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笑眯眯拉着她的手:“那大婚当日俞夫人记得一定来来喝杯喜酒。”
“自然,自然。我府上还有事,就先不叨扰了。”
不多时,俞夫人便带着俞雪亭面色郁郁地离开了。
俞家的人走后,姜老夫人心情大好,对着姜云静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朱氏也是一脸喜色,拉着姜云静问了好半天,姜云静也只得敷衍应付了一番,好不容易才脱身回了扶风院。
扶风院中,众人也纷纷收到了消息,皆是个喜气盈盈的模样。
唯独姜云静本人,面上淡淡,看不出一丝喜色。
照谢忌的说法,圣上应该是知晓内情的,那为何会赐婚,而对二人之前的亲事只字不提?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再成婚一次?
想到这,她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烦躁,恨不能立时找谢忌问个清楚。
回到扶风院,青棠一脸喜滋滋地捧着杯茶走进来。
想到方才那一幕,她只觉得无比解气,那俞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强娶,若不是圣旨忽然下来,恐怕今日小姐还要受老太太不少气。
可来到姜云静跟前,却见她一副皱眉不展的样子:“为何亲事定了,姑娘看上去倒不太高兴似的。”
“本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青棠自然而然联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笑道:“小姐不必担心,谢将军特意请旨赐了婚,日后没人敢再在小姐面前再说些闲言碎语了。”
姜云静摇摇头,也没多解释,说:“我写封信,你看能不能找人送去将军府。”
“小姐要找谢将军?何需如此麻烦,同迎霜说便是。”
姜云静这才记起来,这次回府之前,谢忌硬是让上林苑服侍她的侍女迎霜留了下来,说是有事可以找她。只是,姜云静自不会将他的人留在身边,一回来便打发她去外间了。
思量片刻,她还是开口道:“那就让迎霜来一趟吧。”
迎霜办事果然麻利,接到指令后,没一会儿便来复命说消息已送去将军府。
将军府上,谢忌难得没有外出,知道圣旨已经送去姜家,心情正好打算写几个字,下人却禀报说谢侯爷来了。
谢廷景?谢忌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将手中笔放下:“请进来吧。”
这还是谢侯爷第一次踏入将军府,谢忌回京这些时日,一次都没有回过侯府,他派人三番五次去请,对方总道太忙,好几回登门来拜访,也都扑了个空。
这个侄儿自小便同他不亲,如今又隔了这么些年,生疏些倒也正常,只不过他如此不留情面,倒是让谢侯爷没有想到。几次三番被拒绝,他心头也憋着股气,尤其是今日听说了他的婚事之后,谢侯爷更是坐不住了。
他好歹是谢忌的大伯,结果亲事却是从同僚那听来的,简直是生生打他的脸。
偏厅中,谢忌端坐在上首,手持茶盏,抬起眼看向坐在下方面色不虞的谢侯爷:“不知谢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见他如此称呼自己,谢廷景心中不虞,可顾忌着他如今的身份,还是放缓了语气:“听闻侄儿请圣上赐婚了,可是真的?”
“是,确有此事。”
“为何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前些日子一直在宫中,不得空。”
不得空?谢侯爷一窒,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再不得空,派人传个信的功夫没有?
“如今你征战归来,得圣上器重,自然是好事。可亲事这般大的事,无论如何也该先同我和你大伯母商量一番。你这般自行决定,家中长辈竟无一人知晓,让旁人知晓了,未免会说你太过轻狂。”
谢忌微微一笑:“赐婚之前,我已同皇后娘娘商量过此事,她乃我嫡亲姨母,如何就不敬尊长了?”
听到嫡亲两个字,谢侯爷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这分明就是在说他一个庶出的伯父不配过问他的亲事。
“即便是这样,可你为何偏偏要选那五品郎中的女儿,还是个寡妇!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谢忌神情淡下来,嘴边笑意隐去,“所以侯爷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以为,侯爷应当高兴才是。”
谢侯爷被戳中心事,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其实,今日他来兴师问罪是假,打听消息才是真。谢忌竟然会娶个身为寡妇的小官之女,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知道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如今他虽军功显赫又得圣上眷顾,可初回京中,在朝中根基尚浅,正需要一门上好的亲事来巩固势力。明明眼前有大把的机会,像谢忌这般贪恋权势之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可若是谢忌真的与高门结亲,对他来说则并不有利。毕竟,他显然是皇后那一脉的,而他则很早之前就已经投向了越贵妃。
总有一天,谢家只能有一方活下来,那么谢忌势力越强,对他来说威胁就越大。
谢侯爷装出一副没听懂他言外之意的样子,虚情假意道:“我来自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我好歹是你伯父,有些事需得过问,否则也对不起你过世的爹娘。如今圣旨都下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你既要成亲,若有需要你大伯母操持帮忙的,说一声便是,虽分了家,毕竟也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谢忌嘴角勾了勾,脸色越发淡了,“亲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劳大伯母操心了,若侯爷无事,就请回吧。”
谢侯爷气得眼一斜,可见他一副立马起身就要走的样子,也只好一挥袖恨恨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谢忌冷笑了一声,正要离开,青原却忽然走了进来。
“夫人托迎霜送信来了,说想跟主上见一面。”
第79章
“出府?”
入夜, 迎霜忽然来房中禀报,说谢忌已到了府外后巷。
闻言, 姜云静自然是一脸惊讶:“这都什么时辰了?府里的门都关了。”
“无妨, 只要姑娘愿意,我可以带姑娘出去。”
姜云静心中仍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 今日之事早晚要问个清楚,既然他来了,也省得再找机会。
于是, 点了点头:“好,勿要惊动府里的人。”
然而, 姜云静万万没想到,迎霜的办法是拎着她直接从后院的墙飞过去, 落地时, 她的腿都有些发软。
还没等站稳, 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以及站在车边的谢忌。
他一身常服, 背手立在那, 嘴边噙着一缕笑。
将人扶上车后,谢忌笑问:“方才害怕了?”
想起刚刚那一阵腿软,姜云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迎霜会武功?”
谢忌点点头:“对, 她身手不错, 留在你身边,有个照应。”
姜云静忽然想起了三年前,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恐怕那时他也是这般半夜潜入府中的吧。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是如何能在这府里来去自如的。
“当年谢将军用的就是这招吧?怎么如今倒装起老实人来了, 不翻墙进去,在墙根下等着。”
忆起旧事,谢忌也没有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这不是怕被夫人打出来吗?”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略过这茬,姜云静想起正事:“今日赐婚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知道你我的事?”
闻言,谢忌缓缓开口:“圣上的意思是,重办你我的亲事。”
“为何?”姜云静一脸不解,想起今日俞家的反应,嘴边浮起一丝讥讽,“你堂堂谢将军,如此大费周章迎娶一个寡妇,岂不有损你的威名?”
“唔,泱泱说的也有理。”听了姜云静的话,谢忌停顿片刻,眉头微皱似乎真有些为难似的,下一秒又勾起嘴唇,意有所指地笑道:“可比起威名,还是小寡妇更吸引我呢。”
果不其然,姜云静又狠狠瞪他一眼。
见她作恼,谢忌笑意更深了几分,过了片刻,正了正神色:“圣上自有他的考量,家父与他早年乃至交好友,后又有从龙之功,于公于私,他都绝无可能让我的亲事草草敷衍过去,否则难免落得一个薄待功臣之名。”
“可若是这样,他又为何会同意我们的亲事?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不更会显得他厚待功臣吗?”
昭帝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认为姜家门户太低,不足以与谢忌匹配,想要另行封赏,再为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然谢忌坚持如此,又让皇后娘娘前去说和,昭帝这才勉强松了口。
只不过圣心难测,昭帝对这门亲事的想法究竟如何,恐怕也并非尽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
念及此,谢忌只是一笑,半真半假道:“我同圣上说,若不能娶姜家女,那便解甲归田,做个戴笠披蓑的渔翁。”
姜云静脑中立时浮现出他裤脚半卷、头戴斗笠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敛了笑,淡淡道:“谢将军筹谋多年,终于事成,会舍得如今这般权势?”
闻言,谢忌嘴角笑意未散,定定望向她,可目光却沉了几分。
“自然舍不得,所以,权势和人我都要。”
他语气坦荡,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顿时又变作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了。
“不过,虽然亲事重办,但我已向皇后娘娘请旨,让她在婚礼上为你我之事正名。到时候不会再有任何流言蜚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三年前是,往后也是。”
姜云静躲开他握过来的手,并不领情:“谢将军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不过一年,是什么缘由又有何重要?你做这些,我也并不会更感激你多少,毕竟,对谢将军来说,这些也不过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不是么?”
谢忌动作一滞,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拢进袖间,目光黯淡下来:“泱泱,我做这些并非为了让你感激。我知道,是我欠你的。”
闻言,姜云静目光微微一闪,过了许久才说:“旧事请谢将军不必挂心了。既我答应了你我之约,这一年我自会遵守诺言。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姜云静转身便下了车。
因着两人的一年之约,谢忌将婚期定得急,圣旨下来一个月之后便是成亲的日子。
自那日后,姜云静再没见过谢忌一次,对于亲事也完全不上心。倒是姜老夫人同朱氏忙得热火朝天,不过姜老夫人只负责挑刺、点评以及在有客拜访时炫耀个不停,大小事宜几乎都是朱氏在打理。
以往朱氏就存着些亲近姜云静的意思,如今更是尽心,只是她到底没怎么操持过内府宴席,许多事办得不算周全。然而没过几日,宫里就派了个嬷嬷出来,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让她来帮忙打理成亲的一应事务的。
如此一来,朱氏才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聘礼来的当日,府上还是忙成了一锅粥,只因谢将军府上送过来的聘礼实在是太多了。眼看着院子都快堆满了,还有人在不断地往里搬。
朱氏在一旁瞧得是目瞪口呆,想起当年自己出嫁时,聘礼也就十抬,可就是那样她也不知道多高兴。毕竟,在她老家,那已经算是十分有面子的了。
姜老夫人在一旁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几日她被奉承得本就春风得意,没想到这个谢将军不仅威风,家底还如此丰厚,仅仅是瞧着这些嫁妆,也能知道他是把这门亲事当了一回事的。
月姨娘则是最平静的一个,看不出来高兴可也没有嫉恨,那一日她被姜云静一番敲打,本心里还有些疙瘩,可到此刻,那些疙瘩不平的也都平了。形势比人强,她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做得太过火,而姜云静也还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否则恐怕这府中早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外间热闹不已,姜云静这个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靠在塌上看账本。
那日铺子里出事后,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客源又多了起来,如今水云纱算是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接下来还需再把江南那边卖得好的一些布料继续引上北面,将知乐坊的旗号打响。
她需要更多的银子。
自打从谢忌那知道朝廷有意重兴海运后,她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沈家过去在这上面本就有所涉猎,只是后来倭患渐起而朝廷又有意限制,才渐渐停了下来。如今既然风向变了,那沈家自然可以重操旧业。
只不过,海运一事所费甚广,且又风险巨大,如果她真想同舅父一道,恐怕还需要再多攒些银钱。
正思量着,朱氏拿着聘礼单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大姑娘,这聘礼都对好了,给你过过目?”
姜云静放下手中账册,吩咐人给朱氏倒了一杯茶,让她在对面塌上坐了下来。
接过单子后,姜云静只略略瞥了两眼便放到了一边,抬头道:“这些时日真是辛苦姑母你了。”
朱氏爽朗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我有何辛苦的?大小事宜都是那位徐嬷嬷在管。这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办起事来头头是道,麻利又干脆的,这几日我跟在她身边倒学了不少本事。说起来,还是托姑娘的福呢。”
其实徐嬷嬷来,姜云静也有些惊讶。
皇后虽还没有同她见过面,却已经关照过她两次,虽则是因着谢忌的缘故,可姜云静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心中对这位中宫娘娘已生出几分好感,这些时日对徐嬷嬷也都是恭敬有加,命人妥帖照顾。
不过,她也是有意让朱氏跟在徐嬷嬷身边的,她这位二伯母出身不高,虽性格爽利,可到底有些经验不足,若能跟着这个嬷嬷学些本事,其实也有好处。
想到这,姜云静坦言道:“姑母,如今爹爹也没有续弦的意思,这姜家府中大小事务日后还得让你来操劳。只是我瞧着爹爹同二伯都是不善庶务之人,几个弟弟妹妹年纪也都还小,家中大小开支其实也不少,所以,我想着等我出嫁后,给你留几间铺子,这样你手头也宽裕些。”
朱氏一听,慌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你平日里就给我不少东西了,我一个做姑母的,哪还能要你的铺子?何况,就算你把铺子交给我,我也不会打理呀。”
姜云静面带笑意,温声开口:“不打紧的,铺子里都有掌柜管事,姑母只需要学着把账查清楚就是。说实话,我也并非全是为了姑母你,如今我爹爹身体不好,恐怕日后大房还有需要要二房相助的地方,我这一嫁出去,许多事都顾及不上了。”
“姑娘这话说的,都在京中,日后隔三差五的回来便是。怎么听上去倒像是要十年八年不见似的。”
姜云静没多解释,把话题岔开了。既然她打定主意一年之后就离开谢忌,那么上京必然是不能回来了。
虽说她对姜修白仍旧心有芥蒂,可他毕竟是她的爹爹,也辛辛苦苦将她养大,手把手教过她写字,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不复再见,她总是要替他做些打算。
朱氏这人虽有些小的算计,可秉性不坏,为人也算忠厚热心,如今姜府能靠的上也就她一个了。若是她能够在府中立起来,至少比让姜老夫人或者月姨娘掌事要好。
收下几张铺契后,朱氏一颗心都砰砰跳个不停。那可都是黄金位置的好铺子啊,若真是打理得当,日后这银钱还不是哗啦啦如流水一般涌到手里来?那她几个孩子日后的嫁妆、聘礼也都不用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