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兄、六兄为了与自己同甘共苦,自告奋勇当了母亲的练手,两个郎君的耳朵上也被扎了耳洞。
母亲看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子牙酸,就下了狠手,让他们好生疼了一番。
等到了她时,母亲使劲按着她的左耳耳垂,直到自己只感觉得到麻,耳朵一下子就被穿了个洞,是不疼的,因为整个耳垂被母亲的手捏的只剩下了麻。
可是她看着兄长们一脸比她还要疼的样子,就忍不住大哭起来。三兄一下抄起自己就跑,六兄也捂着耳朵在后面跟着一起跑,五兄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跑,与生气的母亲道:“阿娘,您给我穿的时候,我也是疼的厉害,我看六堂弟被您穿耳洞时,也很疼。珞珞又怕疼,她另一个耳朵过几日再穿也是一样的。”
四兄在一旁哈哈大笑,对着三兄抱着她的背影大喊:“珞珞疼哭了,哭成一个小花猫,羞不羞!”
母亲知道不疼,知道她在做戏,也看见了顾芷悄悄做的鬼脸,气的将剩下的兄长们逐一穿了耳洞,最年长的大兄也没能逃过,也只有还在襁褓之中的八郎躲过了一劫。
后来,后来她的右耳一直没有穿耳洞,因为每次要穿耳洞时,兄长们都会把她与母亲隔开,让母亲穿不了。
再后来,他们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青山下。
整个顾家,只剩了她一个人。
只剩她一个人留在了这漫长而漆黑的夜中。
顾芷摇摇头,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六岁的时候,皇后娘娘看她只有一只耳朵有耳洞,便让林宫令给她穿另一只。那时霍行止还没有搬出长乐宫,在一旁等着看她被穿耳洞,他问她,道:“疼吗?”
顾芷那时候很有坏心眼,就道:“你试一试不就知道疼不疼了吗?”
当时只有六岁的霍行止道:“那我就先替你试一试,若是疼的话,你就别打了,就算不带耳环,你也是很漂亮的小娘子。”
于是霍行止就在顾芷前面打了耳洞,林宫令的手艺很好,并不像当初的母亲一样喜欢捉弄人。霍行止打完了还很认真的对顾芷说:“七娘别怕,打耳洞不疼的,只是有些麻。但你若是不想打,我就去求阿娘,让林宫令不要给你打了。”
顾芷忘记自己当时说的什么了,她只记得冷冰冰的少年看她眼神很温柔,她只记得那是她进宫以后,第一次有人像兄长们一样,愿意在自己身前为她冲锋陷阵。
但谁有没有想到变故来的这样快。
五皇子霍行止去后不到十日,路被抢修好了,大批的粮草与棉被进入河内郡,解了河内郡之忧。但在霍行止进河内郡的第五日,河内郡突然爆发了瘟疫。
且祸不单行,又一次地动来临,得瘟疫的病人还没来得及隔离出来,房子垮了,压在地底的人根本分不清谁有病、谁没病。可人还是得救,这种时候五皇子霍行止与河内郡郡守更得安稳民心,二人也加入了救援之中。
等消息传回都城之时,五皇子霍行止与河内郡郡守张清和都倒下了。
第31章
五皇子霍行止原本是去救援,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被困在河内郡,瘟疫爆发只是一日之内的事情,如今河内郡只进不出,不论是谁,都出不来。
朝堂之上争论不断,商谈着解决办法,但这时候谁也不愿去河内郡,去了,很有可能就是必死之局。
下朝后,顾芷去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听闻河内郡的消息,病倒了。
太子妃也在床前伺候,瞧见顾芷,与她点点头。
二人在皇后娘娘处呆了一会,一起出来。
太子妃道:“听说今日朝上提了我幼弟,我幼弟如今婚都未成,亏那些老匹夫想得起他!”
顾芷安慰的拍拍太子妃的手,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绝不会让您幼弟去做这些事情的。”
太子妃道:“并非我不愿意,哪怕陛下让我阿兄去,我绝无二话,我阿兄子嗣多,就算是有个什么意外,也无妨。可我幼弟如今不曾成婚,膝下无子,若他死了,日后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顾芷道:“这事马上就有定论,您不必忧心,陛下是面软心慈,是难得的好君王,他不会让您幼弟去的。”
太子妃恨恨道:“朝上那些老匹夫,推别人推的爽快,让他们去却又不说话了,真是一群泥鳅。”
顾芷单独去见了皇帝。
她看着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皇帝,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陛下从来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如今他的亲生儿子生死不明,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安稳度日。可明知自己儿子生死不明,却必须静下心来安排一切。
顾芷一个人在殿内站了很久,久到太阳西沉,皇帝才注意到她。
皇帝道:“哦,小阿芷来了。”
顾芷道:“陛下,如今河内郡一盘散沙,缺一个长官,臣愿意去。”
皇帝有些恍惚,道:“你如何去,若是去了,回不来怎么办?小五或许回不来了,若是你也回不来了,我如何与义母交代?如今的河内郡,可不是边境,搏一搏或许有生机,可河内郡的瘟疫,若是找不到医治之法,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顾芷道:“正因如此,臣才要去,臣愿意去。”
皇帝摇摇头道:“你不能去,别人都不愿意去,你也不能去。你若死在河内郡,九泉之下,叫我如何面对义母?”
顾芷道:“您不用与任何人交代,陛下是君,顾芷是臣,臣为君死,乃臣心之所向,不悔、不怨。”
皇帝摆摆手,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没用的,我不会让你去的,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顾芷道:“我。。。。。。”
不等顾芷说完,皇帝打断她道:“你先回去吧,朕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顾芷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默默退了出去。
踩着宫禁出宫,回到顾家,顾芷召集人安排。将愿意去的人一一做了安排,不去的人也作了安排,写了奏本,交给半夏,让她明日进宫。
准备好一些必要物品,连夜出了都城,直奔河内郡。
第二日上朝时,群臣依旧吵得热闹。
太子默不作声的将顾芷的奏本交给皇帝。
群臣吵得越来越激动,皇帝突然一声怒吼道:“都给朕闭嘴。”
尚书令杜公谨道:“陛下,此事不可一拖再拖,须得早日拿出个章程,河内郡每日死人,河内郡等不了了。”
女相李婉懒得在与他们废话,道:“陛下,下令吧,臣愿去。”
太子妃的幼弟顶着自己父亲要杀人的目光,开口道:“臣也愿意。”
还未等更多的人表决心,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别说话了。他这几日担忧皇儿、担忧百姓,实在是乏累的狠,如今得知顾芷自己跑去了河内郡,现下又担心她会出事,又得给她擦屁股,只觉得头痛欲裂。
皇帝道:“封顾芷为钦差,享河内郡最高执行权,她昨日已经出发了,剩下的人收拾收拾今日赶紧给朕滚去河内郡。”
一旁记录皇帝起居的苏沂听道这话,吃惊的抬起头,却见朝上众人皆是一脸吃惊。
而太子妃的幼弟此时也是满脸通红。
苏沂慢慢低下头,心想,顾将军永远都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朝堂之上这些站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比过她。
这边顾芷一行人等在前往河内郡的官道上。
顾芷身边的人道:“将军,我们直接去河内郡便是,何须等在此处,先去看看情况吧。”
顾芷摇摇头,道:“我们只是先出来了,陛下的诏令还没下来,我们没有诏令,河内郡是进不去的。”
身边人点头。
顾芷骑着马,一直看着都城的方向,不一会,顾玖骑着马向顾芷本来。
顾玖道:“将军,我在路上遇见了陛下派的医馆队,这是给您的诏令。”
顾芷接过,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将它合上,道:“全体,今日赶路,争取明日赶到河内郡。”
“是。”
声音之大,一时之间镇走了林中所有的倦鸟。
到了河内郡,顾芷一行人坐在马上,顾玖高喊:“郡守何再?”
城墙上的士兵高喊:“莫要靠近,快快离去,现在城内瘟疫四起,没办法压制,快走吧!”
顾玖喊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来个管事的,放我们进去!”
城墙上的官兵对视一眼,道:“你们可有面罩,将其带好,我们再开城门。”
顾芷等人从背包中翻出面罩,将其固定在面上。
城门慢慢打开,一个带着面罩的士兵跑出啦,接过诏令,认真查看,道:“请。”
然后大挥着手,示意城门背后的人将城门打开。
顾芷等人进去,去郡守府的路上看着街道上,虽然人不多,但来来往往还带还算是有序,并未出太大的乱子。
进了郡守府,接待他们的是郡守夫人。
郡守夫人也带着面罩,道:“如今特殊时期,就不请各位喝茶了。这瘟疫来的十分古怪,一夜之间许多人都感染上了,但最初还能控制,可前些日子发生地动,许多百姓住的房子倒塌,救人过程中并不能确定谁有没有瘟疫,正是这场地动,使得我夫君以及从都城来的五皇子殿下也感染的瘟疫。这些日子五皇子殿下虽然被感染了,但陆陆续续下达了很多命令,其中一项就是将所有有类似瘟疫情况的人下令隔离开来,安置在城东。顾钦差,您看如今该如何?”
顾芷略微沉思,道:“这瘟疫查出靠什么传播了吗?”
郡守夫人道:“唾液,若是面对面说话,定是会传播,还有血,若是伤口暴露在外,与患有瘟疫的人接触,也会生病。”
顾芷微微点头,道:“城中有干净的住房吗?我这里还是第一批,后面有一批从都城来的医官,须得妥善安排。算了,我们自己带来的有帐篷,城中可有哪出干净的空地,我们自己搭帐篷。”
郡守夫人连忙点头,道:“瘟疫爆发前,原本有五皇子殿下带来的人紧急搭帐篷给无家可归的百姓住,还未来得及住进去,地动就来了,地动山摇间逃命的逃命,那帐篷就闲置下来了,于是帐篷那里就一直没去过人。虽说现下的天气不适合搭帐篷,可一个连着一个,中间搭一个火堆的话,现下也不算难熬。”
顾芷点点头,道:“五皇子在哪里?”
郡守夫人微微一愣,道:“隔离在城东。”
这时顾玖从外面跑进来,道:“将军,医官来了。”
顾芷点头,道:“麻烦你让这城中知道瘟疫的医师来与我的医官交接,然后找个人带我们去城东。”
郡守夫人道:“现下城中的医师都在城东,我着人带您去城东,您就知道了。”
到了城东,顾芷看见三四个屏风挡在路上,还有这士兵带着面罩在巡视,看见他们,围了上来,道:“做什么的?”
顾玖道:“我们是钦差,来个人告诉我们情况。”
围着的散开,只留下一个身高较矮的人。
那人道:“五皇子殿下下令,我们在这里巡视,任何想要逃出来的人格杀勿论,城中医师都在旁边的房子里商量瘟疫解决之法。”
顾芷道:“你找个医师出来,与我这边的医师做交接。”
那人点头。
顾芷道:“可有痊愈的?”
那人道:“有,但是医师们还没研究出来是怎么痊愈的,我听人说是自愈?”
顾芷身旁的医师道:“瞎说,这如何自愈?”
那人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被医师在那么多人面前反驳,有些脸红,但还是大声说:“是真的,就是自愈的。”
顾芷身旁的医师还准备说什么,顾芷伸手阻止他,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转过身对着医师道,“你们去了解情况,然后在里面医师的帮助下给我做个册子,城东里面所有的病人,按照病情的轻重,给我分出四个等级,轻微、中等、重度还有将死。”
那少年插嘴道:“这位钦差,五皇子殿下,把与得了瘟疫的人接触过的人也隔离了起来。”
顾芷点头,道:“然后去这小少年刚刚说的这些人那里,将他们好好检查一番,没有任何症状的人,单独隔离起来,有轻微症状的,也单独隔离起来。我们带来了许多高浓度白酒,进出都要用这白酒擦身。”她环顾四周,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的是受上司排挤,不得不来到此处,但是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做,如今城东里所有百姓的命,全在你们手里。陛下最受宠的五皇子,也在里面,若是你们能治好他们,我顾芷一定在请功时,将你们写在最前面。且第一个找出瘟疫救治方法的人,我替他向皇帝请官!再从我顾府的库房,送他黄金百两。听清楚了吗!”
众医师顿时精神百倍,道:“听清楚了。”
然后所有人在顾芷的安排下,有条理的开始行动。
顾芷对着身边的顾玖道:“你带着人从城西开始,每家每户撒白酒,如果看见有类似瘟疫的病人,什么也别说,直接带走。若是有不带面罩的人,直接关进隔离点。”
顾玖抱拳领命。
顾芷深吸一口气,将那少年招到身边,问道:“五皇子殿下,现在在哪里?”
那少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见五皇子殿下,我带你去。”
顾芷赶紧点头。
少年带着顾芷,绕着城西七拐八拐,却又没有进去,最后在一条河边停下。
少年指着对面,道:“你自己看,那是五皇子隔离的地方。”
顾芷定睛一看,河对面只能看见一个没有围墙的庭院,庭院里此刻只有一个老妇人。
少年道:“如今这个庭院里就只有五皇子殿下,与他身边的两个公公,还有一个专门帮五皇子做饭的老嬷嬷,就是那个坐在那里的老奶奶。医师说虽然瘟疫要静养,但是还是需要每日慢走,今日五皇子殿下已经走过了,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顾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少年挠挠脑袋,有些害羞,道:“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日,顾玖满脸凝重的进了顾芷的帐篷。
顾芷抬头,诧异道:“太子妃的幼弟?云观南?”
顾玖点点头。
顾芷站起来,走到帷帐外,只见一个青衣男子带着面罩来回不停的走动,见顾芷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云观南与顾芷见礼,道:“顾将军。”
顾芷回礼,道:“朝仪郎,你怎么会在此处?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云观南摇摇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原本来河内郡,朝中上下都推举的我,可我家里人见我不曾娶妻,死活不肯让我来。后面是顾将军你来了,可你也不曾成婚,这对你何其不公,所以我就在后面悄悄跟来了。”
顾芷道:“我还是将你送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何况我来河内郡是陛下的意思,你不过是朝中那些老狐狸推举的替死鬼罢了,你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