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打湿林潇荷的衣服,钻进她的口鼻、耳朵和眼睛里。
一瞬间,她感觉到不适和痛苦。
她动了动手脚想要做游泳的动作,双手双脚却像被绳子绑缚住,有些难以挪动。
明明在船上时还能动的,怎么现在动一下如此费劲?
一个浪打进来,她就如同沧海一粟,毫无抵御能力,整个人被大浪带起。
风停浪降,林潇荷又被大浪抛下。
几乎是立刻,林潇荷眼前出现眩晕。
海水拼命挤压着她的胸口,悄声夺走她的呼吸。
空气越来越稀薄,林潇荷的精神也越来越不在状态,她变得疲乏无力。
没几秒,她的眼皮变得尤为沉重。
模模糊糊之间,她觉得自己在下沉。
是要死掉了吗?死在这片大海里?林潇荷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
条件反射的,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个字,她不要,她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周淮肆怎么办?
危急关头,生死之间,林潇荷满脑子想的都是周淮肆。
走马灯一般,她想到周淮肆在那个雨夜站在她面前,西装革履,如从天而降的神o,又凶又野地告诉她,林潇荷我帮你。
她想到周淮肆替她挡硫酸瓶,牢牢将她护在他怀里,他的怀抱暖得烫人。
她还想到,因为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哭腔,他大老远从海城回来。
还有……还有他不要命地冲进大火中,把她从火海中救出……
一幕幕一段段,数都数不清。
从没有谁像周淮肆那样,把她缺少的爱,加倍奉上。
也没有谁像周淮肆那样,爱她护她宠着她,把她当心肝宝、天上月、掌中娇,把她当成比他命更重要的存在。
林潇荷从不怀疑,如果她死在今天,周淮肆会处置掉今天这出的幕后之人,再决绝地下去陪她。
猛然间,林潇荷滋生出一股力量,她奋力向上挣扎,不断往上游动。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绝不能死,绝不能让周淮肆做傻事。
可是,风浪太大,就算是正常体力的人都难以抵御,更何况是虚弱无比的林潇荷?
又一道海浪打过来,林潇荷被扬起再甩下,抛得老远,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像是移了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疼出幻觉,她似乎……看到了人影。
广阔大海中的人影很渺小,却又像是拥有异常的力量,奋力往她的方向游动。
三米、两米、一米……五十厘米,十厘米,一双有力的手臂扣住林潇荷的腰肢,将她扣到熟悉的怀抱。
林潇荷怔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轮廓分明、五官立体,线条笔挺,每一处都得天独厚。
沉稳强势的一张脸,有些凶,也有些潜藏的野性。
……真的是她的幻觉吧。
她听说,人在溺亡之前,是会产生幻觉的。
否则,她怎么会看到周淮肆?
“对不起宝贝,”周淮肆牢牢箍住林潇荷,带着她往游轮的方向游,沙哑地说,“是我废物,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海水冰冷,秋末冬初的空气泛着寒意,但周淮肆说话时洒在林潇荷侧脸处、耳根处的呼吸是温暖的,甚至是灼热的。
林潇荷的心跳一下子变得紊乱。
这不是幻觉!
这是真的。
她的神明,再次在她危险关头,从天而降。
但这种震惊和激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林潇荷马上恢复理智。
这么危险,他为什么要来?
“不要、不要管我,”林潇荷虚弱沙哑地说,“快走,危险,很危险。”
“林潇荷,你在说什么屁话!”周淮肆非但不松手,反倒将林潇荷抱得更紧,凶狠放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命比我重要,让我放弃你,你想都别想。”
“今天只有三种可能,我们成功逃离、我们一起死在这片海中、你活我死。”
第63章 周淮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林潇荷狠狠一震。
“哗啦――”周淮肆话音落下的同时,风越来越大,卷起的海浪越来越高。
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将林潇荷和周淮肆一起卷起来,抛向游轮的反方向。
这次的浪太大,直接将林潇荷和周淮肆分开,周淮肆都恍惚了几秒才缓过神,更何况林潇荷?
经过这次,她半点力气没有,在广袤的大海中,只能任由无情的海水“宰割”。
她又累又困,后背的伤口疼得要命。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维持睁眼的状态,却实在无能为力。
“林潇荷!”
“林潇荷!!”
在大海中,人的声音微弱极了,但林潇荷幻听到周淮肆撕心裂肺的呼喊。
可她回应不了他。
她在下沉。
周淮肆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当大浪将他和林潇荷分开时,他的心脏好似都要吓停了。
时间变得尤为漫长,等他重新将林潇荷抱在怀里,他甚至觉得遭受折磨忍受害怕的时间持续了好几个春秋。
如视珍宝似的在林潇荷额头落下轻轻的吻,周淮肆沙哑而温情地在她耳畔喃喃,“别怕,我一定让你平安抵达岸上,没事的,先睡一下,睡醒了就平安了。”
带着一个昏厥的人在海浪翻滚的深海潜游,艰难无比。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淮肆的体力几近消耗殆尽。
眼瞅着海岸就在眼前,他却有些失力。
他很清楚,他残存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将林潇荷和他自己送上岸。
意识到又将有大波海浪席卷而来,周淮肆咬着牙根,脸部肌肉紧绷,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林潇荷用力往岸上推。
这时,一道浪打过来,海浪将林潇荷完全推到岸上的同时,卷着周淮肆回返到海的更深处。
周淮肆力气全无,眼皮渐沉。
在陷入一片黑暗的之前,他想,他没有食言,他将他的宝贝送到了岸上。
不断往下沉的过程里,他虚弱地抬起手,试图去抓月亮映在海面上的倒影。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一秒或者十秒,他将月光白亮的光虚虚握在掌心,可惜,他没力气了,握了一会儿便握不住。
他握不住月光。
就像他握不住他的宝贝。
周淮肆再明白不过,他的宝贝知道身世以后,不会和他再在一起。
她迟早要和他分开。
总有一天,会有比他名正言顺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追求她、爱护她。
所以,与其亲眼见证那么残忍的画面,还不如为她而死。
最后清醒的关头,周淮肆凝视坠在天空中的明月,目光虔诚。
宝贝,如果有下辈子,把我这辈子没有得到的婚礼还给我,好不好?
.
林潇荷又做了那场梦。
梦里有人朝她张开怀抱,满怀歉意,温声哄着:“过来,到我这里,我保护你。”
梦里的她依旧没有过去,她四处打量去寻找周淮肆,但她还是找不到他。
和上次一样,寻不到周淮肆让林潇荷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还是白到刺眼的病房,鼻腔中依然充斥消毒水的味道。
不同的是,碧水汀的帮佣婆婆变成面色惨白、神情憔悴痛苦的周大小姐、周岚卿。
“晚歌!晚歌你醒了!”周岚卿猛地从沙发站起,冲到病床旁边,豆大的眼泪簌簌而落。
林潇荷根本顾不上周岚卿喊了她什么,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急促地问,“他呢?”
她所指代的“他”,自然是周淮肆。
周岚卿一怔,像是被掐住了声带,说不出任何话。
“抱歉,”长睫轻颤,林潇荷急忙道歉,“是我指代不明,我是问,周淮肆呢?”
她太急了,语调前所未有的急促,“他去救我了,他人呢?怎么没和我呆在同一间病房?”
周岚卿眼眶红得厉害,眼中水波滚动,她张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林潇荷心头骤然一痛,周岚卿沉默的模样就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凶狠地扎在她的心口。
她想要问周岚卿怎么不说话,却问不出口,准确来说,是不敢问。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直接拔掉手背的输液针头。
踉跄地下了床, 林潇荷往病房外边走。
周淮肆肯定就在这家医院,她要去找他,肯定能找得到。
或者,他身体素质好,没有住院, 现在正在公司忙碌。
周岚卿追上林潇荷,她抓住林潇荷的手腕,“别找了。”
林潇荷倏地看向她,“为什么?”
周岚卿不敢看面前这双清澈的眼睛,她闭上眼,嘴唇张合,无情地挤出几个字:“因为,他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我的人、阿肆的人、以及警方那边,在你昏迷的这两天一夜中,全程搜索,全都找不到他。”
林潇荷身形晃动, 眼前的全有都在颠覆翻转。
她不断摇头。
她不信。
周岚卿鼓起勇气去面对林潇荷痛苦的模样,她睁开眼,想要去扶住林潇荷。
但是,她还没等触碰到林潇荷的手臂,林潇荷就已经决绝冲出病房。
海边。
林潇荷赶到时,已经入夜。
她根据新得到的信息,跑到她被救起的岸边。
先是沿着附近的海岸线寻找,找不到,她便往海里走。
海水打湿她的裤脚,没过她的脚踝、小腿、膝盖,并不停向上。
周岚卿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白得像纸张。
她狠皱眉头,冲上前扣住林潇荷的手腕,“跟我回去,这样没用的,让专业人士去找,听话,晚歌你听话。”
此刻的林潇荷,和死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她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找到周淮肆。
闻声,她红着眼睛问,“什么办法有用?怎么算专业?”
没用周岚卿回答,林潇荷冷静到可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重复着,却没说知道什么。
紧接着,她沉静询问,“陈河呢?”
她的手机在绑架中被神秘人拿走,“麻烦帮我联系一下他。”
十分钟后,林潇荷和陈河见面,她让陈河为她准备用来搜救的船。
二十分钟后,一艘船开过来。
二十五分钟以后,林潇荷上了船。
接下来的一天两夜,林潇荷不眠不休,始终没合过眼,没下过船。
救援的黄金七十二小时过去后半小时――
“嗡――”林潇荷的新手机响起。
她咬住干裂的唇,屏息接通电话。
陈河悲恸的声音残忍传入她的耳中。
(别怕哦,只是狗血又一盆啦,给宝子们跪一宿~晚安啦)
第64章 你怀孕了
林潇荷耳畔嗡鸣,产生“嗡嗡”的白噪音。
她死死握住手机,哽声:“什么?”
陈河那边明显有些不忍,可他不得不重复:“太太,您返航回来吧,找到了……疑似四爷的……遗体。”
一瞬间,林潇荷的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甲板上,发出咚声。
这是她的一场噩梦吗?
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可怕的消息?
她用力咬唇,没多久,她尝到血的味道。
这昭示着,不是梦。
她没有身处幻境,这是现实。
顿时,林潇荷感受到无法喘息的窒息,心口的痛意也愈发浓烈。
“咳咳。”她一阵猛烈咳嗽,急火攻心,竟直接咳出血点子。
“太太?”电话没挂断,陈河担心林潇荷出事,大喊,“太太!”
林潇荷恍恍惚惚地捡起手机,机械地动了动嘴唇,“具体位置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得到具体地址,林潇荷挂断电话。
返航的途中,林潇荷迎着烈烈寒风,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
她能听到风声水声浪声,能看到海面浪花滚滚的景象,但却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实感,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大概一小时的时间左右,林潇荷抵达岸边。
她双腿泛着软,下船站在泥沙上,差点扑在地上。
陈河瞧见她,迅速上前扶住。
林潇荷没用,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蒙着白布的身体,强撑着走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躬身握住白布的一角,当即就要掀开白布。
“太太,”陈河悲痛提醒,“太残忍了, 您还是……不要看了。”
林潇荷声音疏冷,“不看怎么确定是不是他?”
陈河眼角发红,“太太,死者的着装和四爷那晚所穿一模一样,身形也别无二致,而且我派人去化验了指纹信息,死者和四爷是能够匹配……”
林潇荷不信,她怎么可能相信!
她凉声命令陈河,“退后。”
强势果决,不容置喙,犹如另外一个周淮肆。
陈河感受到威压,他依令后退。
在他退开的瞬间,林潇荷掀开白布。
掀开以后,她明白陈河为什么不让她掀开――
白布下的人面容全毁。
林潇荷抖如筛糠,她咬着牙根,却依旧牙齿打颤。
她强撑着将白布下的人翻过身,手抖着将衣服向上掀开。
林潇荷不敢看,她害怕,害怕看到这人的后背上有和周淮肆一样的伤痕。
然而,就算这具尸体浸泡良久出现溃烂,林潇荷依旧能分辨,尸体背后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这里没有硫酸灼烧过的痕迹,也没有周淮肆救她出火海受过的伤!
这具尸体绝对不属于周淮肆!
不是!
林潇荷的眼泪决堤而下。
她虚晃着站起身,正要开口告诉陈河,这人不是周淮肆,她突然生出强烈的恶心感,胸口憋闷难受,异常想吐。
她走路不稳地来到岸边垃圾箱旁,弯下腰,双手撑着垃圾箱边缘。
她这几天根本没怎么进食,吐不出东西,只是一个劲地剧烈干呕。
这番动作消耗掉她余下的精力,等她停止干呕,重新站直,身体直直向后倒,晕了过去。
“潇潇!”
.
林潇荷再睁开眼时,病房外飘着细碎的雪。
枯树的枝杈上盖着层薄薄的雪被。
她竟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你醒啦?”给她输液的护士友善地朝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