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笪君吾思维有些走空,而在怀里几乎贴着他胸口、又被棉衣拢着的人看出来他走神了。
盯着宁无端离开的地方走神。
她挑眉,也没动。
不,她动了。
双手竟突兀搭在了他的腰上,低声嘶哑若霜降。
“刺激不?”
这小太子不会是为了故意拿她当笺子来刺激那宁无端吧,这诡计多端的小太子。
谯笪君吾不太懂她的说法,有些讪讪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无端自主就....”
“若是无意,那你胆子倒是大。”
“公子可是怪我?”
“怪你什么,年少慕艾,那宁无端也是天下有名的雅正君子,你若是喜欢,我又能说什么呢?”
虞卿故意用一模一样阴阳怪气的语气说着,却见谯笪君吾整个人呆愣。
“你以为我喜欢他?”
“那就徐青城?”
“不是,没有,哪个我都不喜欢!?”
“那你老介意他们作甚?瞧你那副目不转睛的模样。”
“那不是以为你喜欢他们?!”
“以为我喜欢?那你何必...”
气氛倏然安静了。
虞卿也没继续往下说,因为都醒悟到了话语内容偏得有些危险,她心性本就敏锐,此前想歪了,如今掰正了反而觉得不太自在了。
壁上水声滴答,两人齐齐收了目光,也同时撤开一步,虞卿自顾自收拾身上的棉衣,而谯笪君吾抬头,正好瞧见某个小太子尴尬到用手指抠墙壁上的青苔。
“难得进来,此地不错,好生观阅吧,此处无人。”
虞卿的确洞察到附近没人靠近,所以想看武学就看武学,不必忌讳。
谯笪君吾含糊应了声,把背包背过身后开始看碑上的内容,发现里面的武学正是自己最喜欢的剑道。
其实她的剑法已是上乘,教他的俱是非同寻常的剑招,但她也说过武道其实百脉俱通,基础越扎实,心越稳,剑招变化也就更通达无懈,什么险峻招法都是虚的。
所以他需要博览更多的剑道,去....成为像她那样的剑客?
为了改变当前的气氛,他转移话题说,“此地于你我的确是宝地,毕竟我们都可以过目不忘。”
虞卿扬眉浅笑,“你怎知我过目不忘?”
谯笪君吾:“因为我觉得你会的远比我还要多,而我就算再废,在这一块上还是有些自信的。”
这世间有多少男子肯承认女子比自己强?
很少。
而且虞卿看得出,他的眼里有光。
看着自己的时候,满是钦佩跟赞叹。
她低头,恍惚间想起在魔教那残酷的屠杀场,她自杀伐而起,看到的从来都只有畏惧跟忌惮,还有恨不得取而代之的贪婪。
即便是一些钦佩她的小姑娘,也总是更羡慕她后期的强大。
没有人看到她本身。
唯独他,是真真正正钦佩她的天资,认可她天然所有的资质。
而从小,她的父母.......
虞卿沉默良久,轻轻说:“你也是我自小至今见过...最不一般的儿郎吧。”
谯笪君吾一怔,后嘴硬一句嘟囔:“怕不是一般好欺负?”
怕被她打,迅速转过身,努力压着嘴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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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别离入洞内后,既把人送到了,也没有直接离开的道理,毕竟他不好太过蔑视这藏剑楼绝学不是,但既进来了......
他眼眸微深,问左秋水是否要跟着自己?
左秋水正要说不如一起结伴,纳兰别离却幽幽来了一句:“莫非是不信我?怕我抢夺你们藏剑楼在这的宝贝不成?貌似这里的剑碑最小的一座也是非我能搬动的,左兄实在抬举我了。”
左秋水没想到他把话挑明至此,有些意外,但摸了下胡须,笑盈盈道:“城主玩笑了,我藏剑楼岂会如此小心眼,本身这里就是个机缘,至于我藏剑楼的宝贝,既是宝贝,自然被好生看管着,寻常宵小不能得手。”
若纳兰别离是别人,左秋水也是顺势接下了,但他不是,他可是城主。
藏剑楼崛起如此迅速,其实跟云城壮大有不小的干系,因为云城引来武道强者无数,让后者安身立命。
既安定于此,那自然得找个靠山,于是藏剑楼为此数年疯狂壮大,而云城也得益于藏剑楼的存在而成为武林一处标杆。
其实两边相辅相成,谁也谈不上吃亏,也就更不好撕破脸。
左秋水得了那老头的提醒,但权衡利弊,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只是言语间不乏提醒。
纳兰别离不置可否,笑:“寻常宵小也过不了外面宗师那一关,左兄放心才是。
“城主大人恩威尤在,我藏剑楼亦非蝼蚁,自然放心。”
两人言谈点到即止,而后左秋水顾自离开,纳兰别离轻笑了下,走进了甬道之中,但走了几步远,伸手从衣内拿出了一份羊皮纸来。
上面赫然是一份古老地图。
“宵小么?本城主自然不是一般宵小,而是极大的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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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笪君吾很快因为参悟了太多剑道而觉得脑域疲惫,见虞卿那边已经躺在帐内闭目昏睡后,看了下四周,发现这藏剑楼有点死抠。
“俩背包里面就一个小帐?”
是打量着他们两人一体,还是本身就抠门的?
谯笪君吾对藏剑楼并无半点好感,内心吐槽,但没有进帐,而是吃了一点干粮后,在帐外边上屈膝挨靠着,突然。
“进来。”
“?”谯笪君吾一下子清醒了,看着她。
虞卿手指抵着额侧,“戏要全套,如今你我名声这般,已是骑虎难下,若是有人经过,发现你我...那样反而让人生疑。”
是这个道理,但谯笪君吾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你进不进?”虞卿继续问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她不会反复问别人第三次。
谯笪君吾:“进!!”
他立刻侧身窝进来了,但一到了这逼仄之地,顿时觉得空间狭窄,里面满是她的气味,微微红着脸,他小心在偏角位置躺下,努力不靠到她,但过了一会,他忽想起了,郑重诉说道。
“我没有胡臭,真的。”
虞卿:“?!”
气氛一时...虞卿实在忍不住,身体微抽动笑了起来,谯笪君吾一时也笑了,嘟囔:“反正我不认。”
虞卿闭上眼,轻轻说:“好吧,那我信你好了。”
言语间竟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两人似是困极了,谯笪君吾闻着雅致的香气,觑了下闭上眼的虞卿,悉悉索索小心翼翼把棉衣脱了下来。
虞卿感觉到了,正狐疑..忽然,棉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虞卿:“...”
谯笪君吾接着缩了回去,很快沉沉睡去...
安静中,一个黑影悄然从角落一个岔路无声出现,仿佛鬼魅一般,那身法速度竟比宁无端也慢不了多少。
靠着墙站了一会,似在听声辩位,确定附近无人后,靠近...靠近...
到了帐前,此人蹲了下去。
半跪在地。
“尊上。”
沉睡的虞卿睁开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如果旁人在这,会万分惊疑,因为此刻这人的样子跟“青鱼”一模一样。
虞卿坐起后,打量了眼前人的易容模样,慵懒道:“略有进益,不错。”
“谢尊上夸赞,还差得远,不过尊上眼下就要动手?”
“不急,先换个身份。”
虞卿正要出帐的时候,看到了掀起后滑下的第二件棉衣,不由眼神微重,转头看了一眼被她用药物香熏昏死过去的小太子。
但很快收回目光,出了帐,“这里留给你料理,他不好骗,悠着点。”
“是。”
虞卿从对方手里拿过□□,且换了一身衣服后,转头离开,而后这第二个“假青鱼”却有些迟疑了,没有入帐。
她在想:“这人虽是那废太子,尊上带着他自然是有用的,但尊上也是正处芳龄的绝世女子,若是有些需求,养个肤白貌美的小白脸玩玩,这小太子勉强也够位。那既是尊上的禁脔,我岂能沾染?”
尊上的狠辣可是天下闻名。
于是,她思考了周全后,默默坐在了外侧,且把棉衣盖在了谯笪君吾的身上。
她的心中算盘劈里啪啦响:若有人见到,必会认为公子青鱼深爱自己的小随从,但苦于天下悠悠之口,不敢外露,又不愿小随从吃苦,是以宁可自己受冻辛苦....真是性情中人啊。
而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兄名传言天下能让小儿啼哭的魔教妖女呢?
她可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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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还不知自己的得利属下做了什么,此刻的她已经跟对方互换了假身份,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刀客,还是前段时间藏剑楼亲自邀约的武林高手。
她提刀走在四通八达的甬道中,听声辩位确定甬道墙壁的厚薄,脑海中随着走过的地方自发描绘了地图,随着地图的逐渐成型,她本就是博学之人,通达各术泪别,很快摸索到了蹊跷。
“剑碑摆放位置竟是按照八门九曲七十二宫的风水...有点意思,这祖师爷还挺信风水。”
“就是后辈不太会做人,若是尸体在这,怕也会气得诈尸。”
虞卿失笑,但笑意不到眼底,她判断了下方位,找到了生门位置,却脚下一点,选了死门,因为她知道那位祖师爷的剑道风格就是不破不立。
虞卿正要往内走,忽听到了细微动静。
有人来了!
第34章 34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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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敏锐, 知道这个时候能到这个深处位置的人若是偶然,说明运气极好或者一路都看不上前面那些剑碑,若非偶然,那对方就是跟她目的一样了。
那这个人...虞卿低眉浅笑了下, 她也没打算现在就跟人对上, 所以退了一步, 没有进去, 而是回到了原来的出口,在里面蛰伏了下。
黑暗中,她的呼吸等于无。
这是一种龟息法门。
不一会,纳兰别离到了, 并未看出什么猫腻, 也不知不远处黑暗中的虞卿正在静静看着他,他对比了下羊皮上的地图, 很快从另一边的甬道入口进去了。
二选一, 他按照羊皮纸选了左边。
他进去后, 虞卿出来, 有些若有所思:这纳兰别离手中竟然有地图。
按理说藏剑楼其实最提防的就是纳兰别离, 因为太熟悉了,熟悉的敌人往往最可怕, 之前那门口的宗师举措就可见一斑。
但藏剑楼仍旧让此人拿到了地图, 而且地图上所指的方向竟跟自己判断的不一致。
是地图错了, 还是她错了?
虞卿思绪过了一边,最终故意在右边入口的地上留下了一些看起来特别明显的痕迹,然后顾自管自己从右边进去了。
不多时, 左秋水带着一个徒弟跟踪过来了,看着左右两边甬道, 有些狐疑,因为他看出地上的痕迹,明确指向右边。
他眯起眼,冷笑了下,“这纳兰别离看着年纪不大,可真是狡猾。”
可是明明右边是正确入口...左边的虽然最终也能到,但等于绕远路,莫非这纳兰别离知晓正确路线在右边,索性利用右边想引开他?
的确,与其被他干扰追踪,还不如绕远路。
左秋水细想纳兰别离这么快就能找到这,没准早就有情报或者有地图,不怕绕远路也正常,于是立刻决断。
“我去追踪,你立即回去找苦灵师叔过来,让他走这条道截停这纳兰别离,否则若让这外人夺走了我们宗门传承,那我藏剑楼将颜面扫地。”
弟子领命离开后,左秋水果断进入了左边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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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从右边进入后,还在思考纳兰别离手里那张地图的事,既她笃定自己的选择没错,那他的地图自然是错的。
以他们这等武学功底,加上纳兰别离此人能跟朝廷斗这么多年而不落下风,可见脑子也是极好的。
这么一个人,若是自己探查到的地形绘制的地图,实则是不必要拿在手里看的,了然于心而已,甚至都不需要地图就能记下所有地形。
需要地图,是因为这地图是从旁人或者旁的渠道得到,需要留一个底子比对。
也就是说,这张地图的出处——绘制它的人其实是想用它来骗纳兰别离,引他入左,那便是用纳兰别离来牵制左秋水等藏剑楼的人,甚至是驻守洞内的宗师级高手。
那此人心机倒是颇深,自身也定然先一步进入了右边通道,也就是在她前头。
虞卿心思隐晦,单手勾了下刀柄,继续往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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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笪君吾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有点沉,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套棉衣,当即有些迷糊,但隐隐想到一个念头——她给我盖的?我何德何能,我配吗?这衣服上是不是有毒?
好吧,是三个念头。
后知后觉的,他不敢动弹,悄悄一抬眼,又看见在帐外坐靠着昏睡的青鱼。
一刹,他三魂七魄都快冲出天灵盖了。
吓死了。
他正要问问这人是要搞什么幺蛾子路数,正好察觉到有人过来。
秦疏影跟萧念这两人不知怎么的,又凑一起了,加上胖瘦俩高手,几个人端是挺厉害的高手团,只是目前不好撕破脸,怕打起来没的缓解局面,毕竟现在洞内还有许多高手,尤其是宁无端这样的翘楚在其中,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就这么磕磕碰碰到了此处,正瞧着地方开阔准备休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还有两天多呢。
结果就瞧见了前方已经有人设帐了,而且还是俩挺有名的主仆。
羸弱似白斩鸡的主人坐在外面睡,随从睡里面。
这?这?
秦疏影挑眉,走了几步上去,脚步声惊动了人。
起码青鱼小公子醒来了,睁开眼后看到了秦疏影这么一个大活人挡在眼前....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做戏,于是故作惊吓往后躲,而后皱眉询问对方何意。
“刚刚在洞内路过一些文人墨客,都说你如何如何厉害,倒是我走得快,当时多留一会就好了,不过都说你身体羸弱,怎还敢在外面睡着,莫不是这病弱...都是装的?”
秦疏影此人是个刺头,对谁都有挑剔跟疑心,所以如此猜疑——殊不知真中实情。
帐内装睡的谯笪君吾内心无奈,暗想这些武林人也不全然如朝廷那些官员自以为的愚鲁粗狂,实则人精无数,比朝廷人员更难缠。
好在他的“主子”能应付,只听她说:“我自然没虚弱到那个程度,否则也不敢来此地找死,若问藏书之巨,天下我青氏也算名流,实不必担此风险,不过是我家随从这一路来随我颠簸,腰骨受伤,不宜在外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