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同意了?”
宋怀康欢呼雀跃,没等宋谨书应声便松开了手一口气跑回明竹轩,再一骨碌爬上床榻,高高兴兴滚了好几圈。
直到宋谨书黑着一张俊脸将他提溜下来,往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才老实些。
“再胡闹就回你院子去。”
“哥哥我错了。”
兄弟俩分别大半年,宋谨书刚到家就发现弟弟身上的变化了。
不仅只有外形,还有他那越发灵活的脑子,以及越发开朗的性子。
……
翌日,天朗气清。
歇息了一个晚上,宋谨书等人奔波两个月多积累的疲惫也褪去不少,整体呈现出良好状态。
叶镖头是个不拘小节的武人,不爱与人客套,但宋家虽好终究不是自己家,才一夜的功夫,他便有了带闺女回沅水县的念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宋老爷那边就主动派人过来邀请。
他简单询问几句,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并不知道老爷请您所谓何事,不过大公子也在。”
“那小子也在?行,我晓得了,劳烦你在前带路。”
叶镖头一听宋谨书也在,心里头顿时明了,轻哼一声不再纠结犹疑,直接让那小厮走前面带路,准备好好会一会那父子俩。
他就一个闺女,从小到大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即便闺女在外头闯祸,他也只是言语上教育两句,再去给她收拾残局。
既然涉及闺女亲事,关乎闺女后半生的幸福,那就是天大的事,做父亲的又怎能不上心?
宋家家世好,经济条件上自是不必说,比自家镖局好上十倍百倍。
而宋老爷夫妻俩也都是厚道人,从昨日闺女对宋夫人的亲近程度便知他不在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宋家人将闺女照顾得极好。
至于宋谨书那小子,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加之样貌俊朗家世好,可不就是有闺女家庭里的香饽饽吗?
叶镖头思来想去一番对比,竟都觉得是自家闺女高攀了,同时也心存担忧,怕两个孩子亲事若成,将来闺女受委屈有苦不敢言。
思虑间,叶镖头已经跟着小厮来到前院书房门口,这里是宋老爷平时招待客人的地方,院落整体布局大气,还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草安排专人打理。
书房里头分内外两间,外间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博古架上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而里间主要存放一些常用的账册书籍,以方便宋老爷谈生意时使用。
“镖头您请,老爷和公子都在里面呢!”
管事听到声音出来迎接,笑盈盈领着叶镖头往里面走。
叶镖头也不客气,略一颔首,便大步跟了进去,目光随即在里面扫视一圈,朝宋老爷父子俩露出笑容来。
“姨父。”
宋谨书是晚辈,又有所图,于情于理都应第一时间行礼问安,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让姨父多了解他的好。
不曾想没等他开口多说两句,就被宋老爷故意出声拦下,毫不留情赶人,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宋谨书: ……
“爹,”宋谨书本想争取留下听几耳朵,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改口应下了,“是,孩儿告退。”
宋谨书前脚刚走,屋中两位长辈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寒暄客套,试探一二,确认彼此间有成事的苗头才自然而然进入正题。
宋老爷先是为自家儿子说好话,夸完儿子又开始夸叶婉。
“儿女亲事原本应当由孩子他娘来操持,只是这十年来,你是又当爹又当娘着实不易,父女俩相依为命感情上是谁人都无法替代的,于情于理,婉儿的婚事都不该绕过你。”
叶镖头认同地点点头,“是婉儿她娘福薄,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她能亲自操持女儿的亲事。”
两个大男人都不太擅长这种事,但为了孩子们将来的幸福,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商量。
不过,后续的话题则直接多了。
“我膝下无女,婉儿来到我们家后,我与她姨母都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吃穿用度都按家中嫡女的份额置办,书儿与康儿有的她都有,书儿与康儿没有的,她姨母也单独为她准备一份。”
“老哥我同你说这么多话,并非想挟恩以报,那样没品之事,我们宋家人做不出来,唉!”宋老爷突然叹气,继而道:“从京城同行一路你应当也看得明白,书儿他对婉儿有意,想求娶婉儿为妻,不知妹夫如何看?”
“你放心,我家书儿的人品自是不用说,靠得住,你若是同意,婉儿也有意,那咱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成全了孩子们,将来婉儿嫁过来我们定将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宋老爷单刀直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中间愣是没让叶镖头插上话,等他将心里话说完,才将目光转向叶镖头,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叶镖头听完宋老爷一番话直接沉默了。
他清楚自家闺女的心思,也明白有宋谨书珠玉在前做比较,沅水县那些以前觉得还不错的小子们一个个都被比下去了。
这么优秀的女婿着实不好找,错过了这个村,恐怕就没有这个店了。
叶镖头深吸一口气,蓦然笑出声来。
他不再矫情纠结,爽快道:“既然这对小儿女之间彼此有意,咱们做父母的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老古董,明儿我便带婉婉回沅水县,姐姐姐夫准备好就遣媒婆登门提亲吧!”
毕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不是三两句话那么简单的事,礼节之繁琐,也表明男方家庭对女方的重视。
叶镖头提起茶壶给自己与宋老爷各倒了一杯茶,“姐夫,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好,干一杯。”
二人相视一笑,此等关乎宋谨书与叶婉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口头定下了。
叶镖头从前院书房出来时面带笑容的消息很快传入宋谨书耳中,他当即愉悦地勾起唇角,心中明白结果肯定如自己所料,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而这些天压在他心口的石头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
女子十五及笄,通常会邀请亲朋前来观礼,意在告知亲朋姑娘已长大,同时也是在提醒那些有儿子的家庭,若是对人家姑娘有意,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那一天对于姑娘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马虎不得。
叶婉十五生辰那日正好在路上,没能及时举办笄礼,故而父女俩一回到沅水县,叶镖头就拜托邻居家的七婶婆帮忙操持,为叶婉办了一个还算体面的笄礼,热闹了一整条巷子。
与此同时,消息也随之传遍整个沅水县,不少认识叶镖头的人纷纷上门打听,仅十日功夫,便有两三户人家遣媒婆登门询问,叶镖头皆委婉拒绝了。
都是一个县城的人家,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叶镖头拒绝一家两家还情有可原,可拒绝的人多了,坊间闲话也就顺其自然的多了起来。
有人说叶镖头疼爱闺女,打算多留闺女在家几年。
又有人说叶镖头挑剔,去了一趟京都眼睛就长天上去了,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还有些因叶镖头拒绝而心生怨恨的人家管不住自己的嘴,四处编排,愣是将叶婉说得一无是处来尝试挽回他们那卑微可怜的面子。
直到中秋过后,青虎镖局正门大开,有媒婆携礼登门,大家伙探听之下才知晓登门的是长陵宋家。
如此一来,叶镖头拒绝别家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了。
第49章 探望
谁家有机会与长陵宋家结亲还会去考虑别家?
那不是脑壳有问题, 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沅水县都沸腾了。
有人震惊于事态发展,诚心给叶镖头道喜;有人羡慕嫉妒, 将那些酸言酸语四处诉说;还有人一改平时的做派,上赶着巴结叶镖头,希望能搭上些许关系为自家谋利益。
不过,表面上诸多反应有好有坏,但私底下说得最多的还是“叶婉那丫头配不上宋家大公子”之类的言论, 叶镖头与叶婉都只晓得,终是当成耳旁风, 听到也不在意。
“姑娘。”小梅气呼呼大步走回来,一边将挎在手腕上的菜篮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一边骂骂咧咧口吐芬芳,“奴婢从菜市场回来路过巷口正好听见杏花那小贱蹄子说您坏话,她在附近嘴碎也就罢了, 竟是满大街跑, 不管见谁都往外喷几句, 呸, 真晦气。”
“这样啊?”
叶婉抬眸瞥了小梅一眼,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起什么太大反应, 随便应一声又继续忙碌手头上的事情。
“对啊!姑娘您是没亲眼见到那副嘴脸, 她自己婚事不顺利不从自身找原因,还非要出去嘴碎乱编排,酸不拉几, 也不怕说多了折掉自己福气。”
小梅越说越气愤, 猛地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一大杯, 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然后呢?你跟她动手了?”叶婉漫不经心地打量小梅略微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确认身上没有伤才放心,“叫你别管她们你不听,咱们自家的小日子过得不舒心吗?何必理会那些人让自己瞎堵心?”
“奴婢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小梅气急,“可是杏花那小贱人实在太讨厌了,从小到大,有她在的地方总少不得搬弄是非,还总说姑娘您的坏话,奴婢,奴婢就是气不过。”
小梅别过脸,心烦意燥愣是半日平静不下来。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吗?”叶婉放下手中东西,笑道:“好了好了,反正说几句闲话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本姑娘就当他们放屁,以后要越过越好,让她们眼红发酸还无可奈何。”
“哦,对了,送聘礼的那日表哥说今日会过来找我,你得空去门口瞧瞧人来了没?表哥爱喝的茶也要提前准备好,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叶婉也不知是不是紧张,一个劲碎碎念,念叨完也不等小梅反应,自个便起来朝外面走,“小梅,你把菜送去后厨就过来帮忙,快点。”
“哎,好吧,奴婢知道了。”小梅怒气未消,嘟嘟囔囔应下赶紧忙活去了。
仲秋时节天气微凉,白日里艳阳高照依旧热得不行,然等日头落西山,气温便迅速降下来,体感有些冷,得穿长衫披件稍厚的外衣。
现下午时将至,日头也逐渐居中,叶婉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外面依旧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倒是身上出了不少汗。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表哥,他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叶婉嘀嘀咕咕,干脆直接坐在门槛上,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待。
偶有街坊邻居路过询问一二,她都笑盈盈敷衍,只说闲得无聊出来看看外头有没有热闹可瞧。
若遇上那些关系好的伯伯婶婶,她还会主动唠唠家常,哪家添丁,哪家嫁女,哪家又得门道挣了不少银子……
总之上到六十岁的老翁,下到四五岁的孩童,她都能聊上几句,沟通交流无阻碍。
“午时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婉丫头你也赶紧回,这日头毒得很,可别把你好不容易养白的皮肤又晒黑咯!”
“哎,婶子,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走。”
那婶子未作停留,叮嘱完叶婉便头也不回转身进自己家了。
叶婉轻叹,又默默坐到镖局后门的门槛上继续等待。
镖局南北相通,大门朝南正对着大街,后门则在巷子,联通良萝坊住宅区,住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环境也相对其他地方好些。
故而闲聊的婶子一走,无旁人在,镖局后门附近也随之安静下来。
叶婉到底是耐不住性子,才坐一会儿又起身打算去巷口瞧瞧,刚走几步,就听路口传来马车轱辘的声响,她不由心神一震,眼神蓦然亮起来,心中激动,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姑娘,来了来了,姑娘您快来看。”
小梅激动外露,生怕自家姑娘不知道似的,“奴婢认得宋家的马车,不会错。”
“嗯,我知道。”叶婉伸长了脖子朝路口看了几眼,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叮嘱小梅,道:“小梅你留在这里接人,表哥问起你就说我一直在里面等,记住别说漏嘴了。”
“哎,姑娘,哎……”
小梅下意识回应,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跑不见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自顾自嘀咕:“都等半天了,好不容易等到人来,怎么又躲起来了?”
她没喜欢过人,满脑子都是陪在姑娘身边,将来再跟姑娘一起给镖头养老,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害羞到矫情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这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宋家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镖局后门前。
“小梅。”
宋福率先跳下马车,高兴地朝小梅走两步,整个人看起来忸忸怩怩,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直到他家公子款款下车,他才恭敬后退几步让路。
可即便人躲在后面,那双眼依旧忍不住偷偷观察前头笑盈盈行礼的姑娘。
“表公子,我们姑娘等您半天了,她刚进去……啊不是不是,她压根没出来过,也不对……”小梅不小心说漏嘴,心下一急又赶忙改口,结果越说越错,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反正,反正人在里面呢,您请!”
她决定放弃挣扎,不为难自己了。
宋谨书下车不见心心念念的小人儿还有些失落,一听小梅那番乱七八糟的话心中顿时明了,眼睛下意识朝门内看,正好看到大柱子后边闪过一抹杏黄色,顿时哑然失笑。
“嗯,倒是我的错,让你家姑娘久等了。”
他故意抬高音量与小梅说话,目光却始终盯着柱子瞧,没一会儿果真看到那一抹杏黄再度出现,转而又没了影。
见状,他便知藏身柱子后的姑娘已经离开了。
“先进去吧!”
宋谨书迫不及待地对小梅说道,语气间完全没将自己当客人,说完就越过小梅走在前头,而小梅也紧随其后,与宋福在后头嘀嘀咕咕。
青虎镖局在沅水县是人尽皆知的存在,宅院虽比不得宋宅,但在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叶镖头每年都会招收一两个有习武天赋的孩子培养,包吃包住,并与他们的家人签订协议文书,孩子学成之后必须在镖局里做五年镖师才有自由离开的权利。
当然,若是习艺过程中犯了事亦或是坏了镖局的规矩,那么镖局也有权利将人除名。
习武很苦,但每年依旧有不少人带着孩子过来报名,特别是那些家境穷苦孩子多的人家,若能进镖局越艺,家长回去都得给祖宗烧两注香。
而招进来的人一年到头几乎都呆在镖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与亲人团聚,平时就住在前院,练武场也在前院。
人一多,整个镖局天微亮就得热闹起来。
宋谨书第一次来镖局是下聘那日,与宋老爷夫妻俩一起走的前门,加之那日太忙碌,他根本没时间好好逛一逛镖局熟悉环境,人自然也不可能人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