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陌冷到牙齿都在颤。
她很清楚自己最近状态不好，林洛琪与从野都发现了，可见她是肉眼可见得憔悴。
可是季泽却对此毫无反应。
如今他现在眼里看见的，耳里听见的，却只剩下那些可笑的流言。
如果没有今天的插曲，季泽会一直晾着她。
他会等她自我愈合并认识到一切错误都来源于她的任性，再心甘情愿找他求和，那时他只需要维持他镇静无澜的态度，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道歉与示好。
她凭什么？
明明是父母捧在手心骄纵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为一个男人低三下四地认错？
太不值得了。
沈星陌抬起眼，她终于意识到，那根在她心底一直反复拉扯的那根弦。
在这一分，这一秒，彻底断裂。
暗黄灯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
即使不施粉黛，略显憔悴，她依然像朵漂亮的黑玫瑰。
可是玫瑰始终是带刺的。
沈星陌平静地看着季泽，以镇定的口吻，亲自宣告这段感情的终结。
“季泽，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双方同意，但是分手不用。”
“单方面的分手，就是分手了。
季泽有瞬间得愣怔。
因为他清楚地捕捉到了沈星陌眼底的坚定，和以往哪一次都不同。
他的头皮发麻，无法形容那瞬间心底浮生的慌乱，口不择言问：“你认真的？”
得到的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认真的。”
季泽又沉默了很久。
直到他深冷的双眸被淬上了完整的凉意：“所以你就是喜欢上别人了。”
“我说了，我没有。”沈星陌定定地看着季泽，轻声开口，带着几分疲惫，“但是，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没等季泽回复，沈星陌往前两步，眼睛里写满一往无前的从容。
有些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是时候该说出口了。
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季泽。”沈星陌，“我们上一次吵架是在网约车上，那天大风天，我赌气下车，你没理我，直接回学校了。后来我是自己走回去的。”
“你觉得我金发太招摇，我就把头发染回去了，但是你看到之后，说我爱折腾，浪费钱。”
“我们每次吵架，你主动找过我一次吗？不用道歉，哪怕只是给个台阶，你都没有。在你心里，错的一直是我，我就是个骄纵任性，靠父母不劳而获，一无是处的人。”
季泽动了动嘴，沈星陌却没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径直说下去，眼角已经有几分涩意：“是我没看清楚。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也没开心过。”
“所以，还是算了吧。”
沈星陌把头瞥向一边。
结束了，所有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她花了很多时间左右摇摆，在今晚才真正彻底盖棺定论。
他们终归是太不同的两种人。
她知道季泽喜欢温软听话的女生，她不是。
但让她一再改变自己直到面目全非的地步，这种病态的感情她不想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暧昧期的时候，他会帮她熬夜修改作业，会在一群人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只给她买爆米花，会责怪她为了漂亮穿得太薄，却默默把衣服盖在她身上。
那些他对她本有的耐心，似乎早已随风消失耗尽。
而季泽的眼睛，在深夜的寒风里，愈发深沉了。
像是积攒的怨在一瞬间倾巢而出。
“我明白了。”季泽整个人看起来尖锐无比，“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位富家大小姐。”
“……”
沈星陌无话可说。
季泽与她谈话从始至终都不在一个频率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扯到家境，扯到个人条件，明明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到最后，他的臆想变成他回击她的方式，沟通永远无效，两个人注定会走到死胡同。
沈星陌用力地捏了捏太阳穴，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驳斥他。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寂静中，他们沉默地对峙。
风掠过，在两人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最后季泽恢复平静。
“沈星陌，你想好了。”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沈星陌被风吹得几乎失去知觉，身体和大脑都已经彻底僵掉。
她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需要。”
转身，沈星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阴沉漆黑，没有星星。
身后是季泽冰冷到渗人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
“我说到做到。”
第8章 坠落
沈星陌回到寝室，全身上下除了颤抖的唇瓣，统统失去了知觉。
头发是湿的，寝室浴室没暖气，洗澡太凉，她只能拿条毛巾勉强把水珠擦干。
渗透的寒意让她深刻体会到什么是透心凉。
感冒才刚痊愈，这一趟眼看又到生病边缘。
林洛琪正在熟睡，她睡相不老实，整条腿压在被子上，上半身几乎都露在外面。
沈星陌动作很轻爬上梯子，帮她掖好被子。
回到床上，她掏出手机，找出最近通话里最上面那个号码。
那是仅存的她没拉黑季泽的通讯方式。
她毫不犹豫，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沈星陌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熄灭的屏幕，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仪式。
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她与季泽，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
-
自那天起，沈星陌和季泽分手的消息在校园里不胫而走。
这件事在系里，甚至全校俨然已成为爆炸性花边新闻。
如果学校有专用微博，估计“#沈星陌季泽分手”这个词条必定雄霸热搜首页。
还好沈星陌的生活没有被过分影响。
除了感受到四面八方“关切”的眼神，她照常出入学校，风雨无阻地参加各种公司及课外活动。
电影实验社周五晚上有个聚餐，沈星陌作为前任副社长，被现任社长拉进聚会群里。
沈星陌决定参加。
她想把行程中除了睡眠以外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
这样就不会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周五，沈星陌下班之后直接开车到火锅店。
刚停完车，她打开车门，依稀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向她走来。
是蒋h。
蒋h平时戴黑框眼镜，今天为了聚餐特意戴了美瞳，见到她，扶了一下自己的鼻梁。
那是大多数戴框架的近视患者不自在时的下意识反应。
沈星陌朝她点了下头。
蒋h眨了眨眼睛，指指她身后那辆车：“怎么换车了？你的小玛莎呢？”
“被我弟借去开撞了，返厂维修。”沈星陌锁了车门，慢条斯理地说，“而且我老板开奔驰C，我一个实习生开玛莎拉蒂，他还不是分分钟直接让我义务劳动。”
蒋h“扑哧”一声笑了。
沈星陌是有几分冷幽默在身上的。
她很张扬，但却是那种恰到好处坦荡直接的张扬，一点也不令人生厌。
但蒋h心中有事，立即敛起脸上的笑容，眼神笔直瞧着沈星陌。
沈星陌知道蒋h站在门口等她的原因，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想问我跟季泽的事？”
蒋h被沈星陌的坦荡折服。
她点了点头：“嗯，你们俩的事情……我多少有听到一点。”
沈星陌心知肚明，蒋h之所以会有顾虑，是因为她们是通过季泽介绍认识的。
蒋h比沈星陌小一级，和季泽是高中校友。
因为同样对电影感兴趣，季泽将她引荐给沈星陌，这才加入了沈星陌所在的电影实验社。
其实蒋h的副社长职位也是沈星陌亲自交到她手里的，两个人私交不错，时不时约个饭，交流社团事宜。
但友谊也有先来后到。
沈星陌斜靠在车窗，天冷，吐气的时候白雾散作尘。
“蒋h，我和季泽确实分手了。”沈星陌说，“我明白你认识季泽比我早，和他的关系大概也比跟我更亲近。我不会要求你站边，如果你因为季泽决定和我保持距离……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在我心中，会一直把你当做朋友。”
想必是早就预料到会和蒋h进行这般对话，沈星陌这番话说得流利。
蒋h静了一会儿。
她咬文嚼字，又偷偷探查沈星陌的表情。
也由此看出这次她和季泽是真的没可能了。
蒋h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平心而论，她应该站在季泽这一边。
不是因为她和季泽先认识。
是因为她和季泽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那所非私立非国际，却以强悍的高考数据跻身为省排名前十的著名应试高中，多得是家境普通，渴望通过刻苦学习改变人生轨迹的莘莘学子。
而他们拼命努力的终点，是沈星陌与生俱来就拥有的。
蒋h对她初见沈星陌的那天记忆犹新。
那是她大一新生入学，那时沈星陌还没认识季泽，她的名字在系里早已如雷贯耳。
沈星陌作为二年级学姐，过来帮忙发传单。
那时蒋h的朋友戳了她一下，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你看站在那边发传单的那个女生，好漂亮啊。”
蒋h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沈星陌。
她的发色是嚣张惹眼的玫瑰金，眉眼冷利，像朵艳丽的紫色蔷薇。
耀眼到令人双眼刺痛。
蒋h学习优秀，在那所成绩排名就是真理的高中，她一直是被人追捧的存在。
但是当她看见沈星陌的那一刻，心中升腾起近乎心酸的羡慕。
她生来就带的气场，和她永远不会俯首低垂的眉眼，让她嫉妒。
这种复杂的感觉，一直到现在在蒋h的心里仍有残存，即使她缄口不言。
但蒋h又非常欣赏沈星陌。
沈星陌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富家女天生的娇气特质，她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优越的出身，但也不会因此轻视任何人。
她坦荡又正直。
用她们共同朋友的话来说就是：
――拽都拽得让你心服口服。
蒋h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她上前，轻轻拍了一下沈星陌的手背：“放心，我们是不是朋友，跟你和季泽在不在一起没关系。”
沈星陌看着蒋h，朝她慢慢地笑了。
在来的路上，沈星陌反复排演了好几遍等会儿要对蒋h说的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使外表再怎么粉饰太平，她是真心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蒋h勾住沈星陌的手臂，笑着将她往里带。
“好了，进去吧，一会儿他们说还要去唱歌呢。”
“这么奢侈？某人不是整天在群里哭穷。”
“哎呀，唱歌是大家AA啦……”
她们有说有笑地进了火锅店。
花椒味漫进鼻腔的时候，蒋h在沈星陌耳边悄声宽慰道：“你放心，他们不该问的都不会问。”
沈星陌看上去不甚在意：“他们不敢。”
蒋h无奈地表示赞同：“倒也是。”
沈星陌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张精美绝伦的扑克脸，她做事又雷厉风行，许多学弟学妹对她抱有一颗敬畏之心。
只可远观，不敢靠近。
但蒋h分明注意到沈星陌此时略微疲倦的眉眼，还是暴露了一些她不会诉诸于口的心事。
虽然是社团聚会，但组织部没有就近选店，而是挑了家城南新开的人气火锅店，据说是某个明星入股投资的，开业那天他还过来站了一整天做宣传。
店里人头攒动，据说是组织部俩小姑娘下午没课，在这排了三小时的队，才拿到张大桌。
社团里的骨干沈星陌都熟，见到她，大家嬉皮笑脸和她说笑，装作对她与季泽的事情毫不知情。
坐在最里面的是几张新面孔，蒋h见他们盯着沈星陌，想打招呼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上前为沈星陌逐个介绍。
“这个，林原，建筑系的学霸，还有法语系的张楚凝，她是伍迪艾伦的狂热影迷……”
顺时针介绍完，沈星陌将目光落在尽头那个女孩身上。
对方感知到她的眸光，嘴唇紧抿，尴尬地忍不住把脸往她边上女生身后埋。
沈星陌认出了她。
是当时和季泽一块吃麦当劳的那个女生。
她的名字…
张可柠。
“张可柠。”
就在同时，蒋h介绍的声音响起，“她也是我老乡，小妹妹特别可爱，一逗她就害羞。”
蒋h话音刚落，突觉自己用到“也”这个字，不太合适。
尴尬的表情一闪而过，还好沈星陌并无异样。
她看着张可柠，表情很淡。
张可柠眼睛湿漉漉，像只受惊的小鹿。
她穿了件粉色毛衣，松松垮垮的丸子头让她看起来特别乖顺。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结结巴巴喊了声：“学、学姐。”
边上的学姐只当张可柠胆子小，被沈星陌的强大气场震慑住了，在一边调侃：“诶我说张可柠小朋友，你紧张什么，不会是被学姐的盛世美颜惊到说不出话来了吧。”
沈星陌下了班直接过来的，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了条修身黑色连衣裙，简洁干练，勾出绰约身线。
她的头发盘成发髻，下颌角弧度完美，向上微挑的眼线勾出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锋利冷感。
张可柠双手绞在一起，根本没听清别人说了什么，也没敢看沈星陌，只是胡乱点头。
沈星陌将张可柠过分外露的紧张尽收眼底。
她用对待其他新人同样的态度，浅浅勾了勾唇角，以前副社长的官方口吻道：“欢迎加入电影实验社。”
言语之间，仿佛她对张可柠毫无任何印象。
这个小插曲对沈星陌来说一晃而过，下一秒，她立刻被朋友拉过去聊天。
……
两小时转瞬即逝。
到了饭局散场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留沈星陌一起去唱歌。
沈星陌没有续场的打算，她揉了揉太阳穴：“工作太累，我想回家了，你们玩吧。”
“也好，你多休息。”蒋h言语中皆是关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