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找了个人群之外的角落,安静地等他回来。
手机响了一声,尤枝拿出来看了一眼,姜念发来的消息:
【酒会怎么样?有没有见到明星大腕?】
后面还有个挑眉的表情包。
尤枝早在之前就告诉过她,自己今天会出席酒会,故意逗她:
【有啊,可多了。】
发完她抬眼看向酒会四周,的确有些电视上看到的明星,正和那些出品人、投资商们谈笑应酬。
姜念发了个捶胸顿足的表情:【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我恨!】
【枝枝,你替我狠狠地多看上几眼!】
尤枝忍不住笑开,沉郁的心情豁然了许多。
*
顶层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酒店经理率先走了出来,严阵以待地站在电梯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人满眼诧异,疑惑是什么人能让酒店经理这么诚惶诚恐地重视,旋即便看清了电梯里走出来的人。
一身禁欲的手工西装,系着暗色的条纹领带,五官立体而俊美,宽肩窄腰,完美的像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满身的清傲矜贵。
他的一只手正随意地摩挲着袖口,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易吸引人的目光,随后一愣。
向日葵状的袖扣和他整个人的气场有些不搭,他却似乎半点不在意这点纰漏,眉眼还带着几分轻松。
谢承礼来到海城后,先去了一趟这边的分公司,并察看了海城这边关于星梦幻乐园的进度。
这两天,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时,偶尔会想,有一盏应该是尤枝亮起来的。
酒会这天,谢承礼临时接到了一通客户的电话,处理的过程中耽误了一点时间,来到酒会时晚了二十分钟。
“谢先生,您这边请。”酒店经理一路在前面引路。
谢承礼神情冷淡地走着,摩挲着袖扣的手不觉有些用力。
明明还在生气尤枝的不告而别,现在却又莫名地多了些紧张。
谢承礼垂下眼帘,想象着一会儿尤枝看到他时的表情。
惊喜?错愕?还是不敢置信?
谢承礼扯了扯唇,不论什么情绪,今天总算要将这件惹自己烦躁了几十天的事情解决了。
等到事情说清楚,和尤枝的关系回到之前,大不了就是在她重新调回锦市前,往返多飞几趟而已。
再者说,海城这边也不是没有业务,或许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
“谢先生要直接去酒会现场吗?”酒店经理的声音传来。
谢承礼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而后发现已经到了酒会外的长廊,隔着落地窗看向会场,里面是纸醉金迷的酒会,衣香鬓影的明星名人走在其中。
谢承礼的目光径自略过那些人,朝人群外看去。
――尤枝不会待在人多的地方。
下秒,他的视线定住。
人群外的角落,尤枝正站在那里,手边放着一杯鸡尾酒,穿着一身白色礼服,头发乖顺地披在身后。
光洁白皙的颈间戴着一条简单精细的项链,是他没见过的样式,应该是她新买的,很合适,衬的她的脖颈越发修长。
不知道为什么,谢承礼想到了自己买的那条白金手链,也是简单的样式,只是上面多了五颗红宝石而已。
她新买的白金项链,和他买下的手链很搭。
这个发现让谢承礼心中有些得意。
而此刻的尤枝正低头看着手机,唇角扬起一抹欢愉轻松的笑,原本淡然的五官像是染上了阳光。
像极了当初第一次在酒会遇见她的模样。
谢承礼眯了眯眼睛看着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谢先生,入口就在前面。”酒店经理看向不知道为什么停下脚步的谢承礼,小声提醒。
谢承礼回过神,恰好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随意地拿过一杯酒,就要抬脚上前。
下秒,脚步又一次定住。
他看见那个叫许冰的男人,手中拿着一盘甜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走到了尤枝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尤枝显然被吓了一跳,匆忙抬起头来,看清是许冰的瞬间笑了起来,眉眼半弯成了月牙。
许冰也温柔地笑着,和她说了些什么,尤枝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而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许冰的领带上――因为着急回来,领带有些歪了。
许冰低头看了眼领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却更松了。
尤枝抿了抿唇,目光飞快地看了眼甜品,几秒钟后,伸手主动将他的领带整理利落。
而后……
谢承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
尤枝和许冰并肩朝出口走去,一同提前离开了会场。
就像,当初的他与她。
“啪”的一声,谢承礼手中的高脚杯应声碎裂。
第19章
从酒会提前离席的一对男女, 转向另一侧的走廊,背影成双,没有分给走廊的另一端一丁点儿目光。
谢承礼孤身长立在一片忙乱的人群中, 盯着前方的背影,看着他们消失在转角。
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里, 一向理智的大脑短暂地停止了思考,只剩下刚刚尤枝为许冰整理领带,然而相视一笑共同离去的影子。
恍惚中,谢承礼想起自己和尤枝来往两个多月的时候, 一次亲密后的清晨,他吃完早餐正准备去公司。
尤枝叫住了他, 而后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脚为他整理了下领带, 小声地说:“刚刚你穿外套时, 领带有点歪了。”
他当时愣了愣, 垂眸便看见了她通红的耳朵、颤抖的睫毛,以及躲闪的目光。
就是在那时,他察觉到了尤枝对他的心意。
尤枝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可现在, 她为许冰整理领带……
“谢先生,您没事吧?”
“谁负责酒杯采购?让采购部经理去我办公室一趟。”
“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周围人慌乱的声音突然聒噪地冲进那片白茫茫中, 谢承礼的眼神动了动, 多余的情绪逐渐消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酒杯的碎片大多掉在了地上,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划开了两道口子, 还有一片尖锐的碎片因为用力扎进了手掌,此时仍然嵌在掌心里。
鲜红的红酒和瞬间冒出的血混杂在一起, 沿着指缝一滴滴地低落。
他居然不觉得疼,反而……
谢承礼皱了皱眉,胸口迟钝地涌现出一股被背离和被放弃的愤怒,以及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与压抑。
情绪烦躁到他越发用力地紧攥着拳头缓解那股不适。
“谢先生,您先随我去休息室,一会儿工作人员就会把医药箱送来了。”酒店经理小心地看着他。
谢承礼的目光定焦在经理的脸上,片刻后眼中的混乱逐渐冷静下来,他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与理智,来理清现在的状况。
酒店经理松了一口气,忙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谢承礼刚走了几步,一人惊喜地叫住了他:“谢先生?您竟然也来了?”
谢承礼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没有说话。
“是我啊,鼎盛传媒的张诚和,我们之前见过面。”张诚和扯出笑便想上前,而后他才注意到谢承礼还在流血的手,笑僵在脸上,“谢先生您……没事吧?”
谢承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就要继续前行。
张诚和只觉得周身发冷,心中纳闷以往谢先生虽然疏离,但待人接物有礼有度,今天却像块冰块一样,下秒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谢先生是来找尤枝小姐的?”
他就说怎么看许冰身边的那位尤枝小姐那么眼熟,之前根本没敢往锦市谢家想,现在看见谢承礼,顿时想起来,那位尤枝小姐可不就是当初谢先生身边的女伴?
谢承礼的身子一滞,停在原地。
张诚和见状,忙又说:“我之前看见尤枝小姐和朋友在酒会里面,最开始还没认出来……”
“朋友?”谢承礼打断了他,声音沙哑。
张诚和点头:“就是电视台的许主管,刚刚我还和他还有尤小姐说话呢……”
谢承礼看向张诚和,神色出奇地镇定,确认对方说的是实话后,将掌心的玻璃碎片随手拨出,转身朝电梯走去。
*
尤枝和许冰从酒会离开后,先回了之前预定的房间拿了换下的衣服才离开。
忙了一整天,许冰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疲惫,尤枝本想劝他早点回去休息,她自己打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可许冰依旧坚持将她送到了楼下,目送着她上楼。
尤枝现在住的房子在八楼,回到出租屋打开灯,她习惯地走到窗前,本想拉上窗帘,没想到许冰的车还停在楼下。
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这边,灯亮起,他才驾车离开。
尤枝看着车影消失在小区外,神色怔了怔,良久关上窗子,坐到沙发上抱起膝盖。
好一会儿,她给许冰发了一条消息:【路上注意安全,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发完,尤枝深呼吸一口气,拿过笔电放在茶几上,光着脚随意坐在地上,趁着现在记忆还算深刻,简明扼要地将今天看的几部电影的影评提要整理出来。
整理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快十点了。
尤枝放松地将电脑推到一旁,去洗脸卸妆,却在看见镜子里自己颈间的锁骨链时顿住。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项链,真的和她很合适,不会因为太贵重而负担,刚刚好。
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回送给许冰一份礼物的。
想到酒会发生的事,尤枝往脸上扑了一捧凉水,重新回到客厅茶几旁,拿过电脑,打开购物网站,输入“领带夹”。
看着上面眼花缭乱的搜索结果,尤枝的目光一个个扫过,最终看向一个冷银色向日葵的图案上。
尤枝恍惚了下,仔细想了想许冰平时常穿的西装,脑子里竟莫名浮现一套昂贵的手工西装的样式,穿在近乎完美的身材上。
尤枝脸色一僵,心中有些恼怒,再没有继续翻看的心思,紧抿着唇就要直接下单。
也是在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下。
尤枝顿了顿,看了眼页面,只好先起身去看门。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过程中,房门又响了两下。
“来了,”尤枝只得应一声,打开门,“谁……”
声音在看清门外的人时戛然而止,尤枝抓着门把手的手不觉紧了紧。
谢承礼站在门外,一身笔挺的西装,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就这么平淡而冷静地看着她。
脸色比平时要苍白,有一瞬间像极了五年前在秦市养病的那个他。
算一算时间,二人有两个月没见了。
尤枝的喉咙有些涩,好一会儿才勉强扯了扯唇:“你怎么会来?”她对他能找到自己并不意外,谢承礼想知道的事情,总能知道。
谢承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可是,除了最初的震惊,没有惊喜,没有红了眼眶,平淡得像是在看一个不熟的人。
她甚至就这么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
谢承礼抿紧了唇,良久才慢慢启唇,平淡开口:“来海城后,出了点事。”
“什么……”尤枝刚要询问,下秒猛地看见他的右手一片暗红,血沿着他的指缝渗出,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
地面上已经有不少血迹。
尤枝的大脑有瞬间的短路,心脏颤了颤。
她决定放弃他是真的,可是看着他伤成这样,到底没办法无动于衷。
尤枝攥了攥拳,让开了位子:“你先进来吧。”
说完转身回到卧室拿医药箱。
谢承礼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刚刚她眼中那片刻的担忧与心疼,心中的烦躁与沉闷顷刻间平复了不少。
他走进房中,目光不经意地扫视整间房子,一室一厅的户型,和她在锦市住的差不多,依旧随处可见的向日葵图案,以及电视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束盛放的向日葵。
谢承礼又走向厨房、洗手间,最后停在尤枝的卧室门口。
一切都是独居的模样,并没有和人同居的痕迹。
谢承礼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松懈下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掌心的伤口真的挺疼。
“先把伤口处理……”尤枝抱着小医药箱转身,看见谢承礼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时愣了下,皱了皱眉,“去客厅吧。”
走出卧室的时候,她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谢承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神色微沉。
卧室是个相对隐私的地方,的确不应该让外人随便看、进入。
可是他们曾经何止在卧室,客厅,厨房,餐厅,都无比亲密过。
谢承礼抿着唇回到沙发,尤枝已经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没有动手的打算。
谢承礼看向她,尤枝顿了下:“先用碘伏消毒,上药,最后用纱布包扎起来。”
谢承礼似乎有些气恼,没有看她,拿过医用棉棒随意地擦拭着伤口,尤枝甚至能看见他掌心的伤口几次三番地被“剥开”,刚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
她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谢承礼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尤枝用棉棒沾了碘伏,托着他的手刚要处理,而后便看见了他袖口的那枚向日葵状的袖扣。
尤枝愣了下,略过袖扣,先将掌心较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又处理食指和中指上的划伤。
她低着头,随意扎起的头发有一缕垂在脸畔,摇摇晃晃的。
颈间的白金项链衬的她肌肤白得反光。
谢承礼看着她,莫名想起曾经他生病,她特意请假照顾他的画面,那时的她也像现在一样,专注,认真。
几十天烦躁迷茫的情绪,在此时突然平和了下来。
甚至……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欢喜。
谢承礼的目光逐渐缓和,声音也轻了许多:“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锦市?”
尤枝正在包扎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呢?怎么会来海城?”
谢承礼的目光微滞,而后说:“受邀参加个酒会,碰见了熟人说看见了你和你朋友。”
尤枝没想到谢承礼也出席了今天的酒会,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和许冰提早退了,而谢承礼怕是要压轴出现,两人没碰上也是正常的。
她不由得有些庆幸,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公司调派,我就来了,”她停了停又补充,“而且,不是一声不吭。”
她有给他发消息,他也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