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斗胆开口问了句:“主子爷,这消息是要递到承乾宫,还是……”
往日给福晋问诊的太医,可都是承乾宫一手指定的。
四爷瞥他一眼:“自然是承乾宫。”不然该如何做戏。
苏培盛忙不迭地领命而去,刚要迈出门,就听得福晋在他背后喊:“苏公公,莫忘了,要带着太医在永和宫前转一转,务必要让德妃娘娘知晓。”
这下娘娘总不能装糊涂了吧?
苏培盛自觉任务艰难负担深重,只能擦着汗出了栖梧院,万万不能让主子爷和福晋失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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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蒂落
傍晚时分, 永和宫内。
大嬷嬷垂手合袖,快步走入殿内,站至德妃身旁, 贴着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德妃抬抬手, 正拿着小玉锤给德妃捶腿的小宫女适时收手, 低着头退到一旁。
“动了胎气?太医如何说?”德妃问道。
大嬷嬷回答:“太医说要静养,这人是承乾宫召的, 奴才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什么来。”
大嬷嬷没说的是, 皇贵妃许是有些生气,但碍着德妃的面子,不便细问在永和宫发生了什么,只给四福晋送去了不少药材和补品。
德妃皱起眉,保养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怒气:“老十四府上就没一个省心的,选秀时瞧着都是温婉和顺的好姑娘, 怎么到了府里, 就一个接着一个犯蠢。”
先是十四福晋求她遮掩,后是舒舒觉罗氏言行无状,说出那样的蠢话来, 竟惹得老四家的动了胎气。
德妃倒不曾怀疑幼蓁是装病,依她看来,幼蓁虽然娇气,但向来坦率爽落,不是说谎作假的性子, 而老四那个人, 更不会掺和到女人家的事情当中, 恐怕听都不愿意听。
德妃又问:“承乾宫可有说什么?”
“奴才不曾听说, 但皇贵妃派了身边嬷嬷前往四爷府上探望,遇上四福晋,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四福晋受了气,当然会和皇贵妃告状。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德妃总不能这时候派人去把幼蓁的嘴给堵上。
事情捅到皇贵妃那里,就不能轻易了结了。
德妃想了想,重重叹口气,道:“你明日派人去十四府上,责令完颜氏和舒舒觉罗氏节后进宫,到本宫这里来立规矩。”
立规矩,轻飘飘的三个字,折磨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到了永和宫先在院子里站上一个时辰,再伺候婆婆洗漱更衣,侍奉膳食,热了要扇风,累了要捏肩,可谓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做。
既揽了宫人们的活计,还要一直端着恭敬神色,不得有半点松懈。
德妃当年还是低位嫔妃时,也曾受过几位妃子的磋磨,自然知道其中滋味。
她自诩对几位儿媳妇算得上宽和,从来没用过这一招。当初四爷还住在阿哥所时,乌拉那拉氏对她尊敬非常,十四爷成婚后,德妃对完颜氏也很是满意,根本用不着这样恶心人的法子。
但如今却不得不用。
惩罚舒舒觉罗氏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让皇贵妃和老四家的看到她的态度,没有偏袒包庇十四家的意思。
至于完颜氏,她治家不严,未尽到福晋的职责,德妃也一并罚了。
*
永和宫传出的消息没两日就被幼蓁知晓。
彼时她正“虚弱”靠在床上,四爷捧着瓷碗,喂她喝每日一盅的血燕。
苏培盛立在几步外,惟妙惟肖地和幼蓁描述两位福晋在永和宫立规矩的场景。
“听说十四爷府上那位侧福晋,天生一副病美人模样,每每在日头底下站上小半个时辰,就面色发白作晕厥状。但德妃娘娘可没惯着她,一直没让人去扶,谁知侧福晋竟也能撑下来。”
也就是说,舒舒觉罗氏先前的柔弱大半是装出来的,德妃只作没看见,舒舒觉罗氏只好硬撑下来,免得再惹德妃嫌恶。
幼蓁听了,只觉得有些微解气,心里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痛快,道:“娘娘罚侧福晋一人也就罢了,怎么十四弟妹也进了宫,平白受她牵连。”
四爷神色未变,手里的玉勺不疾不徐地盛去汤水,往幼蓁嘴里喂去。
“娘娘这是在告诫她,后宅女眷荣辱一体,侧福晋失礼于人,福晋同样脱不了干系。”四爷淡淡说道。
这法子在宫中很是常见,如同他们兄弟之中,凡是有人犯错,皇上往往连着其他人一道处罚,以免他们心生妄念,激励众人相亲相助。
四爷提起年少时兄弟们一齐受罚的例子,解释给幼蓁听,幼蓁不太赞同地蹙起眉:“这不公平。”
不过这是皇上的做法,幼蓁没那么大的胆子反驳,她只道:“咱们府上不兴这一套,表哥你可别和皇上学。”
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因兄弟姐妹的错误跟着受罚,这样做真的能让兄弟之间更加亲密互助吗?而不是相互记恨,暗自记仇?
这一招究竟能不能起到用处,四爷还不知道吗?皇上希望他们兄友弟恭敬上爱下,但随着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长大,幼时融和友爱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
他道:“你听听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又是一勺血燕喂到幼蓁嘴边,幼蓁乖乖张口吃下。
“我就是为十四弟妹不值,娘娘不要太为难她就好。”她垂眸看看小腹,道,“这回用这个借口,倒是省了之后出门,嬷嬷道如今月份大了,留在府中修养最好。”
皇贵妃和德妃都派人来瞧过,免了她进宫请安,再过两月便是颁金节,幼蓁更没法去了。
待孩子出生,怕是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再次进宫。
幼蓁抬手摸摸肚子,小家伙贴着她手心翻了个滚,像是再和她打招呼似的。
幼蓁不禁笑弯了眼:“今日难得活泼些,就是长得太慢了些,嬷嬷说它比同月份的孩子都要小呢。”
因着这事儿,幼蓁还特意问过太医,太医道有些妇人胞宫靠后,看起来不显,且胎儿小些,幼蓁生产时也少受些罪。
她这才安心下来。
四爷抬手覆上她手背,眼底添了几分柔和,道:“不急。”
“看来是个慢性子,不慌不忙的。”幼蓁轻笑。
*
这一休养,眨眼间就到了腊月间,太医给幼蓁把过脉,生产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进了腊月,京城早就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四爷着人在栖梧院的西厢隔出产房,椒墙门窗都事先改动过,隔绝室外的冷意,因着幼蓁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产房内日夜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接生嬷嬷和奶嬷嬷也是内务府早就准备好的,佟府还送了几个大夫过来,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偏偏幼蓁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离太医推测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她晨起之时,才觉身下有些异样。
这最后几个月,幼蓁的肚子像是吹了气似的胀大,像个小面盆扣在她的腰上,幼蓁站着的时候已经很难看到自己的脚背了。
她在宜春的伺候下用了一小碗水晶鲜肉汤圆,又吃了两口芙蓉蛋,才反应过来,对众人道:“我像是要生了。”
周围站着的侍女听了大慌,马佳嬷嬷忙上前查看幼蓁的情况,才看了一眼,就立即叫几个嬷嬷将幼蓁扶去产房,一路上的长廊已被厚重的门帘围起,半点不透风。
整个栖梧院都跟着动起来,熬药的熬药,端热水的端热水,所有人都绷着弦,唯独幼蓁一人尚且觉得轻松。
她并未见过旁人生子的场景,嬷嬷和太医也所言不深,免得加重幼蓁的恐惧。
故而当第一波阵痛来袭时,幼蓁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当时便痛得哭出眼泪。
“嬷嬷,疼……”她紧紧攥着马佳嬷嬷的手,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嘴里倒吸着冷气。
马佳嬷嬷只能竭力地宽慰她,接生嬷嬷一个劲儿地劝幼蓁忍着痛,莫要喊出声,得为后面省着力气。
“福晋,福晋,您得听接生嬷嬷的……”马佳嬷嬷抬手,不停地给幼蓁擦汗。
产房里传出幼蓁不住的哭声,呼痛中带着呜咽,听得人心都要揪起来。
宜春和念夏等人守在门外,俱是心惊胆跳,大气也不敢出。
李侧福晋和宋格格等人听了消息便赶来,福晋生产,她们是不敢不在场的。
里头的声响谁都听得见,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面色稍稍发白,侧着身子不敢多听,李侧福晋则稳重得多,淡然地喝着茶。
宋格格暗暗撇了撇嘴,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在场的都生养过,没有哪个像福晋这般哭得如此惨的。
正当产房里动静越来越大,接生嬷嬷不停催促时,四爷掀了门帘,身上大氅都来不及解下,大步如飞迅速走至产房前。
小丫鬟端着铜盆往外走,四爷瞧见那触目惊心的血色,瞳孔猛地一缩,抬腿就要往里去。
苏培盛火急火燎跟上,看见主子爷这动作,连忙道:“主子爷,使不得啊,这产房可不能进……”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爷退后两步,苏培盛心里松口气,想着主子爷还是听劝的,不曾失了分寸。
谁知下一瞬,四爷自己抬手解了覆着薄薄一层雪花的大氅,看也不看地扔在地上,袍角一掀就闪身进了产房的门。
苏培盛被吓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但身为四爷身边最得用的大总管,他还是第一个醒过神来,立即就把屋子里的无关人等全部赶出去。
“都出去都出去,把嘴都给我闭紧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能说的别说,否则苏爷爷可保不住你们!”
在场的几个侍女全被苏培盛轰了出去,只剩下栖梧院的丫鬟,还有李侧福晋等人。
面对这些主子,苏培盛自然不能用赶的,哪怕前一刻才轰走这些主子们的贴身侍女,苏培盛此时也能厚着脸皮端起笑脸,朝李侧福晋等人打呵呵。
偏偏她们拿苏培盛没法子。
宋格格一双眼睛盯着产房,都要把门沿盯得起火了。
产房内,幼蓁疼得快把被褥揪出一个洞来,身边忽地多出一道熟悉的气息。
她尽力睁开眸,瞧见四爷就在身旁,方才还竭力忍着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了,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
“表哥……好疼!”她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便连着身下缩着疼。
四爷一把攥住幼蓁的手,刚要说话,手臂上就传来钻心的疼。
幼蓁咬了他一口,而且不愿意放开。
四爷只眉心皱了皱,手臂半点没有移走的意思,另一只手接过马佳嬷嬷手里的帕子,细细地给幼蓁擦汗。
接生嬷嬷说了什么,幼蓁已经听不大真切,只知道面前这人是让她这般痛的罪魁祸首,她疼,表哥也得疼。
好像咬了这么一口,她身上的痛也得以转移似的,没有之前那般难捱了。
恍惚间,忽然听得产房内响起一道微弱的婴孩哭声,不知被接生嬷嬷怎么摆弄的,那哭声猛地响了起来。
幼蓁想睁开眼,却已经没了丝毫力气,只能勉强辨别出嬷嬷的贺喜声。
“恭喜贝勒爷,恭喜福晋,福晋生了个小格格!”
果然是个小格格,幼蓁心下一喜,整个人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第75章 岁岁
房间里炭火烧得正旺, 幼蓁靠坐在床头,腰后垫着方阔的软枕,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四爷怀里的小婴儿。
才出生的小家伙裹着大红色襁褓, 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来, 胎发浓密乌黑, 眼睛紧闭,只一张小嘴时不时动两下。
幼蓁看了许久, 杏眸里添了几分担忧:“她怎得这么红?”
幼蓁见过的小孩子都是雪白雪白的,猛地瞧见自己生的这个满脸通红, 以为是有什么不足,在胎中没养好。
四爷就坐在床边,闻言将襁褓往前凑了凑,好让幼蓁看得更清楚。
他道:“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过几日就变白了。”
四爷低头看了两眼,又瞧向幼蓁, 眉眼难得柔和:“长得像你, 甚好。”
幼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女儿和自己哪里相似,不过表哥说像就像吧, 想来也要再过几日才能瞧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幼蓁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小家伙的软嫩面庞。
比豆腐还要嫩,软的像水一样。
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她的动作,小嘴嗯嗯两声,幼蓁吓得连忙收回手, 怕把她吵醒了。
四爷见状, 眸底添了笑意, 道:“宫里给起了满名, 叫乌希哈,留下小名,你来想。”
乌希哈,取星星之意,光彩耀目,珠辉玉丽。
幼蓁立即来了精神,道:“我早想好啦,就叫岁岁,有道是岁岁无虞,长安常乐,我觉着寓意极好。”
四爷自然依她,就定了岁岁这个名字。
岁岁出生,恰逢年关,这个小名也很是应时应景。
幼蓁伸出手,想试着抱抱小家伙,正好苏培盛在门外提醒,说是前院来了客人,求见四爷。
幼蓁便催促道:“表哥,你快去吧,将岁岁留在这里,我来看着她。”她拍拍身侧空着的床榻,示意四爷将孩子放下来。
幼蓁眼睛亮亮的,注意力全然贯注在小家伙身上,四爷无法,只好将裹着襁褓的岁岁放到幼蓁身边。
小家伙出生后已经由奶嬷嬷喂了一回,此时睡得正香,哪怕离了阿玛有力安稳的臂弯,也没被惊动。
苏培盛在外头又催了两回,四爷看了两眼幼蓁母女,召来马佳嬷嬷细致吩咐几句,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幼蓁根本没抬头看他,低下头细细地在数岁岁的睫毛,眼里盛满了好奇。
四爷一走,整个屋子仿佛空下来许多,宜春等人行走之间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吵到睡着的小格格。
幼蓁仿佛感觉不到肩膀酸痛似的,一直保持着倾身的姿势,数完岁岁的睫毛,又隔空描绘她的小眉尖,小鼻子……连岁岁的胎发,也被幼蓁轻柔地顺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岁岁像是要醒过来,在襁褓中挣扎两下,眉间翕动。
幼蓁将要喊人,却在下一瞬对上一双乌黑黝亮的圆眼睛,是与她极为肖似的杏眸。
幼蓁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何表哥会说女儿像自己。
和小家伙的第一次对视,立即戳得幼蓁心头也要涌出蜜来,方才隐隐存在的不真实感,也在这一瞬消散于无。
幼蓁满是欣喜地垂下眸,半是羞涩半是得意地对岁岁小声说一句:“我是额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