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某种大型野兽，即使低眉顺目，依旧危险到不可忽视。
危险和暧昧，理智和嗜血在这一刻拼命拉扯。
姜绾绾尽力放松。
天空汇聚的雷云还在，狂躁的气息却在失控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要突破临界点。
“居然是这样……”
旻朗迟缓地眨眼，抬手捂住额头。
从难以置信到理所当然，仅仅过去不到十分钟而已。
他自嘲地一拍脑袋，“哈！难怪我会有那些记忆……”
他一直以为他是重活了一世，但事实却是，那些只是本体昔日窥探天机的记忆。
因为记忆破损，他才会误以为是他经历过的真实记忆。
仙人有些不忍，“抱歉，因为本体当年的决定，连累了你。”
“你这些年……”
“闭嘴！你特么闭嘴！”
旻朗仿佛被猜中不存在的尾巴，气得跳脚，“就算我只是个心魔又怎么样！他都已经飞升了，还能管得了我吗？”
“还有你！区区一缕残魂，也敢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怜悯的嘴脸，信不信我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能让你魂飞魄散！”
他色厉内荏的大吼，并没有让仙人露出丝毫畏惧。
仙人慢吞吞地靠近，“我知道你可以杀了我，没关系，你可以动手，反正我也反抗不了。”
“不过，我还是想说……”
旻朗抗拒地后退，“说什么？”
仙人停下脚步，认真问道，“我想说——你为什么还单着？”
“你苏醒到现在，连一个看顺眼的都没有吗？”
旻朗：？？？
他呆住，“什、什么单着？”
仙人：“找伴侣啊，你都多大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侣？”
“你模样长得也不差，除了脾气不好，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旻朗，“……”
他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最可怕的是，看着他的眼睛，他居然有些害怕地想要逃跑。
这不正常！
旻朗愤怒地说，“我有没有道侣关你什么事！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仙人正色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当然关我的事。”
旻朗冷笑，“区区一缕残魂，也配管我的事情？不自量力。”
“而且，找什么伴侣？我的愿望是飞升！”
我的愿望是飞升！
愿望是飞升！
飞升！
升……
仙人瞬间垮脸，索然无味，“飞升啊，没意思。”
“那个，你们能不能先不要讨论飞升不飞升了。”
“我这边情况比较急啊！”
姜绾绾已经快搂不住傅宴，丝丝缕缕的魔气钻入她的身体，冻的她瑟瑟发抖。
傅宴浑身轻颤，身上的气息即将爆发临界点。
仙人立刻走过去，看了看傅宴的情况，顿感棘手，“他的心魔已经快成型了。”
姜绾绾哆嗦着问，“那怎么办？”
仙人摇头，“没办法，除非心魔湮灭，否则他必然会失去心智，到时候……”
对整个修真界都将是一场浩劫。
姜绾绾抿紧唇，死死地搂住傅宴，“我知道了。”
旻朗走近，好心安慰道，“放心，到时候我会出手。”
姜绾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就算他出手灭了心魔，到时候雷劫落下，傅宴还是难逃一劫。
反倒白白便宜了他。
旻朗抱着手，突然道，“其实我还有个办法，你要听一听吗？”
姜绾绾警惕地问，“什么办法？”
旻朗恶意地笑道，“我教你入他的心境，如果在那里你能找到心魔的弱点，除掉他，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你们是伴侣，应该很了解彼此，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拖长的语调像是恶魔低语，姜绾绾有些心动。
但她依旧保持理智，“你会那么好心帮我？你不是想利用傅宴飞升吗？”
旻朗摊手，“我善心大发不行吗？如果你不信，就当我没说。”
姜绾绾迟疑地看向仙人。
第182章 不被承认的心魔，留在这里陪我
仙人道：“可以试一试，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姜绾绾不再犹豫，“好。”
旻朗嘴唇微动，入心境的方法被他传进姜绾绾的脑海里。
伴随着一句含笑的提醒——
“如果你失败了，我可以大发慈悲地把你们葬在一起。”
姜绾绾眼神微动，低下头毅然贴上傅宴的额头，心里默念法诀。
傅宴浑身一震，滔天的魔气缓缓收回体内。
他慢慢阖眼，挺翘的睫毛安静地垂着，看起来乖巧又顺服。
但旁观的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嗜血的天魔在蛰伏。
仙人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旻朗一脸嫌恶地避开他，“你有病啊，什么狗屁情啊爱啊的。”
“这小丫头片子蠢得很，居然天真到以为她可以制服心魔，呵，真是笑死个人。”
仙人瞥了他一眼，“那你还主动告诉她这个办法？难道不是心软了？”
“心软个屁！”
旻朗扬起下巴，高傲道，“我只是觉得，无论是本体，还是你这缕残魂，似乎都对时间情爱很感兴趣。”
他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所以我想让你亲眼看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小情小爱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天魔境的心魔，在雷劫的加持下，一旦释放，我都不敢硬抗，就凭他一个小小元婴，哈！你就等着给她们收尸吧。”
仙人摇摇头，“你脾气这么恶劣，难怪到这个岁数还找不到心仪的人。”
旻朗笑容僵硬，恼羞成怒，“你特么闭嘴！我单着关你——”
不对，他们是一个人。
旻朗咽下没说完的半句话，嫌恶地扭头，活像吞了什么脏东西。
仙人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既然现在结果未出，我们也许久未见，坐下来聊聊？”
他手一点，地上立刻出现一套完整的茶具，坐垫和小桌子。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坐。”
“……切。”
旻朗臭着脸落座。
仙人施施然坐在他对面。
……
冷！
刺骨的冷！
姜绾绾感觉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被冻僵了，思维变得迟钝。
口鼻的呼吸艰难，仿佛陷入什么封闭窒息的地方，空气格外粘稠冰冷。
踩在实处后，姜绾绾挣扎着睁开眼睛。
睁开眼的一瞬间，眼前的黑暗像镜子一样碎成无数块碎片。
每一块碎片上都有画面在放。
姜绾绾随意捡起一块，上面是幼年时傅宴受到魔气侵蚀的回忆。
又捡起一块，上面是莫桑被围攻离世，褚墨跟他决裂的记忆。
刚出生时被赐名褚厌，后来被羞辱……
姜绾绾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把碎片放回原处。
她试探性地出声，“傅宴，你在吗？”
“我在。”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气息靠近。
姜绾绾下意识扭头，一只冰冷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制止她。
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宽厚的胸膛贴紧她的后背。
姜绾绾听话地没有扭头，“你是……心魔吗？”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嗓音低沉缱绻，“绾绾真可爱，只听见我的声音就猜出来了吗？真好。”
姜绾绾耳朵一麻，不自觉染上一层热意。
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姜绾绾心里打醒自己，身体微微颤抖，“我有点冷……”
不是撒娇，她是真冷。
抱着她的心魔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她整个后背已经快冻麻了。
“对不起绾绾，我忘了……”
背上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甚至隐隐带着灼热。
冻麻了的姜绾绾毫不犹豫地往他怀里塞。
手脚的温度很快回升，她不禁舒服地喟叹。
真暖和啊。
耳边响起愉悦的低笑，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
“绾绾，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蛊惑的低语声钻进耳朵里。
姜绾绾一边缩起手脚取暖，一边道，“你说的很好，我都快动心了。”
“以至于我都快忘记，我是来……杀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冷还带点鼻音，明明是在说杀人，可听起来却像是在抱怨撒娇。
心魔轻叹，抬起手暧昧地摩擦她的唇瓣，直至揉的泛红。
“你啊，还是那么直白。”
姜绾绾抿唇，“我这叫诚实，褚厌，我不喜欢骗人，尤其是对你。”
心魔手一顿。
短暂的沉默后，他感叹，“绾绾还真是聪明，不过这次，你猜
错了哦。”
“我不是褚厌，我就是傅宴。”
“或者说，是不被傅宴承认的那部分。”
心魔傅宴俯首在她颈侧，闷闷地开口，“绾绾，你真的要杀我吗？”
姜绾绾，“……”
原本回暖的手脚一点点变冷。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什、什么叫不被承认的那部分？”
心魔傅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垂，“你知道的，不是吗？”
姜绾绾艰难开口，“是属于……魔族的那部分，是吗？”
心魔傅宴温柔地安抚着她起伏的心绪。
“确切来说，是你不爱的那部分。”
姜绾绾浑身一颤。
可心魔傅宴还在继续。
“你们从初见，到姻缘树下，你爱的，一直都是那个，落天宗的大师兄，虽然身体病弱却风光霁月，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傅宴啊。”
“而为了你动用禁术，轮回万载的褚厌，甚至是轮回后，因为一则预言而承受无端苦难的傅宴。”
“那些，都不是你爱的那个傅宴。”
“莫名背负的责任，突如其来的真相，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想要，我们都不想要。”
心魔的声音一点点变得阴沉。
“绾绾，这就是我，心魔的由来，我一直渴望被杀死，因为我注定就是被厌弃的存在。”
“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是心魔，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最后被抛弃的却是我？”
“明明我们是一体的！”
“绾绾，我不甘心啊！”
风平浪静的心境骤然陷入黑暗，肆虐的魔气，怨念和不甘充斥着周身。
姜绾绾艰难地张开嘴，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心魔傅宴垂眸，轻轻吻住她的嘴角。
这片狭小的空间，维系着心境最后一片净土。
第183章 心悦你，终究是舍不得
嘴角贴上冰冷的的唇瓣。
缱绻，不舍，还有被压抑的贪婪。
姜绾绾猛地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他，大声反驳。
“我不是！”
“我没有！”
“你这样说，好像我始乱终弃一样！”
“可是我没有！”
姜绾绾有些委屈地喊道，“我没有只喜欢风光霁月的傅宴，只要是傅宴，我都喜欢！”
她认真地捧起心魔傅宴的脸，“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喜欢的是作为师兄的傅宴，可是后来，即使你恢复记忆，成为魔族的新君，我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爱的，从来不是什么那些所谓的称号，我爱的一直都是你这个人。”
“师兄也好，万年前的褚厌也好，小时候背负魔种长大的傅宴也罢，这些都是你。”
“如果你不在了，就没有褚厌，我也遇不到最初的师兄，如果没有小时候的傅宴，我甚至可能不会出现。”
“所以啊，傅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你，造就了现在的你，促成了我们的相遇。”
“我很遗憾，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遇见身为褚厌的你，但幸好，我遇见了一直在等我的傅宴。”
姜绾绾踮起脚，红着眼睛轻轻吻住他冰冷的唇瓣。
炙热的爱意毫无保留。
“傅宴，我想你了。”
在他入魔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想念了他无数次。
心魔傅宴垂眸，猩红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
一开始不让她看他，只是为了掩饰这双眼睛。
他的温柔，他的克制，都是演出来的。
因为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放她出去。
被厌弃又如何？
不被承认又如何？
只要他占据了这具身体，一切都是他的，包括怀里的珍宝。
他哄骗，示弱，以柔弱的姿态现身，试图唤起她的心疼，怜爱。
他坚信，绾绾不会伤害他一分一毫。
因为他是傅宴。
她的伴侣。
她的……男朋友。
心魔的胸膛剧烈起伏，心境掀起滔天风浪，咆哮着想要伸出无数双手，拉着怀中的人，一起沉沦于此。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只需要轻轻的，轻轻的松开手，他的绾绾将只属于他。
唇上的吻柔软温暖，炽热的爱意几乎要灼伤他卑劣的伪装。
傅宴轻喘着收紧手，发狠地噙住她的唇。
不可以！
会被讨厌的！
听见她的呢喃，傅宴瞳孔一颤，猩红的眼眸几欲滴血。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该拿她怎么办？
良久，他轻叹着辗转，攻势软化，变得温柔缠绵。
终究，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看到她失望。
从一开始，他就是杀不死的，因为他一直在吞噬这具身体。
在傅宴体内灵力魔气失衡和雷劫气息的影响下，他已经占据上风。
但现在，被他死死压制的另一部分开始躁动。
心境仿佛要被撕裂，有什么在咆哮着挣扎出来。
他本该阻止的，但最终，他放弃了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