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孟东川连忙拍了拍孟姝的肩膀,一副慈父之态。
也是不巧,这一下正好拍在了受伤处,孟姝强忍着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一脸怯弱恐慌:“父亲,皇上已经叫绣衣卫彻查了,万一……查到父亲头上,咱们全家都会没命的!”
孟东川神色兀自镇定,他负手道:“你放心,为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孟姝忍不住急忙问:“父亲是如何安排善后的?此事当真不会查到咱们头上?绣衣卫可不是吃素的,这又是在天子脚下……”
孟东川又怎么可能丝毫不慌乱,自是强做镇定罢了:“比起咱们,自有更可疑之人。”
孟姝心中一震,父亲果然是想嫁祸他人!
“父亲说的……莫不是——”孟姝立刻就想到了最适合背黑锅的人选。既要有些势力,又要与贵妃四皇子存在竞争,那岂不就是……
“好了,剩下的交给为父便是,你且安心回去休息吧。”孟东川挥手道。
虽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但孟姝知道,自己不宜再追问下来,否则只会惹父亲生疑,便福了福身子,“是,女儿先告退了。”
翩然回到自己的闺阁,孟姝身子一个踉跄便倒坐在了美人榻上。
“姑娘!”乔妈妈急忙上去搀扶。
孟姝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好在多包扎了几层,没有渗透出来,我……稍微歇息一下便好。”
乔妈妈拭了拭泪:“这件事,要不要跟大公子通个气?”
孟姝急忙摇头:“不行,哥哥木讷单纯,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让他知晓!”
乔妈妈叹了口气,“姑娘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
正在此时,后窗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孟姝连忙打起精神,去打开了窗户,窗外立着个眼生的家仆打扮的男子,向孟姝递上了一面腰牌。
孟姝仔细检查过后,这才低声将自己刚刚探知的消息,以及心中的猜测如数相告,“还请尽快禀报皇上。”
那家仆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孟姝关上窗户,不免讶异:“绣衣卫竟然这么快就渗透了进来……”还是说,这庆宁侯府本来就有绣衣卫的人?
想到此,孟姝脸色巨变,一个踉跄倒坐在地,难不成……这一切……
不,不会的,不至于!
孟姝急忙平复了心神,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查清父亲的底细,其他的……不是她该知道的。
第180章 嫁祸?被幽禁的兰贵嫔母子!
一夜好眠。
岳望舒惫懒起身,却发现晏老六居然没走,“都这个时辰了,六郎怎么还在?”
晏铮笑意温润:“昨日才出了那样惊险的事儿,朕自然要多陪陪你。放心,这阵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一些小事交给阁臣便是了。”
晏铮执着她的手,柔声道:“这阵子九城戒严,望舒暂时就不要出宫了。”
岳望舒点头,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保不齐外头还有刺客同党呢。
晏铮唉声叹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药房到底还是鱼龙混杂了些。”
岳望舒皱了皱眉头,这话听得有点不对味,但她反驳不得。就算没有刺客,人多难免混杂,比如医闹这种事情,哪怕养生大药房医术佳、名声好,也偶尔会遇到。不过自有绣衣卫处置,在此之前,倒是没出过什么大事。
“不过你放心,此事朕已经严令绣衣卫彻查,不管主使还是从犯,朕绝不姑息!”晏铮又正色保证道。
“六郎还是叫绣衣卫谨慎些,尽量不要牵累无辜……”绣衣卫这个机构到底不正规,岳望舒虽然相信他们的本事,却信不过他们的人品。
“这个朕自然省得,你安心歇息,过些日子,自会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日子,绣衣卫闹得满皇城战战兢兢,连宫中上下都被蔓延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气息。
为此,贵太妃将她紧急唤到了颐康宫问询,“哀家听说,日前皇帝微服出巡,结果竟然遇刺了?此事当真?”
岳望舒:……这是哪来的说辞?
“这……”岳望舒犹犹豫豫。
“皇帝都跟哀家说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贵太妃直跺脚。
啊?狗皇帝这么骗他姨妈?
岳望舒还能怎么说,只得点头道:“却有此事,不过皇上无碍,还请贵太妃娘娘安心。”
“这叫哀家如何安心?”贵太妃满面焦躁,“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包天,居然还刺杀皇帝?!”
“这个,臣妾不知。”是皇帝他大舅子干的,只不过不是刺杀皇帝,而是刺杀她。
晏老六故意这么对外宣称,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
贵妃遇刺,跟皇帝遇刺,那能是一回事吗?
这下子,绣衣卫哪怕把皇城翻个底朝天,朝臣和阁臣们就算再不满,也万不敢阻拦了。这可是彻查谋逆大案!谁若阻拦,岂不是有同党之嫌?!
岳望舒不由地一阵心慌意乱,这也闹得太大了……
正在此时,兰贵嫔沈氏慌张闯进了贵太妃的寝殿,宫人们甚至都阻拦不迭!
在岳望舒的惊讶和贵太妃的不悦中,兰贵嫔已经噗通跪倒在地,哭诉道:“贵太妃娘娘!嫔妾当真冤枉啊!”
一时间,倒是叫岳望舒有些懵了,冤枉?后宫嫔妃中,当属兰贵嫔最为清冷镇定,不知受了何等冤屈,竟也会这般失态?!
岳望舒连忙起身去扶她:“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兰贵嫔一面落泪一面摇头,“贵妃娘娘,嫔妾母家兄弟子侄都被绣衣卫抓进了大牢里!说是他们与那刺客私底下有来往!娘娘,这决计不可能!嫔妾的兄弟都是读书人,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听得此言,贵太妃神色不由凝重了。
岳望舒也不免有些惊诧,兰贵嫔的兄弟和那刺客有来往?这……孟东川不才是幕后真凶吗?怎么会牵扯到沈氏兄弟?
正在此时,御前总管张寄板着脸来到了颐康宫,倒是恭恭敬敬先请了贵太妃和贵妃安,然后才对跪在地上的兰贵嫔宣读上谕:“皇上有旨:兰贵嫔沈氏今日起禁足葳蕤宫,三皇子幽禁皇子殿,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兰贵嫔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不,本宫是冤枉的!这一定是有人嫁祸!还请公公转告皇上,请求皇上彻查清楚!”
张寄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他一挥手,便叫两个太监生生将这位贵嫔娘娘给架了下去。然后躬身道:“奴婢告退了。”
良久,贵太妃才回过神来,“兰贵嫔、成槿……不不不,这不可能!”贵太妃连忙摇头不迭,又一把抓住了岳望舒的手,“贵妃,此事事关重大,你且去皇帝身边陪伴左右,不过也不要急于求情,好生侍奉皇帝,别叫他太冲动便是了。”
我倒是觉得晏老六挺冷静的。
“是,臣妾这就去。”
她也想问问,真的和沈家有关??
若说这后宫嫔妃当中,谁家兄弟最堪用,倒是当属兰贵嫔了。兰贵嫔已故的父亲曾官居尚书,他大哥如今是礼部侍郎,二哥则在翰林院为官。论官位,反倒比皇帝母族虞家还要高。
但岳望舒实难相信,此事与兰贵嫔是同党、附逆。
便匆匆赶到了皇帝的寝宫。
“六郎,这绣衣卫怎么会查到沈家头上?”岳望舒见皇帝屏退了左右,便直接了当询问,“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晏铮神色冷淡:“没有搞错,那日那个刺客,是京畿小有名气的游侠,此前数月,与兰贵嫔那个最不成器的幼弟一直颇有来往。”
岳望舒听了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跟兰贵嫔两个当官的哥哥无关,“也就是说,是兰贵嫔这个弟弟被人利用了?”
晏铮淡淡说:“八成是吧。”——孟姝给的第一条告密,也是这个。
“既如此,六郎何必幽禁了兰贵嫔母子?”这多吓人啊!
晏铮微微一笑:“一则,确实与沈家有牵扯,既如此,便该好好彻查一下。二则……也好叫有些人放松警惕。”
岳望舒恍然大悟,这是为了暗中彻查孟东川啊!
晏铮心道,当然也还有第三个目的,也是为了敲打沈氏一族。只是没有必要告诉望舒罢了。
“这么说的话,此事果然是孟东川一人所为,并无同党、附逆。”岳望舒忙问。
晏铮眉宇间也已经释然许多,“成桢没有犯糊涂,朕很是欣慰。”
岳望舒:合着你是怀疑你大儿子啊!
但又不得不承认,孟东川如此全力押宝,被押宝的人天然便有了嫌疑。二皇子名为次子,实则是皇帝的长子,又是孟皇后的养子,他的伴读又是孟东川的嫡长子孟元清!
“放心,沈氏和成槿不会幽禁太久,等朕料理干净了之后,自会放她们出来。”晏铮温和的语气里暗藏杀意。
第181章 弑父
皇帝所谓的“不会太久”,却也足足持续了一月有余。
整个后宫在皇帝的威压之下,人人战战兢兢,连贵太妃都闭门不出。其他皇子公主们也前所未有的乖巧,甚至包括岳望舒的小阿棣,最近读书都刻苦了许多,也不上树掏鸟蛋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自己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孟姝几乎每日都与绣衣卫传递的消息,当日如何选中了那个游侠,又如何安排其与沈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往甚密,又是从何处弄来了剧毒的鹤顶红,又安插了私自阉割的太监进入养生大药房作为眼线……
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孟姝不禁释然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与哥哥的性命便可以保住了吧?
这一日夜里,西窗外又传来的布谷鸟的叫声。
孟姝浑身一颤,该查都已经查清楚了,为何还……
她努力镇定心神,打开了后窗,窗外还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家仆,这一次他递上了一只小瓶子,“这是鹤顶红,请姑娘下在侯爷的补汤中。”
孟姝瞪大了眼睛,牙齿忍不住打颤。
那家仆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便将小瓶子搁在窗台内侧,“姑娘看着办吧。”
然后便悄然无影无踪!
孟姝颤巍巍拿起那小瓶子,关好了窗户,便整个人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皇上竟要她亲手弑父!!!
诚然,她也明白,父亲难逃一死!但她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给了她这样一桩任务!
可是……先前皇上还特意把刺杀之事安在自己身上,难道不是为了对孟氏大肆诛杀吗?!
孟姝忽的明白了,皇上不打算将父亲的罪状公之于众!!也就表示不会株连九族!但前提是父亲必须死!
孟姝合了合眼眸,双手已经渐渐不再颤抖。父亲啊父亲,是您先来杀我的……为了哥哥、为了孟氏全族,便怪不得我不孝了。
夜色之下,侯府的书房还一派通明。
小厮客气而坚定地将一位丰腴美艳的妇人拦在了房外。
那妇人正捧着一盅补汤,气得直跺脚,“你再通传一遍!”
“萧姨娘请不要为难小人,侯爷正忙,谁也不见。”那小厮客客气气道。
这萧姨娘正是庆宁侯最宠爱的妾侍,难免骄横,“我不信,侯爷又没有官职,这么长时间了,白天忙、夜里忙!哼!肯定又有了新欢了!”
小厮一脸无奈,“没有事儿,姨娘不要多心。”
“那就让我进去看看!”说着,萧姨娘竟是要硬闯。
小厮急了,连忙拦在前头:“姨娘再闹下去,只会惹侯爷生气!”
正在此时,大姑娘孟姝脚步翩翩而来,“萧姨娘不要胡思乱想,最近京中人心惶惶,父亲难免忧心圣上安危。”
萧姨娘不禁心道,老爷有那么忠心??
孟姝扫了一眼萧姨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头有一盅补汤,并一只小勺,便上前打开了那补汤,低头闻了闻:“这汤姨娘怕是炖了好几个时辰吧?”宽大的衣袖落在托盘上,不动声色将那小勺收入袖中,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可不是么!”萧姨娘一脸委屈,“足足炖了一个下午呢!”
孟姝便对那小厮道:“不如这样吧,好歹把这补汤给父亲送进去。”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才上前接过了补汤,道:“那请大姑娘和姨娘且回去吧。”
萧姨娘虽然有些不满意,但好歹补汤送进去了,便悻悻远去了。
孟姝目送萧姨娘远去,便也要动身回去。
却不料小厮再度折返出来,低声道:“侯爷请姑娘进去。”
孟姝神色微微一紧,然后不动声色颔首,徐步进了书房,却见那补汤只是搁在一旁的案桌上,根本没有动。孟姝眉心一紧,忙上前请安:“父亲,既然绣衣卫已经抓了沈氏兄弟,父亲该安心才是,怎的……”
这几日下来,孟东川日夜难安,素日最宠爱的妾侍也不理会了,如今瞧着已然憔悴了许多。
“一日不定罪,我就没法安心。”孟东川眉心已经皱成一个“川”字,更要紧的是他安插在药房的那个太监也被抓去绣衣卫了,万一招供出什么来……可就不妙了。
孟姝不动声色将补汤端到了书案前,“父亲,喝口汤润润喉吧,这可是萧姨娘一番心意。”——说着,孟姝还特意端起汤碗抿了一口,“再放下去,可就要凉了。”
孟姝素知自己父亲多疑,汤药之物,素来要小厮仆役试过之后才肯入口,此番她亲尝汤药,父亲必然放心。
果然,孟东川接过了补汤,孟姝又忙递上要紧的小勺。
眼瞧着孟东川一勺一勺将整碗补汤饮下,孟姝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早些安歇吧,女儿告退了。”
可就当孟姝才刚回到自己的闺阁,前院书房的孟东川便捂着自己胸口,倒地不起。
深夜的侯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也亏得只是涂抹在勺子上,因此鹤顶红的分量不足,倒是没有立时致命,但孟东川还是陷入了昏迷中,就像是突然发了什么急症。
翌日,消息传入宫中,皇帝便立刻遣了太医前去医治。
二皇子的伴读孟元清、四皇子伴读孟元溪,这对兄弟也即刻返回家中,侍奉老父。
还有诸多子女悉数侍疾床前,再加上太医的竭力救治——孟东川果不其然地死翘翘了。
至于死因,太医给出了完美的答案,说是突发心悸,又因年迈体弱,才一病不起。
岳望舒本人自是不晓得皇帝用什么手段隐诛了孟东川,反正这个祸害死了,对谁都是好事。
皇帝下旨,以国公之礼安葬这个大舅子,另外还特许其嫡长子孟元清不降封袭爵,如此一来人人称道天子爱重原配皇后、厚待后族,是一等一的仁君君王。
而刺杀皇帝一案,被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是个犯了疯病的游侠儿,不过沈氏兄弟家风不严,结交三教九流,还是被罚了俸禄,降了官职,当真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