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江舟终于有力气见宋皬了,如此一来赵絮就把喂药的任务交给他了。
江舟靠在软枕上看着他手上的中药,还没喝呢就已经开始抗拒了,她试图靠和他说话来延缓喝药:“宋大人其实你不必这样照顾我的,我可以自己喝。”
可是没想到宋皬没理她,吹了吹药就送到她的嘴边,无奈只能喝下去,苦的她直皱眉:“宋大人我觉得如果不那么烫了,不如直接一碗喝下去吧,一勺一勺的喝太苦了,你觉得呢?”
宋皬没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江舟受着伤那里敢反抗,只能默默承受着,而且瞧他的脸色好像是生气了。
等药喝完了,宋皬才说道:“就得让你尝到药的苦才能长记性,才不会明知道是危险还冲上去。”接着他又冷笑了一声反讽道:“江掌故没看出来啊,你也有个英雄救美的梦啊。”
好了,确认了,宋皬生气了!
江舟无法辩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这种江湖大侠的做派自己还真是挺向往的。
“怎么不说话了,说啊。”宋皬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个有大义的人,若今日伤的是茉倾,我会以宋家的名义送名贵的药材,还会庆幸你无事,可没想到你居然替人挡箭?你不是向来把命看的最重的吗?”
若不是手无力,江舟很想伸手捂住他的嘴,真的很聒噪了。
然后又听他说道:“明日就安排你下山养伤,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痊愈为止,之后我会每天去国师府看你,风雨无阻。”
江舟瞬间睁大了眼睛:“不,不好吧,宋大人公务繁忙何必为了我的事如此操劳,让人过意不去啊。”
宋皬是临时跑出来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呢,交代秋环好好照顾她,就和徐若琮先回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秋环关上房门,和江舟说:“姑娘,他们是冲你来的,那就和张钰脱不了干系了,他一定知道了些秘密才会被人追杀。”
江舟却说道:“我知道,但是他不和我们说明,可能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他觉得我们帮不了他,他不想连累我们。”
秋环并不觉得他是好心,抱怨道:“可是他却让你身陷险地,若是他早点告知不是能更加防范吗?”
“罢了罢了,此劫我躲不过的,我倒是在想让宋皬惹上这件事他能全身而退吗?不对,张钰是茉倾一母同胞的哥哥,再怎么算也该是柳奕出手解决才是情理之中,我烦恼什么呢,又不是我哥哥!”
原本一头雾水的江舟突然想明白了,秋环却问道:“可是柳奕也是柳家人,会帮他吗?”
“会的,你忘了除夕那晚了?到时候你想办法给柳奕传信,把此事告诉他,我就不信了柳家的杀手还会动柳家人,我可是听说了柳奕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被自家人伤了那还不得闹翻天。”
此事还是六公主姬锦儿告诉她的,那时柳奕是春闱榜眼,贵妃就想在这三甲中选个驸马,后来派人查了三个人的底细,状元郎宋皬性子桀骜不说还倔,还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这样的人很难保证公主过去不会受委屈,至于榜眼柳奕,此人是慧皇贵妃的娘家人,慕贵妃和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利益冲突才能和平共处所以更加要排除在外,还有最后一位探花黄远,人家都定了亲了毁人姻缘的事她不屑做,再说若是为了娶公主抛弃未婚妻的人如何能托付终身,所以这样一来慕贵妃三个都没看上,婚事又得搁置了。
不过姬锦儿乐得如此,嫁为人妇处处受了限制岂能自由自在。
入夜静寂无声,有一伙黑衣人潜入姻缘庙里,先是调虎离山之计把宋皬和徐若琮留下的人支开,剩下的人全部用迷烟控制了他们,为首的一个男子示意身边的女杀手去审问江舟。
江舟看着推门而入的蒙脸黑衣人惊了一下想喊救命,转念一想她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说明守卫已解决了。
江舟平静的问道:“他们活着吗?”
“活着,杀人太多会有太多的业障,得几份财,杀几个人。”那杀手说道。
江舟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不小心牵动到了伤口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杀手逐渐靠近她问道:“你救了张钰,那你知道了什么?”
“我说你信吗?”江舟反问她。
她冷笑了一声:“说吧,若是实话我当然信。”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告诉。”
不知为何女杀手突然朝她的伤口用力按下去,江舟痛的不敢呼吸,那人却没停手直到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染红白色外衣才轻轻提起手来。
江舟咬牙切齿的说:“我说的是实话!”
“可我不想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是吧?江姑娘!”
现在江舟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是个疯子,根本说不通,难倒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女杀手接着朝伤口按下去,看着她满头的汗,痛苦的表情,还有一只无力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反抗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刮骨疗毒,你的这个师姐还是挺有本事的,竟想到了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确实是学医的料子。”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就好像无事时闲聊一样,当然得忽略江舟痛的死去活来的样子,痛的麻木了时她都在想若是死了她要埋回云州,毕竟落叶归根嘛。
这时却突然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女杀手不受其扰死死的盯着她,妄图看出什么,可惜什么都没有,只能收手离开,等宋皬闯进来时,就看到鲜血顺着肩膀流下,江舟睁大着眼睛不敢大声口喘气,实在太疼了。
宋皬跑过去跪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说:“别怕,别怕我来了。”这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在安慰自己,赶来的路上他真的害怕从此天人永隔。
慢慢缓过来的江舟,在昏过去前轻声说道:“宋皬,疼!”
第八十三章 这一世
赵絮他们被徐若琮带来的军医催醒,一个个都像被吸了阳气一样,无精打采的,赵絮拖着身子去看江舟也被眼前吓了一跳,把了脉后才放下了心,还好,还活着的只是疼晕了过去。
剩下的交给赵絮和秋环,宋皬去找了徐若琮,说道:“他们不像散兵游勇,有计划有组织,很可怕。”
徐若琮望着眼前的混乱,皱着眉头说:“我们留下的都是武功高强的人,他们似乎知道打不过居然用迷药,而且我叫人清点了人数,除了追出去的人,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只是昏迷了,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独独伤了江舟,目的何在呢?”
若是求财,看见官府的人还敢动手的,长安城里找不出这样的勇汉,那就是江舟知道什么秘密,或者说他们以为江舟知道,那该是什么秘密能让他们这么费尽心机呢?
徐若琮见宋皬不动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一切等江舟醒过来再说吧,先收拾一下这里吧。”宋皬说道。
宋皬一直守着江舟,到了后半夜她才醒了过来,空洞的眼神盯着宋皬,刚才的疼痛让她的手臂到现在还是没有知觉,宋皬趴在床边隐约感觉有动静,立马抬起头就见她看着自己:“怎么了,还疼吗?”
“没感觉疼,就是饿了。”江舟面无表情的说道。
宋皬看了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这个时间会烧饭的人应该没醒着吧?
她好像察觉出了他的为难便说道:“应该快天亮了,我忍忍吧,起锅烧吃食容易被二红嬷嬷说教,她可啰嗦了。”
宋皬见她有了精气神就笑着问她:“你怕她?”
“那倒不至于,只是懒得听她说教,所以你可得收敛点,我最怕啰嗦了。”江舟可能被疼懵了,所以说话无所顾忌。
“你嫌我话多?”他问道。
“还好吧,比我娘好些,我娘要是知道我受伤了,一定会一直说一直说,直到我痊愈为止。”
他又说道:“好吧我以后少说话,那你也要让我少操心啊。”
江舟逐渐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接着顺着侧脸落在了枕头上,宋皬曲起食指替她轻轻擦去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想我娘了,我想见她,很想。”
宋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握着她的手:“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春天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季节,刚才还是明月高挂这会儿乌云遮住了它,接着下起了蒙蒙细雨。
天亮后雨已停了,树叶上晶莹的露珠滴落下来,地面上满是落叶,大红嬷嬷拿着扫把开始清扫。
江舟便在这扫地声中醒了过来,想起昨夜惊险,她有些庆幸让南皓宣暗中带走张钰,要不然他绝对活不过昨晚。
敲门声响起,秋环在外说道:“姑娘醒了吗,我把水端进来了?”
江舟正想说话,却有人抢先一步:“进来吧。”
昨夜江舟睡着后,宋皬趴在床边怎么也睡不好,就躺在了靠窗的竹榻上,他睡的浅,稍有动静就醒过来了,等秋环把水盆端进来时,他已经起身了。
秋环伺候江舟起床并说道:“姑娘,马车已备好,待会儿就启程回府了。”
“回府?”江舟不解的问道:“为何要回去?”
“是我说要回去的,在长安城里至少安全,他们不敢随意闯入。”宋皬解释道。
江舟却立即拒绝:“我不回去,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我要在这儿养伤,我已准备向监正递交请辞书,暂时不回去了。”
“什么?”宋皬皱着眉问道:“请辞书?为何?”
“我生来自由,准备闯荡江湖,有何不可吗?”江舟反问道。
“江舟,你要去闯荡江湖?你是否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他笑着质问道。
江舟立马否决:“不是,我不过随口一说,不过请辞书却已写,还得劳烦宋大人去司天监走一趟啊。”
“可以!”他又说道:“不过你住在这儿,我若日日来看你就有些麻烦了,你真的不考虑下山去?”
这不是正和她意吗,天天来看她扰乱她的心,卜卦之人心性不坚容易出错。
随后待赵絮来给她重新换了药,叮嘱了她几句话,便跟随着他们离开了,只留秋环一人照顾她,姻缘庙里换洗的衣服也都有,江舟准备在这儿长住了,而且在江舟的百般请求下徐若琮才没有留下人来保护她,要不然一座普通的姻缘庙还要重兵把守岂不让人笑话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三位嬷嬷也不受其扰各干各事。
太阳落山之时,昨夜的女杀手又来了,江舟看着她心里一慌,脸上又装作平静,那杀手问道:“你竟然还敢留在这儿,我以为你会吓得屁滚尿流呢。”
“呵~”江舟一声冷笑:“什么场面没见过,怕你,真是小看我了。”
“是吗?那再来一次?”那杀手蒙着脸,但江舟感觉到她在笑,立马服软了,毕竟和疯子说话得顺着她些:“别别别,我这人开不起玩笑,那个若是有事直接说就行了,何必动粗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杀手可能真的被她的真诚说动了,问道:“张钰在哪儿?我们去国师府找了个翻天覆地也没找到,你藏哪儿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又不在家里,又没让人看着他,逃走也有可能得嘛,是吧?”江舟看她眼神应该是相信的,继续说道:“你看你们应该追了他很久吧,都没追到他,说明他逃跑挺厉害的,而且我听说张家满门被杀,他却逃过一劫,命好啊,要不我给你也卜一卦?”
女杀手还是挺佩服她的,生死境地还有这闲情逸致,索性没事就陪她玩玩:“好啊,卜的不准不仅不给钱,还要命哦。”
江舟忍着痛下床到房间的小柜子里拿出之前放在这儿的蓍草,接着坐回了床上,她问道:“姑娘,要卜什么?”
“姻缘,姻缘庙里不占姻缘,占什么呢?”
江舟了然,然后盯着她的眼睛,因为她蒙着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只能通过看她的眼睛看出些端倪。
随后便是算卦,半柱香的时间,卦象已在眼前,江舟向她解释道:“姑娘这一生情字单薄,而且缘不在今生,姑娘是个痴情人,若是愿意放手倒也可以安然,但你不舍得,有时候太挂念反倒伤了自己。”
那女子却是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而是听你絮絮叨叨吗?”
江舟自然不知,她也没想她能知道,那杀手自顾自说道:“你所爱的人就是我的意中人,为了不让他难过,我只能做次好人了,这一世就把他让给你,江姑娘珍惜这一世的姻缘吧。”说完她就走了,独留江舟一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呆坐着。
她向来是惧怕黑暗的,必须要燃着一根蜡烛才能安心入眠,可现在她察觉不到黑,等秋环进来点灯时就看见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秋环以为她出事了,立马跑过去,焦急的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
江舟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秋环,伤口又痛了,真的好痛,我要休息一下,你出去吧。”
确认她没事,秋环放下手中的鱼汤,离开了房间。
江舟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女子说的话,虽是一面之词,真假难辨,可不知为何江舟相信她的话,没有依据的相信。
女杀手回到组织后摘下面罩,她说的不是假话,她确实中意宋皬,那是因为几年前宋皬游历江湖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他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可惜为人清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就算她身着艳装刻意接近他也能做到目不斜视,可他对江舟的温柔真是让人嫉妒到发狂。
她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确实没有她漂亮,可在当时红楼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怎么就能和柳下惠一般呢?”
这一夜江舟思虑过度,加上有伤在身就发起来高烧,天一亮,秋环来敲门始终没人应,直接推门而入用手一摸额头烫手,吓得她立马跑去找三红嬷嬷。
她们捧来冷水敷在她的额头上,又提替她擦身降温,却都没有效果,江舟迷迷糊糊就感觉身体很轻,有感觉回到了云州家里,不停的说着胡话。
秋环看她这样,很是担心问道:“嬷嬷,我听人说,若是一直高烧不退是不是会变傻?”
“别胡说,江舟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继续替她换额头的冷巾,我去给她煮药,药灌下去应该会好些。”
可是等药煮好了,又出现了新问题,她根本喝不下去药,灌进去就吐出来,秋环想把她叫醒,可江舟好像梦魇了一般根本醒不过来。
三位嬷嬷也是想了各种办法,就是不管用,一天一夜江舟也没有退烧的迹象,还一直说胡话,三红嬷嬷担忧的说:“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烧坏了,秋环你赶紧下山去找阿絮姑娘来,她说不定有办法。”
秋环听她的话快马加鞭赶到城外却发现全城戒严,任何人暂时都进不去城里,她找人一问才知道听说是皇宫里丢了件宝贝,为了防止贼人外逃只能如此。
这样一来若是一直抓不到岂不是一直不能进城?那江舟如何等得起,她哀求守城将士就差给他们下跪了,他们也是拦住她无奈劝她:“姑娘,实在是事态严重,上面下的铁命令,若是我们擅自做主让你进去,说不定我们就军法处置了,你就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