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很护着自己的老公,说道:“如果是根基稳固的商业帝国,我觉得十个黎洲,也无法撼动,能被撼动,只能说根基不稳,或者本身就是千疮百孔了吧。我老公又不没有超能力……”
陆听雨说:“这倒是,不过我就是有些好奇,是沈正初后来又做了什么吗?他最近过得有些惨,听说被沈老爷子送去拘留所了。”
望舒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沈正初的问题。”
陆听雨八卦地问:“那是什么问题?”
望舒小声地将事情原委和陆听雨说了。
陆听雨恍然大悟:“难怪黎洲生气,换我也生气,谁把我老婆给绑架了,我肯定要把对方全家骨灰都扬了。”
陆听雨问:“你有受伤吗?”
望舒摇摇头。
陆听雨说:“那还好,早就听闻沈家早年做派份颇有匪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该改一改了,”似是想到什么,又说:“黎洲师兄是摊了个不靠谱的爸,我爸要是这样,我肯定没法人格健全地长大。”
陆听雨看向望舒,说道:“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过你的家里人……”
望舒神色如常地说道:“嗯,我和家里关系不太好,所以提得少。”
陆听雨闻言,便也没有多问。
和家里关系不好也正常,谁没背负点故事?
望舒和陆听雨吃完饭后,打车回了家。
虽然说和黎洲领了证,但两人还是异地的状况,除了那一张结婚证之外,其实和她平时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差别。
望舒很难得陷入了沉思。
她在思考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家里人还没有见过黎洲,更不知道她领了证。
她知道自己有点逃避的心理,想着能晚一些面对就晚一些。黎洲父亲称得上是不靠谱,她家更是糟糕。
她妈妈隔三差五就给她打电话。
每次电话里都在吐槽她的爸爸,说在外面又找了年纪多大多大的女孩。
望舒也不明白,明明他们已经离婚很多年,也不在一起住,为什么她妈妈总要关注她爸爸的生活。
更不明白的是,小三和她爸爸闹离婚,孩子不要了,没地方住,她爸爸说想让她妈妈帮忙带孩子,她妈妈竟然同意了。
小三孩子不是善茬,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
她妈妈苦不堪言,打电话跟她说:“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像我这么善良的女人了,你爸当初娶了我就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
她说:“你别管他们了。”
她妈妈说:“不行的,到底是你的姐妹兄弟,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也是你的弟弟妹妹。”
望舒知道说不通。
观念的差异让她内心也苦不堪言,每次通电话,她总觉得很痛苦,三观总是无数次地被刷新下限。
偏偏她妈妈从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还试图同化她。
这令望舒更不想回去了。
她从小就觉得老家是个吃人的地方。
明明已经是新世纪了,可她们口口声声说着为女人好,最后吃女人的还是她们。
这样的家庭,她无法心平气和地去面对,也无法带着另一半回去。
说来也是巧。
望舒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她妈妈就打电话过来了。
望舒接了。
她妈妈语气沉重地说道:“你爸生病了,你回来吧。”
第91章 第 91 章
望舒愣住了。
她问:“病了?”
舒女士语气愈发沉重, 说道:“嗯,咽喉癌晚期,医生说没法手术, 只能先化疗,你回来看看你爸吧。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他做了什么,他始终是你爸爸。”
望舒一直很讨厌这句话。
一个好人做尽一生善事, 到头来有一个小污点就成了千古罪人。
而一个坏人做尽一生坏事, 到头来做了点好事, 或者得了绝症,又或者得绝症后幡然醒悟有了善举, 就能得到原谅。
哪怕是有血缘关系,望舒听了这么句话,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和父亲的亲情关系十分淡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她一出生, 她父亲在产房外抱着她, 急急忙忙地问护士:“是男孩还是女孩?”
护士还没有回答。
父亲掀开襁褓,满脸的笑容僵住了, 高兴的表情瞬间消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说:“女孩挺好的,女孩是贴心小棉袄。”
这一段故事,在她小时候听过无数遍了, 她妈妈从来不避着她, 抱着她的宝贝儿子一遍一遍地说这个故事, 然后说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嘴巴的弧度咧到了耳根, 高兴得不得了。
再后来,她听不到这个故事了。
弟弟年纪小,她妈妈觉得照顾不来,请了两个保姆,然后将她给爷爷奶奶照顾。
那会儿,一大家子都住在同一栋楼里,也就是一层二层三层的区别。
她在最小的年纪,就懵懵懂懂的意识到,女孩子好像就是没有男孩子金贵,所以不配让父母亲自照料。
明明都是人,男孩好像就特殊一些。
所以,她妈妈才总会说:“你要让着弟弟,他是男孩,他当然不用做家务了,以后他有老婆。你以后要嫁人的,要伺候公婆的,不会做家务,怎么会有人要你呢?你要是被婆家赶出来了,千万别回娘家,我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你去晾衣服,你去洗碗,你去扫地,你去拖地……”
弟弟总是吊儿郎当地笑。
她的父亲也在一旁笑。
她爸妈总说:“你学习不好的话,就别念书了,十八岁就嫁人去。”
她心里很害怕。
她不知道爸妈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从小就特别努力学习,成绩一次考不好就哭,爸妈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像弟弟每次不及格都没心安理得。
她不敢说自己害怕嫁人,害怕没法念书。
她也不敢像弟弟那样,花零花钱大手大脚的,她每次总把零花钱攒起来,偷偷地藏起来,偶尔买一些零零碎碎的做首饰的边角料,慢慢地攒着。
好像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就不能乱花钱,买小超市的贴纸,买小卖部的零食,妈妈会说她怎么学会乱花钱了?
她被迫当一个乖孩子,每次用零花钱买书,一本又一本的,她爸妈见着了才会说我女儿真乖。
弟弟的零花钱是她的五倍。
每次他花完,她妈妈总是无奈地摇头:“你要向你姐姐学习!”
她爸爸附和。
“对。”
第二天,她亲眼看着爸爸给弟弟两张一百块的纸币,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给了她十块钱。
她小时候一直活得没有安全感,等她高中的时候学会赚钱了,能供得起自己上学和生活费后,安全感才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而她的父亲,也随着出轨,更加淡忘她这个女儿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读几年级。
大学毕业后,他还以为她在念高中。
她时常觉得,如果当父母之前需要考证书的话,她的爸爸这辈子是没法及格了。
她的父亲这一生花天酒地,身边女人不断,肆意妄为地伤害着周围的人的感情,对她不问不顾。
可她妈妈还是觉得,她爸一没有家暴她,二供她念书,就是个不错的爸爸了。
但她妈妈似乎总是不记得,她很早就经济独立了,从高中开始就是她一个人养自己的。
不过十八岁之前的养育之恩确实存在。
也许是多年的不联系,多年的淡漠,令望舒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她说:“好,我订这几天的机票回去。”
她妈妈又说:“你爸眼光就不是不行,他那些女人,知道他病了,通通都跑了,只有我才愿意接他过来照顾,这个世界哪里还有我这么伟大的女人?你爸才五十多,总不能让你们这么年轻就没爸爸了。一个家里怎么能没有爸爸呢?没爸爸多丢脸啊。”
望舒默默地数了数。
她爸妈好像离婚十几年二十年了。
可能接受了母亲就是这样的设定,她觉得好像也没有哪里是不对的。
只是她妈妈不知道,她从小就不觉得没有爸爸丢脸,有这样的一个爸爸才是真的丢脸。她对外从来都是说,自己是单亲家庭,爸妈早离婚了,她很久没有跟爸爸联系了。
但这些话,她不会跟妈妈说。
一是她没有办法接受,二是观念不和,说了徒惹双方不痛快,不如沉默。
她说:“嗯,我去订机票了。”
她妈妈又说:“我知道你谈了恋爱,把男朋友带回来让你爸爸看看。”
望舒说:“好。”
虽然说“好”,但她不会带黎洲回去。
她爸爸一生好赌好色,但凡有要钱的可能性总不会错过。
而她妈妈总希望她能孝顺所有她自己想要孝顺的人,逢年过节总会要求她,谁谁谁亲戚对你小时候很好,现在过节你要给他们钱。谁谁谁过得不好,你表弟就很大方给了多少多少钱。
钱都是小事,她并不想被道德绑架,也不想黎洲被道德绑架。
所以与其说“不好”,不如回家后再说黎洲有事来不了,免得她妈妈又要用她那套畸形的三观来教育她。
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对话,避免双方不愉快,是望舒最近学到的如何和家人相处的舒服模式。
望舒买了最近一趟的航班回去。
她先跟师父那边说了一声,又跟陆听雨那边请了个假,最后跟黎洲打电话。
“我回家一趟,估计就待几天。”
黎洲问:“发生什么事了?”
望舒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解决。”
黎洲听了,表示明白:“好,需要我的话,我可以立马过去陪你。”
望舒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黎洲。
她说:“我妈妈跟我说,我爸爸生病了,可能没几年的日子能活了……”她轻叹一声,说道:“我听到的时候,内心没有多大的波动,甚至没有伤感,仿佛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生病了一样。也不对,看到陌生人生病了,我内心也会有一点触动,生而为人,实在不易。可是……我听到我爸爸的病情,我竟然没有没有伤感的情绪,还十分冷静,你说……”
她抿着唇,半晌才说道:“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黎洲温声说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同的人,家庭关系也不一样,相处模式也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亲。你不用质疑自己,遵循你的内心,只要是你不觉得后悔,不觉得遗憾就够了。有时候,冷血未必是一件坏事。”
黎洲真的很懂她,又说道:“需要我的时候,告诉我,我会放下手里的所有事去陪你。”
第92章 第 92 章
望舒上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
一家人吃了一顿匆匆忙忙的年夜饭,吃完后,她父亲就离开了。
她妈妈冷笑地说:“赶去下一家吃年夜饭了。”
望舒也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非要跟她父亲一起吃年夜饭,明明他们都离婚很多年了。舒女士说:“年夜饭就是要团团圆圆的,一个家庭少一个父亲多不像话,我是为了家和万事兴才忍下来, 我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好, 没父亲一样过年传出去多不像话啊。”
望舒很讨厌家和万事兴这几个字。
她家在是粤省的沿海城市, 小时候看得最多的是港剧。港剧里的女人百分之八十都爱说这样的话,贤妻良母, 家和万事兴,为了这头家女人就是要牺牲等等。
她妈妈特别喜欢看。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也许是港剧传递出来的精神和三观荼毒了她的母亲。
至于她的父亲,望舒甚至不愿意去剖析他为什么会如此不称职。
望舒觉得自己铁石心肠, 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拥有的孩子太多了, 并不需要她这个女儿的关怀。
直到望舒在医院里看到昏迷的父亲时,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看到曾经红光满面的父亲变得瘦骨如柴,头发也因为做化疗剃光了,在病床上憔悴得如同枯槁老人的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事。
虽然父亲偏心弟弟,但是也不是没送她上学过。
虽然父亲从未参与过她的学习生活, 但是在高三的时候还是会给她送吃的, 好几次的寒暑假还会带她和弟弟们去游乐园玩。
虽然父亲对她不闻不问, 但是过年还是会给她发红包。
坚硬的心肠,在想起这些过去的事情时, 轻轻地被触动了。
人真的很奇怪。
在受尽许多不公平待遇后,总会想起一些廉价的爱意,因为种种廉价的示好无法狠下心肠。
望舒在网上看到过很多类似自己家庭状况的帖子。
帖主说爸妈给弟弟攒了一套房,希望他以后能过得轻松一些,因为她是女孩子总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媳妇,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可因为如此,爸妈在生活方面会更优先照顾她,每次买菜都是优先考虑她喜欢吃什么,买了水果也是第一时间给她吃的。她有时候觉得爸爸妈妈疼自己,又不疼自己。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个意外,她和弟弟坐的同一辆车出了车祸,爸妈急急忙忙地赶来,第一时间问的是他们儿子怎么样了,她才意识到,爸爸妈妈只是在小事上会更疼她,遇到大事,他们的儿子才是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