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突然惊而抬头,眼角的泪还未干,便再次如泉涌出。
“姝姝,没事了,有孤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燕北骁忙小心的避开手臂伤口抱住她,一手抬了抬,云九便自觉退了下去。
宫人送来汤药,燕北骁亲力亲为,盛姝没有拒绝他的喂药举动,显得格外乖顺。
伤在她身上,她才不愿再折磨自己!
看着她情绪逐渐平复了一些,燕北骁才扶着她的后背放她躺了下来。
“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这药本就有安神镇静功效,大晚上一番折腾,定然也是心神俱疲了的。
盛姝动了动唇,想想还是算了。
燕北骁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跟着就侧躺了下来,一手撑着头,一手握住她的手心。
“安心睡吧,孤会一直守着你的。”
盛姝就知道他会这样,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禁强调,“这里是寺庙!”
燕北骁不会妥协,“孤知道,可孤现在谁也信不过!在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前,孤必得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才能放心!”
盛姝没有跟他再争,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的某处竟还是多了丝希望他留下的念头。
这种没来由的踏实感和安全感让她有些憎恶,同时又忍不住想贪心。
难道对着这个混蛋的折磨和伤害,时间久了,就会开始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她不要!
盛姝有些烦闷的闭眼别过头去。
这一夜,燕北骁没有合眼,他变得更加患得患失,她受到的任何伤害都能让他轻易回忆起五年前失去她的可怕后果和痛苦……
清晨,天空意外的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转而淅淅沥沥。
寺庙的青灰色瓦檐流下来一条条水珠帘,却比任何水晶珠宝都更加珍贵。
燕北骁在房门下驻足,抬掌去接,立刻便打湿了他的袖口。
盛姝悠悠醒来,眯着有些酸涩肿胀的双眼,望着门口那道身影。
“下雨了么?那是不是祭祀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燕北骁应声,语气里多了丝欣喜,“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稍后,宫人们来伺候二人更衣洗漱,燕北骁嫌弃宫人们下手没个轻重,又将人通通赶走,非要自己亲手给盛姝更衣。
盛姝拒绝,燕北骁便钳制住她的手腕理直气壮的在她耳边抗议。
“五年前,你欺骗为夫假死的时候,那身干净衣衫还是为夫替你换的,那时候怎不见你起来推开为夫?孤是你夫君,别说替你换衣衫,就是再多的事又如何做不得?”
“我不需要!”
“你不要也得要!”
燕北骁满眼的红血丝,目光灼然却也带着丝疲态,低头就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似蜻蜓点水,浅啄便休。
“为夫说的话,你若不听,那就休怪为夫对你不客气了!”
盛姝两手臂都受了伤,更是无力挣脱,唯有大骂,“混蛋!无赖!”
燕北骁不怒反笑,面上还难得带了几分盛姝从未见过的痞态。
“反正都是你的亲夫君!别乱动了,否则为夫凶起来,你这身衣衫可就不是好好脱下来那么简单了!也许我会……”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了,不逗你了,为夫就是帮你换下衣服,又不会吃了你,你若实在害羞就闭上眼睛。”
他倒是会好言相劝,可手下却是一点没松开。
盛姝皱眉,此时除了虚弱的跟他僵持反抗着,毫无意义,肚子不争气的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她是真的饿了。
干脆别过头去,忍他一次!
燕北骁唇角微勾,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还跟从前一样,生起气来都这般可爱。”
盛姝将头更转过去一些,避开他的狗爪,无声的反抗到底。
燕北骁轻褪下她的衣衫,一颗心扑通扑通,几欲跳出,恍惚间又记起新婚当晚的情形来。
“姝姝,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也都到了为人父母的年纪了,谁知就连云……云九都有孩子了……”
燕北骁想说的本是云若,可当下提起却非恰当时机。
他很想问问她,就连云若都有孩子了,她们终日生活在一起,看着别人夫妻恩爱,孕育教养自己的孩子,她难道心中不会有一丝感触吗?
盛姝并不以为然,“云九身形高大,相貌清俊,为人还算耿直,早在多年前就有一群小丫头在后面追着暗送秋波了,多早成婚生子都不奇怪。”
燕北骁急切追问,“那孤呢?在你心里,孤又是什么样的?”
“冷血、无情、凶残、阴险、骗子!”
燕北骁苦笑,“就只是这些……”
盛姝反唇相讥,“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孤还像个傻子一般!傻到经历了那么多伤痛,还想着要让你再回到身边,重新收下孤的一颗真心,与你相守白头,一世不分离。”
盛姝避开他的目光,并不给予任何回应。
“姝姝,倘若有天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男孩定然像我,女孩就像你……”
第128章 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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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阿辞很像他!
盛姝一想到阿辞,那股恨意便立时将她浇醒。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这些!”
燕北骁低头闭口不言,手下默默地替她穿好衣衫。
无意间的指腹触碰肌肤,她每一个细小的微颤,和眸光中的变化,都能成为他收集她还爱着他的细碎证据,安抚着他快要溢出的苦涩和落寞。
午后,雨才慢慢停了下来,大臣们随行王驾一起返回王宫。
揽月殿。
所有的宫人全部换了,盛姝看到的又是一批新的面孔,唯独侍卫李闻轩还在。
盛姝只觉心里一阵烦闷,若不是他知道了,若不是人在他手,又怎会如此安排?
“娘娘,大长公主身边的凝霜姑姑来了。”
盛姝看向殿门,“请姑姑进来。”
凝霜福了福身子,便从身后侍女端着的盏托上拿过一个青绿色小瓷罐。
“娘娘,这是大长公主特意交待奴婢送过来的舒痕蜜脂,待伤口稍加愈合时便可涂了,止痒生肌,不易留疤。”
“有劳姑姑替我谢谢大长公主的心意。”
“是,此次所幸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云九也得力,才是及时诛杀了那等包藏祸心之人,君上和大长公主必会借此好好整顿一番后宫,还请娘娘安心养伤。”
盛姝并不惊讶,只管应下。
回宫时的马车上,燕北骁就跟她提及了此事。
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无论作为从前的质子,还是如今的君主,他都不能一直靠着他人保护。
很早以前便就一直在暗地里苦练,多年来才掌握了这般隐秘的防身之术,袖口内随身都藏着一把离宫之时,父王送给他的利刃。
是以才能一击毙命,精准无误的将那把刀插入死穴......
可他也说这是他的秘密,他转而紧握住她的手,声声恳请她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那一刻,他的目光中有期盼、有真诚,还有对她分享秘密的信任。
盛姝鬼使神差般就点头应了下来,可她依然讨厌这样看起来很是真实且怪异的亲近感,事后才又懊恼着。
回想起多年前,似乎是见过几次他跟馨月一起玩投壶。
每回都引得那小丫头满是崇拜的直拉着他的衣袖,非要他教会她。
他虽没有答应,却也并未拒绝,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当时她便很是看不惯,有一次不仅跟馨月吵了起来,还一脚踢翻了铜壶,气冲冲的离开。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他的深沉和狠厉都让她不断重新审视这个人,越发觉得他是危险的,他时至今日口中才坚持着的爱慕更是让她有些害怕面对……
第二日,朝堂大殿之上,燕北骁数罪并罚,将资治少尹文家满门抄斩。
朝臣们皆是战战兢兢,虽说这文廷章罪有应得,可到底家中的女儿还曾是君上的后妃。
这丽妃前些日子又才突发疾病去世。
可这君上此时竟丝毫不留情面,刑罚竟是按最顶格来处置的,毫无余地,连着即将志学之年的孩子也未放过......
众人心里也是不免多了些猜测,有些怀疑这丽妃真正的死因。
之前文家办丧事时,也有多位同僚去致哀,私下里便听过文家隐晦的表达宫中突然当宠的舒妃,怕是要成为一代迷惑君王的妖妃!
自古后宫多争斗,并不比前朝平静,这种宫墙里的隐秘之事,有了文家这种口无遮拦的前车之鉴,也是无人敢不怕死的多问一句。
水至清则无鱼,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敢站出来经得起查,是以安分守己才是正道。
盛姝是从侍女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丽妃的父亲便是这场刺杀的主谋,宫中的银钱打点,侍女们突生急病的药,还有包括那把利刃,皆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所幸宫里对于主子们膳食的严密监控,否则自己这会应该早都七窍生血,怕是要先被毒死了!
不过一人有罪,满门抄斩就还真挺残酷的。
可是盛姝的同情心却也并没有多少,明知律法严苛,还要以身试法,又能怪谁?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盛姝不禁轻叹,脸颊笃然就被捏住了,还揉了两揉。
“你烦不烦!这么喜欢捏人家脸,干嘛不养个猫猫狗狗自己玩!”
“爱妃怎么能拿自己跟猫猫狗狗比呢?”
盛姝懒得理他,阴阳怪气的理了理衣袖,“真是世风日下,也不知道这年头的君王都是怎么当的,一天天那么闲!”
“没良心的丫头!为夫来可是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若是想听就叫声夫君,阿骁也行......”
盛姝撇撇嘴,“爱说不说,杀别人全家也算什么好消息?”
燕北骁突然有些紧张,握住她的手,“姝姝,王法在前,孤没法做到同你那般善良,可以饶过他们......”
文家该死的点除了敢伤害他的姝姝,更加还有破坏祭祀,有损国运,于公于私,他都得让这等奸佞之臣死无葬身之地!
“你骂谁呢?”
燕北骁突然愣住。
“我是圣母吗?别人杀我,我还要饶过他们?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等是非不分的小白花?”
燕北骁如沐春风般舒心浅笑,轻刮过她的鼻尖。
“是为夫肤浅了!为夫来本也不是为了此事,还记得答应过你的事,今日也是可以兑现诺言了。”
是云若!
盛姝抿了抿唇,期待的望着他,眼里的光彩似花火般绽放,燕北骁的心都霎时变得明朗起来。
“带她们进来。”
他们?都来了?也包括阿辞么?
盛姝突然心头一紧,既担心又紧张的看向殿门口。
那样熟悉的面孔,时隔五年,仿若隔世。
居然是她的母妃和妹妹馨月!二人一前一后,盈盈来到她面前。
“见过君上,姝妃娘娘。”
二人恭敬地对着燕北骁行礼,也顺带问候了她。
盛姝惊愕的起身,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们还活着?”
蕙贵妃点点头,一脸关切的上前握住盛姝的双手,却是转头感激的看向燕北骁。
“当日两相对峙,君上承诺只要你父王肯主动归降,奉上降书,便不屠宫,但你父王自觉愧对先祖,定要拼死抵抗,直到众将士放下兵器,他才知无法力挽狂澜,便自己饮下毒酒......
好在君上仁慈,之后也未伤及宫中其他人,还在你们大婚第二日清早就派人将我们接了过来。”
蕙贵妃一开口便直入主题,不仅重提当年的事,还三言两语就全然交待了个清楚。
大婚第二日......
盛姝有些恍然,燕北骁那个时候就想跟她坦白了吗?
他是想告诉她,他只是劝降,没有屠宫,更未伤及无辜吗……
可云若当时告诉她的事实,分明就不是这样的……
第129章 消恨
盛姝惊愕蹙眉,不可置信地望向燕北骁,而他却只是对着她温润浅笑着。
“想必你们母女姐妹间还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燕北骁说完便快步离开了,留下盛姝立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蕙贵妃那点温柔在燕北骁离开后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姝儿,到底怎么回事?当年我们还未到,便得知你已离世的消息,分明墓穴都建在了梵音寺,如今怎么突然又活过来,还成了他的妃子?”
“假死罢了,我当年嫁给他后,才得知他在迎娶我当日,我苍月国便被他屠城灭国,既无恩宠傍身,又无母族支持,我又何以在这宫中立足?
谁知逃了五年竟还是再回了这似囚牢般的王宫之中……”
盛姝无奈苦笑,似是在说着她人的笑话般,隐隐带着几分自嘲意味。
“母妃你看看,她还是同从前一般不识好歹!”
略带沙哑的粗糙嗓音飘过,馨月正皱着眉嫌弃的看着盛姝,那神情就跟从前一般无二。
她还是那么讨厌!
蕙贵妃忍不住提醒她,“月儿,你姐姐现在是君上的后妃,你说话也该知道轻重!”
只一个眼神,馨月便乖巧的低头闭了口。
盛姝并不跟她计较,只是觉得一场宫变,她似乎还是收敛了些性子,也变得听话了些。
“你的嗓子怎么了?可是病了?”
“说来也是可怜,那场宫变后,月儿就生了场病,从此不仅体弱,连着这嗓子也是受损,寻遍名医也是无法,往后也只能好好养着。”
蕙贵妃唉声叹气,又是定定的看向盛姝,一脸慈爱的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
“姝儿,你跟月儿说到底也是亲姐妹,往时她年纪小,总是骄纵任性了些,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又没了依靠,还望你莫要与她姐妹二人疏远生分了。”
盛姝面上有些不自然,却也无可否认,只是微微垂眸不作答。
“母妃,当年我出嫁,那壶酒可是下了什么药?”
盛姝忽而想起出嫁前的情形,借机抽出手来,整张脸都立时沉了下来,心中的迷惑也是不得不问个清楚。
蕙贵妃面上有一瞬惊讶紧张,才又笑道,“姝儿,你可别多想,那酒中其实也并非下了药,就是……就是当年你父王怕你不愿,便赐的合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