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热恋——鱼曰曰【完结】
时间:2023-06-02 14:42:18

  尤枝抬头的瞬间,谢承礼俯身朝她吻了下来,唇与唇的碰触,夹杂着阴天的凉意,两个人却仿佛同时颤栗了下。
  这场亲吻直到旋转木马停下才停止。
  尤枝听见了重叠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谢承礼的。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只流浪狗,灰色的小狗还戴着脏兮兮已经磨损的只剩一条线的项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尤枝不由蹲下,试探着抚摸了下小狗的脑袋。
  小狗最初仍谨慎着,一会儿后便松懈下来,趴在尤枝脚边转了个圈,随后又抖了抖身子跑向谢承礼。
  尤枝微诧,刚要走上前,便看见谢承礼出神地看着流浪狗发呆,良久,他蹲下来,僵硬地触碰了下流浪狗的脑袋。
  小狗歪头看了眼谢承礼。
  谢承礼猛地站起身,哑声道:“我会让人将它接回去。”
  尤枝一怔:“你不是不喜欢狗?”
  他记得一次聚会,程意提及过长辈家的一条狗,谢承礼当时只冷嗤了一声“麻烦”。
  谢承礼顿了顿,哑声说:“只是觉得……有点像。”
  尤枝不解:“像什么?”
  谢承礼下颌微紧,喉结滚动了下。
  像他。
  因为他也要和这条流浪狗一样,被“主人”抛弃了。
  可他抿紧了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轻声唤她:“尤枝。”
  尤枝应了一声。
  “如果一个人,为了得到便不择手段,是不是就没有获得幸福的权利了?”谢承礼轻声呢喃。
  尤枝仍蹲在地上,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逗弄小狗的手一僵。
  “如果一个人,明知道女孩喜欢自己,却还是置身事外地看着她在感情里挣扎,直到她离开才发现是自己离不开她,”谢承礼继续说,“是不是很可笑?”
  “在开车撞人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窃喜,因为可以利用受伤的身体,得到心爱的人的可怜与关注,是不是很卑鄙?”
  “这个人,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着心爱的人和自己在一起,是不是也挺为人不齿的?”
  “甚至明明知道对方有了男朋友,却还是用手段将她的男朋友调派外地出差,只为了让他们不见面,用亲人的身体健康威胁他们分手,也很不堪吧?”
  谢承礼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被审判的囚犯,在死气沉沉地诉说着自己的“罪行”。
  他将过去的自己,解剖开来,呈放在她的面前。
  可是,他却不敢说出“要她原谅”的话,以及发下“再没有下次”的誓言。
  他很清楚,回到当年,过去的那个他还是会走上这条道路。
  他太自负了,那时他不会想到,这样的自己有一天会甘愿对着一个人低下头颅,卑微地站在她的面前。
  尤枝的手缓缓从小狗身上挪开,蹲在地上沉默了很久。
  她站起身,抬眸看向谢承礼:“那个人不是不想说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谢承礼望着她,良久抬手轻轻地蹭了下她的眼睛:“别哭,尤枝。”
  尤枝看向他指尖接住的泪珠,愣在原地。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原来她潜意识中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主动坦白,等着他坦诚地面对自己。
  至于原因,答案呼之欲出,却让她心乱如麻。
  她需要好好地理清楚,然后再面对他。
  尤枝抿唇,轻声说:“我想回家了。”
  谢承礼的手僵在半空,几秒钟后,他静默地将手收了回去:“好,”他弯起一抹笑,“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格外安静,车停在尤枝家楼下时,刚好下午三点。
  尤枝解开安全带,下车的瞬间,谢承礼叫住了她:“尤枝。”
  尤枝身影一顿,转头看向他。
  谢承礼弯唇笑了起来,他望着她,从眉眼到鼻尖到唇角,最后落在她的眼眸,像是将她刻进心底。
  他的喉结动了下,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可最终只笑着说:“这两天秦市可能会降温,记得多加衣服。”
  尤枝怔了下,点点头,转身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他的眼圈红了。
  只是一刹那,快得像是幻觉。
  谢承礼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唇角的笑逐渐消失,眼神也开始变得迷茫。
  他拿出烟来,点燃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手在细微地颤抖,火星不经意地迸溅开,他克制着吸了一口,后座的纸箱里传来流浪狗的呜咽声。
  谢承礼的手僵住,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探出头来的流浪狗,它脖颈摇摇欲坠的项圈,就在刚刚彻底断开了。
  “你也被主人抛弃了。”谢承礼呢喃一声。
  流浪狗听不懂他的话,又小声地呜咽着。
  谢承礼将烟熄灭在一旁的烟灰盒中,神情死寂地驾车离开了这里。
  下午三点半,阴沉了一整天的天气终于下起雨来,起初只是毛毛细雨,到后来雨势渐大,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
  谢承礼回到了苏颂的别墅,苏颂已经出去了,别墅只有一个保洁人员。
  他将狗交给保洁人员后,去了当初自己养病的卧室,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看见当初自己倒在地上,而那个还是小女孩的尤枝惶恐又担忧地看着他的模样。
  谢承礼弯了弯唇,又回到了客厅。
  一旁的花瓶里插着的早就不是向日葵了,旁厅里也空荡荡的。
  他却在恍惚中看见一个人认真做着试卷的小尤枝,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在草稿上画着关于他的简笔画。
  然而只是眨眼的工夫,一切都消失了。
  谢承礼紧抿着唇,拿起伞走了出去。
  他去了附近尤枝曾经复读的私立学校,将他们曾经走过的道路,重新走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回到了当年,仿佛她仍躲在他的伞下。
  最后,他来到了海边。
  看着阴云下不断翻涌的海浪,谢承礼如同受到蛊惑一样,一步一步地沿着海滩,朝暗沉的海水走去。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你要做什么?”
  谢承礼的脚步停顿下来,茫然地转头。
  别墅区的安保人员穿着雨衣,看着穿着黑色西装、撑着黑色雨伞的英俊男人,语气变了调:“站在那儿不准动。”
  谢承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误解了他的意图。
  他只是……离开了尤枝,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谢承礼低头看着脚边的海浪,是啊,他不能让尤枝愧疚。
  余光瞥见手腕的平安绳,谢承礼原本死寂地眸光动了下,转身离去……
  *
  尤枝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愣愣地看着窗户上如注的雨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尤母敲了敲房门叫她吃晚饭,尤枝才回过神来。
  下雨的缘故,天黑得早,也比之前凉了些。
  吃完晚饭,尤枝陪着尤父尤母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回房休息了。
  她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当年在海滩上看见那个还是少年的谢承礼,看着他身披着满身估计站在那里。
  可这一次,他却义无反顾地朝着海水走去。
  尤枝喘息着醒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还暗着,还不到五点,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
  尤枝走到洗手间,想要将满身的汗洗去,却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时愣住。
  ――镜子里的她,眼圈通红,眼角还带着泪。
  尤枝洗完澡,整个人非但不觉得清爽,那股不安反而越发浓重,压得她心中沉沉闷闷的。
  索性公司那边临时有篇文章需要临时调整,她忙碌起来,一上午就过去了。
  尤枝拿起手机,从昨天和谢承礼分开到现在,手机始终静悄悄的。
  吃完午饭,尤父尤母在客厅聊着天,时不时告诫尤文远几句,要他在大学里好好学习,在海城有事可以找他姐。
  尤枝听得并不真切,意识恍恍惚惚的。
  不知多久,尤母突然再次说到了小姨闺蜜的那个女儿:“没想到那个大款竟然真的为了那女孩和家里闹起来了,我听说都追到这边来了。”
  尤父诧异:“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大家都听说了,好像那大款还拿着礼物登门了,”尤母感叹,“当初多少人不看好他们,还说风凉话,没想到这大款还有点良心。”
  尤父:“你不也不看好他们?”
  尤母轻哼:“我现在也不看好,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好啊?万一以后把女孩拿捏住了,全家都得低人一等,尤枝以后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行……”
  余下的话尤枝有些听不清了,愣愣走神。
  手机响了一声,尤枝瞳仁微亮,拿过手机时神情微滞,林倩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在电视台总部表彰大会那天上台领奖的画面。
  很快林倩又来了一条消息:【尤枝快看,你在发光诶!】
  尤枝微怔,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照片上,也许是灯光的缘故,也许是她身上的雪白衬衫反光,照片里的她整个人身上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手中的奖杯熠熠生辉。
  看了好一会儿,尤枝弯了弯唇笑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她其实也很好。
  却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就连客厅的尤父尤母都朝她看了过来。
  尤枝看着屏幕上的“程意”二字,不解地点了接听,对方的声音几乎立刻传来:“尤枝,你有没有承礼的消息?”
  尤枝手一紧:“怎么?”
  “今天原本有一场跨国会议,但助理联系不到他人,就找到了我,结果从昨晚到现在,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尤枝紧皱眉心,昨晚的梦突然就涌现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艰难起来,好一会儿才问:“苏老师那边呢?”
  “苏颂?”程意来不及问尤枝和苏颂的关系,“已经打过电话了,承礼也没回那里。”
  尤枝只觉得自己指尖的温度顷刻间抽离,昨天谢承礼的反常再次涌入脑海。
  他突然说要自己给他一天的时间,就像当初她离开锦市前,要他陪她补过生日的那天一样;
  还有那些剖析自己的坦白,分开时那恨不得将她永远记住的目光,车内弥漫的烟草味,彻夜未眠的疲倦神色……
  尤枝紧攥着冰凉的指尖,站起身朝外走:“我现在出去找找看。”
  拿了尤父的车钥匙,尤枝疾步朝外走,却在下楼的瞬间脚步一顿,一辆轿车刚好停下。
  苏颂眉头紧皱地下车,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
  “苏老师。”尤枝看着来人。
  苏颂扯了扯唇角:“承礼不在我那边。”
  尤枝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他应该会没事的。”苏颂看着眼前女孩眉眼藏匿的焦灼,突然觉得也许她想错了。
  谢承礼不是谢寅。
  他如果出事,眼前的女孩大概会愧疚一生,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苏颂将档案袋递给尤枝。
  尤枝不解地看了眼档案袋,又看向苏颂:“这是?”
  “谢承礼的一些事,”苏颂笑了下,“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想通了他父亲十六年才想通的事情。”
  得有多爱啊。
  后一句话,苏颂没有说。
  尤枝接过档案袋,迟疑片刻打开。
  里面的文件不多,只有几页纸。
  谢承礼的出生。
  谢承礼的毕业典礼。
  那起车祸的细节。
  他养病的那几年。
  尤枝安静地看着,越看脸色越发苍白,过了很久,她将文件重新收好,眼睛通红,神情却逐渐坚定:“谢谢您,苏老师,但我要先走了。”
  “去哪儿?”
  “去找他。”
  她想,她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
  *
  秦市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景区几乎没有什么人。
  佛光寺内格外寂静。
  西装革履的男人祈拜在佛像前,背影颀长而瘦削,沉默且虔诚。
  如精雕细琢的脸颊苍白如纸,双眸紧闭。
  寺里的师父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叹了一口气。
  谢承礼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祈了多久,他只是忍不住在想,当年尤枝为他祈求平安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时的她有多爱他。
  可是,他搞砸了一切。
  从小到大,他很少做出错误的决定,可偏偏在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最珍贵的人上,频频失误,然后万劫不复。
  不知多久,寺里的住持走了出来:“谢先生,您的平安绳。”
  谢承礼的睫毛动了下,最后在心里许了愿望,睁开双眼,眼珠隐隐透着红。
  他站起身,下秒却剧烈踉跄了下,膝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而后又像完全失去知觉一样冰冷,不知道多久才终于缓和了些,接过了平安绳。
  断在第五年的平安结,在这一年,以他的名义,为她重新续上了。
  谢承礼摩挲着第六个平安结,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哑声说:“谢谢。”
  从佛光寺出来,天已经黑了,雨已经小了很多,飘着稀疏的雨丝,夜风一吹,果然泛着凉意。
  尤枝应该有加衣服。
  谢承礼静静地想。
  可当走过佛光寺前的拱桥,看见只穿着单薄的雪纺衫、撑着雨伞朝这边跑来的人影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尤枝。
  她已经慢了下来,目光紧盯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着。
  风声好像小了,谢承礼连雨丝都感觉不到,目之所及只有不远处的她。
  直到他走下拱桥,她也走到了他的面前,呼吸急促。
  “尤枝……”谢承礼呢喃着唤她,却不敢抬手碰触,唯恐只是一场幻觉。
  尤枝死死抿着唇,下秒蓦地将雨伞扔到一旁,走上前,用力地、大大地抱住了他。
  谢承礼的身躯一僵,不敢置信地感受着怀中的纤细身影,好一会儿他哑声唤他:“尤枝。”
  尤枝的声音闷闷的:“嗯。”
  谢承礼的声音很轻,甚至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是谢承礼,”他说,“那个卑鄙不堪的……”
  “谢承礼,”尤枝打断了他,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你要分手吗?”她问。
  谢承礼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即便是昨天分开,他也没有提到这两个字。
  他想,他总能欺骗自己,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始终都是情侣。
  “你只有一次机会,分,还是不分。”尤枝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难得强硬地问。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