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熬了一碗安神的汤药要给她喝,黎凝总算恢复点精神,只不过这点精神是用来抗拒喝药的。
“我才不喝。”她面露嫌弃地往床榻里侧躲。
“不喝今夜恐要被魇住。”裴濯端着药坐在床榻边上,耐心地劝哄,“明日圣上定会过问此事,到时郡主没精神,如何听禾姝公主同你道歉。”
黎凝认为裴濯说的有道理,面色有所动容,慢吞吞地挪到床榻边上,任由裴濯喂了大半碗。
之后她再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躺在床榻上看裴濯熄完烛火走过来。
黎凝问:“我留下的那些讯息,你可知都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是她让小厮传的话,以及在火堆旁边留下的梅枝。
裴濯躺下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她的温热。
他没有否认:“郡主特意给我留的讯息,我自然都明白何意。”
黎凝心里清楚,他当然是因为明白她的意思,才找得到她。
她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炫耀一番,自夸道:“得亏是本郡主急中生智,才想得出这样厉害的法子。”
“是。”裴濯笑,从善如流,“郡主冰雪聪明,我自愧弗如。”
黎凝轻笑了一声,只是得意不了太久,终于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深夜,裴濯忽然醒来,意识未来得及聚拢,手便下意识地就在床上摸索。
黎凝夜里嫌热,睡梦中挣扎着脱离他,离他半臂远。
待确认黎凝就躺在他身侧,裴濯才松了口气,重新将她抱在怀里。
禾姝一直与黎凝不合,今夜算是彻底暴露本性,她若继续如此,他日恐会对黎凝继续造成威胁。
*
第二日一早,朝会上圣上就昨日西羌二王子挟持公主与郡主一事与大臣讨论。
赵诚英将自己所知事情始末详细告知,听者无一不面色凝重。
西羌胆大妄为,竟敢对公主郡主下手,简直不把大霁放在眼里。
待说到最后,禾姝公主任性妄为不顾长乐郡主还未脱险,险些置长乐郡主于死地,朝臣一片哗然。
圣上面色铁青,怒极。
昨夜禾姝回来受了伤,血流不止,因太晚圣上并未立刻追责,未料到是禾姝自食其果。
大敌当前,她竟只顾个人恩怨,还让西羌看笑话,实在是糊涂!
这事既在朝会上说出来,让满朝文武都知晓,圣上该主持公道,让禾姝给黎凝一个交代,不若便会让人认为他包庇公主,落人口舌。
圣上对裴濯道:“裴濯,黎凝是你妻子,你说这事如何解决是好?”
裴濯出班,垂首拱手道:“此事于情于理,禾姝公主都该向郡主赔罪,求得郡主原谅。”
圣上颔首,深以为然。
裴濯这番话不掺杂个人恩怨,站在公平角度上讲确实该如此。
然仅是赔罪不足以服众,裴濯不为难,圣上更该将此事处理好,给黎凝、朝臣一个满意的说法。
裴濯默了默,先是说了谢子绯利用市集闹马企图接近禾姝一事,再道:“禾姝公主心智尚不成熟,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大霁与西羌战事未定,若是再有人想以此挟持公主来威胁大霁,防不胜防。”
圣上一想到此事便大怒,禾姝确实识人不清易被利用,又时常胡作非为,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她。
于是,圣上下令,让禾姝先给黎凝赔罪,得黎凝原谅之后不准再踏出宫殿一步,直至改掉她娇蛮任性的性子,保证往后不会再对黎凝发难。
谢子绯那一箭贴着禾姝手臂过去,那一块的肌肤变得血肉模糊,太医说了,即便痊愈之后还是少不了留下疤痕。
禾姝痛到卧床不起,圣上传令让黎凝进宫,再让人将禾姝抬到大殿,当着百官的面给黎凝道歉。
禾姝脸色苍白,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过。
婢女搀扶她起来,黎凝就站在她面前。
“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不认了是不是?”圣上震怒。
禾姝眼眶涌出泪水,可是谁也帮不了她,都是她咎由自取。
满殿寂静无声,片刻后,只有禾姝悲恸的哭声。
“黎凝,对不住……”禾姝抽泣道,“此番是我对不住你……求你原谅我……”
禾姝在黎凝面前一直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
她一直认为,是黎凝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只要提起大霁最才华横溢的女子,世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黎凝,她禾姝连陪衬都做不到。
她一直与黎凝暗斗,可是到头来,自己却成了个笑话。
禾姝哭到乏力瘫坐在地,口齿不清地重复“对不住”“我错了”。
即便禾姝哭得再如何凄惨,都没人在此刻动恻隐之心。
因为她一时的胡闹,差点就要了别人的性命,望她此后能长点记性。
禾姝一直说着“错了”,黎凝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但禾姝都当着这么对人给她道歉,往后做事也该有所顾忌。
凡事都该留有余地,黎凝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她垂眼看着禾姝声泪俱下,沉默半晌后才出声。
“既如此,此事便算过了。只是你往后不可再如此,否则,便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禾姝只顾痛哭,声音也吵得圣上头疼,得黎凝松口之后,圣上就派人将禾姝送去她的宫殿,在她改掉那性子之前,不准她踏出半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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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不要消减对我的情意◎
处理完禾姝这件事, 圣上继续与朝臣们讨论关于出征西羌一事。
西羌二王子此番行为无异是在挑战大霁威严,即便西羌立刻同意归降,大霁仍要就此事对其做出惩罚。
不时有西羌进犯大霁西北边境的消息传来, 且使臣至今下落不明。到下朝时候,已经讨论出结果。
大军五日后出征西北平乱, 同时调查使臣失踪一事是否与西羌有关。
回到裴府之后,裴濯将此事与黎凝说清楚, 黎凝早有心里准备,不算意外。
只是五日, 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快。
黎凝认为自己该说点什么, 诸如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切勿受伤,但此类关心话语还是难以启齿, 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可切记不要受伤,回来之后我会检查,若是让我发现你身上多了旁的伤口, 我不会饶你。”
裴濯抱住她, 笑道:“郡主在家中等我平安归来, 我岂敢受伤。”
三年多前裴濯从军, 黎凝高兴得恨不得敲锣打鼓庆贺, 没想到这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这回平完乱就可归来,该不会太久。
出征一事日期确定, 该上值仍是要上值, 比以往还忙碌。
翌日清早, 宫里有人在讨论, 昨夜禾姝公主不知怎的了, 嚷着有人要杀她, 企图用箭射杀她。
但侍卫查遍宫殿内外,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只道是禾姝公主得了癔症。
一大早,沈清意顶着眼下两团青黑,直奔羽林卫,找到裴濯就是一顿质问。
“想警告不自己去,让我在树上待了一整夜,你倒好,自己回家陪媳妇!”
裴濯递了杯茶给他醒神,又问:“如何?”
一想到昨晚的混乱沈清意就一言难尽,他重重叹出口气:“自己当时想射箭就不考虑后果,如今不知是因手臂上的箭伤,还是终于意识到她当日举动多荒唐,一见到箭矢就被吓得不轻,险些心智失常。”
此举沈清意也觉不太道德,补充道:“我就扔她脚边,一点力都没使。”
听沈清意说完,裴濯沉默不语。
不管禾姝究竟会不会悔改,但如今众人都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料想她今后也不敢再如此猖狂。
*
赵鸯跟着罗氏学针绣已有一段时日,技艺与日俱增,如今绣出来的东西可大致瞧出个模样,比一开始绣的要好许多。
黎凝平日会去倾云堂看赵鸯跟着罗氏学习,对赵鸯的进步看得最清楚,对于这位可爱喜人的表妹,她会不吝地夸赞。
这日,赵鸯问黎凝:“小嫂嫂看我们绣东西,自己不会也想试试看吗?”
黎凝对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有深刻的认知,本不想在此事上为难自己,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在赵鸯又一次劝说的时候,她也拿起针线,跟罗氏讨教几句。
随着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裴濯越来越忙,只有夜里才有空闲与黎凝相处。
然黎凝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裴濯往常回来黎凝都会在外间等他买来的糕点,这几日回来都不见她人,直到快用膳时候黎凝才出现。
也不会主动与他说什么话,显然是心中有事。
自第一日知晓他要出征后,黎凝未再对他表现出什么不舍来,好似对他毫不留恋。
裴濯每每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欲言又止。
五日很快过去,出征前一晚,裴濯缠着黎凝,任她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还与她做了更过分的事。
念及接下来两人好一段日子见不到面,黎凝虽感羞耻,但也仅是咬着牙,没有说什么。
梅花玉石在眼前晃动,黎凝紧紧抓着桌沿,桌子颤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女子娇柔的轻吟。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裴濯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裴濯从身后抱住她,哑声问道:“黎凝,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会不会念想我。”
黎凝是不可能坦率的:“不会……”
又是一声闷哼。
“裴濯……”黎凝颤声责怪,“你别太得寸进尺……”
沉闷的声响久不停息,许久后黎凝才被抱到床榻上,浑身酥软。
裴濯抱着她继续亲,黎凝实在没忍住提醒一句:“明日还要早起,你不怕困的?”
裴濯只是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将她唇堵住。
黎凝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在睡得沉,一夜无梦。
早晨黎凝又被裴濯闹醒,裴濯见她醒来丝毫不怀有愧疚,问她:“郡主要不要去送我?”
若是打算去送他,此刻就得起床准备。
黎凝跟他算账:“都怪你昨夜做的好事。”
裴濯知晓自己昨夜确实有些过分,黎凝难免对他存有怨气。
离别时见面只会增添不舍,他并不执意要黎凝去送,笑了笑,揉她发顶:“郡主继续睡。”
黎凝闭上眼假装睡着,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裴濯取出床底的箱匣,从里面拿出一条手帕来。
黎凝记得,这是他说过的,上战场时总要带着的手帕。
到底是什么手帕这么重要?
不过黎凝并看不清那条帕子的模样,在裴濯站起身的时候立刻闭上眼。
直至裴濯换好衣袍出门,黎凝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确定裴濯是进宫去了,她立刻喊来秋风给她梳洗更衣。
*
大军在城门外整装待发,圣上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激励战士们。
为首的少年将军高踞马背,面容俊朗,一身戎装更显其神采英拔。
裴相与他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他平静地颔首应下。
“……我就说这些。”裴相从某处收回眼,对裴濯道,“郡主就在那儿,来了好一会儿了,想来是有话要与你说,快去罢。”
裴相往某个地方看去。
裴濯眸光微动,顺着裴相的视线看去,一眼看见那道最引人注目的娉婷身影。
黎凝正掩唇打了个呵欠,一道炽热的目光突然投过来,她立即放下手阖上口,挺直背脊。
裴濯打马过来,几步之遥时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
不等他开口,黎凝先不自在地否认:“我才不是来送你,你不准自作多情。”
“好。”裴濯弯起眼,好笑地问,“那郡主是来做什么的?”
黎凝将手举到他面前,捂紧的手心摊开。
是一块护身符。
她偏过脸,提高声音:“这、这是最近无聊,跟着鸯妹妹和嫂嫂绣的,刚好你这不是要出征,给你了。”
裴濯目光从她手缓缓移到她脸上,定住。
日光下,她的脸颊泛粉,神态一如既然地明艳。
他明白她这几日都是在做什么了。
果真,离别时见面只会增添不舍……
黎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不得不偏过头来看,声音更加不自在:“你是不是嫌弃不好看?”
但这个已经是她绣的最好的一个了。
“不会。”裴濯拿过她手心的护身符,垂眸看着她,眼底俱是笑意。
“我很喜欢。”
黎凝悄悄抬眼去看,他的神情不像糊弄,眼底流露的情愫也不似作假。
“那就好。”
她神气地扬起下颌,很为自己的手艺骄傲。
“黎凝。”
“什么?”黎凝仰起脸问。
“我不在这段时日。”裴濯轻声道,“望你不要消减对我的情意。”
*
每日官员下值的时辰,都没有裴濯买糕点回连玥堂来给她,黎凝起初还不习惯,但府中有温婉贤淑的罗嫂嫂,烂漫讨巧的鸯妹妹,黎凝在府中也不算无聊,几日后就适应此事。
她与陆芷瑜的来往更加密切,经常找陆芷瑜出去游玩吃茶,知晓了陆府打算给陆芷瑜寻门亲事,但现在还未确定人选。
黎凝与陆芷瑜出去游玩,有时会遇到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遇到的次数多了,黎凝也就记住他的样子。
据陆芷瑜说,那名小郎君与她相看过,但两家并未定下婚事,那名郎君见到陆芷瑜时也从不主动来与她搭话,远远地看几眼就慌忙跑掉。
只在最初一段日子过得比较慢,很快日月就如流水般飞快流逝,初夏转眼被盛夏替代,一晃眼就过去两个多月。
乞巧节这日,宫里举办了宴席,皇城许多年轻的女郎都去赴宴。
黎凝自然也收到邀约。
在宴席上,黎凝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禾姝,她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些,之前高高在上的神气不复存在,眼里的神采也只剩一片黯淡。
她坐着似乎有些拘谨,女郎们没有围着她阿谀逢迎,将她冷落在一边。
禾姝不经意往这边看来,一见到黎凝,脸色蓦地一变,而后扭曲着脸错开视线,如坐针毡。
黎凝感到有些奇怪,两个多月不见,禾姝变化竟然这般大,好似都换了个人。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黎凝从未主动去招惹过禾姝。
宴席开始没多久,禾姝受不了如今这般被人冷言冷语对待的境地,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