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明摆着杀人灭口吗?”
姚姝愤愤不平,幕后之人这是想在东窗事发之前先下手为强了。
“那人投案后裴世勋天刚亮就起来升堂审理,直接判了斩刑,说是一命抵一命,那人自己说认罪伏法,丝毫不见挣扎直接在堂上就自戕了。我让人去查了这杀人者的事情,确实是赌档的打手,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年迈老母亲和一个打小就有痨病的儿子。”
“没猜错的话,这年迈的母亲和痨病的儿子是不是突然有了治病的钱?”
陆寻点头,傅修瑾的猜测一点不差。
“幕后的人很高明,选了个不要命只要钱的,眼下杀人者也众目睽睽之下自戕了,谁也别想摸到背后的人。”
没想到废了一晚上套话,结果只拿到了一封没字迹的信,白忙活一场。
这一天也不算忙碌,待到夕阳染红云层姚姝就跟着傅修瑾回了府,欧嬷嬷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昨夜一宿没歇息,都累了吧,赶紧进来用膳洗漱。”
欧嬷嬷一直照顾傅修瑾的起居,每次回府都在门口等,傅修瑾劝了很久她也不听只能由着她去了。
姚姝一门心思想着今夜晚膳有什么好吃的,跟在欧嬷嬷身边往偏厅去,突然走到半路猛地停了下来。
“欧嬷嬷,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傅修瑾闻言不解地凑了过去,突然脸色一沉。
欧嬷嬷见他们神色不对,嗅了嗅自己身上才回,“哪有什么味道,不就是佛堂里的香火味吗?”
“跟王大收到的那封信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姚姝说完朝欧嬷嬷凑近,接着道,“难怪我觉得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毕竟欧嬷嬷也就是偶尔才去佛堂烧香不是日日带着这个味道。”
欧嬷嬷被他们二人说的一头雾水,陆寻在一旁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这才明白,急忙摆手撇清自己。
“我昨天下午可没出去,跟荷香还有杜大娘在做王爷你半个月后入宫用的新衣裳,还有院里的明华和彩枝都看见了,你们可别扯到我身上来。”
傅修瑾自然不会怀疑欧嬷嬷,那是自己母妃的乳母打小看着自己长大,谁都可能害自己,唯独欧嬷嬷不会。
“欧嬷嬷你别紧张,这香火只要是庙里都有,也不是怀疑你,反倒是你提醒我了我才想起来罢了。”
姚姝说完欧嬷嬷却摇头了,“那可不是,这香是府里专供的,宫里拨下来的兰桂香。点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兰花味,里头还夹了菖蒲和桂花的味道,很是独特外面买不到的。只有宫眷和极为诰命夫人每个月才得一些,其余的都送到玉山寺了。”
第60章 纸条的秘密
欧嬷嬷把人送到偏厅用膳就退下去了,姚姝和傅修瑾静静吃着,脑子里还在思考王大的事。
“像欧嬷嬷这样偶尔点烧的也不过是个把时辰就消散了,信上的味道如此持久,必定长期处在香火环境中,幕后之人很可能是玉山寺的僧人之类的。”
“玉山寺为何如此得盛宠,平常官员都得不到的香居然全送到那儿去了。”
傅修瑾往姚姝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自己喝了最后一口汤才回答姚姝的问题。
“因为神棍在那儿。”
姚姝猛地把碗磕在桌上,嘴里嚼着那块红烧肉口齿不清问道,“就是那个天石道人?”
得了傅修瑾的点头,姚姝的小脑瓜已经在快速运转了。
这个天石道人是让第九名死者去庵堂静修的人,傅修瑾查出了第九名死者的身份随即就被人截杀,截杀者收到的信件带着玉山寺独有的香火味,一切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关联。
只是没有能彻底连接起来的证据,这些都只能作为巧合处理。
“我们要不要寻个时间去玉山寺瞧瞧,碰一碰这神棍。”
“在此之前要先带你去定国侯府见一见定国侯,你爹和凌云她爹的事情他老人家已经急着想要了解清楚了,要不是这连环杀人案拖了脚步,早就派人来请你了。”
姚姝才想起来这一茬,太忙了,完全把这件事忘了。
定国侯年纪不小了,早已不上战场,每日在府里就是吃茶下棋逗鸟养鱼,与寻常老头子无异。
姚姝扯着邓凌云的袖子问东问西,几人很快就到了定国侯的院子前。
“可算来了。”
振威将丨军两口子也在,定国侯坐在主位上正等着这几个小辈进来。
“还真是缘分,没想到你这丫头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人的孩子。当初姚岳的夫人远远带着你在边上,我都没看清你的脸,不然早就找着你了。”
定国侯示意姚姝坐下,又认认真真看了她几眼,这才对着邓巡风使了个眼色,邓巡风立马将门关了起来。
门外站着两个家仆守着,屋内几人的谈话绝不能泄漏出去。
定国侯扭动书架上的一个花瓶,另一旁的书架突然挪动移开,露出一个电脑屏幕大小的暗格,他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递到了桌上。
“当时凌致远的尸体送回来后有人匿名送了信件过来,我看过之后急匆匆去寻,人已经不见了,花了快七年时间才找到你爹,可惜他顾虑你和你娘的安危不愿出面,我只能作罢。没想到他竟然也被杀了,天意弄人。”
定国侯将盒子推到姚姝面前,傅修瑾示意姚姝可以看,姚姝这才伸手接过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沾了血迹的纸条,年代久远了,上头的血迹已经氧化成了黑褐色,纸张也泛黄了,只是上头的内容让姚姝当场惊住。
裴相通敌,小心。上头还画了四瓣火焰的图腾。
短短六个字,足以动荡整个朝廷。
虽然姚姝穿过来不过两三个月,但裴盈夏和裴世勋的事情倒也听了不少,这两人的父亲裴相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底下的门生多是朝中官员,盘根错节,不是轻易能推动的人。
信封里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干干净净,上面写着“在尸体大腿上发现的,事关国家大运,定国侯慎重。”
姚姝的记忆里有姚岳教她读书识字的记忆,这自己她自然忘不了。
“是我爹写的,他查到都尉的尸体有问题之后立刻就带着我和娘离开了,信件也确实是他让一个乞丐送到您手里的。”
定国侯眼中腾起熊熊火焰,军人杀伐多年的气势让屋内仿佛低气压一般,他看向姚姝说道,“致远的尸体送回来的时候,仵作说是身中多箭又被刀砍伤多处,流血至死,并未提及其他。我们取回尸体后仔细查看,确实发现了大腿内侧有一道刀痕,上头的皮肉已经分离,伤口上还有一些极细的小孔,很像被针线缝补又拆了线的痕迹。如果不仔细看,确实很像与其他部位一样的刀伤。”
姚姝哑然,凌致远看来是将自己的腿划开将纸条藏在了血肉中,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必须将信息留给定国侯。
第61章 定国侯府的兴衰
“我爹当时听闻凌都尉是战死的,这条消息应该是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保存下来的,您当初为何不选择将纸条交到陛下手中呢?”
定国侯没说话,反倒是振威将丨军有些恨恨地开了口,“当时明明是战况大好,我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将羌人一网打击,向先帝调了粮草物资就等着一鼓作气攻下来了。结果却落入了敌方的圈套反倒被包抄夹击,大败而归,致远也是那场战役中战死的。此前裴元书及文臣一派多是主和,是我们好不容易求得的主动出击,结果却败了,先帝为了堵住群臣的口,不得不削了我爹部分兵权,裴元书一派逐渐壮大,我们也不敢贸然在节骨眼上凭证一张纸条去向先帝进谏。”
邓凌云由始至终只是煞白着一张脸坐着,邓巡风几次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姚姝心里也替她悲伤。
若是凌致远没死,邓巡风和她的事本是皆大欢喜水到渠成的喜事,如今反倒让他二人陷入不论的旋涡之中。
“这一战之后我们便已经猜想到了裴元书想要把持朝纲,但当时邵贵妃尚在,修瑾与邵贵妃的话多少还能起作用。可过了几年先帝就得了病驾崩,太子继位成了新帝势单力薄,邵贵妃又无故自缢,修瑾在宫中与新帝互相扶持多年才勉强稳定了朝局。”
老将心系家国大义,定国侯饱经风霜的脸染上了悲色,振威将丨军也几度低头叹气。
“修瑾与陛下在宫中也不容易,要不是太后尽力庇护,也许也活不到成年分府。我眼见裴元书的爪牙伸得越来越远,不得已只能让巡风这小子一直装成废材的模样藏拙直到有机会撼动裴元书这老狐狸的根基。可惜,可惜你爹还是死了,证人没了,这些年我们也在暗中收集裴元书通敌的证据,奈何他谨慎得很,毫无破绽。”
眼下情况很不乐观,姚姝已经是裴家的眼中钉了,傅修瑾和定国侯府也是裴相的肉中刺,几人聚在一起必定会被关注,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被暗中下毒手的机会也就越大。
但没有线索,没有人证,无法指证裴相通敌,这才是最棘手的。
姚姝认认真真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再三考虑才开口想要替凌致远验尸,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定国侯率先发问,“姚丫头,先不说凌云愿不愿意,致远的尸骨下葬已将近十年早已成了一抔白骨,开棺验尸也找不出什么证据了,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虽说已经成了白骨,或许没有证据了,但是不验就更加无从下手。您莫要忘了,陈素卿那案子也只剩下骨头了,但我们还是把她救回来了。人会撒谎会做假证,但尸体不会,尸体就是不语者,他们留下的话语就在尸体上。”
姚姝从不相信犯罪之后能逃之夭夭,证据从不说谎,痕迹一定是存在的,她的眼神明亮自信,点燃了其余几人内心的希望。
“我同意,我爹在天之灵也想将裴相的罪证公之于众。”,邓凌云捏紧了拳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斩钉截铁答应了。
既然死者家属都不反对,其余人等又有什么阻拦的理由呢?定国侯当即拍板,立刻就安排人员去筹备开棺事项。
事情商讨完,定国侯又留下傅修瑾和姚姝用了晚膳才放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
马车刚驶离定国侯府,拐角里的黑影便跃入夜色中……
裴府书房,院中寂静无声,只得偶尔几声蝉鸣,一道黑影匆匆赶入门中。
“探得什么?”
烛火摇曳中裴相正端坐在书架前把玩着一个鼻烟壶,脸上神色泰然,上位者之姿展露无疑。
“回相爷,肃亲王在定国侯府逗留了三个时辰才离开,期间也是一直带着那个女仵作,府内有不少士兵巡逻守卫,我只能在府外蹲守无法再更近距离探听了,请相爷恕罪。”
裴相摆了摆手,“傅修瑾也不是好对付的别跟太紧以免暴露,叫人把信送到玉山寺去,让那人少搞些小动作,我没空替他善后。”
黑衣人急忙应答,然后又匆匆奔入夜色之中……
第62章 凌云的故事
定国侯的动作十分迅速,不过两日姚姝就再次收到了定国侯府的邀请,傅修瑾入宫觐见稍后自行前往,于是邓凌云便来接她。
自从知道邓凌云的身世姚姝就越发心疼她,老天爷对她实在很不公平。
姚姝捏了绿豆酥塞进邓凌云嘴里,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心情不好就多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你长得这么好看别整日皱着眉,浪费女娲娘娘给你捏的这张脸啊。”
邓凌云无奈地嚼了嚼糕点,吞下去之后才慢悠悠回她一句,“我没有心情不好,我也不爱吃甜食。”
她说完姚姝才想起来,似乎也就傅修瑾偏爱甜食,这绿豆酥也是一大早让陆寻给她买的,一路冒着热气揣到她手里,吃进嘴又酥又香甜,心情都跟着一起好起来。
“你爹死了振威将丨军夫妇就收养了你,我看她们待你视如己出,你与邓巡风之事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想法,或许他们也乐见其成呢?”
闻及此言的邓凌云竟是难得地没有作答,目光投向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内一阵沉默。
久到姚姝以为她不会作答了,邓凌云却突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她,给她讲了一个长长的老故事。
战争残酷,十二岁的少女在家中等着战败而归的父亲,然而这一日不同平常,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得很。
她听见了敲门声,扔下手中的柴火撒丫子就跑,她的爹爹要回家了,可以陪她打雪仗舞大刀了。
然而她只等到了一具棺木和躺在里面冷冰冰没了温度的爹亲。
将棺木和爹亲一起送回来的高大叔叔一把抱住她,告诉她以后她就是定国侯府的嫡女了,十几岁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后自己不叫凌云而是叫邓凌云了,也不知道定国侯府在哪里,但她知道她的爹亲不在了。
青涩的人儿搬进了气势恢宏的侯府宅子,祖父很严肃但是待她特别好,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爹亲变成了众人口中威武霸气的振威将丨军,打小就没见过娘亲的她也有了母亲,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她不知所措又无力改变。
定国侯府的人是真真把她当嫡女对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将丨军爹爹也会教她舞刀练枪,每次娘亲虽然嘴里说着女子别学这些,但是每回她满头大汗回到屋内都能看到干净的衣衫和一碗热汤。
一切都很好,渐渐地她也走出了亲爹离开的阴影,本来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继续幸福下去,直到那个满目星辰的少年闯进她的生活里。
少年从六岁起就跟在师父隐居在深山历练直到十二岁这年才回家,他推开门发现自己爹娘正与一个少女笑着吃茶,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他想起自己在荒郊林子受的苦,顿时心中赌气。
少女见到这个将丨军爹娘嘴里常常提起的少年才醒悟,这是自己的便宜弟弟。
少年回家后不学无术,日日到处惹事,将丨军爹娘和祖父在外头总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都是装的,于是费尽心思要把少年拉回正道。
他学堂逃课她就去逮人,他去逛青楼她就在一旁盯守,他去打架输了她就去帮着打回去,久而久之年少无知的二人生出了情愫。
少年多次堵在少女的院子里,要她跟自己在一起,少女每每思及祖父爹娘只觉得一阵心酸难过,只能摇头拒绝。少年却死皮赖脸不放弃,少女的内心逐渐沦陷,但也只能把他当成心湖上的一轮明月,只能远远看着。
少年却步步紧逼,从一开始的打打闹闹到后来开始把她堵在墙角亲吻,她只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终于在军中招兵之时瞒着少年求着祖父把自己抬到将丨军的位置上历练去了。
然而女子从军本就有违常理,皇帝碍于当初答应了定国侯退隐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能将少女送上战场证明实力。
几年的沙场征战,有输有赢,受了伤又康复,终是凭着实力坐稳了女将丨军的位置。少女也长成了坚毅的女子,眉目凌冽身姿挺拔,只是名声却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