承认吗?
何老爹就揪着大女儿不认父母这一点,心安理得地谴责她。好像这样,就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吴凤霞难得沉默,倒是跟跳脚的何老爹形成鲜明对比。
往常都是她在骂,何老爹沉默的时候居多。
这会儿倒像是她骂不动了,何老爹接棒。
吴凤霞的心情不能说不复杂,她现在心烦意乱得连何秋月都没心思去哄。
她本以为何春花走后日子会更舒心,谁知道做不完的家务累得她直不起腰来,连带着对两个好吃懒做的儿女和万事不管的丈夫都生出了怨气。
后来她有点后悔,本想把人给接回来,哪知何春花那么硬气,几次给她没脸,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现在,听说她摇身一变成了那位新来的大人物的未婚妻,这是什么概念?
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如珠如宝百般呵护养大的二女儿何秋月,也就是嫁个富家少爷。贺家虽说是贡平首富,但出了贡平就远远不够看。
可这位江少将呢?人家不但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少将的位置,底下带着一支军队,连贺家老爷子这样的身份都得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他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成就,往后就更是前途无量。
现在的人还有刻板印象,觉得从商的哪能跟当官的比?
换做从前,贺家在吴凤霞看来已经是门顶好的亲事了。自从他们家和贺家订了亲之后,凡听说这件事的人就没有不羡慕她家的。
因为这,吴凤霞在外行走腰杆都直了许多,好听的话听了一箩筐,觉得二女儿真给她长脸。
这往后等她嫁进贺家,肯定是吃穿不愁,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