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不若(出书版)——十四阙【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2:26

  颜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一串熟悉的旋律立刻飘了出来――
  How I wish to come with you(wish to come with you)
  多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
  How I wish we make it through
  多想共同继续
  Just one last dance
  最后一支舞啊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我们离别之前
  ……
  方若好实在听不下去,举手投降:“停!我错了。请关掉它吧!”
  颜苏是那种笑时缱绻多情,不笑就格外冷淡的长相。因此,此刻他毫无笑意地回答道:“不关。”
  “大哥!”
  “你不是要分手?”颜苏朝她走近一步,做了个跳舞的请求动作,“那跳吧。跳完就放你走。”
  “真的?”方若好的心一下子被揪紧
  了,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
  颜苏伸在前方的手,充满了宿命的意义。
  如果抓住,就是分手。
  如果迟疑,还有回旋的余地。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真的分手吗?真的要跟这个人,这个她放在心里藏了十年的人,终结吗?
  方若好想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受不了,所以眼睛才会跟着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对,肯定是因为宿醉头疼。
  再看对方,气定神闲,从他茶色的眼瞳中看不到挽留的渴望。
  一股子莫名之火升了上来。
  如果恋爱让我如此痛苦,我为什么要恋爱?
  方若好咬着嘴唇,一个踏步上前,把手放在了他手中。
  手在瞬间被颜苏攥紧,紧跟着,她被他狠狠地搂入怀中。
  方若好不甘示弱,也紧紧扣住对方的胳膊,颜苏的瞳孔扩散了一下,似有些瑟缩,但没有发出声。
  他带动她开始跳舞。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望着你的双眸,心有千言竟无语
  It feels like I'm drowning in salty water
  泪水已令我尽陷沉溺
  A few hours left 'till the sun's gonna rise
  几个小时过后,太阳便要升起
  Tomorrow will come it's
  time to realize
  明日终会到来,我们终会清醒
  Our love has finished forever
  我们的爱已经永远结束
  Just one last dance
  最后一支舞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我们离别之前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When we sway turn around)
  我们一次次挥手旋转(当我们转啊转一圈)
  It's like the first time(hold my tight oh my love)
  就像第一次那样(抱紧我,来吧我的爱人)
  Just one more chance
  再来一次吧
  “后悔吗?”在悲伤的旋律中,颜苏低声问她。
  方若好平视着前方:“不。”
  颜苏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
  手机里的音乐停了,两人站在原地,他望着她,握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而她,望着不可知的远方。
  “失,有东西落下的意思。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手没有抓紧,‘手’这个字中的‘|’分开了,东西就掉了。”
  那是多少年前学过的定义,在这一刻被突兀地想起。
  “分手,因为手的‘|’被分开了,所以就‘失’去了。分手,即意味着
  失去。不想失去的话,要抓紧手,不要松开。”
  谁曾这样殷殷劝导,告诉他正确的姿态。
  然而这一刻,想起这一切的颜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有眼泪。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方若好终于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他。
  颜苏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没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直到房门被合上,方若好才从僵滞中惊醒过来,分手了?!
  真的分了?!
  她下意识地打开门,看见门外放着一大束红玫瑰,足足有上百支之多,占据了小半个走廊。花束旁还放着酒和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
  方若好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坠子是花体字雕刻的“11241242”八个数字。
  “你所学的应对模式里没有说女朋友生气了要主动请求和好吗?为什么不给我买礼物?为什么不送花过来?为什么要让我自己买酒?”
  明明、明明是来请求和好的……
  为什么不求我?
  为什么?
  方若好战栗着,再也承受不住,哭了出来。
  颜苏从楼下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楼时,看见颜母和苏姑婆正在收拾他的房间。
  她们也拿了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堆玩偶。
  “最近流行这些――”颜母一一向他展示和介绍,“这个叫旅行青蛙,出自一款休闲手游;小猪佩奇手表,社会人必备;还有小兔子气囊帽,一抓下面的小爪子,耳朵就会竖起来……”
  年已六旬,因单身
  所以住在他们家,偶尔帮忙干点活的苏姑婆在一旁帮腔:“那个发泄葡萄球最好玩!一挤就让人汗毛直立。”
  颜苏把大箱子放在楼梯口,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二人。
  颜母扬眉:“这眼神是想反抗?有进步。以往你都面无表情的。”
  颜苏走进来,双手插兜环视了一圈后,抬起一条腿,将纸箱踢了出去:“有没有更加进步?”
  “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叛逆期迟了二十年终于来了?”
  “我需要一个空位摆新欢,把这些碍事的都拿走。”
  “那是什么?”颜母看向楼梯口的巨大箱子。
  颜苏把它扛进屋,踢飞一堆玩偶抱枕后开始拆箱,从里面搬出了一堆零件。
  苏姑婆好奇:“这是啥呀?”
  颜母立刻认了出来,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看来是分手了啊……”
  苏姑婆没听明白:“分手了?是之前来家里的那个姑娘吗?”
  “是啊。那姑娘送了一颗星星给他。他现在弄个天文望远镜回来准备睹星思人了。”
  “真的?!这个、这个望远镜,能看见那颗星星?可咱们这儿天天雾霾呀。”
  “所以,这真是这个房间里最无用的东西。”
  颜苏埋头组装,没有回应她们的话。
  “不过,买都买了……”苏姑婆打量着望远镜的筒身和支架,“咱们给望远镜做个套吧?”
  “好主意。既然是冬天,就别布艺了,用钩针,加毛边。”
  “对对,用我最喜欢的
  红色毛线!我去织了!”承包了颜苏从小到大所有毛衣的苏姑婆兴致勃勃地开发新作去了。
  颜母双手环胸依旧靠在大白公仔上,收了笑盯着儿子:“痛苦吗?”
  “总这样问有意思吗?”
  颜母上前帮忙组装:“你们兄弟三个,盖伦稳重踏实从小有主见,缪勒放飞自我活得多姿多彩,只有你……”
  “让您一直担心是吗?”
  “是啊。小时候怕你不正常,后来又觉得你太正常,正常得像个假人。我一直反省,是不是对你要求太多,修剪太多,反而让你没了自我……你爸爸的一个同事最近在研究‘为什么神童长大后都无法成为革命者’的命题,结论是他们没有尝试离经叛道。”
  颜苏没有回答,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遵守人类社会的既定规则,而不发明自己的规则,凡事都往‘大人所期许的方向’去做的后果,就是成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绵羊。”颜母注视着颜苏的脸,“我把一只狼,变成了一只羊。这是我在心理学的研究和实践中,得到的最大的成果。”
  颜苏有些动容,抬起头回视着母亲。
  颜母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所以……妈妈现在有个新实验,把羊变回狼,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颜苏的那丁点动容顿时变成了无语。他一言不发,架着颜母的双臂将她推出了房间。
  颜母边退边说:“试试嘛!妈妈为你量身定制的心理复健……”
  “你只是想写新书。”颜苏说着,“砰”地关上了门。
  听到声响的苏姑婆站在隔壁房间门口看着颜母,好奇地问:“你真的有新实验?”
  “有啊。已经开始了呢。”颜母盯着紧闭的房门,意味深长地一笑。
  颜苏装完望远镜吃个饭再上楼,已是晚上。
  他将镜头对向11241242星所在的方向。
  虽然由于雾霾,可见度变低,但凭借高桥TOA150的出色折射,摸索了将近三个小时后,他终于找到了它。
  一瞬间,心里涌出许多欢喜,他不由得转身,下意识地掏手机想要告诉某个人。
  再然后,手指停在了微信的对话页面上。
  “我的主观里没有分享。”他已无须再分享。
  “分手,因为‘手’的‘|’被分开了,所以就‘失’去了。分手,即意味着失去。”他已失去把这个心情分享给某人的资格。
  颜苏抬起手轻轻地按在心口上,“扑通扑通”,心脏还在跳动,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
  只是发现星星的欢喜被湮灭了而已。
  只是星星被湮灭了而已。
  这颗白矮星,不过是千万星辰中的一颗,一边燃烧一边冷却,终将湮灭。
  这结局无可更改。
  可方若好为它命了名,它就有别于别的星星,有了全新的定义。
  现在,方若好不在了,那么,它就不是11241242星了。
  而用来观察它的望远镜,也真真应验了颜母的那句话――
  这真是这个房
  间里最无用的东西。
  一楼客厅的纯白色沙发上,苏姑婆正在钩罩子,颜母坐在一旁看书。
  突然间,楼上传来巨大的响声,震得天花板都似在抖。
  苏姑婆吓了一跳,问颜母:“是从提鱼房间传来的吗?”
  颜母埋首书间,不以为意:“嗯。”停一停,又说,“我觉得你可以不必钩了。”
  苏姑婆一怔,突然明白过来:“提鱼把望远镜砸了?!”
  周一,方若好强打精神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再次画上女王色口红,穿好刀枪不入的盔甲去上班。
  走进昭华大厦时,李秘书正在大堂接电话,看见她,立刻挂了电话神色严肃地走过来。
  他们相处已久,早有默契。方若好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
  “目击者突然反悔,不愿出席做证了。”
  方若好一怔:“为什么?”
  “她说其实她并没有听到你和江唯唯的对话,之前来昭华,纯粹是粉丝朝圣,看看能不能巧遇唐翎。回去后听说做伪证是要坐牢的,越想越害怕,还是不出庭了。”李秘书叹了口气,“这些疯狂又无知的粉丝啊……”
  方若好立刻想到了那个女孩的A货包包:“我觉得另有隐情。你派人去查,江唯唯父母这几天有没有接触过她,她有没有突然的不明收入进账。”
  “可明天就要开庭了,我怕来不及……”
  “就算来不及,我也不想白白被人摆上一道。”
  “好的。那明天的诉讼怎么办?
  ”
  “医生那边怎么样?”
  “那边倒没变故,但他们能起的作用有限。”
  方若好沉吟片刻,说:“先这样吧。尽量拖时间找新的证人。”
  李秘书欲言又止。
  方若好挑眉:“还有什么坏消息吗?一并说了吧。”反正最糟糕的都已经发生完了。
  “老爷子调了一笔流动资金出来……跟我说,如有必要,赔钱息事宁人。”
  方若好心中顿时一暖,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管如何,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后盾呢。
  她感激地释然一笑,再抬眼时,表情却更加凝重:“谢谢老师。可是――我没有错。李秘书,我想告诉所有人,我没有错。所以,我不赔钱,更不怕事。官司,我要打到底!”
  李秘书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最后行了一礼:“是。”
  方若好挺直脊背,大步走过大堂。
  高跟鞋敲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噔噔噔噔”。
  女人都应该喜欢高跟鞋,因为穿上它时,它要求你必须昂首挺胸,不管脚下多少伤痛,都要自信前行。
第二十章
  周二早上九点半,方若好从车中走下来,外面已围了一圈记者,“咔咔”的快门声伴随着李秘书和保镖们的警告,在她耳边汇集成通往法院大门的交响曲。
  她穿了西装长裤,一身灰蓝,戴了副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活脱脱都市女精英的模样。
  律师本建议她穿得低调柔和一些,加重“无辜”色彩,被她拒绝了。
  “张律师不看影视剧吧?现在的大众都不喜欢弱者,如果你是个强者,只要你有合理的理由,更能取得他们的信服和认同。”
  她说服了律师,她以这个样子坐到了被告席上,接受原告律师的盘问。
  而这一幕,被各大媒体实时报道发在了网上。
  因为之前营销号带节奏,围观群众对此案格外关注,一看有新进展,立刻蜂拥而至。
  “这女人一看面相就不好,真嚣张啊!”
  “钱能通神,不看好这场官司。”
  “同不看好。”
  “只有抵制资本才能打到资本的痛处!我们一起来抵制昭华出品的作品吧!”不知是哪家对头公司的黑子开始浑水摸鱼,兴风作浪。
  李秘书问贺豫是否处理,贺豫冷冷一笑:“你觉得他们是正义地只吃这一个瓜吗?所谓吃瓜群众,就是但凡有瓜,都会去吃。而网络最大的好处是,三天之内必有新瓜。”
  李秘书想,相比别的喜爱操控舆情的影视老总,贺豫和方若好两人是真的很淡定。
  虽
  然淡定,却不能改变过程。第一次出庭结果,很不理想。
  江家找了一堆江唯唯的同学、老师、邻居,证明江唯唯日常生活中是个多么温柔乖巧的姑娘,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跟人争执”,然后又出示医院证明,证明她的病情在此前已恢复得非常好,起码有一年时间都未再发病。虽然方若好这边,也有医生出庭证明反射性癫痫病因复杂,不可控制,但不能证明“方若好的刺激令江唯唯发病”的同时,也不能证明“江唯唯的发病不是方若好的刺激导致的”,一度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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