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安沉默。
司机忍不住了:“这位小姐,你逼得他都好像要跳车了,你还不凶啊?女孩子家家咋一点都不矜持呢!”
陆姩一指戳在彭安的太阳穴上,心中骂他:没出息!难怪被捅了一刀都没脾气。
她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我不凶你了,谢谢你担保我。”
“不客气。”彭安正了正眼镜。
他是好意吗?当然不是。她有利用价值。
还剩下魏飞滔。
是时候放毒蝎子出来咬人了。
*
彭箴的案子,陆姩还没完全脱险。而且,吕恺和彭箴出事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场,嫌疑太大,她决定休息一阵子了。
她回到家,和彭安再次道谢。洗完澡,她倒在床上睡大觉。
她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待在拘禁所,她生怕自己哪里露破绽,和巡捕对话的时候,紧紧绷着一根弦,精神高度集中,哪里能睡得好?
现在终于回到了这张柔软的床。
她睡到晚上十点多,起来煮面吃。
许久没有听过的音乐从相邻的那道墙传了过来。
又来了。
吃完了面,已是夜晚十一点多。陆姩睡了一天,这会儿睡不着了。她习惯性擦拭男朋友的照片,禁不住亲吻他:“只剩一个人了。”
说这话时,陆姩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
但又那么凑巧的,她遇见了他。就像遇见彭箴那天一样,天意如此。
这天,她买菜回来。
隔壁1有关门声。
她望了一眼。
一个男人拿着一个袋子,匆匆下了楼梯。
他没有看见她。
但她认得他的侧脸。
去年那事,这个男人说她的哭声难听,挥出拳头,把她打到下巴脱臼。她的男朋友见她受伤,咬了这个男人一口,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人,又是和彭安有关系。也对,彭安就是有钱人的圈子,认识陈力皓等人很正常。
原以为彭安这颗棋子可以丢了,现在看来,他还大有用处。
*
彭安很有棋子的自觉。
办完彭箴的葬礼,又过了几天,他招呼陆姩过来吃饭。
她谨慎问了一句:“你爸妈在吗?”
“葬礼后就走了。”彭安眸子蒙着一阵迷离,“他们不愿意见你,毕竟你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
陆姩沉默半晌,才说:“你要当一个好人。”
“嗯。晚上七点吧,有陈展星,还有另外一个朋友。”顿了片刻,彭安又说,“我们三个男的不懂厨艺……呃,拉一个女人过来调调味,你不介意吧?”
“没事。你弟弟那天之后……我在家不踏实,天天一个人,很害怕。”她在想,另一个朋友如果正是那天见到的男人就好了。
晚上不到七点,陆姩拿了些酱料过去敲门。
这时,正好陈展星也到了,在她身后唤道:“陆小姐。”
她回过头。
暗灯下,男人深邃的五官折出几道灰影。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景象,但是来不及捕捉。她笑笑:“陈先生你好。”
“那个案子,你这边有处理结果了吗?”陈展星拿出钥匙开门。
“彭先生给我做了担保,现在等巡捕调查取证。”她羞于启齿,声音轻了许多。
“我有认识的律师,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你。”她跟着他进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彭安,股票大跌之后,你就只能住这地方了?给我办成了事,我送你一幢大洋房啊。”
她眼一转,见到了魏飞滔。
魏飞滔愣了下:“女人?”他转念一想,或许是陈展星的女人。总之肯定和彭安没关系。
哪知,这个女人绕过陈展星,走向彭安:“你柴米油盐总有吧?我只带了酱料。”
听这口气,还挺熟络。
更神奇的是,彭安回答:“下午买了几瓶。”
她把酱料放在操作台,“厨房这么干净,没煮过吧?”
彭安:“嗯。”
虽然只短短应了几句,但是已经足够让魏飞滔目瞪口呆了。他指指彭安,指指陆姩,向陈展星挤眉弄眼。
陈展星没有搭理,坐在沙发上。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魏飞滔跟着坐下,低声问:“这女的谁啊?”
魏飞滔和彭箴不同。彭箴对去年那事回味无穷,但在魏飞滔的生活中,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完全想不起陆姩这个人。
“邻居。”陈展星看了一眼陆姩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米白棉麻裙,裙摆像一个大灯罩。从拘禁所回来,她腰身比之前更细。
忽略她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其实这是一具可人的身子。
魏飞滔听完陈展星的回答,并没有解疑,反而像见了鬼一样:“彭安什么时候和女人这么亲近了?”
陈展星不回答。
陆姩在厨房忙了会,觉得彭安实在碍眼,把他赶了出去。
彭安没有反抗。
正在喝水的魏飞滔见到这一幕,把水喷了出去:“这女的这么厉害。”
陈展星还是没说话。
魏飞滔不禁对陆姩另眼相看。看得多了,倒是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悄声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陈展星转头。
“你忘了?”魏飞滔严肃地说,“陈力皓弄死了一个男人。男人的女朋友,和这女的很像啊。”
陈展星淡淡地说:“我忘了。”
魏飞滔歪了下嘴角,他觉得他还忽略了某些事。直到望见柜子上彭安和彭箴的合照,魏飞滔猛然发现,去年参与过那件事的几个朋友,全都死了。
现在还活着的,除了围观者陈展星,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魏飞滔喊了声:“她是凶手!”就算不是,那也脱不了干系。
“是的。”陈展星装傻,“她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彭箴,因为彭箴企图不轨。”
“不止彭箴。陈力皓和蒲弘炜的死也有蹊跷。”魏飞滔站起来,“你跟彭安被骗了吧。我有事,这番我不吃了!”
魏飞滔不再看陆姩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心里发怵。
从陈力皓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亡。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能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彭安和陈展星为什么掺合其中?他们一同谋杀了陈力皓几个?可是想想又不太对,陈展星又不多管闲事。彭安讨厌女人,没道理替她出头啊。
魏飞滔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可又夹杂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说不清来自谁。或许陈展星,或许彭安,又或许是陆姩。
想想,彭安什么时候请过他吃饭?
魏飞滔一拍大腿,这是鸿门宴。
第23章
张均能准备要抓人了。
魏飞滔一走,屋子里剩下的三人安静了一会儿。
陆姩攀着厨房门,显得无措:“是不是因为我……他……”
“谁知道他。”陈展星漫不经心地说,“他一个恶霸,还怕女人。”
彭安端出一个锅:“有肉有菜,味道好不好就不是我的事了。”
陆姩回身,拿出碗,倒了些酱料,撒上蒜泥。
各怀鬼胎的三人,莫名其妙凑成了一顿丰盛晚餐。
彭安吃饭时,不怎么说话。
陈展星和陆姩偶尔聊几句。
安静的饭桌上,电话响起。
陈展星接起,听对方说起一句,他又挂上,进房间去了。
陆姩一转头,问彭安:“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嗯?”彭安憨然地抬头。
见到他这愣头青模样,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朋友比你机灵多了。”
彭安点头:“嗯,他的在校成绩比我高几分。”
“他也在银行工作?”
“不是,他做管理。”
“你们两个应该不是合租吧?”两个大美男深更半夜听音乐,她觉得他们是在做某种不可告人的事,借此当掩饰。
“他家近期装修,借住在我这里。”说是这么说,但这房子是陈展星购买的。
陆姩忽然抬起右腿,蹭了下彭安的裤子。
果然,他脸色又有变。
“瞧你这呆样。”她笑,“我还以为你们有关系呢。”
彭安踢开了她的腿,维持着脸上的讪笑:“吃菜。”
“我吃饱了。”
“哦。”彭安自己吃自己的。
陈展星从房间出来,陆姩已经走了。他看了一眼满桌的剩菜,径自在沙发坐下,倒了一杯清茶:“张巡捕厉害啊。”
“有进展了?”彭安在擦裤腿,因为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识破了假垃圾,开始调查真垃圾去哪儿去了。”陈展星勾着眼尾,是在称赞张均能。
“他是个好巡捕。”彭安也称赞说。
“被他盯上的犯人,没有一个逃得掉。包括陆姩。”陈展星所做的,只能拖延时间。
“看她能不能对付魏飞滔。不能的话,她就没有价值了。是生是死,我们不再管。”彭安叠了两个碗,又放下,“叫人过来收拾吧。”
*
被敲掉的垃圾,张均能没有抱太大希望。
追踪陆姩那么久,明明有合理推测,就是无凭无据。要是换作任何一个心理脆弱的女人,应该早就扛不住自己招了。
然而陆姩,就算把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也许会笑着问一声:“是吗?”
田仲:“我觉得我们走到死胡同了。”
“不一定。”张均能说,“我从吕恺的火灾现场拿了点东西。”
田仲:“什么?”
张均能:“我交给我的法医朋友了,希望有新发现。”
田仲:“祝你好运。”
*
第二天,陆姩坐上一辆黄包车。
刚走到半路,巷子口突然窜出来一条黑狗,冲着黄包车跑来。车夫吓一大跳,疾跑起来。
后面的狗吠紧追不舍,四条腿跑得比车夫的两条腿更快。
车夫一路朝人多的方向去,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拦下了那条狗。
陆姩紧紧扶着黄包车,一路颠簸,才没有被甩出去。
那只狗浑身通亮,倒像是有人好生饲养的。
她付了两倍的钱,快步进去一家餐厅。
到了中午,她刚出餐厅门口,突然一个浑身破烂的中年男人向这边冲过来。她立即小跑回到餐厅。
中年男人停在了十来米的不远处。
直到有巡捕经过这条街,陆姩才急匆匆拦了黄包车,直往家里赶。
她有直觉,有人要对付她。她得寻求一个安全之地。
*
下午,张均能刚要出去,田仲跟过来,嬉皮笑脸要坐车。
张均能明白这是要讨论案情。
上了车,田仲说:“有一个巡捕,在陈力皓失踪两个月之后离职了。这个时间离那事远,我以前没注意。刚才突然发现这个离职有些蹊跷。”
张均能眼睛眯起了:“为什么离职?”
“办案犯了错。”田仲耸肩,“吕恺就把人给弄走了。”
一扯上吕恺,张均能就觉得不寻常了:“他叫什么名字?”
“朱东,现在开了一家茶馆。”田仲撞了下张均能的肩膀,“我问了他,我们去有八折。”
张均能启动车子,“我们现在就去尝尝他家的茶。”
*
说起离职的事,朱东释怀了许多:“干那憋屈活,幸好早走了。”
“其实我们来,是为了另一个案子。”张均能面前的那杯茶,一口都没动过,“时间紧急,我就不绕弯子了。”
“说吧。”吕恺出事的消息,朱东一早就知道。田仲又问起离职的事时,朱东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
张均能:“去年五月,吕恺处理过一件意外死亡的案件,你记得吗?”
“意外死亡?”朱东皱了下眉,“哦,结案书上是这么写的。”
“实际呢?”张均能追问。
朱东:“你们查这个为什么?”
“为了真相大白。”张均能铿锵有力。
朱东虽然已离职,但听过张均能的名声。之前,他瞧不上那些传闻。今天一见,他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久仰张巡捕的大名。”
“过奖了。”张均能嘴角扯了笑,但是眼里布满寒气。
“唉,其实我没有接触到案子。那天我值班,报警的是一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她说男朋友被杀了。她刚说完,吕恺把她带去了办公室。”顿了下,朱东继续说,“案子全程是吕恺负责的,我们不知道。”
“这是大案,你们都不问吗?”田仲的黑脸不止皮肤黑,连神情都黑得彻底。
“吕恺是我们的头,我们哪能问啊。要不是他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医院,我也不敢说这些。”朱东叹了声气,“那案子处理得非常快,意外身亡结案了。”
“杀人的是谁?”张均能语气变冷。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朱东凝神想了想,“不过……第二天,我见到吕恺上了一辆车。”
张均能:“谁的车?”
“魏家少爷吧。”魏飞滔的新车曾在街上张扬而过,朱东有印象。
田仲:“魏飞滔?”这人现在倒是还活得好好的。
“对了,陈力皓失踪案,也是吕恺负责的。”朱东索性全说了,“当初吕恺查到了小姑娘。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吕恺可尴尬了。”
“小姑娘……”说完,张均能觉得他这样称呼陆姩不合适。他比她大不了几岁。他改口问,“受害人没有再报警吗?”
“报不了。”朱东回忆说,“小姑娘挺聪明的,报警那天,收了不少证据,还有杀人凶器,她都留着。后来,证据不见了。没辙了。”
“怎么判不了?”田仲冷笑,“不是还有她男朋友的尸体吗?”
朱东:“男朋友的尸体也不见了。”
田仲讽刺:“吕恺真厉害。”除了吕恺,还有其他人毁尸灭迹。难怪陆姩说,她讨不了公道。
张均能无限惋惜。他来晚了,就像遇见话梅糖小女孩一样。但同时他更加清楚,他一定要尽快找到陆姩杀人的证据,不能让她一错再错。
离开茶馆,张均能说:“你看着魏飞滔。”
田仲:“明白。”
*
又过了一天,法医朋友有了结果。
张均能和他约在餐厅见面。
阴沉的天空透出了亮光。张均能面向窗户,光映入眼睛,眸色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