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外头约摸五米的范围都被半人高白石栅栏和绳子包围着，围成一个大圆形，白色的栅栏和黑色的绳子，分别代表了阴阳两极。
因着姚姝的到来，祭坛边上围着的人一信徒都站了起来，对着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要不是因为傅修谨在旁边站着，恐怕姚姝早已被人按在地上活剐了。
动静越发大了起来，但谁也没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天石道人的冥想。
剩下的那一小截香终于燃尽，天石道人缓缓睁开眼睛将目光锁定在姚姝身上。
“姚施主还是速速离去吧，我不忍杀你，但信众中难免有心系家国大义之人想要取你性命。时也，命也。”
姚姝直勾勾迎上天石道人的目光，嘴角一弯，“下来。”
第150章 姚姝成仙
众目睽睽之下，姚姝就这么大声挑衅了天石道人。
简洁有力的两个字“下来”，顿时就惹恼了一众信徒。
“这该死的灾星竟敢对天石道人不敬！”
“杀了她！”
人群里爆发出大喊，不知道是谁率先动的手，开始于护卫扭打起来。
傅修谨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陆寻和聂柒小心翼翼将他和姚姝围起来护着，护卫们不能让这些人伤着傅修谨，只能硬着头皮拦截信众。
只是人数悬殊，护卫赤手空拳又如何敌得过上百号疯狂的百姓，不得已只能拔刀相对。
“退下去，别再往前冲了，刀剑无眼，伤了人我们可顾不上了！”
护卫们喊得声嘶力竭，握刀的手都开始发抖了，然而那些百姓就跟不要命一般依旧往前冲。
傅修谨冷笑起来，“国师这是想要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好坐实姚仵作是灾星的事实？张嘴就能劝退这些信众却偏偏隔岸观火，在上面看戏的感觉不错吧。”
他声音不急不缓，无比清晰传到了人群里，天石道人的脸色一瞬间闪过不自然。
“大家都冷静，不要伤及无辜了。”
傅修谨的话起了作用，天石道人不得不开口让信众住手，自己缓缓从凌空的姿态下来，走到了祭坛的台阶上。
姚姝依然是那句话，“下来。”
天石道人不知道她要耍什么把戏，但是想着自己如今被一群信众包围着，还怕她一个小仵作不成？于是面带悲悯看着姚姝，在陈晨的搀扶下走下了祭坛站到了白石栅栏边上。
姚姝扯了扯傅修谨的袖子，傅修谨低头便听见她几句耳语，随后缓缓点头。
等聂柒扶着姚姝一步步登上祭坛的时候，他给陆寻使了个眼色……
寒冬的太阳异常温暖，光洒在姚姝身上，她今日凑巧穿了一身米白色衣裙，裹着光登上祭坛竟有那么一丝谪仙之姿。
“诸位，他说我是灾星你们便信了？”
姚姝说话间右手搭上了那根石柱的顶端，左手搭在聂柒肩上缓缓将双脚抬起，底下的众人顿时寂静无声，全都惊住了。
只见姚姝双脚离地之后慢慢盘起，几秒种后她拍了拍聂柒的肩膀，聂柒会意，抽身离开。
这下就变成姚姝右手扶在石柱上，左手竖在胸前，凌空盘腿在祭坛上打坐，眼带讽刺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众人。
“这，这怎么回事，不可能，难道她也是仙人？”
不知道是何人先开的口，在寂静的人群中分外响亮，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开始动摇了。
“可能她只是臂力惊人呢，毕竟天石道人可以打坐一两个时辰，她行吗？这不是才凌空了几秒钟罢了。”
“可是她真的凌空了，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飘在半空？”
信众里的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只有三三两两在讨论演变成了两拨人之间的争锋。
一部分人觉得姚姝只是臂力好，强撑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必定露馅。
一部分人则是认为根本不存在这样惊人的臂力，否则大把杂耍艺人都能称仙来博眼球了。
底下吵得越发激烈，天石道人的脸色却变了，他的眼神不再平静，手紧紧捏着陈晨的肩膀，力道太大将他捏得皱了眉。
“师傅，你弄疼我了。”
陈晨还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好奇姚姝是怎么做到的，毕竟这个悬空的办法天石道人连他都没有告诉，是秘密。
姚姝完全没被底下的争吵打扰，她就这么安安静静“浮”在祭坛上，时间长了偶尔还扭扭头，用左手捏捏肩膀，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着实叫人震惊。
“难不成她真的也是仙人不是灾星？”，一开始在肃亲王府门口喊着要杀姚姝为民除害的那个女信众喃喃自语起来，一旁的其他人也被感染，纷纷转头去看天石道人。
天石道人却是铁青着脸在一旁站着，好半晌才用勉强平和的声音道，“原来卦象所说天人是指姚仵作是天选之人。我在这世上很久了，只得我一人成了半仙被称天人，偶有卦象卜出的天人皆是祸害四方的恶徒，倒是我误解了卦象了。”
“半仙又怎么可能会出错呢？”，姚姝轻飘飘一句话飘来，“仙是不会错的，陈大利倒是时常犯错，并且深谙以假乱真之道。”
这番话说得在场信众一头雾水，只有天石道人再也绷不住脸上的面具，嘴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第151章 诛仙
陈大利是谁，旁的人不清楚，天石道人和陈晨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师傅……”，陈晨开始慌了，他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不代表不记事。再加上这些年来天石道人干的好事，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今日就到此结束吧，诸位回去吧，我也该与姚仙人好好探讨一番。”
“天石道人，或者我该叫你陈大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戏也就别演了，神棍。”
姚姝开口打断天石道人，她嘴里吐出神棍二字之时，聂柒突然拔出匕首朝他扔了过去。
“啊！”，惊呼声传来，天石道人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之姿，整个人吓得直挺挺往后退，要不是陈晨扶着，他险些摔倒在地上。
聂柒远远站着，手中的匕首此刻正紧紧贴在天石道人的衣袖上。
饶是普通人都看出了不对劲来，为何匕首会莫名其妙贴在天石道人的衣袖上，天石道人作为仙人为何会如此慌张。
姚姝看准时机开口大喊，“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所谓的半仙不过就是个神棍骗子，什么凌空悬浮打坐也不过是用了技巧的障眼法，只要你们有这个，你们也一样可以在这祭坛凌空打坐。”
信众人抬眼朝姚姝看去，只见她保持凌空打坐的姿势用左手掀开自己右手的衣袖，里头赫然是一套铁制的骨架。
聂柒走上祭坛扶着姚姝，姚姝借力调整姿势从空中下来，她众目睽睽之下又脱下外衫，这下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身上穿了一套铁质的骨架，屁股上有一块厚重的铁板，腰背胸腹被笼在一个笼子一般的罩衣里，罩衣与铁板还有手臂上的骨架连成一体，活脱脱是一副小盔甲。
“这祭坛底下埋了一块巨大的磁铁，我身上这罩衣也是磁铁所制，走上祭坛体重会因为磁铁的浮力减轻不少甚至会因为磁力导致站不稳，所以需要人扶着上台扶着下来。然后这石柱里头也是埋入了铁柱子的，上头这个凹槽就是用来与手臂上的骨架连接的。”
姚姝一边说一边将手臂上的骨架一根伸缩的凸起拔了出来，准确无误卡进了石柱上的凹槽里。
“等着手臂和石柱的铁槽吸附卡稳了，整套支架就如同南方飘色技艺一般看起来没有支点，实则全都有铁架支撑。又借着如此巨大的磁铁浮力，只要稍稍扶一下就能在空中盘腿坐起来，并且毫不费劲。只是这右手是万万不能动的，否则受力支点就会断开人也就摔下来了。”
站在前面几排的人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姚姝浮空打坐的过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再回头去看天石道人那被匕首贴住的袖子，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为了让所有人看个心服口服，陆寻上前一把钳住天石道人的手，“撕拉”一声，他的道袍袖子在陆寻手里瞬间被撕开，明晃晃的铁制骨架露了出来，只是结构上与姚姝的不太一样，但是大同小异。
这下都不用多说，所有人都明白了，哪里有什么凌空打坐的半仙，全都是假的！
“这，这竟真的是个神棍？！枉我还给他捐了那么多功德钱，那是求我孩子健康的钱，还我钱！”
“难怪我说怎么只有有钱人才能当面布道，敢情是因为有钱人的钱多好骗，我们这些穷人只能当当信徒啊！”
信众们彻底愤怒了，被戏耍了那么久，花钱出力竟是被耍的团团转差点还与肃亲王杠上了，结果一切都是巨大的骗局。
天石道人脸色发白被陈晨搀扶着拔腿就跑，奈何那罩衣十分僵硬妨碍身体活动，信众怒火高涨人群汹涌，不过片刻功夫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姚姝站在祭坛上娇笑着问天石道人，“跌落神坛的滋味可还好？”
光照得她一张俏脸熠熠生辉，嘴里的话听起来倒是刺骨无情。
她从第一眼看到天石道人凌空打坐就大概知道了其中的巧妙了，当初她出国读研的时候，国外很多街头艺人喜欢搞这个凌空悬浮的魔术，看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技巧。
后来聂柒带她夜探祭坛，有了磁铁和石柱的存在就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所以迅速就让傅修谨托人制作了一套罩衣，等的就是今日一举揭穿天石道人使用。
天石道人被捧得太高了，忘了自己不是真的神，区区几句话就想借旁人的手除掉姚姝，如今从高处跌落自然就更疼。
第152章 挖出更多秘密
灵仙台的闹剧传得沸沸扬扬，傅修瑾和姚姝当场拆穿天石道人之后把他绑回了大理寺。
不少当初的信众都围堵在大理寺门口，嚷嚷着要天石道人还钱，要严惩这个神棍。
范仲良对着牢里的天石道人“呸”了一口，转头就对着姚姝竖起了大拇指。
“姚仵作还是你高，三两下就揭穿了他的真面目，省得那些小老百姓继续上当受骗。”
姚姝笑了笑，端着茶杯喝着热茶，指了指傅修瑾恭维起来，“还得多亏你们王爷帮忙，不然我也找不到能工巧匠去做这么一套行头。”
当时她画了这罩衣的图纸，傅修瑾也确实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合适的人来做，毕竟如此大量的磁铁，可不是寻常铁匠能找到的。
赵少柏穿喘着气跑进来，大冬日的额上都渗着汗，范仲良递了杯热茶过去，他仰着头几下就灌完了。
“王爷，卷宗借不着，说是不归咱大理寺管。”
“什么卷宗？有案子？”，姚姝有些疑惑，似乎最近并没有新案子啊。
赵少柏抢先一步回她，“是关于陈大利的，也就是天石道人。从前他不是预测了很多事情必定发生吗，既然是个神棍又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准确呢，当中必定有问题。王爷让我去把相关事件能借调的文件都查一下，全被拒绝了。”
说完赵少柏还自责地看了傅修瑾一眼，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
这事牵连甚广，很多事情的文件确实不是大理寺可以查看的，傅修瑾心中自然也清楚，只不过是让赵少柏去探探口风，结果他也是预料到的了。
“八年前聂柒一家被灭门推测必定与裴家有关，那九年前的汴州大水导致大坝决堤必定也不是偶然。”
九年前汴州大坝决堤一事当时派了人去查，是因为汛期河水暴涨导致大坝抵挡不住才决堤的，只是如今看来，恐怕是别有内情。
傅修瑾目光落在门外，又开始下雪了，天气是越发寒冷了……
邑丰帝接了傅修瑾递上去的折子也知道了陈大利装神弄鬼一事，下了旨让傅修瑾将人送去刑部处死，轰动一时的圣莲教就这样在雪夜之中销声匿迹了。
陈大利在牢里瑟瑟发抖，他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裴相的要求，结果一步错就步步错，如今连小命都要搭上了。
狱卒端了饭进来，他再三思量才抓住狱卒的袖子，给他塞了一枚银子，求着他想办法让裴家的人来一趟，狱卒收了银子一言不发就出去了。
陈大利在狱中等了一日，听到了脚步声，他欣喜地抬头去看，脸色顿时就变得一片死白。
“来的不是裴家的人而是本王，失望了？”，傅修瑾讥笑着走近，手里拿着一枚银子。
姚姝生平最是厌恶这些借着神佛名义招摇撞骗之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陈大利没忍住当即跪下开始磕头。
“肃亲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招，我全都招了，别杀我别杀我。”
陈大利慌了，他忘了，不管他招不招，就凭他蒙骗皇帝就必定是死罪，饶是他再怎么求饶也难逃一死。
“九年前你怎么知道汴州大坝要塌了，八年前刑部侍郎家的灭门案你又知道什么？”
虽然不清楚陈大利在裴相手底下这么多年知道多少内情，但傅修瑾依然尝试从他嘴里挖消息。
好在陈大利倒也是实打实的怕死，脑子又不清醒，傅修瑾一开口他就以为自己还有救。
“汴州那时候雨下得厉害，裴相说那大坝坚持不了多久，让我到处跟人说大水会出人命就够了。至于刑部侍郎一家，裴相也只是跟我说那家人必死无疑让我传播他们大难临头的预言便是。我真的不知情，我就是负责替裴相传传假消息而已。”
傅修瑾并不买账，他站着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大利，沉声问他，“还有知道什么没说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见他神色冷漠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陈大利犹豫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咬咬牙对傅修瑾道，“玉山寺中我的禅室内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地下几间密室，裴相和其他大臣合谋的时候都是打着来玉山寺听经文的借口从禅室进去，聊完再出来。抓来送来的那些女子很多时候也是绑在密室里头养着和供人亵玩……”
姚姝越听越愤怒，心里只想把裴相挫骨扬灰。
第153章 凌云归
陈大利为了保命，真的就是把一切都招了个干干净净，可惜的是除了装神弄鬼蒙蔽世人以及失踪埋尸案外他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指证裴相。
佯装神仙这事空口无凭，仅靠他说是裴相与他合作的这么一出大戏完全站不住脚，只要裴相一句“子虚乌有”之事就能将自己摘干净，不过是让人街头巷尾议论一段时日，对裴家没有实质性的损害。
而以失踪为由拐卖女子去供权贵玩乐一案，裴世勋一个人扛下了全部。虽说如今陈大利知道裴相与何人在玉山寺的密室里相见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当时的场景是真的。
只有一条密道和几间密室，逼急了裴相随便推几个替死鬼出来，谎称在密室出现的是裴家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员，自己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没有实证，仅靠人证无法将裴相定罪。
审问了一整个下午却一无所获，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姚姝心情不佳反应在了脸上，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跟在傅修谨身边回了肃亲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