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道心很稳啊。”三长老特意扔下炼制的丹药跑来看,摸着胡子一脸欣慰。
说完,他眉毛一竖,看着还在凑热闹的弟子们:“还看?看什么看?!这丫头才十六,已经能闯虚无秘境第二道了,你们呢?一个两个的,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去修炼!”
三长老一吼,弟子一溜烟散得干净,吼完之后三长老看向邵云舒,声音低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看看,不放心。”
三长老哼了声:“你不放心什么?”
手中木灵气却往邵云舒那边甩去,形成灵气罩将邵云舒罩在里面,舒缓着邵云舒身子。
“我看最不让人放心的是你吧。”
邵云舒笑而不语。
三长老负手而立,停了几息,问道:“两个月后的应家少爷结婴庆典一事,你真的决定要去?”
应家,十大势力中,五宗三族一荒一绝地中三族之一。
应家家主嫡系二公子结婴大典,以礼来说,宗主不能亲自前去。
若应家家主庆典那便无碍,可只是二子结婴庆典,宗主去了就太过隆重。但若去的人身份太低,便是对应家不尊重,这样更不符合礼节。
既然宗主不能前去,那么由一位能代表宗主的带领前去最好。起先定下的是二师兄秦远,可二师兄正在突破金丹中阶的关键阶段,邵云舒不想过多耽搁师弟师妹修炼时间。比起自己闲在宗门,他若能帮上忙自是最好的。
故而邵云舒主动请求前往应家。外界皆知风承宗对邵云舒的重视,由邵云舒带着前去应家这样再适合不过,更何况随行之中还有两位碎虚镜的长老。
三长老心中暗叹了口气,有长老随行,邵云舒安危确实无碍,可邵云舒这万事以宗门利益为重的性子着实让他不放心。
他只是炼丹师,合体期的炼丹师。修为看似高,实则并不强,加上近日他要准备闭关突破炼丹等级,也不知道两个月后能不能出来,要随行前去根本不可能。
他冷声道:“好歹是风承宗的大师兄,去了应家,遇到不顺心的直接说,若有人胆敢放肆,让老五他们出手!别丢了我们风承宗的脸,知道没?”
三长老话说得难听,但邵云舒很清楚,三师叔这是怕自己在别人地盘上受了委屈,他笑着道:“知道的,三师叔。”
“知道就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几颗珠子有什么好瞧的?外面天这么冷,想在这里过夜?到头来生病了,还不是得麻烦老头子我,回去回去,快回去!”
邵云舒无奈,只得回峰。
第二道的九重,每一重便如一世,每一世中记忆全部清除。
风华在第九重各种转换身份。
有一重中,她成了立功归来的大将军,而她亲手护下的江山,亲手扶持的主子却因为她功高盖主,想要私下用计策处理了她。
风华直接举兵造反,逆了这国。
至于背上逆反背主的骂名,她在乎?
她打下来的江山,她吃苦受累收服的军心,利用完了她就想过河拆桥?做他的春秋大梦!
有一重,她成了即将走火入魔的大魔头,在她手中有面镜子,镜子映照出她成魔之后,因为暴虐成魔,杀气遮蔽双眼,失手杀了她的尊师和同门,吸干他们所有修为。但她清醒后,修为大增,成了修真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
在即将失去理智时,风华毫不犹豫选择自尽。
每一重中,风华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全都心狠手辣。
直到她来到第二道最后一重。
这次与前面不同,她什么都记得,记忆没有消失,没有被覆盖,她很清楚她是谁。
面前是个平和的小镇,镇民们和善友好。
这是什么意思?
风华警戒着,但还是一步步走进镇子。
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包子铺、点心铺、茶楼……香味混杂。老树下,老人们聚在一起,摇着蒲扇,脸上全是慈祥。
这是个很寻常的,带着浓重繁世气息的小镇。
有小孩穿过人群,追逐着,从风华身边像阵风一样跑过,余留一串清澈的孩童笑声。
风华在镇子里的一间客栈住下,在二楼包厢点了一桌菜,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海。
每一重不可能没有一点提示,她等着就好。
五天后。
一个笑得很甜,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姐姐。”
小女孩冲风华微笑,手捏着什么从身后递出来,寒光一闪而过,风华双眼微眯。
那是把匕首。
“给你的,这次你只能用这个哦。”
“姐姐快伸手呀。”小女孩催促道。
风华伸手,小女孩将没有刀鞘的匕首递到风华手里,就在风华准备收回手时,小女孩力气猛地增大,捏住风华手腕,带着风华的手让那把匕首狠狠刺进自己胸口。
风华抬眼,血顺着胸口,顺着匕刃,流到手心,滴到地上。
小女孩微笑着,甜甜嗓音竟是带了些趣味:“姐姐,这次你要做的就是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哦。老人,小孩,婴儿,有身孕的妇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哦,不然不能出去了呢。”
“就这样?”
原本已经快要断气的小女孩听到风华轻飘飘的这句话,身子愣了下,而后才慢慢倒下去。
第20章 :下次不会了
“姑, 姑娘……”
地上的人吓得两股战战, 看着面前匕首滴血的风华,面色苍白如纸,双眼里满满的惶恐害怕。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年轻好看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杀人, 杀起人来还这么干脆利落。
“抱歉。”
风华蹲下身, 手搭住妇人肩膀,手中匕首干脆往前一递。
“咯, 为,为什么?”
风华没再说话, 溅到手上的血是滚烫的,顺着匕刃流下的血是温热的, 胸腔跳动的心脏逐渐停止。
眼前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与她毫无瓜葛的人。
这五天的时候,她在客栈能看见这个妇人每日都拎着一篮子的新鲜自家摘的野果来街边贩卖。卖得便宜, 对人总是微笑的,有小孩子嘴馋来到她旁边,她还会从篮子抓一大把给小孩。
抽出匕首。
风华抿紧唇,望着仓皇逃走的人,如杀人恶鬼般,跟了上去。
“姐姐?”
“小姑娘?”
“大妹子?”
……
有人联合起来想反抗, 却轻而易举让风华压制住, 用最开始小女孩给的那把匕首一个个取了他们的命。
昔日喧闹沸扬的小镇,逐渐变得死寂。
夜晚降临,凉风带着血腥, 风华扔下最后一个死掉的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街尾。
清冷月光铺洒而下, 一眼望去地上全是死不瞑目的人。
他们睁大了双眼,面容痛苦。明明清晨时他们还是活着的,商讨着中午吃什么,商讨着送自家小孩子去书院识字读书,努力挣着银两准备夜晚归去时给家里人买点肉……
她很清楚这里是虚无秘境,这里面都是假的,这些人,自然也是假的。
“还以为姐姐是没有心的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小女孩声音,风华转头,五天前递给她匕首,借由她手杀了自己的羊角辫小女孩正坐在墙头上。一双小短腿荡着,上身从胸口往下全是血,在月色下泛着血黑色。
小女孩翻身跳下来,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一把匕首直接扔她怀里。
风华冷声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小女孩笑眯眯接住匕首,下一息在手中化作虚无:“如果姐姐真的没有半点犹豫,才真的令人头疼。”
她蹦蹦跳跳来到刚被风华杀死的一个小孩前,蹲下身戳了戳小孩尚带着温热的脸:“杀人不难。”
“可以见死不救,可以杀忘恩负义之人,杀仇人,杀阻碍了自己利益的人,杀想害自己之人……可是杀一个无关紧要,还没有半点反抗的人最难。”
“啊,”小女孩停顿了一下,歪头笑道:“其实也不算,毕竟在修真之人眼里他们只是蝼蚁。”
“修真之人与天搏命,杀死几个区区蝼蚁又算什么?抬手间,就可以让这些拼命活着的人魂飞魄散,轻而易举就能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很痛快不是吗?”
小女孩来到风华面前,小手伸出去抓住风华的衣角,风华毫不留情打开,小女孩继续抓,风华继续甩,小女孩继续抓,第三次,风华便任由这人去了。
小女孩拽着风华衣角,拉着风华走在街上,周围全是方才风华杀的人。
“你在杀他们的时候,慢了半息。”
“你犹豫了。”
“即便心里清楚知道他们只是幻象,全是假的,你依旧犹豫了。”
走过的地方,方才那些死掉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他们迷茫地看了下附近,像是遗忘了风华杀了他们一般,恍然想起自己还没做的事。
死寂空荡的小镇,在小女孩带着风华走完时,再一次喧闹了起来。
人们在街上挂着灯笼,点亮花灯,他们笑着,庆祝着,今日原是他们的花灯节。灯火映照着人们的脸,映红整片漆黑的夜空。
午夜子时。
在欢呼声中,砰一声,第一炮烟花在夜空炸开,随后接二连三响起,绚烂艳丽,凤眸中映出彩光。
“好看吗?”小女孩仰着头问风华。
风华道:“不怎么样。”
小女孩嘿嘿一笑:“其实啊,修炼很累的。”
“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谁也不知道明天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你能对这些视为蝼蚁的假象尚存有一丝善念,说明你还没彻底沦为修炼的傀儡。”
“若为了修炼,为了大道,为了利益,却遗失了最初的那点本性,那这样的道还是一开始想要的吗?”
“毕竟修真之人也是人呐。”
“唔,”小女孩眨眨眼,俏皮问道:“说起来,你该不会觉得这第九重最简单吧?”
风华斜了她一眼:“难道不是?”
小女孩鼓嘴:“这是你的第九重啊,因为你的前八重所有的果,凝聚起来的最后一重。”
“所以能结束了吗?废话真多。”
小女孩哼了声,摆手,下一刻整个第九重碎裂,风华再次回到虚无中。第二道已经全过了,虚无秘境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风华不清楚外面已经多了多少时日。
她看了眼离开的出口,而后径直进入第三道入口。
第三道,考验心魔。
心魔是什么,无异于贪嗔痴恨爱恶欲。
在第三道时风华过的速度同第二道一样并不慢,在这里面她看见了白枳,看见了惨死的父亲,自爆的师兄姐,看见越南泽,看见了古族。
在第九重中,没有古族,没有白枳,没有青荷、元竹,没有宗门叛徒……与前面的心魔不同,这里的风承宗依旧是十大顶级势力的风承宗。
风华依旧天资耀眼夺目,而那些肮脏人或事的全不见了。
大师兄年幼时救她而不小心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她因为大师兄那一救喜欢上大师兄,她暗中发誓要好好修炼保护大师兄,要治好大师兄的腿。
她天资悟性极佳,在她刻苦修炼下,成了最年轻的渡劫老祖。
她上天入地,终于为师兄找到能医治双腿,让师兄再一次能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天地材宝。她医治好大师兄的腿,终于和师兄喜结连理,与师兄在风承宗举行结契大典。
她父亲位于高坐,满脸欣慰,她的师兄姐们,师叔们全在为他们祝贺。
身侧的人红衣着身,脸上染了醉人薄红,不知是喜服映红了脸还是别的,行了礼,立了誓,得了天地印证。
两人在哄闹声中,回到灵秀峰。
红帐暖烛,耳根到脖颈全红了透,眼前的人不敢直视她双眼,微侧开的侧颜上长睫抖动。
“师,师妹……”
“云舒。”
“我……”
邵云舒紧张极了,唇抿了好几次。
风华轻笑,身子前倾,握住师兄不安捏住被子的手,往自己腰间一带:“云舒可为我解开?”
“解……”烫得几欲收回的手狠狠一颤,邵云舒埋下头不敢看风华:“好的,解开。”
分明简单的结,此时此刻却复杂无比,手指上的丝带越理越乱,正如他繁乱的思绪。
风华瞧着面前不知所措,恨不得整个藏到被窝里的人,笑道:“不如我先为云舒解开?”
“我?”
邵云舒怔住,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一重,整个人被风华推到床上,青丝铺洒而开。
“师妹?”
“嗯?”
腰带拉开,只是一下就轻而易举解落,外衣件件散开,层层叠落,散在鸳鸯床榻上,清瘦身子仅剩件单薄的红色丝绸贴身里衣。
风华倾身而上,邵云舒被风华眼中神色烫得移开眼。
“云舒怎这般好看?”
食指轻点柔软的耳尖,扫过发红耳廓,来到下颌,而后视线落在那露出的脖颈上。
红色单衣衬得皮肤更为白皙,锁骨窝深陷,停留在下颌的手指往下,指腹下的身子因为风华的动作绷直了。
在划过脖颈左侧时,风华指尖停住,心倏然痛了起来,剧烈的疼,来得毫无征兆。
这里。
并不是这样的。
风华看着近在咫尺因为紧张,紧闭上双眼的师兄,指尖临摹着这人眉眼,眼中沉沦如虚像片片碎裂。
她将外衣给师兄合上,起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襟,离开床榻。
“师妹?”
邵云舒坐起身子,不解地看着风华,眼尾尚带余红。
“师兄。”
风华撕下红布,回到床榻边,红布系住双眼,眼前瞬时漆黑一片,她单手抚着邵云舒的脸:“对师兄,总舍不下心。”
“即便知道这是心魔幻象。”
话毕,灵气凝聚而成的剑狠狠洞穿邵云舒。
洞房,喜烛,红帐……
刹那间烟消云散。
风华在黑暗中,这一次没有入口只有出口。但她没有急着出去,最后一个心魔,她差点沉沦在里面出不来。
最后一个心魔很美,所有一切都很顺利,即便重生归来,即便没有真的构想过。但第九重的心魔确确实实是连她也不知道的,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宗门安好,父亲、师兄姐、师叔们、大师兄……待她好的,她所想回报,所愧疚的全都好好的。
可曾经所经历的怎么可能当做没有?
虚妄的美好幻景下流淌的是血和尸体。
她的重来一次,是大师兄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被逼成痴傻。脖颈上的伤,满身不忍直视的痕迹,怎么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