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引——拾海月【完结】
时间:2023-05-20 23:08:34

  “让她嫁过来?”俞夫人蹙眉不解,面上浮起一丝不悦,“让她嫁过来作甚, 她一个寡妇!”
  “寡妇又如何?女儿看,娶了她倒比娶些空架子的名门贵女要实在得多。毕竟,她背后可是沈家。你没见她今日穿的虽素净, 可头上簪的身上戴的哪一样不是宝贝?”
  这话倒是点醒了俞夫人,对啊, 那姜云静背后堆的可是金山银山,若是能嫁进宁远伯府, 正好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只是, 她总觉得这样还是有些委屈了她的大儿, 好好的清白郎君娶了个寡妇, 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见俞夫人还在犹豫不决, 俞雪亭继续劝:“娘, 我知道此事有些委屈了大哥,可这不也是没法子吗?我们的把柄握在人家手上,日后不得被她掐着脖子要挟啊?为今之计, 唯有让她嫁进来, 成为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自然也不会随意抹黑我们伯府了。”
  一旁俞之松听了也心动起来, 妹妹说的倒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样一来,他那些腌臜事就不怕被揭发出来了, 再加上若能有个富得流油的嫂嫂,他日后出门在外手头不就宽裕了?
  于是,跟着附和起来:“我看妹妹说的很有道理。何况,大哥那个人娘又不是不知,看女子只看颜色。姜家女生得那般姿容,天香国色的,即便是寡妇,大哥估计也乐意。”
  俞夫人瞪他一眼,“那是你兄长!”
  俞之松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可心里却道,男子么,不就是这样,美色当前,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兄妹俩轮番劝说下,俞夫人也松动了,可又想起姜云静的性子是个不好拿捏的,迟疑道:“她能同意?”
  俞雪亭冷笑一声:“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哪由得了她做主?再说,姜云静前不久才被退了亲,如今估计是一个上门求亲的都没了,她能嫁进伯府,那是祖坟烧了高香,由得她挑来拣去?娘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被俞雪亭这样一呲哒,俞夫人不免有些讪讪。确实,对方不过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还是个再嫁的寡妇,她也是方才被吓昏了头。
  不管姜云静怎么想,这般好的亲事,姜家都没道理拒绝,何况他们本就理亏。
  想定后,面上还是端出清高的派头,对着俞雪亭不痛不痒地轻斥了几声:“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伯府小姐,别一副眼皮子浅的小家子模样。此事我会考虑考虑,你们就先出去吧。”
  听这口气,俞雪亭知道这事她娘算是应下来了,心中忍不住腹诽,伯府如今这副破落样,打量谁不知道呢?比起白花花的银子,脸面算什么,去那些宴会但凡穿戴得寒酸些,旁人哪次话里话外不是一顿讥讽?她可不受这罪。
  诸事告一段落,姜云静这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今日围猎不像昨日那般正式,大家可以在上林苑中游赏,夜间据说还有篝火会。
  日暮时分,纪知瑶派人送来了前一天提过的膏药,还顺道邀她入夜去东边河畔烤肉。
  梳洗了一番后,姜云静换了身衣服,出了营帐。
  河畔,下人们已支起篝火、烤架,一旁的炉子上还温上了酒,纪知瑶一行人来得早,姜云静赶到时,已是一片热闹之景。
  只不过,让姜云静没想到的是,纪珣也在那儿。
  还未走近,纪知瑶远远便看见了她,挥手打了个招呼。纪珣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几步远外的那抹清丽身影。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有些错愕。姜云静是诧异他为何会在此,纪珣则是慌乱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因着男女分席,纪珣倒没有同她们直接坐在一处,而是同另外几位年轻男子坐在两三米外。可饶是如此,姜云静仍旧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尤其是在看见坐在纪知瑶左侧的元若溪后。
  她早就知道纪家同元家定了亲,明年纪珣同元若溪便会成婚。
  元若溪倒是面色如常,冲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姜云静便也略带尴尬地回应了一番。
  姜云静心中狐疑,难道她不知晓自己同纪珣的事?因着这个插曲,她吃烤肉的兴致都淡了几分,加上周围又有不少她不认识的人,于是全程几乎都没怎么开口,只默默听着她们交谈,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酒。
  纪知瑶察觉到她的异样,也有些尴尬,已经开始后悔答应阿兄这件事了。
  可昨日她派人回去取药,不知怎么让刚出外差回来的阿兄撞上了,知道是姜云静受伤后,他二话没说就赶了过来,可来了又不敢去探望,只能拜托她用吃烤肉做借口将人请过来。
  过了一会儿,其余人提议去河边散步,先行离席了,纪知瑶这才凑到姜云静身边,小声道:“泱泱,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是我故意瞒着你的。你不必为难,阿兄……阿兄只是担心你的伤。”
  姜云静对纪知瑶也生不起气,只严肃道:“瑶瑶,此事你做得确是不妥。你阿兄如今都是议了亲的人,元姐姐又在,你将她置于何地?”
  纪知瑶嗫嚅道:“其实,元姐姐同阿兄不是你想的那般。”
  姜云静不解望向她。
  却不料元若溪正好从后面走过来,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走过去,笑道:“对,其实今日是我劝纪珣过来的。”
  姜云静这下更是一头雾水了。
  元若溪提起裙摆坐到两人身边,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先看了一眼纪知瑶:“瑶瑶,方才谢三公子在河边捞起好大一条鱼,让我邀你去看看呢。”
  纪知瑶听了,也不知是被火光照的,还是一时害羞,脸色泛红道:“他捞他的鱼,我去作甚?”
  元若溪笑着带着几分打趣,说:“方才你不是说烤肉腻吗?谢三公子可是特意为你捞的鱼。说若你不去,他就给你送过来了。”
  纪知瑶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河边人,轻啐一口:“无赖!”
  嘴上虽然这样说,神情却是羞大于恼,过了片刻,见谢岭果然提了条鱼作势要走过来,她登时有些慌,一咬牙还是提裙跑了过去。
  不远处随即响起两人的斗嘴声。
  见此情形,姜云静哪还能看不出来其中内情。这三年,纪知瑶同她写的信里时不时就会提上几句谢岭,虽说骂他的时候占大多数,可话里话外却并非讨厌的意思。
  这两人在国公府的第一次见面,似乎就是在斗嘴,没想到后来还会有这样的机缘。
  只是这谢岭乃是承平侯府三房的嫡子,三房是庶出,又没有继承爵位,再加上之前纪知瑶同谢衡定过亲,恐怕两人若要在一起也并不容易。
  正思量间,却见元若溪对她眨了眨眼:“泱泱,你也看出来瑶瑶对谢三公子有意了吧?”
  姜云静噗嗤一笑,点点头说:“瑶瑶心性率真,凡事都写在脸上,不难猜出来。”
  元若溪也笑了笑,片刻后却摇摇头说:“也并非她是如此。情之所至,藏是藏不住的,再不表于外的人遇到心上人时也会泄露一二。”
  其实姜云静同元若溪虽走得近,也不过是因为纪知瑶的缘故,此前从未深谈过,如今她骤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姜云静有些意外。
  “所以,纪珣对你有意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闻言,姜云静赶忙解释道:“那都是三年之前的旧事了,如今你才是同他议亲的人,元姐姐不必在意,我对纪公子绝无任何想法。”
  元若溪笑道:“泱泱你不必介怀,我并非来兴师问罪的。其实,我同纪珣一样,都各自心有所属,所谓定亲不过是门当户对。除此之外,我答应这门亲事,还有报复的意思。”
  “报复?”
  “对,”元若溪停顿片刻,目光有些飘远了,“当年我陪祖父回乡,遇见了他的一个门生。那人年纪长我许多,发妻已经亡故,我对他一见倾心,后来相处下来,他也对我有了情意,只是他此人古板拘泥,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又是鳏夫,娶我便是害我。为了断绝我的念想,在我离开的那年,他就另娶了他人。”
  “他既有意于你,又为何要另娶他人?”
  “是,所以我恨他,回京便答应了同纪家的亲事,就是想让他知道,他既可以再娶,我也可以嫁给旁人。”
  听完,姜云静沉默片刻,迟疑道:“可如此的话,元姐姐不是同他一样,为了一时意气,把终身都赔进去了?”
  元若溪自嘲一笑,说:“是,可若不是纪珣,也会是旁人。我之所以答应他,其实是因为知道他也同我一样心有所属,这样一来,同他成亲,我也不会那般愧疚。不过,跟你认识之后,我又有些犹豫了。”
  姜云静面露不解。
  “其实那次在会仙楼纪珣也去了,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当时我看那个人一般。昨日,他听闻你受伤,整个人方寸大乱。我这才发觉,其实也许我想错了,这般成亲折磨的并非仅仅是那个人,也有我自己。若是他有朝一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未必不会同纪珣一样。”
  姜云静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淡了几分:“可便是再出现,恐怕也难能回到从前了吧?”
  “是,自然会物是人非。”元若溪声音也低下来,“我不知你们当初为何会不在一起,可若也是因为门第缘故,未免有些可惜。其实我察觉到你似乎心里有人,如果那个人是纪怀安,我也不愿夺人所爱。毕竟,推己及人,我自己错过了便不想让别人遗憾。”
  姜云静这才明白元若溪的意图,啼笑皆非摇头道:“元姐姐误会了,我对纪公子并无男女之情,当初拒绝也并非门第之故。我心中的确有人,但并不是他。”
  元若溪有些惊讶,不是纪怀安会是谁?毕竟,她听说他们二人在江城时便认识,后来忽然嫁给了一个清贫书生,这才错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颇为尴尬,元若溪声音多了几分歉意:“原来是我想岔了,还请妹妹见谅。早知如此,我是定不会……”
  见她一脸窘迫,说话都开始吞吐,姜云静笑着打断道:“无妨,元姐姐无需放在心上。说实话,之前我因着这事,见到元姐姐时心里也有些避忌,如今说开了倒更好。今日元姐姐同我推心置腹,其实我很开心。”
  元若溪见她神情坦然,便也笑起来,只是眼神中还是有些遗憾。
  她本还以为姜云静同纪珣有情,那她成人之美也算好事一桩,可现在这样,她恐怕再没理由在这门亲事上犹豫了。
  一番话毕,两人各怀心事,也没再多谈。
  没一会儿,纪知瑶回来说对面的鱼烤好了,唤她们去吃。姜云静没有胃口便推辞了,等到人走之后,之前酒意上头,觉着有些燥热,便一个人去了河畔吹风。
  夜风吹起衣裙,飘扬翻飞,姜云静独立河畔。今日她学乖了,知道郊外夜里寒凉,于是在衣裙外还披了件素锦银丝边绯色披风,领口处一圈软乎乎的雪白绒毛,越发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脸晶莹如玉。
  纪珣站在她后方静静地看了一阵,思前想后,还是走了过去。
  “泱泱。”
  姜云静听见身后声音,转过头来,见是纪珣,倒也并不意外,浅浅一笑,唤了声“纪公子”。
  纪珣被她的笑晃了晃眼,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关心道:“你的伤如何了?”
  “劳纪公子挂心,本就是伤得浅,如今已无大碍了。还要多谢纪公子替瑶瑶帮我送药过来。”
  听见她道谢,纪珣耳根微红。他今日本只打算远远看她几眼,可人到了眼前,还是忍不住想要同她说两句话。
  “无碍就好。那药膏家中还有,若你用完了,我还可以命人再送过来。”
  “不用了,纪公子。我听闻你已同元姐姐定亲,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提起这件事,纪珣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同元姑娘其实……”
  “纪公子,”姜云静忽然打断他,抬起眼看过去,“无论你同元姑娘如何,与我也并不相干。三年前我同你说的话如今也并未更改,我只希望你能家宅和睦,平安顺遂。”
  纪珣目光黯淡了几分,沉默片刻才说:“我听闻你退亲了,可是真的?”
  “是,不过,那是因为我有了别的亲事。”
  听见这话,纪珣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一脸的难以置信。
  ……
  谢忌一陪同太子在围场巡视完,便去了姜云静的营帐,到了那却发现她不在帐中。侍女回禀说,她同纪姑娘等人去了东侧河边烤肉。
  谢忌本打算在帐中等人回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于是便又出了帐,骑着马朝东去了。
  河畔燃着篝火,隐约有人声传来。他隔着一段距离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姜云静的踪迹,打算离开时,余光忽然瞥到河边的两道身影,下一秒,眼睛随即眯了起来。
  听说姜云静又有了亲事,纪珣震惊不已:“这……这是何时的事?”
  “就是最近。你我都有亲事在身,今日这般已是不合适。所以,希望日后纪公子还是不要再同我相见了。”
  闻言,纪珣面色微僵,眼中尽是失落。
  其实他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虽说同元若溪的事另有隐情,可亲事已定,也难能更改。只是心中还有些残存的执念罢了,像是埋伏在下的火星,因着姜云静的回京而开始重燃,然而此刻却又被再度浇灭。
  纪珣有些惨然地笑了笑:“好,怀安日后不会再来打搅。今日是我冒犯,还望泱泱见谅。”
  说完,作揖行了个礼,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姜云静松了一口气,打算去同纪知瑶告辞,然而一转过头便看见了不远处坐在马上面沉如水的谢忌。
  他怎么会在这儿?
  姜云静愣了片刻,还没等她走过去,谢忌便先驱马过来了。
  “你怎么……”
  等人来到面前停下,姜云静刚要开口发问,谢忌却一个俯身,直接将她拦腰捞上了马。
  猛地离地,姜云静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回过神时人已侧坐在马背,被他牢牢地箍在了怀中。
  不远处人们的说话声顺着夜风飘过来,姜云静心中一惊,这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瞧见了就说不清了。
  于是,试图推开他的胳膊:“你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
  闻言,谢忌脸色又黑了几分。
  抬眼望过去,纪珣还未走远,一回头便能看见这边的情形。
  她是怕他看见?
  谢忌箍在她腰上的胳膊越发收紧了,唇贴到姜云静耳侧:“你是我娘子,有何可怕的?”
  姜云静不知道这厮忽然又怎么了,可也明白同他纠缠不过白费力气,索性松开手,淡淡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见她不像那样回嘴,谢忌有些意外,可又发现她神情确实带着一丝疲倦,便也没再说什么,掉过头一夹马腹,朝着营帐的方向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若溪的一番话,姜云静情绪莫名有些低落,一路上都没有开口。察觉到这一点,谢忌脸上神情越发冷了几分。
  方才他们见面到底说了什么?
  竟然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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