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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棋准时打开了播放软件，却发现最近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没怎么出现过的室友孟星悬也靠了过来，只是坐得还是挺远的，他一向不喜欢与人距离过近。
他的神色仍旧十分苍白，之前染成栗色的头发又重新变回了柔顺的黑色，略长的刘海微微遮了他的眉眼，使他看起来带了几分清冷疏离的感觉，整个人仿佛大病初愈一般瘦了很多，但也越发显得漂亮精致了。
“你没事吧？”卫棋关心地问了句。
孟星悬摇了摇头，僵硬地弯了弯唇：“我能有什么事，你继续看吧。”
卫棋又担心地瞅了两眼，但见他不想说，便也识趣地看起了最新更新的两集。快到大结局了，他确实已经迫不及待了。
十堰和时央吵架分开以后，十堰认识了豪气爽朗的青衣道人，并且认了他做大哥，哪知这大哥为了宝物翻脸无情与旁人合起伙来欲杀十堰，被突然出现的时央所救下。
时央将这伙人一个一个斩首，轮到青衣道人时十堰心软求情，时央不为所动仍旧将其斩杀，十堰彻底对时央失望。但在时央因为使用力量重归剑体时，他还是带着剑一块上了路。
就在他一路上千辛万苦到达罗衣教圣山后，这世间的一切终于都露出了他们原本狰狞的面孔。
“周大娘……你怎么会……”
十堰还没说完，便见那曾经在村子里唯一对他好的“周大娘”毫不犹豫掐了个法诀，曾经无比珍惜的“周大娘特制发带”化为一颗钉子瞬间穿透了十堰的左手。
“啊！！！！！这是什么——”
再接着，曾经在旅途中遇到过的或者帮助过的朋友们，都纷纷在这圣山祭坛旁边现身，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不相同却神情统一，皆是带着一股凛然的气息毫不犹豫地向他动手。
“梨娘、长安哥、李公子……”十堰忍着剧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捂着不停流血的左手，眼眶通红，“还有罗姐姐、八爷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为什么你们会向我出手？
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剑被华姜用计骗了去，然后控制在了她怀里进行封印，所以当他们一齐出手，将曾经赠送给他的各式礼物化为禁灵之钉打入他全身上下的穴位时，他连反抗都来不及反抗。
“啊！！！！！！！”十二道钉子一同打入他的体内，每一下都疼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开一般。他仰天长啸、双目赤红，如疯魔状绝望怒吼，却在最后一颗禁灵之钉打入他的舌中后，连说话也不能了。
不多时，十堰便被折磨得犹如一只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浑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全身开始痉挛，鲜血前仆后继地从他伤口中涌出，不过片刻便染红了大半祭坛。祭坛中那些如同经络一样的法纹被鲜血点亮，鲜红的血顺着法纹像蛇一样游走在祭坛各处，灰暗的祭坛开始隐隐发起光亮。
罗衣教年轻英俊的教主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是许多神态肃穆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们。
“辛苦了，上清宗主。”教主朝着那被十堰称为“八爷爷”的凡间老人拱了拱手。
那“八爷爷”只是捋了捋长须，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十堰只觉他喉咙里都是鲜血的味道，就连眼睛里都是红的，看什么都蒙着一层血色。
他拼了命地从喉咙里、从牙齿间囫囵挤出一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个首先被他叫做“梨娘”的女子温柔地侧身蹲下看着他，声音如当初他救她时那般轻柔：“还不明白吗？因为，小堰你就是陈始帝的转生呀……你难道不知，如今这世间的灵气越发稀薄了，只有小堰你才能改变这一切……”
世人不知，自陈大一统塑龙脉聚灵气之后，随着千年时光的流逝，大陆上各方势力的割据，人世间的灵气以修士们无法察觉的速度开始逐渐变得稀薄。
等到所有人都察觉到时，为时已晚，这世间很快就会灵气消散，而他们这些长生的修士、妖族也会因为灵气消散而逐渐寿命趋于凡人。
就在众修士们灰心丧气，开始在凡世因为临近死期而兴风作浪时，罗衣教的教主终于在实验死无数凡人妖魔后得出一种秘法——用始帝的转生去聚大陆各地龙脉里的龙气，再用龙气和始帝之血肉魂灵重塑世间灵脉。
于是所有修士便联合了起来，决计共同解决这桩威胁他们生存的大事。他们密谋策划了许久，从始帝的出生、家庭环境、性格的培养，到第一站去哪里第二站第三站去哪里，再到如何培养女性留下始帝的血脉，方方面面都计划好了，其圣女计划便是其中之一。
哪知这始帝竟几千年都一直未转生，于是他们等啊等，望眼欲穿地等，等到有些修士都疯魔了，才等到他的降生。
“所以你啊，可是我们盼了好多好多年的希望呢。”梨娘轻轻拍了拍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看着她的少年的脸，那被血污乱发遮掩了整张脸的少年，眼神就像死水一般平静无波。
原来他的一生，都是一场摆放在台前精致完美的木偶戏。
……
看到这，卫棋喉咙有点涩，想找杯水喝，却发现在他旁边的孟星悬定定地看着屏幕，好像在想些什么。
卫棋叹了口气，感觉喝了口水喉咙也是涩的，就知道不是口渴的原因了：“这十堰……也太他妈惨了，原来前面那些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行侠仗义都是假的。”
孟星悬没说话，自从他生病回来以后就一天比一天沉默，有时候卫棋看着他都觉得有点陌生，跟个冰雕似的人一样。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后看。
女二号云何往不愧为上清门最正义的大师姐，在得知这一切真相以后找到了狄斯，带着早就知道真相曾经化名为司笛的狄斯打上了圣山。
她认为，世间所有都有它的规律存在，既然灵气消散就必然有它的原因，当代修士要么顺其规律重归凡人，要么另起新路重新开始，而不是去牺牲几千年前统一大陆为世间作出贡献的英雄。
更何况如果用龙气换灵气，那么今后人世间将战火四起永无宁日，重回当初的黑暗战国时代。
只是哪怕他们带着一些看不惯的魔道修士和真正拥有求道之心的正道修士与罗衣教众人对抗，终究还是势单力薄，很快云何往便被她师父偷袭一剑穿心，狄斯悲痛绝望之下伤势复发，与云何往师父同归于尽了。
死前，他终于能把一生不屈、如今却惨死同门之手的傲骨剑修，紧紧抱在了怀里。
十堰的血泪都已经流尽了，可他被十三颗禁灵之钉给钉得动弹不能，只能看着人们为他一个个战死，却像条死狗一般趴在祭坛中央一动都不能动。
要知道魔道与正道不同路，他们是以日月精华为修行之源，所以根本不惧怕灵气消散，却还是因“只图心中痛快”这种简单的理由来为他这个陌生人战死异地，这让他岂能不痛、岂能不恨？！
突然，他发觉那左手的第一颗禁灵之钉有了活动的迹象。
“怎么还没成功？”罗衣教教主皱了皱眉，很快也发现了那颗活动的禁灵之钉，以为是那颗钉子的缘故，微不可见地瞥了“周大娘”一眼。
但他因为对敌而受了重伤只能在原地调息，于是便柔声吩咐旁边一直在勉力封印剑未曾出过手的华姜：“去吧，把第一颗加固一下。”
华姜望着横尸遍地的战场，心有胆怯，但还是咬咬牙一步一步踏上了祭坛。
她看着少年，掐起法诀，轻声道：“阿晏，别怪我。”
就在法术即将生效时，一直未曾动过的十堰却突然暴起，用能活动了的左手隔空一掌拍在了华姜心口，将华姜击落出祭坛，吐出一大口鲜血，剑也摔在了一旁。
教主大怒：“小南！！！！！好好好，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正好也该到时候了！！！”说完，便一掌拍地腾空而起，用出最后的法力朝着祭坛中心打去。
刹那间，似是天地都被那道法术光芒染成了纯白之色，照亮了单手撑地浑身浴血、目呲欲裂的少年，也照亮了那双满是刺骨恨意的眼睛。
第27章 第二十七场戏 湮灭
当熟悉的玄衣在他眼前又一次出现时, 他甚至在那一瞬间感觉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
似乎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那抹黑色的衣角被风吹起，上面绣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金色凤纹。
“不、不要……”
他咳出鲜血, 连同那第十三颗禁灵之钉。明明能说话了, 可无数难以言喻的晦涩情绪仿佛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呆呆地看着那片衣角, 竟一时不敢抬头往上看。
他知道的！这种攻势, 连神仙都不可能挡下来！可为什么，又是她？
又是她挡在了他的身前，为他挡下一切。
他亲眼看着那抹衣角开始湮灭，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飘散, 这种势头也逐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
他颤抖着试图用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去抓她的衣角, 拼尽全力从地上抬起头看她。
她没有回头。
“不要、不要……时央、不要……不要这么对我……他们都死了……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
他终于痛哭出来，看着她的背影, 徒劳无功地想要抓住她。
她还是没有回头, 只是侧了侧首, 轻轻地笑着叹了一句——
“罢了。”
这次，换我先离开。
随着这一句话落，无数前世的记忆顷刻便至, 争先恐后地挤满了他的脑袋。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就好像有无数个人在他脑海里说话一样, 让他的头痛得几乎要炸掉。
那些在她活着时死活都记不起来的回忆，在她还跟在他身边时一刻都想不起来的回忆, 随着那抹玄色身影如粉尘般逐渐湮灭时，突然而至。
“这是什么！！！这些是什么！！！！！”他忍不住用左手拼命敲打脑袋, 痛得浑身颤抖。
随后他强忍住脑袋的剧痛, 又颤抖着继续把那只手伸了出去, 试图去抓面前逐渐灰飞烟灭的女子。
“不、不要——时央！！时央！！！！！！”
就算他再怎么绝望怒吼、再怎么苦苦挽留、再怎么痛彻心扉。
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抹玄影与圣山上还活着的所有敌人，如同灰尘一般在天地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余他手中余烬。
十堰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脑海里那无数喧嚣复杂的人声，最终只化为了一个人的呼唤。
或喜或悲或怒或嗔，声声呼唤，只成一句——
“哥哥。”
紧接着，无数的她在黑暗中一幕幕浮现。还是婴儿的她、牙牙学语的她、张着手要哥哥的她、豆蔻年华的她、笑着的她、哭着的她、沉默而安静的她……
他曾是千百年前的陈国君王，是战无不胜爱民如子的大将军，也是无数大大小小国家之中闻名遐迩的公子晏。
他是时晏，也是时央的哥哥。
在记忆里，他陪着时央走过无数春秋，却于二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一生的劫——文南。
初次见面时，时晏对于文南还并无什么不同，但那时的他不知道，一种奇特的蛊早在时晏不知情的情况下种在了他的身体里。
后来，时晏与文南如同话本中的剧情一般开始相知相恋，他视文南为此生挚爱，所以在知道文南背叛以后，时晏便一直想不通，也不明白。
他放任了自己的沉溺，沉溺于这段不该有的情，将所有的一切都让时央去背负。
他……根本不是一个好哥哥。
或许是老天爷让昏了脑袋的他清醒一下，那场落凤坡遇袭之后，他并未立刻死去，反而变成了灵魂飘荡在这世间。
在变成灵魂的这段日子里，他见到了许多。他见到曾经以为忠诚的亲信背叛他，曾经暗自防备的属将为他战死……他看到文南急匆匆地赶来，哭得十分伤心。也看到了齐国的国君跟来，将哭昏过去的文南直接抱走。
他心想，他算什么呢？
时晏感到莫名的冷漠，似乎所有的嗔痴爱恨都被抽身而去，即便蛊虫解开，他发现他也只不过是这世间漂泊无依的一无名魂魄而已。
对于文南，他再无期盼，只冷眼看着那个曾经为之付出性命的女子逐渐远去。
直到时央的出现。
那时的他作为魂魄情爱勘破，对这世间已极为淡然，却不明白老天爷这样做的用意，直到时央从千里之外赶来。
他的妹妹，他这世间唯一的至亲，提着红缨枪，满身鲜血与尘埃地赶赴到了他面前，然后跪倒在他的尸首旁边。
那一瞬间，他立刻就红了眼睛，想要扶起妹妹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身体。
他心想，他在做些什么？耽于情爱，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弄得如此悲痛，将她一人留于这世间。
他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然而有些事，生前能做之时他未做，死后他便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最为爱干净、善良、天真的妹妹，带着浑身的血与泪，背着已经腐烂了的尸骨，杀人屠城，赤血千里。
他一路跟着她，看着她一点点擦干泪水，看着她杀人不眨眼，看着她疯，看着她恨，看着她任由仇恨及身，一步步踏入无边地狱。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时央将他的尸骨烧成骨灰，又命人将他的骨灰与剑融合，然后带着那把剑，踏上了战场。
此后十年，时央扫剩余诸国，统一天下。独有鲁国与齐国被她屠城灭国，其王室子弟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刚出生的婴儿，均被处以极刑，包括那位齐国君王和他的宠姬——文南。
那场屠杀他也去看了，满城的血。
世人皆说她滥杀，是个无恶不作的绝世魔头，手中无辜者血无数。当世者，人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却又惧其威名。
整个天下都仿佛活在时央的阴影之中，不见光明。
即便帝国掌于她一人之手，她却始终没有继位登基。在陈国时，她是王女，在陈朝时，她是摄政长公主。
皇帝只有一个，是死了十年的时晏。
“她就是个疯子。”
无数人满脸厌恶痛恨地这样说。
时晏静静地望着身前——在烛火下伏案写字被所有人称之为“疯子”的女子。她仍是如同在陈王宫那样，穿着黑色的衣裳，披散着长发，好像从未改变一般。
他对她，在这十年间也从一开始的心疼、自责、悔恨、痛苦，到如今的心态安宁、祥和、平静。他不求她有多善良有多仁义，只求她能放下心结，好好过她想过的日子。
其他的罪，由他来赎。
“几时了？”她写完停笔，合上了丝绢。
曾经规劝过她，却又比当初苍老许多的内侍走上前来，小心道：“回殿下，已经卯时了。”
她看着那个老内侍，像是怔了怔，随后淡漠地问了句：“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