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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场戏 红月
从混沌的梦魇中逐渐清醒, 当季昭睁开眼时，发现四周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她就站在这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央，环视了一圈后莫名出了神。
‘这里是……’
她略思考了一瞬。
没等她想出答案, 黑暗的尽头便渐渐有光亮起, 季昭不太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却仍旧站在那无边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随着光明一同出现的, 是一阵嘈杂喧嚣的声音。那声音随着季昭视线的恢复, 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问你，你是服是不服？”
不远处的黑暗里突然显出几道模糊的身影，其中一道就躺在地上，杂乱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身上的衣服被各种黑色红色血迹弄得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她像一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左腿和腰腹处好像有两个拳头大的黑色血洞，那血洞还在不停往外汩汩冒着墨黑色的血液。从残破袖子里露出的两只手已经可见白骨, 指甲似也被硬生生拔去, 手指关节处都被钉上了钉子, 身体各处还有四肢都有着各种剑伤刀伤法术灼伤的痕迹。
“啧，这血都脏了我的殿了。”
“等驯服这东西，便叫她把这里舔干净。”
“别弄坏了。闲人君好歹与她师徒一场, 不好做得太过。”
“就这种东西？也配让闲人君放在心上？不过小宠罢了。”
那一直高高在上的声音随着脚步逐渐走了过去, 那人在少女身前站定, 蹲下，揪着少女的头发那么一扯, 少女像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一般被揪着头发扯了起来，露出一张满是刀疤极为可怖的脸。
那张脸甚至不能算是脸了。
梦魇一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问你, 你是服是不服？”
——“孟唯。”
“昭姐……昭姐……阿昭……昭、昭阳！快醒醒！”
季昭再一次睁开眼, 一向冷清的眼神里还带着些许迷惘, 小禾被萌了一下，但还是急急忙忙地催着季昭赶紧准备下一场戏。
大梦初醒，恍惚间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晕眩感让她忍不住又闭眼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已然恢复成那个坚不可摧的季昭。
她迅速地把披在身上的毯子掀开，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戏服。
初春料峭，她穿着单薄的戏服一步步走向片场时，那背影竟然让小禾看出了几分孤零零的瘦弱。小禾抿了抿唇，暗暗决定等季昭下戏以后再为她好好补一补。
……
时间慢慢过去，从大漠客栈里回来的“皎皎”也逐渐融入了沙城之中。每日买菜、洗衣时都能遇到熟悉的街坊邻居与她打招呼，每次见着人时都会带着甜蜜的笑容，让人看着就禁不住心生欢喜。
至少闻焰灯就很喜欢，但他不喜欢的是最近关于“皎皎姐”的流言，说他的皎皎姐喜欢上了城门口家的青书哥，这让他最近一阵子雀跃欢喜的心情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皎皎”从城门再一次离开回到巷子时已近入夜，昏暗的巷子口胡杨树下隐约又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过来，本来郁郁寡欢的心情立时便兴高采烈了起来：“皎皎姐！！！”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继而笑道：“去测试过修仙资质了？怎么样，当上‘仙人’的感觉如何？”
闻焰灯跑到她跟前，略有些羞涩：“皎皎姐不要笑话我啦……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他们走呢。”
以他的资质，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皎皎”只是绕过闻焰灯继续往里走，不想多说什么：“嗯。”
闻焰灯见皎皎今日有些冷淡，跟在皎皎后面追着问道：“皎皎姐怎么了？今日不等我便走了，如今还这样冷淡……”
她推开门，进了院子，少年毫无所觉地也跟了进来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盛着的，都是眼前少女的身影。
此时月华如水，院子里也一片静悄悄的。
她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挂着一轮巨大的明月，如在人眼前般顶在空中。那月亮边隐约一丝红意迅速地向着洁白的月亮中心侵袭。
“是时候了。”
她轻轻叹了一句。
少年现在才隐约感觉不对，皱了皱眉，想过来牵少女的手带她离开：“皎皎姐……”那只手却在手近一尺时突然僵住，紧接着那只手便顺着经脉从指尖向上开始一寸寸爆裂。
“啊！！！！！”
少年登时痛得大叫出声，赶紧后退几步，低头一看，那只手臂已然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整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风似吹动了院中胡杨的树叶，沙沙作响。
“皎、皎姐……”少年痛得哭出了声，捂着手臂泪眼朦胧地看向立于院中、月华之下的少女，终于发现了不对，却又不敢相信。
“本还缺些血，如今你的血加进来，倒也够了，不愧是气运缠身的天道之子。”
“真真是叫人……嫉恨啊。”
她转身，发丝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全白色，但定眼一看又似乎只是错觉一般，只有那一双眼睛如血一般赤红。
红月当空之日，天道遮眼之时。
此时头顶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赤色。那赤色月光直直照在院中少女身上，将那头乌黑的长发都染上了红意。可少女身上的衣裳却素白依旧，未染上一点血色。
少年只觉眼前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只有那抹白是如此扎眼，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那抹白衣。
他含着泪，痛得抖着身子，却坚持着出声：“你、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这傻小子总算是看出，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皎皎姐”了。
少女突兀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极盛却又肆意张狂，与往日那般甜甜的笑完全不同。如今她面上是笑的，眼中却满是癫狂。
她神经似的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恢复了平静，以袖遮面哀哀叹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如今我算个什么东西。”
接着少女放下袖子一步步向他走来，熟悉的脸上分明挂着熟悉的笑，却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她每走一步，便有琉璃碰撞的清脆之声响起，叮铃叮铃的，煞是好听。
可那好听的一步步叮铃之声，却让他如坠地狱。
——“从前有个大魔头，白毛红眼吃小童。走起路来铃铛响，原来是个小姑娘～”
闻焰灯突然想起了沙城以前流传的一首童谣，只觉心神俱裂、悲痛欲绝。
以前的“皎皎”……究竟是不是她？
“不过嘛……很久以前我也曾有个人间名。”
在少年知觉完全消失前，他隐约瞧见少女立于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看一只可以随手碾碎的蝼蚁一般。
“我名孟唯。”
……
“《她为魔》讲述了六界苍生中只剩下最后一位魔族的故事，也就是本剧的女主角——孟唯。”
散会后，大老板祁总特地又叫洪姐留下，让她给他细细地大致讲一遍剧本。
会议室无人，祁屿却双手交叉看得十分专注，见洪姐停了一下，还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在剧本的世界观设定中，六界分别生活着人、妖、鬼、魔、仙、神六大种族，但在一场神界主导的阴谋中，暗三界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三界崩塌鬼族入了人界，妖族入了仙界，而魔族却无一魔逃出，全部死于这场专门针对魔族体质的灾难之中，只剩下流落于仙界的最后一魔还活着，也就是本剧女主。
这六族之中，魔族与神族一样乃阴阳两极天生天养，自诞生便实力强大掌管天规戒律，但全部都不可轮回转世，所以魔族被灭以后天底下就真的只剩下女主一魔在不适于魔族生活的仙界里苟延残喘。
后来，女主被其师父孟闲人救下，封印记忆收为徒弟取名为孟念君，毁其魔骨教其仙法遮掩她的来历，在他的悉心教导驯化之下，孟念君也逐渐长成了仙界最耀眼的明珠，自改其名为——孟唯。
但好景不长，孟唯在凡间游历后历七情破封印，在痛苦疯狂之下铸成大错，被仙门联合下了诛魔追杀令。漫长的追杀中，孟唯曾被逼至绝境，最后魔骨重生与仙法灵气融合创造出举世无双的力量体系，反杀无数强大的追杀者，惹来了神界的降临。
仙神联合本是共同出手缴魔，却因孟唯身体特殊，最后只将其镇压在了无尽海底，扒其骨抽其血受灵刑，供诸神研究。
几千年后，在很多人的努力下孟唯从无尽海底爬了出来，也就有了本剧的故事。
“这女主也太惨了。”祁屿嘴上虽这么说着，面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在意，眼神还带着些漫不经心。
“美强惨虽然是现如今主流电视剧里非常受欢迎的配置，但一直惨的话就会失去观众们看剧的心情。”
“所以在这部剧里除成长型男主闻焰灯以外，还会有多种类型的男配角喜欢仰慕女主。”洪姐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面上没啥表情，实则自信满满，“虽然可能会被打有‘玛丽苏’的标签，但仍会有一大部分观众们愿意去观看这部剧，只要我们把剧中的男性角色都找到合适的演员。”
祁屿莫名出了会神，忍不住笑笑，把交叉的手放了下来，道：“当然，我一向相信洪姐的能力，演员的事你去找陈晨就行。”
“至于星悬……他想做什么，不要拦他。”
当然，如果孟星悬真的恢复记忆，这些人估计也拦不住他。
想到这儿，祁屿往椅子后一靠，懒得再说什么了。
洪姐看出祁屿逐客的意思，点点头也没多说啥，毫不犹豫地收拾好了资料准备离开。
“等等。”
刚走到门口的洪姐心里一紧，回过头。
“她怎么样？”男人依旧坐在椅子里，只是把椅子转了过去背朝着她，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洪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但有些话她还是忍不住要讲：“她很好，季昭是一个好演员。”你不要毁了她。
听出她言外之意，背对她的男人似是哼笑了一声，随意地摆了摆一只手，示意让她离开。
等洪姐离开以后，偌大的会议室便只剩下了祁屿一人，空荡得似乎能听见回音。
“季、昭……”
祁屿莫名烦躁起来，站起了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天空微沉，乌云阵阵，就像刚刚他叫住洪贞泉时的心情一样。
“啧。”他目光幽深，唇角抵成了一条直线。
他想起他们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当最后他朝她伸出手，自信地说出那番所有演员听到都会忍不住心动的话时，她却毫不犹豫地轻轻拍过他的手，起身离开。
——“没有你，我也可以。”
他本以为那是她的拒绝，因为打乱了计划所以烦躁了好几天，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就传来了她的签约意向。
从她根本不记得了的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到大学时第二次见面，酒会第三次见面，会所第四次见面，再到她家楼下的第五次见面……每一次见面他都记忆深刻，每一次他都搞不清楚季昭这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从小到大，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没有什么是不能用利益去打动的。
人心肮脏，却也肤浅易懂。
可他如今却偏偏搞不懂一个人。
好奇、探究……从而产生好感，这种烂俗的剧情是他决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窗外高楼林立、灯火璀璨，艳丽的绚烂世界如梦幻般繁华喧嚣，隔着一层落地玻璃，就仿佛是处于另一个世界一般。
站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会议室中，灯光映照在祁屿的眼中，却显得越发寒凉如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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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四场戏 重遇
繁华的帝都之城里, 一袭白衣的少女一边欣赏着街景，一边慢悠悠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不远处，独臂少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亦步亦趋。
等到了人群稀疏之地, 她停下了脚步。
“不怕我再取你一臂吗？”
曾经阳光羞涩的少年仍旧戴着那副红色抹额，脸色却冰冷到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默了默, 只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一定会杀了你。”
少女似轻笑一声, 也没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浮在空中。
“我拭目以待。”
……
阮嘉与感觉很不对劲。
一开始，当程慧的助理找借口把季昭的助理小禾给叫走时, 他还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他甚至有点高兴, 程慧也被导演给临时叫走了，季昭的身边就没剩几个人了。
要知道平时她的身边总是莫名其妙会围过来一群人, 这种难得没人的场面可不多见。
他犹豫了一会儿, 看着角落里的季昭身边始终没人, 便狠了狠心，走了过去。可是就在他待在季昭身边坐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你……还好吗？”
阮嘉与抿了抿唇, 不想叫她“季老师”之类生疏的称呼, 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嗯？”身旁一直单手撑着脑袋, 百无聊赖看着剧本的女孩抬起了头。
今天拍的都是女主重塑魔体后的戏份，所以女孩白衣白发, 抬起头看他时，仿佛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 可这般纯洁如雪的打扮之下却又拥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显得整个人矛盾极了。
明明是神异至极的打扮, 偏偏把她的脸衬托到了极致，这般漫不经心朝他看过来时，阮嘉与只觉连呼吸都停留在了这一刻。
也许……不该称她为女孩。
“是你啊……”她看着他轻笑，偏偏神态慵懒随意，令人感觉不到她的真心，“你怎么在这儿，我一直都没找到你。”
那双眼睛里好似有万般情绪，欲语还休。
阮嘉与的心脏“咚咚”一下好像停住了一般，紧接着脸和脖子瞬间都变得爆红，他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孩，紧张到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