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昭阳,我就会出戏的事情。”
——“昭阳这个词,算是她给自己下的一个锚。只要锚点还存在,她就不会在大海中迷失,也不至于落到我说的那步田地……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个词。”
想起陆老师说过的话,张哥就忍不住皱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万一你真的出不了戏了怎么办?你不知道时央在剧里的设定吗?”
他越说越后怕:“我现在想起来了!演暗夜时你也总是爱往窗边走,有次你说你去天台踩点找感觉,要不是我跟了上去拉住了你,你就真掉下去了!”
说到这儿,张哥又有些惊慌地看着她:“该不会、该不会那次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想跳下去?你是不是没能出戏?”
闻言,季昭赶紧摇摇头,正襟危坐道:“怎么会,我早就出戏了。”
张哥刚松了口气,又一下子提了起来,猛地站起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没有反驳我前面的话……你是真的想跳下去过?季昭,你不想活了?”
季昭见逃不开这个话题,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无奈笑道:“我怎么会不想活了呢?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张哥你也别多想,我还不至于到那种境界。”
至少,她还没有演够戏,又怎么会死?再者说,她也早就实验过了,在年限到来之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有事。
张哥却有些不信,他细数了一下之前季昭演过的龙套角色,越想越是心惊。
但是那些角色戏份少,拍完就能出戏,后来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然哪叫他现在才发觉。
不过张哥面上却是平静了,似是被安抚了下来,只暗暗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得给你找个助理,好在我不在的时候跟着你。你现在也算是在圈里开始起步了,配个助理也是应该的。”
季昭对于这些一向不怎么在意,便无所谓地点点头。
“还有啊,其实我也不想打扰你进组前的状态来着,主要是暗夜难明那边要去综艺宣传剧,问你去不去?”
在热搜事件后不久,剑魔剧组就正式通知了季昭去签约,所以这段时间季昭一直在调整状态。
季昭十分冷静地摇摇头,完全没有被热度冲昏头脑:“那部剧里我的镜头很少,连女五号都算不上,跟着去综艺做什么?不过是因为第一季完结的热度,加上角色身世背景凄惨所导致的角色火罢了,观众不会感兴趣‘初恋妹妹’背后的小演员的。”
想了想,张哥也点头应和:“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我就去推了。不过……”他小心地看了看季昭的神色,“明日齐导要举办庆功宴,来叫过你了,你去吗?当然,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那就去吧。”她神情淡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也好。”张哥暗暗松气,说完事儿了便也站起身准备走了,然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要不要建个微博啊?”
他觉得,年轻的女孩子难免会喜欢看看粉丝们赞美她的评论。
季昭似乎愣了愣,继而微微摇头:“不必了,我不擅长这些。”
张哥一向不勉强季昭,闻言也没多说什么,道别后便离开了。
待张哥离开后,屋子里又冷清了下来。季昭没有像张哥以为的那样去微博看一看自己的热搜,看一看别人对于她的评论。
她只是走到落地窗前,伸出手轻触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世界,微微地出着神。
“你也会看着我的,对吗?”
似有风吹过,轻轻抚过她的窗前,隔着玻璃触碰她的指尖。
第8章 第八场戏 酒精
“哎,你瞧瞧,咱们的‘初恋妹妹’可算是来了啊。”
齐导看起来十分的红光满面,甫一瞥到刚进门的季昭和张哥,便指着他们高声大笑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往这儿看了过来,季昭便带着礼貌的笑回视,一边往里走一边向着厅内的其他人问好。
“哎,阿昭啊,熬到现在,你可算是出头了。”
“小昭,我侄女看了这部剧后说最喜欢你了。”
“等以后红了,季老师可别忘了我们暗夜难明剧组啊!哈哈哈哈……”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季昭都笑着一一应过,神态亲切自然,与他们记忆中没有半分区别。就算落入有心人眼中,也不禁赞叹她良好的教养。
“行了,别站那儿了,坐吧。”齐导心情好,又知道季昭功劳不小,于是指着牧之身边的空位便道:“初恋妹妹就得跟迟柏坐在一块儿!小昭啊,你就坐牧之旁边吧。”
季昭便顺着方向看向那个空位,女主演乐媛还没来,男主演牧之两边的座位都空着。
见季昭看过来,牧之朝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她也只好回了个微笑,然后坐在了下首的那个位置。
经纪人助理等工作人员在另外一张桌,张哥被带离之前,略显担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只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人没到齐,宴席还没开始,齐导便一直跟牧之说着话,季昭默默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人——
无人的角落里,他随意地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地单手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那副金丝框眼镜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的神情。
仿佛游离于尘世之外。
下一秒,他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顿了顿,便径直走了过来。
季昭收回了目光,任凭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也没有再抬起头看过他一眼。
由于今天是庆功宴,没一会儿便有其他人来跟齐导道喜,齐导很快就被拉去跟别人聊天了。
不再被拉着说话的牧之像是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不再开口说什么,这张桌的气氛一时便沉默了下去。
良久。
“过得还好吗?”
牧之没转头,只是唇瓣微动。如果不是身边只有她坐着,任是谁也不会想到他在跟她说话。
季昭也没转头,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还好。”
“你……这次演得很好。”
“谢谢……”她顿了顿,“师兄。”
然后两人便再无话可谈。
其实也不是那么陌生的,他们两个师出同门也有过几年交情,牧之似乎看着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是个演员,那些个欲语还休被他很好地隐藏在了温润如玉的面孔之下,让人轻易难以看出。
“嗤。”
牧之抬头,发现是刚刚坐到对面的顾溪舟笑了一声。
顾溪舟是这部剧的主编剧,在圈里一直颇具盛名。传言他不仅长相俊美到曾让众多导演邀请他亲自来演戏,还颇为的恃才傲物,但对于有才华之人却十分欣赏,所以之前对待牧之还算友好。
“初恋”这个角色曾经被齐导提议删改,也是因他极力反对才完整地留下了这个角色,现如今事实也告诉大家——他说得确实没错。
所以牧之一时有些疑惑,他在笑什么?
顾溪舟见牧之看他,也没解释什么,只是长眉微挑,推了一下眼镜,然后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这时,厅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女主演乐媛到了。
……
酒过三巡,宴会厅内的众人都染上了或多或少的醉意,只有季昭因“酒精过敏”还神色清明,一个人从喧闹的厅内出来,准备去一下洗手间。
迎面正好撞上了一行人。
这间酒店在北平确实算得上档次比较高的酒店,但应该还不至于能在这里碰到这群人,可今日好巧不巧就正好碰上了。
季昭低垂眼眸,站到一旁让路。
她尽量让自己不起眼起来,却不曾想过像她这样的人,哪怕再怎么低调,却依旧能让人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她。
就比如,那群人当中一个染了银毛的青年在路过她后又回头看了她两眼,然后便嗤笑了一声,对走在最前头的那位打趣道:“这不是当初拒绝过我们祁少的那位小明星吗?”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停都不停,只挑了挑眉,侧首看了银毛一眼,银毛便立刻用手关了嘴上的拉链,表示不再说话了。
而跟在俩人身后,人群当中的某个人听到了银毛的话,目光一闪,便放慢了步子脱离了大部队,然后站在走廊中打了个电话。
……
还在吃饭应酬的刘经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赶紧道了声歉就离开了包厢,然后立马接了起来。
“老刘啊,你怎么回事?”男人不悦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地传了过来,“那个叫什么什么昭的小演员,你还没解决?”
闻言,刘经理暴汗:“怎么会呢马总,我已经按您的吩咐一年多不给她角色试镜了。”虽然后来他觉得没什么大事,便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那她今天怎么上热搜了?还来了翔辉大酒店,还正正好好碰到了祁少他们!”
刘经理冷汗都吓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是她自己去试镜的一个龙套角色莫名其妙火了,然后齐导让她去……”
那个什么“马总”十分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刘经理的话:“好了,跟我说这些没用!蒋董说了,不要再有下次,也不要让她再出现在祁少郑少他们面前,懂了?”
“懂懂懂!”刘经理赶紧保证,“我这就安排!”
电话“咚”地一声挂了,刘经理暗啐一声,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给季昭经纪人打电话。
“喂?老张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又摊上事儿了……”
好不容易来到安静的厕所里,张哥认真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神色变了几变:“刘哥,不行啊……那是我们家季昭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刘哥,我们也是不知道那位祁少要来这家酒店啊……”
“刘哥您行行好,这次机会对我们很重要,可对于云姐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啊……”
“刘哥、刘哥!您听我说……”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张哥神情僵硬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良久无法动弹。
……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您看见过我的经纪人吗?”季昭微笑着不厌其烦地再次询问了一个人。
这个人倒是不像之前那几位,反而想了想后才给出了回复:“是那位看起来瘦瘦的高高的,穿着西装年纪有点大了的男人吗?”
“对,请问您看见他去哪儿了吗?”季昭连忙追问。
“刚刚聊着聊着,他接了个电话,说去趟厕所。”那人好心给了回复。得到答案以后,季昭连连感谢,然后又去了趟离这个包厢最近的洗手间。
季昭在洗手间门口提声叫了两下张哥的名字,又找了位男士帮忙进去瞅了瞅,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他从宴会厅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电话也打不通。
这时。
“小姐,您在找一位穿着灰色西装,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张先生吗?”见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季昭放下手腕,看向来人——是位服务人员。似乎是当时在走廊上,给那群人带路的那位。
她心思几转,又暗暗沉下,面上却扬起了微笑:“对,您见过他吗?”
那位服务员的神情似乎有些惭愧,点了点头:“是,那位先生好像与郑少他们相识,说要找他们有些事,我去问过郑少以后,就把他带去郑少他们包厢了。”
季昭垂在身侧的手微顿,继而缓缓攥了起来。
……
“郑少,季小姐来了。”
服务员撤开,露出身后站在门口的女孩。
本漫不经心搂着女伴,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的郑家骏抬了抬眼,呼吸一滞。
她与那日郑家骏第一次见她时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那双眼睛仍是冷淡的、清澈的,好像并没有把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放在眼中,也并没有被什么黑暗所污染。
然而郑家骏最讨厌的,就是她的一双眼睛——不过是个小演员罢了,傲什么?
女孩走进昏暗奢靡的包厢,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看戏的纨绔们和其女伴,在看到倒在地上犹如一只死狗的男人以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终于泛起了些波澜。
“郑、郑少……我、我还能喝……”男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却还在念叨着。
季昭走过去,不怎么费力地把还在说胡话的张哥搀了起来。男人太过瘦削,导致那点重量竟然让她如今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体都轻易地半背了起来。
想起这个漂亮的小明星当初以“酒精过敏”为理由下他面子,郑家骏就忍不住嗤之以鼻。
过敏?他见过拿这个当理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真正过敏的就没几个。
“等等。”染了头银毛的“郑少”开口了,他看着将男人好不容易背好的女孩,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看他这样,你把这瓶酒喝了,这事儿就算完了。你演的那个什么什么小角色,也不给你换了。”
沙发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搂着自家女伴没有作声,只冷眼瞧着这场闹剧。
季昭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他们一眼。
背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男人堵住了,她缓缓地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众生百态。最后看向那半圈沙发当中,坐在最中心位置的男人。
即便灯光昏暗,其实也能隐约看出男人的英俊。
他理着一头短短的板寸,把衬衫的领口解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一大块蜜色的胸肌,便是随意坐在那儿身姿也十分的挺拔,一看就异于周围其他人。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任由郑家骏在那里放话,只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里的冰块,周围其他人隐隐都以他为首捧着他,却也都不敢靠近他。
季昭仔细地打量完这群人,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还没等决定,便发现身旁半背着的男人已经晕死了过去。
她垂眸,接过了那瓶白酒。
“你不是说你酒精过敏吗?特意给你弄了瓶小的。”郑家骏摊了摊手,“要么,过来给我们祁少磕个头赔个罪。要么,就把这瓶……”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孩毫不犹豫地拧开了瓶盖,直接对着瓶口灌了起来。
那一圈看好戏的男男女女顿时就欢呼起来,不停地吹着口哨。
“行啊郑少,你看看人家,对瓶吹啊。”
“哟呵,看不出来啊,还真是位女中豪杰啊。”
在一片口哨声欢笑声的喧闹之中,季昭仰头把最后一滴酒喝完,将瓶子对准了沙发中心的那两个人,缓缓地把瓶口朝下摇了摇,示意已经喝完。
她的目光不变,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淡。
“行了吗?”
但几乎是一瞬间,话音刚落,便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女孩白皙的手臂上立马就浮现出了许多红斑。转眼间,那些红斑便从手臂往上爬到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