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婉歌转过身子,擦拭着丈夫脸上的泪水,感叹道:“佑镗,你要和我保证,此举绝对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只要不威胁到她们,那就算是下地狱,我也愿意跟你一起!”
人啊,越是执迷于什么,就越是会被什么伤害。
当她选择背叛世界时,那世界也迟早会背叛她。等心爱之人供奉的恶魔一天天膨胀,最终吞噬掉其心神,将魔爪伸向亲骨肉之际,还没等朝婉歌斥责恶魔贪得无厌,恶魔就回馈给她一个残酷的现实。
“哦~女人啊!到现在还认为你的丈夫深爱着你吗?嘻嘻嘻嘻~那我要告诉你,并不是明家强迫他供奉我的,是他自己偷偷将我引上身,在没遇到你之前,在他还是那个少年郎时,因为对弟弟的忌渎,因为自己无能却还奢求着不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才妄想通过我来实现这一切,哈哈哈哈~”
朝婉歌浑身颤抖,她愤怒地将青铜戈砍向黑雾中的眼睛,仙器的力量将迷路划开一道豁口,她怒喊:“炙魔!你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是魔,他是夫,信人信鬼我心里清楚!佑镗为了我们的家,甘愿牺牲自己来饲身与你,你休想拿花言巧语来哄骗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填满周际,炙魔大乐道:“跟男人的花言巧语比起来,我的鬼话还真是不值一提,但最厉害的,还要数女人的自我洗脑能力,若天下女人都像你这样贱该多好,也不至于让我困与人间几千年!”
黑雾翻腾,朝着外面的雨幕跃跃欲试,但离开人体的炙魔明显受困于结界之中,天地间的气息会伤害到它的本体。
炙魔在祠堂内不停地游走,它对着外面雨中的明冷垂涎欲滴,老家伙虚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自己的欲望了,它急需年轻的躯壳来装载自己。
朝婉歌看出它的意图,赶忙跑到明冷身边,冒着大雨和屋内的炙魔对峙。
“佑镗年轻误入歧途,我没法插手,但明冷是我男儿,他才是最无辜的人,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定会赔上所有,号召整个修仙界来围剿你!”
不能得偿所愿的炙魔十分气愤,他盘旋着雾化的身体威胁:“他可是明佑镗亲口答应我的条件,你们受我恩泽这么多年,名和利全有了,居然还敢违抗誓言,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毁掉宿主,重找盟友!”
说罢,赤眼便带着团团黑雾冲进了明佑镗的身体里面,见丈夫性命攸关,朝婉歌急忙大喊着阻止。
“且慢,我来替你找!”
炙魔停下动作看着朝婉歌,只见她艰难道:“不要伤害他们,我来替你重新找宿主,不管你需要什么,只要放过他们,我都将尽全力供奉你!”
爱与不爱,在今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被丈夫拖进了深渊,既然已经堕落,那不如继续蒙蔽双眼往下坠吧!
.............
磐岩派近日又有喜事发生,不过和两月前英媂那场盛世昏礼比起来,潘翼瞳和岩莫拂的昏礼则显得格外低调。
俩人算是亲上加亲,结为妻夫也是意料之中,潘飞云尊重潘翼瞳的意愿,并没有过度操办,只是通知了一下周围的人,简单摆了几桌,就完事了。
等朝羽茉收到消息时,婚礼已经过去两天了。作为经常光顾磐岩派的外人,朝羽茉虽说跟新婚妇夫都不相识,但你在人家地盘上办事,总要顾及一下主母和主教的面子。于是她准备了一份薄礼,带着白衫,代表英雌派专程去拜访潘翼瞳。
早就听说潘主母的侄女是个残疾人,身居闺阁轻易不会外出,朝羽茉来磐岩派这么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此人。
安静的堂屋内,还保留着婚房的喜庆,潘翼瞳身着一件朱红的外袍,稳稳坐在边榻上,若不是行动间无力垂落的双腿,根本看不出她是个残疾人。
将礼物递给丫鬟,朝羽茉坐下道:“前些日子有些繁忙,错过了潘夫人的婚礼,今天特意带着薄礼来谢罪。”
“朝小姐是我们派的常客,不用那么见外,叫我翼瞳便可。”
潘翼瞳点点头微笑,见到陌生人的她好像还有些羞涩,右手无意识地搭在左腕的雕花玉镯子上转动。
朝羽茉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对面的屏风后有响动,不一会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正是潘翼瞳的丈夫岩莫拂,他的表情很木讷,跟朝羽茉行了个礼后,就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小两口吵架了?朝羽茉转头看向潘翼瞳,发现女方表情还是很淡然,并没有气恼的意思。
“朝小姐这些天可真是干了件大事,我虽闭门不出,也听说了你们的壮举。”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出这种叛经离道的事,让你见笑了。”
俩人相视而坐,不知为何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事实上她们年纪相仿,正是相谈甚欢的阶段,可就是莫名的尴尬。
潘翼瞳看向朝羽茉的目光,有着光明正大的审视感,和她深居简出的瘸子身份极为不符,她的精明与运筹帷幄感外漏的过于明显,朝羽茉甚至感觉她在向自己发起挑战。
“朝小姐的英雌派,在下十分地感兴趣,所以冒昧问一句,贵派将来会往哪方面发展呢?会招收那类人入派呢?”
一聊起英雌派,朝羽茉就来了劲,她毫不犹豫道:“所谓英雌派,自然是英雌的世界,将来我会放低门槛,给全天下的女修建设一个很好的发展基地。英雌派会推动当今社会所有的性别不平等,为女人争权夺利!”
“不错,非常好,只是......”潘翼瞳抬眼看向朝羽茉问:“贵派会接收身为奴隶的尤人吗?你要知道英媂有个要好的朋友也是尤人女修,若是尤人进入你们的英雌派,会跟其她人一样平起平坐吗?”
“尤人?”朝羽茉不懂潘翼瞳为何突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只想到了女人从没考虑过尤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敷衍说:“一般修仙界里很少有尤人修仙者,而且尤人身份特殊,我们若要接受她们,那必然要和其主人纠缠,所以只能说视情况而定。”
潘翼瞳面不改色地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而后慢悠悠地说:“所以,英雌派为女人争的权夺的利,是没有把女尤人算在里面的。”
这话像是在找茬儿,朝羽茉皱起眉头道:“翼瞳姑娘怜悯奴隶我能理解,但普通女修都尚且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又怎么顾得上其她族类。英雌派是个自救的项目,她只能维护当今女修的利益,不应该附加给她更多救世主的角色!我认为,尤人的悲剧不是这些女修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尤人更应该自己强硬起来,去反抗压迫者!”
呵呵~潘翼瞳嗤笑,她放柔声音去安抚有些炸毛的朝羽茉道:“是的,朝小姐说的没错。尤人的命运本该由她们自己决定,外人的拯救只是异想天开,作为上位者去帮扶下位者本就有违人性,还是要专注于自救。”
朝羽茉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再和潘翼瞳继续交谈,于是直接借口告辞,带着白衫离开了这里。
等来客走远后,潘翼瞳才转着雕花玉镯道:“听到了吗?把希望寄托在其她人身上本就是痴人说梦,你们自己都不愿为自己去反抗战斗,还指望别人把奴隶当人看?就算是英雌派又怎样,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就好像人与狗,她们不会因为你是母狗而把你当成人。”
屋角处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结界消失,满脸阴郁的鹫月走了出来。
两月未见,她的模样更加恐怖了,除了额头上的那片疮疤,她整个左臂都呈现出诡异的乌紫,一道道青黑色的血管鼓出皮肤,歪歪扭扭地蜿蜒向下,延伸到手背上,便能看到她已经烂掉的小拇指。
鹫月没有理会她的激将,只是冷冷地问:“鸢儿到底在哪里?”
潘翼瞳抖抖无力的双腿,跳下榻走到鹫月跟前道:“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有阿鸾的鲛王珠保护,崖谷派的人伤不到她分毫,现在你当务之急是先把伤养好,等你按我的要求完成任务后,自然会与你的好妹妹团聚。”
鹫月望着她,再次坚持道:“让我见见她,我必修保证你们没有在说谎,不然我不会为你们做任何事!”
自从鹫月被救回来,她就每天都在询问鸢儿的下落,好说歹说,管你什么族群大义,尤人生死,她都不在乎,她只要见她的妹妹。
潘翼瞳被她弄得没辙,只好答应说:“我可以答应你见她,但你只能躲远处偷悄悄地确认一眼,我们为救她损失了许多重要眼线,不可能白白放她走,你若想和她早日团聚,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养伤,不要出什么差错。”
得到允许的回复后,鹫月的脸色才稍稍好转,她点点头没有再拒绝。
潘翼瞳转着手里的镯子,把岩莫拂叫了进来,曾今目中无人的磐岩派继承人,此时端着药盘跪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为奴隶鹫月上药,空洞的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情绪。
第49章 地契
从潘翼瞳的屋子里出来, 朝羽茉和白衫就习惯性地往英媂家拐。
英媂是个爱热闹的人,家里每天都跟赶集一样, 这群人走了, 那群人来。来者不管是冲着她来,还是想借着地方开会商量要事,英媂都不介意,只要记得进门时给她带点礼品供奉她一下就行。
之所以要礼品, 是因为这个月明冷回娘家没人伺候她了, 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 猛得要自立更生, 她当然会不适应。
好在英媂这个人非常好哄, 是饭就吃不挑食,所以大家都会拎着馒头稀饭咸菜疙瘩上门去找她, 实在穷地揭不开锅的,还可以出卖劳动力, 给她打扫一下院子, 洗洗衣服什么的。
反正你要是什么都不干, 白来蹭她的便宜, 那就做好被扇巴掌的准备。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朝雁派主教女儿的朝羽茉, 虽说和自己爹闹掰了,但多少还是有点资本的。所以她去找英媂,那自然不能跟凡徒一般太寒酸,这次她给英媂带的礼是一块鹿腿肉,英媂爱吃就吃, 不爱吃还可以喂她的神兽瞎虎子, 那四脚蛇这两天饿得都强迫自己啃窝头了。
“小姐, 朝雁派那边又派人过来传话了,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啊?”白衫跟在朝羽茉身后问。
朝羽茉冷哼一声道:“回去自然会回去,那是我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白白丢掉。但用什么身份回去却要我说了算,想让我和离开时那样,以主教女儿的身份再次给他们打白功,是万万不能的!我要以世人都承认的英雌派主教身份,和他们平起平坐,让朝雁派成为我的后备资源库,直到它完全转化为我的基业。”
白衫赞同地点头称是,过后她又担忧道:“但是小姐,英雌派的主教不是英媂吗?大家包括我,都一致认为她才是咱们派的首领,你是个.....怎么说呢,类似主母的角色。”
朝羽茉突然停下了脚步,白衫差点撞她后背。
朝羽茉缓缓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问:“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个门派从开始的构思,到中间的组建和管理,都是我一手在经营的,不管大事小事,你们的直接对接人都是我,为什么还会觉得英媂是主教?”
见小姐有些恼怒,白衫便急忙解释说:“我也只是觉得而已,可能是英雌派的名字取得和英媂相符,而且咱们对外宣传也都借用了英媂的名义,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英媂是主教。但是不管是主教还是主母,对一个门派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没必要为个名头计较,反正大权全在小姐手里不是吗?”
这番说辞并没有让朝羽茉满意,她垂眼思考了一会道:“一味的埋头苦干并不能换来应得的名誉,反而会让所有人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思维惯性。英媂虽然好吃懒做,但她干的每一件事都要争得她应有得名誉,从来不让自己吃亏,贪名图利,爱慕虚荣,争强好胜.....这些让女人避之不及的恶名,偏偏让英媂全占了。现在看来,你求什么就来什么,我不求名利,名利便落不到我身上。”
“一个门派里面,分工肯定会有所不同,小姐,大家不是一样很尊重你嘛!”
“白衫,主教和主母虽然看起来同等重要,但主母永远是依附于主教存在的老妈子,就拿姑母和父亲来说,她们俩是能相提并论的吗?人只有一个脑袋,队伍里的头领也只能有一个,如果未来我和英媂的意见相否,那么将由谁来决定队伍的未来?主教还是主母?不过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后面我会和英媂详谈的。”
“是,小姐。”
朝羽茉又指示白衫道:“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已经离开朝雁派自立,称呼自然要变,你以后就叫我主教。”
“啊?~”白衫嘿嘿笑道:“是,主教!”
俩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英媂的住处。
今天英媂的大门外聚集的不是一群穷酸凡徒,而是一溜排的丫鬟侍从,浩浩荡荡地围在墙外格外气派,一看就是有高门贵族降临。
果然,刚到门口朝羽茉就看到了老熟人,夕鹭。
夕鹭早就听说了朝羽茉的光荣事迹,所以和她行过礼后便恭喜道:“朝小姐果然是不俗之辈,能够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也算是不辜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白衫立马纠正道:“现在不是朝小姐了,是朝主教!”
夕鹭面露惊讶,而后笑盈盈地改口:“对,是朝主教~”
朝羽茉问道:“姑母在里面吗?”
“是的,少主今日回来,主母特意前来相送.....”夕鹭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她感慨道:“想当初主母是和朝主教一样有志之女,都是从朝家出来的女儿,不过她却没有朝主教的高见,要是也能像你一样自立门户.......”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僭越的话,夕鹭连忙解释说:“不过主母也没赌输,她现在有了美满的家庭,还有这么优秀的少主和小姐,也算是女人中的翘楚了。”
朝羽茉笑笑帮她转换话题:“明姜这段日子如何,我好久都没见过她了?”
“小姐正是调皮的年纪,主母对她管教严格,所以一直在学习功课,没法出来继续捣乱~”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耐心等着院门里的人出来。
光明派主母朝婉歌(为防止和朝羽茉串名,以后直接叫婉歌)今天是第一次光临男儿的妇家,她自小就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不管在娘家还是夫家,都过着锦衣玉食的上等生活,所以首次见到英媂的小院,她甚至都以为这是下人的房间。
更不用说光明派少主明冷,集全天下的尊贵于一身,过得那是怎样的奢华气派!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大好的爷们就这么困在小小寒舍,和一草妇相伴终身,想想就令当娘的心碎。
不过再怎么不甘心,婉歌都要低下架子,跟英媂好言好语,因为她们娘俩还指望着英媂护明冷周全。
“走之前好好的人,你们就给我送回来这么个智障?”
英媂捏着明冷的下巴左右查看,因为被青铜戈伤到魂魄,此时的明冷有些呆滞,这让英媂十分恼怒,她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草包,现在全被格式化了,以后还要怎么贴心伺候她!
一旁的婉歌敢怒不敢言,任由英媂对自己的男儿像检查货品一样上下其手,她深吸一口气抱歉道:”明冷和他父亲发生了口角,不小心被重伤,这也不是他的错,还请英媂仙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