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05-28 17:25:56

  “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回就罢了,下回决不轻饶!”
  他轻咳一声挽回风度,抚平臂弯与袖口的褶皱,理了理衣襟道:
  “陛下命我整合陆氏残余兵力,我先去忙了。”
  陆嘉念“嗯”了一声,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对,再次唤住陆泽安,追问道: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做这事儿?”
  先前张大统领带着禁军归入燕北旧部,陆氏皇族的兵力损失大半,剩余的皆是散兵,不乏老弱病残。
  如今旧皇族虽然无甚权势,但尚且有封地与尊荣,这些兵力亦无法与燕北军队抗衡。
  所以陆景幽特许他们存留下来,权当给旧皇族自保安心。
  倏忽间整顿兵力,难不成陆景幽还有什么打算吗?
  “听闻越州兵乱,动荡不安,刘大统领被人斩首,大权旁落。”
  陆泽安满面愁容,脸色严肃沉重,仿佛即将面临一场风暴,叹息道:
  “叛乱贼人有意向北,来势汹汹,不得不严加防范,陆氏的兵力也要物尽其用。”
  陆嘉念一字不落地听着,起初不以为意,想着大梁疆域辽阔,偶尔小打小闹也是有的。
  可是仔细思量,顿时发觉不对劲。
  越州......不就是陆言清所在之处吗?
  前世今生,他能有所动作,皆是依靠越州权势。
  再加上一个来势汹汹向北......言下之意,正是冲着京城与帝位来的。
  思及此,陆嘉念惊得一身冷汗,分明是夏日,寒意却从脚底升腾而起,缓缓攀上脊梁,蔓延至全身。
  原先的直觉愈发强烈,不安如同迷雾般笼罩而来,沉沉地压得她喘不上气。
  好似她早知会有这一天,却还是不敢相信,这一日当真来了。
  尽管没抓到陆言清,她还是有一丝侥幸。
  想着他都伤成那样了,连活命都难,怎么可能同前世那般,再次杀入京城呢?
  陆景幽对此一直有所松懈,但在她的督促之下,派出去的人十分可观,最终一无所获。
  她曾经也怀疑过,是否陆言清已经死在某个角落了,全凭着直觉否认这种念头。
  若是如此,难道陆言清还要再来一遭,今生会重蹈覆辙吗?
  陆嘉念思绪凌乱,脸色苍白如纸,慌了神地拉住陆泽安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叛乱之人是谁?何时开始的?还有眼下如何了.....”
  她这一连串问题,把陆泽安问得头昏脑涨,半知半解地回答了些,为难道:
  “念儿,这是机密要事,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罢了。”
  陆泽安看得出她的担忧,感同身受地帮她顺气,温声道:
  “你若是真想知道,这种事只能去问陛下了。”
  陆嘉念浑身一颤,杏眸满是深沉惊惧,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转头直奔养心殿而去。
  宫人看见是她,皆是陪笑行礼,起身后才不紧不慢地开门。
  然而陆嘉念心急如焚,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撞击着脆弱心房,一心只想快些见到陆景幽,一口气问个明白。
  她等不及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大门彻底推开,闷头闯了进去。
  陆景幽端坐其中,身姿挺拔沉稳,手中狼毫蘸着龙纹墨,仔细地批奏折。
  他时而拧眉沉思,时而唇角含笑,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听到动静,他蓦然抬眸,看见是她后笑得更为欢悦,调笑道:
  “这才半日未见,皇姐是想朕了,还是昨夜之事反悔了?”
  陆嘉念气喘吁吁,愣怔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好似要从风和日丽中找出破绽。
  她根本无暇理会这些打趣,在看到陆景幽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他们前世的下场,眼圈不自觉地发酸,晶莹水光蓄满眼眶。
  “皇姐,怎么了?”
  陆景幽发觉异样,稍稍敛起笑意,走上前去拥住摇摇欲坠的她,粗糙指腹划过脸庞,拭去断了线的泪珠。
  “越州的事儿.....是不是他?”
  陆嘉念浑身发软,靠在陆景幽的胸膛撑住身形,忽然间想紧紧抱住他,任何时候都未像现在这般,有着如此强烈的念想。
  好似本该掌握的一切,最终却脱离掌控,生怕一松手,今生什么都留不住。
  陆景幽笑容一滞,搂着她的手迟缓片刻,才落在她的脊梁上,顺着脊骨缓缓抚摸。
  他环住怀中颤抖的娇人儿,垂眸凝视良久,忽而轻笑一声,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姐......”
  闻言,陆嘉念一颗心沉到了湖底,绝望地阖上双眸。
  并非她对陆景幽没有信心,而是前世阴影太深太重,仅是回忆都能感受到窒息。
  况且今生一切提早了三年,又是一番变数。
  陆景幽从架子上抽出卷轴,“哗啦”一声在桌上铺开,指着上面的面容道:
  “皇姐看看,还认得吗?”
  陆嘉念从他怀中探出半个脑袋,瞥见画中之人时,惊讶地直起了身子。
  此人残废了一条手臂,面容似乎被割伤过,疤痕触目惊心,几乎不能示人。
  若非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清俊,身姿还下意识文生般微微前倾,根本看不出是陆言清。
  “他是自毁容颜,以此蒙混出城。”
  陆景幽的神色沉重起来,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声音低沉道:
  “京郊朕都派人翻找过,不见他的踪影,想必是藏身于崇山峻岭,禁军去搜寻过,可还是未果,要么藏得太深,要么是禁军打草惊蛇了。
  皇姐多次说起此事,朕还让人去越州找过。但是那儿地处偏僻,多沼泽瘴气,极其复杂,折损了不少人,因为是空手而归,朕也不知如何同皇姐说起。”
  听了这话,陆嘉念的掌心覆于他的手上,现在才知他费了这么多功夫。
  “越州较为特殊,依附大梁却独立自治,京中鞭长莫及,多年来通过刘大统领联络。
  看如今的情势,越州数十日前就已经动荡,但山高水远,陆言清极为谨慎,没让一丝消息传出来。”
  陆景幽冷冷地笑出了声,如同棋逢对手般凝眉,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现在究竟如何了?你......有几分把握?”
  陆嘉念小心翼翼地出声,思忖许久之后,还是把这个不愿面对的问题问出了口。
  “刚送来急报,他们不走寻常路,专挑山野沼泽,易守难攻,沿途州县措手不及,倒是让他钻了空子。”
  陆景幽目光幽深,绕着皇姐的发梢把玩,看她神色凝重时,又弯了弯唇角,安慰道:
  “无妨,还未交上手,皇姐不必担心。”
  陆嘉念抿唇呜咽一声,心间的不安藤蔓般肆意蔓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平日里陆景幽做事狠厉决绝,若是连他都给不出肯定的回答,大抵是十分凶险。
  更何况,他们都未料到陆言清能挣扎到这个地步,说明此人不可小觑。
  她的眼前恍然间闪过前世的一幕幕,鲜血喷涌,撕碎的糖纸随风飘散,陆景幽与她阖棺而葬,含笑十指紧扣......
  陆嘉念狠狠打了个冷颤,甩甩头将这些抛之脑后。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今生她想好好与他在一起。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恐惧与绝望,陆景幽轻快地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
  “皇姐放心,就算真有那一天,你也绝不会出事。”
  陆嘉念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扑扇着湿润的睫毛。
  陆景幽笑而不语,揽着她从后门出去,穿过狭窄僻静的过道,转过好几个弯,拐入一处不起眼的偏殿。
  他推到所有陈设,穿过空心的砖墙,熟练地在一旁拨弄几下。
  一阵沉闷卡顿的声音传来,像是久不开启的机扩在缓慢运转,齿轮互相咬合,间或几声刺耳的摩擦声,震荡着脚下的灰尘。
  不起眼的地面缓缓出现裂痕,遮掩的砖石尽数扫清,一扇陈旧小门蓦然打开。
  陆嘉念诧异地睁大眼眸,未曾想宫中竟有这样的地方。
  她并未多言,任由陆景幽攥着掌心,一步步跟着他走下去。
  地下通道狭窄逼仄,挂壁烛台早已燃尽,灰尘呛得咳嗽连连,必须捂住口鼻才能前行。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陆嘉念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但环顾四周,一片漆黑,时不时被水滴砸中,浑身一激灵,的的确确未曾来过。
  脚下的台阶是石块铺就,长了青苔容易打滑,陆嘉念好几回险些摔下去,吓得惊呼出声,脚步放慢不少。
  幸好甬道不算长,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刺骨寒意侵袭而来。
  陆景幽吹亮了火折子,摸索着寻到蜡烛,擦拭干净才点燃。
  幽微火光照亮了周遭,陆嘉念好奇地打量着,忽而身躯一僵,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台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此处熟悉了。
  这件密室,正是梦境之中,陆景幽保存她尸身的地方。
  他用鲜血入药,对着经久不腐的尸身说话、哭笑,甚至喂她酥糖,已然失了神志。
  他们亦是在此处,阖棺而葬。
  陆嘉念手脚冰凉,颤巍巍拉住陆景幽,小声问道:
  “陛下,这是哪儿?”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冲冲冲!好久没写过这么长的了,停不下来,快夸我!
第56章 成亲
  ◎“若是能回来,我们成亲吧。”◎
  黑暗中, OO@@的声音靠近,陆景幽手执烛台,拍干净指缝中的铁锈, 沉闷的脚步声回荡着。
  他紧紧握住皇姐的手,引着她绕过石台, 缓缓行至另一头。
  还差几步远的时候, 烛火忽然摇曳起来,刺骨寒意肆意弥散,好似有风透过缝隙, 源源不断地钻入地下。
  陆嘉念倒吸一口凉气,瑟缩地环住双臂, 下意识躲在陆景幽身后,听他道:
  “此处连通宫外,墙上砖石并不牢固,砸开就能彻底离开了。”
  顺着这话,陆嘉念的手指抚上砖墙, 还未使劲就摸到几块松动的砖石,稍一用力,大多是可以直接推倒的。
  流通的空气从指间钻过, 想必墙外是一条还算宽敞的甬道, 再往上就不在皇宫之内了。
  “这是皇宫初建时留下的, 后来天下太平,皇宫翻修多次,此处就鲜为人知了。”
  陆景幽的手掌掩在烛火前, 堪堪稳住微弱亮光, 拉着陆嘉念走远了些, 侧眸笑道:
  “甬道尽头是一处偏僻街巷, 已经安排好了人,若是真有那一天,皇姐定能安然无恙。”
  陆嘉念愣怔地点头,蹙着眉心环顾四周,目光从松动的砖石挪开,最终落在空荡荡的石台上。
  她思绪飘散,眼前一次次闪过夫妻合葬棺,还有陆言清闯入其中的身影,暗暗攥紧了手指。
  指节随之“咯吱”一声脆响,她被自己一惊,转头瞥了砖墙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
  既然陆景幽如今知道此处,那前世也应该知道。
  梦境之中,陆言清是过了许久才找来的,他分明有时间逃出去!
  为何他不逃走,而是于棺中服毒自尽呢?
  前世她只是枕席间的玩物,而陆景幽极为在乎权势,怎可能为她割舍?
  更何况,那时的他们,每每相见只有仇恨。
  她从未感受到他的爱意,亦从不想要仇人的爱意。
  一个沦落暖榻的公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疑惑很早之前就有,她在心间盘桓许久,几度抛于脑后。
  毕竟今生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改变结局,不必太过在意。
  可今日突然触及,陆嘉念百思不得其解,心底的困惑与好奇愈发强烈,总觉得其中还藏着道不尽的缘由。
  她神色凝重地抬眸,紧皱的小脸满是愁苦烦闷,眸光深深地望着陆景幽。
  “怎么,皇姐不信?”
  陆景幽浅笑出声,指腹揉开了她的眉心,以为她是怀疑甬道走不出去,一本正经道:
  “自从知道此处开始,朕就一直让人守着甬道尽头,不仅能防着有心之人,还以备不时之需。”
  见他较真的模样,陆嘉念终于从心绪中抽身,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留在前世的只有她一人。
  陆嘉念暂且放下方才的念头,忧惧地靠在他的臂膀上,岔开话题道:
  “我自然信你,只是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吗?”
  燕北军队的实力,她前世今生皆是见识过的,堪称骁勇善战,势如破竹。
  陆言清究竟有多少能耐,竟能统帅越州,以残躯与之抗衡?
  甚至连陆景幽,都开始为她思忖其后路了。
  “当然不是,皇姐多虑了。”
  陆景幽放下烛台,腾出双手,一把将皇姐揽入怀中,抚摸着柔顺墨发,声音沉稳安定,道:
  “朕怕皇姐忧心性命,所以先带你来看一眼,往后也能安心些。”
  陆嘉念的面容埋在他的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畔,唇角微微勾起,乖顺地摩挲一下。
  其实比起性命,她更害怕的是失去。
  失去今生来之不易的安稳,失去揭开谜团后的光阴,失去为她改变的陆景幽。
  死亡固然可怕,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想起前世惨死之状。
  但是,只要今生与他并肩而行,一切都变得坦荡起来。
  “但愿这个地方,此生都不会用得上。”
  陆嘉念与他相视一笑,继而垂下眼眸,任由他扶着迈上石阶,朝着原路回去了。
  日子一晃眼过去,她在漱玉宫打发时间,时常打探越州的消息,皇兄都被她扰得不得清净。
  但是得来的消息不算乐观,那群人从越州起就兵分几路,在山野沼泽间隐蔽行踪,会合与疏散没有定数。
  沿途州县与京城都出动不少兵力,奈何敌暗我明,收效甚微。
  听闻近日来,陆言清与一队人马的踪迹终于暴露,却已经在离京城不远不近的陈州了。
  陆嘉念暗暗着急,但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沉下心绪守着漱玉宫。
  兴许是此事愈发严重,陆景幽忙碌起来。
  白日里几乎无法相见,只有深更半夜,才满身疲惫地搂着她入睡。
  陆嘉念大抵摸清了时间,打发了身边的宫人,独自候着。
  夏日接近尾声,暑气渐渐消散,夜幕笼罩的庭院开阔凉爽。
  漫天繁星璀璨闪烁,蝉鸣轻柔地此起彼伏,听得陆嘉念眼皮打架,伏在石桌上打瞌睡。
  不一会儿,宫墙砖瓦传来轻响,熟悉的那几块被拨弄到一旁,玄色身影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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