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邵云舒坐在轮椅上,昨天三长老已经告诉他双腿彻底痊愈,接下来他唯一要做的事是学会走路。
十多年了,从八岁开始,邵云舒的双腿再也没踩过实地,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走路该如何走。
孩童时期的本能,如今还要刻意地去学习。
风华难得紧张地站在邵云舒旁边,握紧他的手,当初她晋升元婴渡雷劫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紧张。
掌心里的手忍不住地颤抖,风华只能加大扶着邵云舒的力度:“先别急,慢慢来。”
“好……”邵云舒不想让风华看见自己这样无能的样子。
但他越是急着移腿,越是难控制,小腿不禁颤抖,邵云舒额边已经起了细细的密汗。
“没关系,我们一点一点的来。”风华弯下身,握住因为紧张已经崩到僵直的小腿,在后者下意识闪避中,转而握住清瘦的脚踝。
“别紧张,放松点。”
漂亮的脚踝骨突出,瘦到轻而易举就能抓住。温热的掌心直接相贴,脚踝处烫到惊人。
风华感觉到师兄的紧张,无声叹了口气,随后仰头看着轮椅中的人,笑道:“这些天好歹碰了这么多次,师兄怎的还是这么紧张?看来以后还得多接触才行。”
“师,师妹……”
果然这一番没脸没皮的话成功转移邵云舒的注意,趁着人脸红时,风华微微用力,握住的脚踝往前一拉,让邵云舒双脚踩地,然后再用力一拉。
动作一气呵成,等邵云舒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风华带着站了起来。
久违的感觉让他稳不住重心,身子猛地往前栽倒。
风华抓住邵云舒的肩膀:“别怕,我扶着你。你不是说想陪我一起走灵秀峰吗?来,我牵着你慢慢走。”
整个耳朵已经红的没法见人,邵云舒下意识回握住风华的手:“嗯。”
“来,跟着我的步子。”
风华耐心地牵着人,教着人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走出房门时,罗岁岁惊呼了声:“公子!”
“嘘!”
林攸急忙捂住罗岁岁的嘴,拉开罗岁岁去到旁边,缩小自己的存在,尽量不打扰小师姐和公子。
等风华牵着邵云舒小心走出院子后,林攸才松开手。
罗岁岁一双圆滚滚的双眼盯紧院门,此时此刻里面泛起了红,她不可置信地抓住林攸,激动道:“攸攸,你看见了吗?!公子真的能下地走路了,公子的腿好了,公子以后再也不需要靠轮椅了!”
“嗯,看见了。”林攸跟着一笑。
这将近两年多的时间,公子于她们不仅只是主子,更是她们的恩人,公子指导她们修行,为她们特意修改功法。
如今看见公子终于摆脱桎梏,她们心里由衷地为公子开心。
邵云舒走的慢,时不时因为不习惯,双腿不得不停下来。有时候即便跟着风华的步子,脚步依旧会踩错。
但风华没有半点不耐,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用了一日的时间,邵云舒彻底再次重新熟悉他的腿。只是走路依旧有些生疏,若风华一松手,邵云舒很容易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连着两日,风华皆寸步不离陪在邵云舒身边,手抓住他从未松开过,带着他走了几遍灵秀峰。
终于,第三日的时候,风华完完全全地松开手,任由邵云舒自行站在她身边,陪她又一次走遍灵秀峰。
清风卷动着俊雅的蓝袍,凤眸中盛满身边长身玉立的人。以前的邵云舒虽好看,但宛如一张精致的皮面,没有血和肉。
可如今双腿痊愈,宛如注入了鲜活的血液,整个人彻彻底底活了过来,光彩大肆绽放,动人得紧。
当日,风华亲自带着能独自走路的邵云舒去见了宗主、各位师叔伯。在亲眼看见邵云舒上前来,对他们行礼,所有人眼眶不由一红。
“好好好!”风承宗宗主没忍住抱了下邵云舒。
隔日。
大师兄双腿痊愈的消息传遍整个风承宗,为了庆祝这一大喜事,特意在主峰安排宴席,宴席整整持续三日,不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皆可前来参加。
“大师兄!”
宴席上,出宗做任务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一听见大师兄双腿痊愈的消息,任务也不做了。连夜赶回来向大师兄祝贺。
两个已过二十的人,在赶来时,连衣衫尚且来不及整理,在看见人群中温雅带笑的邵云舒,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
四师兄和五师兄同样早早赶来祝贺,但他们身边还带着至今依旧待在风承宗的越南泽。
“大师兄!太好了!你的腿真的好了!”
眼见五师兄直接扑过来,邵云舒身边的风华眼疾手快带过邵云舒,避开这人的冲撞。被躲开的五师兄也不恼,抱着邵云舒的手臂,一个劲地又哭又笑。
邵云舒无奈地揉了下五师弟的脑袋:“多大的人了?在这里哭哭啼啼,不嫌丢人?”
“不丢人不丢人!只要你好了,别说在这里哭,我还可以从山脚一路哭到山顶。”
邵云舒一笑。
就在这时。
“云舒,恭喜。”
清越的声音响起,邵云舒脸上笑容倏然一僵,身子再次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他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越南泽,越南泽俊美脸上带笑,端得是一副光风霁月的舒朗君子模样。
偏生不知为何,在被那看似清朗的目光扫过时,邵云舒不可避免的有种被毒蛇舔舐的恶寒。
“多谢。”邵云舒声音凝滞道。
越南泽手掌翻转,微笑间掌心出现一块莹润白玉,白玉一处,瞬间觉得周遭灵气清爽许多,连着神魂都不禁畅快起来。
一看便知此玉并非凡品。
越南泽递向邵云舒:“云舒,此乃养心护魂玉。随时佩带不仅可调生养息,更是可引灵舒筋,如今你双腿方好,想来筋脉尚需蕴养,此玉再适合你不过,也权当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说着,越南泽就要伸手去握邵云舒手腕,想将这块养心护魂玉放在他掌心。
邵云舒下意识往后一退,然而越南泽动作太快,根本不是没有半点修为的邵云舒可避开的。就在即将触碰倒是,一道灵气稳稳罩住邵云舒,挡住了越南泽。
越南泽眼神倏然阴冷,下意识就想毁掉这道灵气的主人,不过他理智尚在,仅是半息他便恢复原样,不解地看向邵云舒身侧的风华。
“风华仙友,这是何意?”
风华神情淡漠:“大师兄素来不愿欠别人恩情,南泽公子这玉只怕大师兄受之有愧。更可况,蕴养师兄筋脉一事,三师叔自会安排灵药浴,不劳阁下担心。”
越南泽颔首点头:“是在下唐突了,见笑。”
逼退越南泽,风华宣示主权般,灵气再也懒得收敛,干脆直接罩住大师兄,免得又有些不知好歹的人靠上来。
然而就在灵气罩上去时,风华敏锐察觉到一道视线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她蹙眉,寻着目光来源处看去,所有触及到她视线的人受不了这锋芒毕露的尖锐,一一自动散了开。
而目光的主人长得面容俊俏,虽穿着平常的记名弟子服,但一身娇生惯养的富贵公子气质。他就神情自若、不闪不躲地站在角落里,再对上风华双眸时,甚至还格外有礼地行了一个礼。
这个感觉……
风华眉梢轻蹙。
敏锐察觉到了风华情绪变化的邵云舒,顺着风华视线看了过去。
那位弟子见邵云舒看过来,同样对邵云舒行了一个礼,邵云舒点首以示回应,他对风华介绍道:“此人姓原名黎,是才召入宗内的。五师叔和二师伯甚是欣赏此人,故而招收测试一过,纷纷想招他为门下弟子。按理来说土金相生灵根,更适合去剑锋一脉,不过他来了五师叔这边。”
“这几个月内他表现尚可,再过两个月,五师叔应该会正式收他入门。”
原黎?
黎原?
厉渊?
风华双眸微眯,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如果真是厉渊,这样连名字都懒得另外取一个,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一个古族越南泽,一个不明来路、修为莫测的魔修厉渊,什么时候他们风承宗成了一个满是孔洞的筛子?!
第73章 :他不想走了
庆祝痊愈的宴席还没结束, 风华将大师兄送到父亲身边, 道:“我还有点小事,先离开一下,劳烦父亲照看好大师兄。”
宗主没好气白了风华一眼:“劳烦照看?!说什么鬼话?小舒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什么劳烦。”
风华一愣, 自觉说错了话。她看了眼大师兄发红的耳尖, 却也不解释,笑了笑离开这里。
五长老对原黎的重视众人看见眼里, 知道这人迟早会成为长老亲传弟子。不少内门弟子有心想和他攀谈,打好关系, 不过原黎这人看着温润柔和,实则淡漠得紧。这些人全让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自己寻得一僻静之地待着喝酒。
终于――
在感受到毫不掩饰裹挟而来的气息时,他抬头一笑,来了。
耀眼红衣翩然而至, 只是一瞬,滔天恐怖的气势如巨山轰然压下。原黎眉梢一凝,这个威压……
砰!
火灵气凝聚而成灵掌直接如捏住一只蝼蚁般,死死掐住原黎脖颈,没有半点留情地将人撞在墙上。
“咳。”
五脏六腑受到重创的原黎一个偏头,腥甜从嘴角滑下。然而他全然不知疼般, 打趣地看着眼前凤眸犀利肃杀的风华。
“红舍。”
截然不同的声音, 熟悉的腔调。
果然是厉渊。
这个魔修不知用了什么路子,瞒过风承宗众人,更是躲过大师兄测试, 成功混入了他们宗门。
风华周身气势一凝,灵掌再次用力, 不堪一击的脖颈甚至发出骨骼碎裂声。
“旧人重逢,红舍,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饶是呼吸艰难,嗓音塞顿,厉渊仍旧一副不知死活的悠闲模样。
咔!
颈骨碎裂。
就在厉渊以为风华真的会杀掉自己时,颈上力度一松,整个人顺着墙跌坐在地,大喘着粗气。
“倘若你真杀了我,我倒能确定你不是红舍。”
厉渊舔掉唇边的血,头靠着墙,仍是一副不怕死地模样打量着风华。
红舍。
风承宗宗主独女。
不到二十便晋升元婴的火系天灵根惊世之才。
确实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养出红舍这般孤傲尖锐的锋芒性子。不过厉渊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他虽对红舍感兴趣,但实在没想到是这么个小不点。
他当初怀疑过风承宗的风华,但仅有一息。
毕竟风承宗娇生惯养的小祖宗,怎么可能屈尊纡贵以身犯险来到魔修大本营?更何况红舍身上杀戮气息太重,他见过大宗门那些所谓的天才,一个个跟娇花一样,比白纸还干净。
所以即便他感应到红舍来到风承宗,还是没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哎。
厉渊暗自叹了声气,谁能想到红舍还真是风华呢?
这丫头的年岁还没他零头多。若风华有个百来岁、再不济四、五十也成,他怎么说也大几百了,按辈分,也是风华师叔那辈的。
风华不知道厉渊在想什么,似碰见脏东西般散掉掐住厉渊的灵气,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厉渊:“你想送死我自然不会拦着。”
风承宗到处布满对魔气的禁制,别说厉渊如今这新壳子修为低到不堪入目,就算厉渊本体来到风承宗也只有一个死字。
至于不杀厉渊的原因很简单,这人既然能混进来一次,只要他想,就能混进来第二次、第三次。与其杀了他,让他改头换面再来,不如留着他也好监视。
况且在厉渊用这个名字时,显然没打算隐藏自己身份。
见风华要走,厉渊调侃:“小师姐这么容易放过我,不怕我对你放在心尖上的大师兄动手?”
砰!
一道灵气狠狠击中胸口。
又是一股腥甜。
痛得厉渊倒吸一口凉气,纵然这只是傀儡身子,但也会痛的啊!这死丫头真的半点没留手。
凤眸冷冷扫了眼脸色发白的厉渊,杀气前所未有的冷冽:“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
他还真不敢试。
他在风承宗这段日子,算是见识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但凡遇到关于他们大师兄的事,整得跟天雷劫一样隆重。外界有风承宗弟子在的地方,别的宗门是一句闲话不敢说他们这个大师兄,不然风承宗弟子真的会拼命打死你。
若他动了邵云舒,只怕别说这副躯壳,连着他魔宫一道被风承宗这群疯子给掀了。
风华冷觑了眼地上的厉渊,甩袖便走。
隔了好一会儿,厉渊才缓过劲来。他扶着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结果一吸气,胸口又是一阵刺痛。
厉渊龇牙咧嘴,这个死丫头!
他做这个傀儡身子,千辛万苦混进风承宗,还特意用了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引来红舍。
他来时有想过,若红舍要杀他,他便废了红舍修为,带魔宫关着。
若红舍没杀他,他乐意在风承宗陪着红舍。
可惜一样没成。
知道了红舍的真实身份,难得大几百年来产生的一点男女之情,实在再难生出点涟漪,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了两厢情愿的人。
邵云舒看风华时,一双眼睛恨不得化作春日湖水,全是腻死人的温柔和宠溺。再看风华,护邵云舒护得什么似的?
明眼人只需一瞧,就能闻到两人之间腻歪的酸臭味。
哪怕红舍并非风华,在看见红舍有了真正携手一生的相伴之人后,他的兴趣估计也会散得一干二净。好歹为魔道共主,虽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血腥,但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他做个插足者,毁掉一对小鸳鸯。
又叹了声气。
喜欢的人没了,还叫个丁点大的后辈弄伤了。
面子里子全没了,偏生他还是不想走。
风承宗钟灵毓秀,好山好水灵气多,这里面的弟子也少见的干净纯粹。他看不上许多仙门正是觉得仙门中人虚伪假意,但风承宗不是。
若是别的地方,见他方入宗,就被五长老带入门下。才几个月又有要收为亲传弟子的趋势,定会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孤立、讽刺他,但风承宗没有。
有真诚实意祝贺他,想与他交好的;还未拜过的师兄师姐们已经悄悄送他礼物;也有不在意他自己努力修炼的;当然也有看不惯他的,不过只是冷哼了声,让他别太得意……
高兴与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约莫风承宗上面带头的人品性过佳,所以下面的弟子跟着耳濡目染。
简而言之,他觉得风承宗这地不错,待着比他那魔宫舒服,也比他不停换壳子混魔宗混别的仙门有意思得多,暂时不想走了。至于身份暴露这事,只要风华不说,他就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