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姝正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傅修瑾却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听闻这厨娘做点心手艺一绝,做的桂花酿更是藏在深巷还供不应求,倘若你帮了她这一遭,我猜她必定免费让你尝个够。”
本来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赵少柏一听吃的,顿时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点头,“包在我身上!”
这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姚姝不禁想起当初查陈素卿的案子去了善堂,他眼巴巴非要吃上一回红烧肉,还真就吃货本货了。
这一夜姚姝多少有些失眠,一方面是想替顾莹莹脱罪,一方面是记忆梦魇没有什么关键线索了。
最近侦破的都是些小案件,她陆陆续续又做了好些关于记忆的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既没涉及四瓣火焰图腾和裴家,也没有关于幼年傅修瑾的记忆,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姚姝就已经自己爬起了床,荷香动作熟练替她梳洗打扮,她就迫不及待上车催着傅修瑾往府衙赶去。
马车尚未靠近,远远就看到了不少人围在外头,人声鼎沸。
“这案子铁定有古怪,我不信顾家那丫头能杀了她娘亲,她可是出了名孝顺的,这里头一定有冤情!”
说话之人竟是酒年汤圆铺子的周老板,此刻他满脸愤怒在与一旁的人群解释。
一个瘦瘦高高的大娘也接了话,“莹莹她虽说不受顾大志和她弟待见,但是她娘亲还是疼她的,要说她杀了周淑芬,那我是真不信的,你说是顾成龙杀的我都还怀疑一下,莹莹不可能的。”
“谁知道呢,听说他爹娘答应了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财主当五姨娘,按她那泼辣的性子,要是一时冲动杀了周淑芬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中年胡须男子眯着小眼睛不赞同,又提出了几句自己觉得顾莹莹杀了人的原因,双方各持己见,整得面红耳赤之时府衙的门打开了,两个官兵沉着脸走了出来。
“马上升堂,旁听人言不得喧哗不得起哄,违令者杖十。”
等他们说完规矩才把路让出来,人群噤了声急急忙忙往里头挤进去,生怕抢不到好位置,姚姝扯着傅修瑾下了车,急急忙忙往人堆里钻。
“平时府衙升堂也这么多人围观的吗?”
人实在多,姚姝虽然竭力拉着傅修瑾往里蹿也只能抢占一个前排的角落,她看着黑压压一片百姓,扯着傅修瑾的袖子低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我放了消息出去,说有人丧心病狂杀害自己亲娘,又放了消息说孝女被栽赃陷害。两拨消息支持者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最后决定到堂上看个结果。”
姚姝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若是案情不被关注,裴世勋大可草草结案又或者直接拍板,若是傅修瑾插手还很可能给大理寺招来以权谋私的骂名。
但如今把百姓煽动过来围观旁听,到时候若是现场指出什么遗漏,众目睽睽之下裴世勋只能让姚姝插手进去。
既压了裴家的面子又给顾莹莹一个伸冤的机会,是个不费一兵一卒就挫了裴家锐气的好办法。
傅修瑾说完正要转头去看堂上,鼻端突然传来一阵馨香。
姚姝凑得极近,嘴唇紧贴着他的耳畔轻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脑子真好使。”
“咳,当然。”
傅修瑾面不改色,姚姝对着他开始泛红的耳垂笑起来,像只偷吃了鱼心满意足的猫。
第81章 你敢做假证?拿捏!
裴世勋准点踏上了公堂,拍了拍手上的惊堂木,在场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今日审理顾莹莹杀亲一案,将疑凶顾莹莹,原告顾大志宣上来。”
话音一落,顾大志高瘦的身影就从旁边被一个官兵带了上来,顾成龙则是躲在角落里探着头往堂上看,目光有些复杂。
伴随着“哐当”的锁链声,顾莹莹穿着囚服,鬓发凌乱满脸脏污也被狱卒押了上来。
她刚跪倒行礼,立刻开始大呼冤枉,裴世勋没忍住皱了皱眉拍响惊堂木让她肃静。
“是否冤枉要以事实为准,如今你是疑凶,本官会按实情审理,你要真是冤枉的,本官定不会错判了你。”
顾莹莹见状眼光往人群里瞟了瞟,看见姚姝在对着她使眼色立刻了然,然后噤声低下头不再言语。
顾大志上来就开始绘声绘色描绘自己见到凶案现场的情景,生怕说漏一个字,一边说还一边去擦那根本流不出来的眼泪。
“我到了那庙门口,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进去就看到顾莹莹这天杀的白眼狼手里举着刀,那血还在哗哗地往下淌,淑芬已经躺在地上没声儿了。官兵上去一把就把刀抢了下来,我去摸淑芬的鼻息,人都凉了。我那可怜的婆娘哦,辛辛苦苦把顾莹莹拉扯长大,还给她说了门好亲事,她不愿意就罢了,还要杀人!真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啊!裴知府你一定要秉公办理,切莫因为她跟大理寺的人有交情就替她脱罪啊!”
本来姚姝和傅修谨只觉得顾大志贪生怕死,没想到还阴险狡诈,他这样一说,直接就把大理寺也拖下了水。
若是拿不出货真价实的铁证,哪怕傅修谨动用关系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也必定落下互相包庇的话柄。而裴世勋只要拒绝,还能给自己树立为官清廉不愿同流合污的好名声。
“我就说这顾莹莹不简单啊,不然哪敢这么光天化日之下杀亲啊。”
“那倒不好说,大理寺那位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无情阎罗,多半也不会为了顾莹莹一个草民摊上自己多年的名声。”
“谁知道,万一有什么私情呢?顾莹莹长得倒不差,年纪也小还水灵,大理寺那位可不见得是真的无情呢。”
人群里已经议论开了,当事人沉着脸站在一旁仿佛聋了一般不为所动,倒是姚姝听着想笑。
她轻轻扯了扯傅修谨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你喜欢水灵一点小一点的?”
傅修谨缓缓低头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我喜欢老一点的,特别是你这样的。”
姚姝踹了他一脚不再言语,眼里满是笑意。
裴世勋听完顾大志的供词,转头才让顾莹莹发言。
顾莹莹一直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闻言立刻将自己被抓回家然后被打晕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然而裴世勋只是皱了皱眉,随即推翻顾莹莹以此为自己脱罪的供词。
“众目睽睽之下你拿着刀,晕倒这个说辞的时间里也无人能为你作证,你依然是最有嫌疑的。”
眼见裴世勋是不可能松口的了,顾莹莹看了一眼姚姝,随即开口道,“大人,我想让状师上堂。”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请求,裴世勋总不好拒绝,只能点头,他似乎并不知道赵少柏去牢里看过顾莹莹一事。
等赵少柏袍子一撩,大步流星踏上堂前裴世勋的脸色才沉了下来,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堂堂大理寺少丞竟然会帮一个厨娘。
有围观的人认出了赵少柏,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八卦。赵少柏倒是没知觉,他只是笑嘻嘻地提出让顾大志再描述一番当夜的事情。
顾大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敢不耐烦,只能又绘声绘色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话音刚落,赵少柏直接就挑了他的疑点。
“记得这么清楚?普通人若是遇上这样胆战心惊的事,早就记不住那么多细节了,你倒好,重复说了两回,清清楚楚甚至一字不差,就跟早就背熟了一般。”
“这,这不过是我记性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顾大志有些急,慌忙张嘴解释,结果赵少柏又问了他一句,“你确定你记性好,这套供词确实没有错误?”
顾大志昂着头一副自信的模样,“我确定!”
“呵呵,那你怕是做了假证!”
赵少柏脸色一转,沉着声说了出来,堂下传来了阵阵到吸气的声音。
第82章 打了府衙的脸
赵少柏话音一转就说顾大志做假证,顾大志当场就结巴了起来。
“你你你别瞎说,我这都是在府衙的官爷眼皮子底下进的破庙,我怎么可能做假证。”
赵少柏却偏不说,卖关子似地盯着顾大志,盯得他心虚发毛。
“赵状师,若是有疑点就不要拐弯抹角,但说无妨。”
端坐在高堂上的裴世勋语气微微有些不满,脸色也不太好看,但碍于还有百姓在场,只能端着那张芝兰玉树的脸装着平静。
赵少柏见他开口了这才慢慢踱步走到顾大志跟前,大声呵斥道,“你说你进庙里的时候顾莹莹举着刀,上头还躺着血,但是你去摸周淑芬的鼻息却发现她尸体都凉了。常人都知道,人死后血液很快就凝固,更何况是沾在刀上的血迹。尸体彻底变凉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怎么可能尸体都凉了血还没凝固还能从刀上滴落下来?要么就是你记忆出了错,要么就是你做假证!”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顾大志竟是愣得不知如何反驳,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一个解释来。
裴世勋只能拍惊堂木提醒顾大志,可有什么缺漏,然而顾大志依然呆若木鸡,最后在裴世勋的再三追问下,咬咬牙承认自己记性不好记错了。
他前脚刚认下自己记错现场情况,赵少柏后脚立刻就捏了这个错处要求查看验尸记录。
裴世勋饶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让赵少柏上场不过是为了给姚姝争取验尸的机会,没有人证,尸体就是人证。
而姚姝的验尸能力他是心里有数的,整个上京,她能称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裴世勋骑虎难下,赵少柏自然要加一把猛火。
只见他背着手假模假样走到裴世勋面前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开口,“裴知府,虽说府衙的验尸水平高超,但这供词和尸体实情对不上,府衙的仵作都没提出疑问,想来是案件太多出了疏漏。我还是申请我们大理寺的姚仵作上堂验尸,实在不行也要在一旁旁观一番。省得再出纰漏也会影响府衙的名声,您说是不是?”
裴世勋都还来不及回话,堂下旁听的人群倒是沸腾了。
“姚仵作是那个破了连环舞者案的女仵作吧?那可是厉害得不得了的啊,有她验尸总不会出错的。”
“不止呢,听说陈家那闺女也是她找回来的,都是些疑案,了不得啊。”
眼见百姓们的议论越发大声,裴世勋只觉得额角抽疼,硬生生被傅修谨摆了一道。
“那便宣姚仵作上堂验尸吧。府衙的仵作也一并在场,避免有人错验。拉个屏风,不能让死者仪容暴露于众人眼下,死者为大。”
话音落下,倒是赢得了一水儿的赞扬。
既然无法挽回府衙的面子,裴世勋还是装模作样给尸体留点颜面,挽回点自己清官的面子。
目的达到,姚姝立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抬头挺胸走上了公堂。
府衙的士兵动作迅速就将周淑芬的尸体抬到堂上,屏风也设好,姚姝朝顾莹莹点了点头,让她放心,随后踏入屏风后。
验尸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些人等得累了开始交头接耳,有些人索性东倒西歪倚到了柱子上,顾莹莹红着眼睛梗着脖子跪在堂上,她要等一个清白,要给娘亲找出真正的凶手。
半个时辰不到姚姝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脸上的自信让顾莹莹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有救。
“回禀裴知府,已经完成了尸检,周淑芬不是死于刀伤,她是头脑遭受重击导致脑出血死亡的。而且第一案发现场也并不是破庙,里面另有疑点。”
本来顾大志做假证就已经让围观群众震惊了,这会儿府衙还验尸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底下议论纷纷,声音已经盖过姚姝解释的声音,裴世勋猛拍惊堂木,脸色黑得一塌糊涂。
“公堂之上保持肃静!姚仵作,详细说说尸检可有什么线索。”
府衙的脸算是丢尽了,但自己知府的面子还是要的,裴世勋飞快调整了心态,端出一副青天老爷的模样来。
第83章 鸡带来的线索
虽说姚姝心里已经很不屑裴世勋了,如今看他也不复当初一表人才气质翩翩的模样,但表面上还是不能做得太过火。
她行了礼,面朝堂下众人,清了清嗓子开始复述自己尸检发现的疑点。
“死者周淑芬身上虽有多处刀伤,最深的一刀在肩膀上也不过半寸长的,其余刀痕不皆是表破破损,应当是凶手在周淑芬死后伪造的伤痕。但伤痕极浅证明凶手或许下不去手,对死者怀有愧疚于是只能胡乱划伤一下便作罢。”
姚姝一边说一边绕着公堂踱步,不多时已经从验尸屏风这一侧走到了顾大志那一头。顾大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压根不敢朝姚姝看,盯着地板出神。
“再者,我从死者头上发现有一块较大的血迹,虽然被头发掩盖,但是剃了毛发查看头骨已经破裂,脑补受损严重已经出现了淤血,很明显周淑芬当场就被击打头部致死。周淑芬的尸斑多集中在前胸,符合死者在破庙中被发现的姿势。”
“这些也不能证明顾莹莹没杀人啊!也可能是因为她心怀愧疚对着自己娘亲下不去手啊!”
顾大志的行为总是让姚姝有些猜不透,他似乎急着要将周淑芬的死套在顾莹莹头上。
但是顾莹莹还卖得一个好价钱,完全没必要杀了周淑芬嫁祸给顾莹莹,钱都到手的当头了,何必横生事端呢。
怎么看,他的行为都透露着可疑。
姚姝摆了摆手示意顾大志稍安勿躁,她转身到屏风后面带出一个小瓷瓶,随后将瓷瓶里的东西递给了裴世勋看。
“我在周淑芬的尸体的一道伤口里面发现了这个虫子,这虫子叫比翼线虫病,养鸡的人应该都很熟悉,这是一种鸡身上的虫子。”
等裴世勋看完,姚姝又举着瓶子给围观的人群看了一圈,当中不乏家中养鸡的人,一个个都点头,表示这确实就是他们俗话喊的鸡线虫。
“周淑芬家中是开小饭馆的并未养鸡,而这个虫子是附着在活鸡身上的,那周淑芬又是从哪里沾到这虫子的呢?我仔细观察了发现这虫子的伤口,并不像其他几道刀伤,伤口切面非常参差,明显不是刀子这样的利器所伤。伤口当中还有一小块像竹子的碎屑,我想,第一案发现场必定是与鸡和竹子都有关的地方。”
姚姝本来只是猜到了个大概,约摸是个养鸡场之类的地方,没想到人群里立刻有人把地点都给她猜了出来。
“顾大志不是跟人商量着买了个养鸡场吗,那养鸡场就在山脚的竹林里头吧。我记得前两天才买下来的,顾成龙这小子当初得意极了,还说日后顾大志赚了大钱就给他娶漂亮的媳妇儿吗,不会这么巧吧?”
开口的人是住他们巷口的包打听,各种消息都熟得很,他都这么说来,其余的人顿时就躁动起来了。
若是第一案发现场就是顾大志的养鸡场,那顾莹莹被栽赃嫁祸的几率就大多了。毕竟从前头的供词来看,顾大志得了钱买养鸡场就在答应将顾莹莹嫁个财主之后,而顾莹莹知道消息当天就在上了大理寺找姚姝,随后就被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