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恩断后的第三年——梁籍【完结】
时间:2023-06-03 14:50:50

  他一半清醒一半迷糊,令牌给女儿之际,问她:“誉哥儿他可有欺负你?如果有,势必要告诉爹爹,爹爹一定要他好看!”
  玉簟秋还不知道该如何个别自家父亲说她如今已经不想嫁给周誉这件事。
  她自小喜欢这个人。
  可直到前些日子才明白,感情这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她不要她将来的夫婿为了另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
  “爹爹喝醉了,下次别喝这么多了!”玉簟秋扭头去叫侍从,然后去天牢赎人。
  孟琼跟李昶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地方,玉簟秋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又在一起的。
  只知道自己在不愿意嫁给周誉后突然悟了,临进天牢前,她吩咐牢头给这两人下了点药,迷晕了这两人后,玉簟秋带走了孟琼,找了个靠谱的侍从,把李昶则交给了这个侍从,让他把人送去燕都。
  “郡主,真的要这么做么?”身边的丫鬟并不想看自家郡主做这个好人。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条生路,也给她跟表兄一条生路。”
  玉簟秋手里拿着一串定国夫人送给她的佛珠,心如止水般平静。
  孟琼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头疼欲裂,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营帐里。
  周遭都是些兵书和公文,耳边是周誉淡淡吩咐下属的嗓音。
  她动了动手指,“李昶呢?”
  “被簟秋送去燕都了。人已经在马上了,现在约莫已经在离蜀地四五十里的地方了。”
  周誉起身,他不想要李昶死,但也不希望他在孟琼的身边。
  玉簟秋确实合他心意,既帮了他,又不至于让他显得太过没有人情味。
  “簟秋给你下的药太重了,你睡了很久了,起来走走。”
  周誉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柔软的细发铺在枕头边,近在眼前,他伸手捻动着她的发,语气温柔。
  孟琼身上的药劲儿已经过了,只是没什么力气,并不想动。
  她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手。
  周誉怔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但那失落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落下悬崖前说沈遣给你刀伤很疼,现在还疼么?给我看看。”
  孟琼摇了摇头,往里面躲了躲。她嗓音干哑,“你想杀李昶……”
  她眼圈有一些红,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李昶。
  她这么戒备他。
  这么防范他,只是为了一个李昶。
  “是,我想杀他。”周誉不顾她的躲避,愣是摁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她细白柔软的手腕捏在这几年常年拿刀剑布满老茧的手里摩挲着,“我想杀他,你会杀我么?”
第33章 新月
  一轮新月高挂在蜀地的天空之上, 帐外是寒鸦之声。孟琼听了这话心中一悚,心中越发寒凉起来, “我不会杀你, 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完这话后奋力挣脱了一下,手肘刚好碰到他心口处的伤处。
  那里伤上加伤,半个月之前跟个血窟窿没有什么两样,她力道不小, 只这一下让他眼前一阵金光直冒, 他却忍下这伤痛, 只是摁住她的手。
  屋子里生了暖炉, 孟琼穿得单薄, 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手肘碰到周誉的心口处是感觉到了一阵黏腻的湿意。
  周誉眼前一阵发黑,眼冒金星大概说得像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往里挪挪。”
  周誉难得软下语气, 他喉头一阵咸腥,唇边噙了点狼狈的笑意。
  孟琼手肘处的黏腻湿意明显, 眼睛虽瞧不见, 但也感觉他不对劲。
  她想要开口问问他怎么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终咽了回去。只是往里头挪了挪位置。
  他早些时候以为她死了, 一连好些日子都不曾睡好觉,每次一闭上眼就是她在悬崖下摔得血肉模糊一团烂泥的惨状。
  如今人好生生地在这里, 于他而言,已经是上苍给他最大的怜悯。
  “你的眼睛还是要治,治你眼睛的大夫如今就在这营帐中住下了,你一日不肯治眼睛,他就一日不得离开营帐。”周誉躺下后, 缓了一口气, 这才低声开口。
  他身上的血腥气甚重, 先时孟琼离他离得远,还不曾感觉到。
  如今离得近了,倒是察觉得十分清楚。
  若搁在往日里,她定然会去关怀他。可李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这人送回燕都,生死未卜,而他还企图用权势去威逼不相干的人。
  她不是很想关心他,所以扭过了头去,背对着他。
  周誉明白她这是已经不想关怀他了,心头万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突然想起让她去杀沈遣之前,他也是这样对她的,为了一时之气对她置之不理,明知道她也会难过,却还是说出了什么“你就是死了,本王也不会难过”这样该死的话。
  现在想想他真是咎由自取。
  孟琼的眼睛如今看不见,这倒也方便了周誉。见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周誉也不拘泥,脱了外袍,露出里头渗着血色的中单。
  床头的小几上是绷带剪刀和一瓶已经用了大半的金疮药,周誉不喜欢让旁人给他换药,所以伤口崩裂之后换药这种事都是亲力亲为。
  孟琼背对着他,受伤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是常有的,她能听得出来和分辨的出来,他应当是受伤了需要换药。
  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才结束。
  冷汗爬满了他那一张俊朗的脸,外头万籁俱寂,连巡营的兵士都没什么声响。
  经历这么一遭,周誉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往孟琼的身边靠了靠,抬手搂住了她。
  “好疼。”
  “你如今怎么也不哄哄我?”
  他笑笑,眉宇间浸满了冷汗。
  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没事。”
  孟琼没什么好话对他讲。但她也做不到像他那样说出那样狠的话。
  只是又往里面靠了靠,试图离他远一点。
  “恨我把李昶送走?”
  “恨的话,你的刀子我从客栈给你带回来了,你只管往这里扎。”
  周誉的力气终究要比她大一些,摁着她不让她乱动,带着湿汗的额头贴着她,摁着她,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按。
  孟琼抬手触碰到尚且还渗着血的胸口,原本试图挣扎的手终究还是不动了。
  “你说过,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的。还留我在你的身边做什么呢?”
  她放弃挣扎,却轻声发问。
  重逢以来,他没跟她说过好话。那些伤人的话她虽竭力地假装自己不曾听见,可事实上,每一个字,她都是记得的。
  周誉知道她在意,他如今最怕的不是她还在意,而是她再也不在意了。
  “是我的错。”
  他低低地认了,“我不该说那些话,原谅我。”
  “没用的,周誉,你心里过不去的。”孟琼已经过了不清醒的时候,如今脑子越发得清明。
  “上阳关的事情我一日不开口,你就会一日对我心存戒备。你如今这个样子,只是因为你之前差点以为我死了。你习惯了这么多年来身边一直有一个我,你因为上阳关的事情恨我却也没有真的巴望着我死,我都知道。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的,等到失而复得的喜悦渐渐冲淡了,你还会变成之前那个样子。”
  上阳关的事情是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心里有一道坎,这道坎如今只是被失而复得的喜悦遮掩了,却永远也没有那么轻易地能够过去。
  “我怎么就不能呢?”
  周誉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嗓音里透着一声轻笑。
  “能什么?”
  “你忘不了上阳关的事,又要成日对着我这张脸,周誉,你不怕忧思伤身么?”
  孟琼叹口气,轻声问。
  周誉却仰了仰头,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道:你不在,我才会忧思伤身。”
  他以前说的多半都是狠话,如今说出这样的情话来,让人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孟琼不是很适应,“这样的话你还是去对玉郡主说吧。”
  “我只对你说。”
  周誉扯着唇角笑笑,想到玉簟秋如今对他已经不求婚约了,一颗心松快了不少。
  他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事。
  孟琼不愿意同他饶舌,只是闭着眼睛想再睡一会儿。
  长平王打了一场胜仗,跟手底下的兄弟们喝酒喝得很是酣畅。待到第二日酒醒才听人说玉簟秋拿着他的令牌从天牢里面放出了一个姑娘。
  自打来蜀地以后,玉簟秋也不怎么离开军营,更没有什么朋友,有谁能让她去拿令牌私放的呢?长平王心中起疑,问了定国夫人才知道那个人是孟琼。
  “那个丫头真是阴魂不散,早些年如果不是因为她,姐姐是怎么死的,我们早早地就可以跟朝廷要个说法了。”
  “誉哥儿被这个丫头迷了那么多年,我原以为他好了,如今又沉醉在温柔乡里。兄长,你可要好好劝劝他。”
  提起孟琼的事,定国夫人心里就一肚子的火气。可自己那外甥为了她如今连命都可以舍去,她这个做姨母的还真是不好下手。
  长平王昨日吃醉了酒,原本还有些酒气在甲胄之上,可听到孟琼的名字,却瞬间清醒了。
  上阳关一事,纷纷扰扰,谁也不想看见。比起周誉和眼前的这位妹妹,他是最清楚真相的那个人。
  “那丫头如今在军营里?”长平王将手里的长朔递给一旁的兵士,问自家妹子。
  定国夫人哼了一声,“可不是,誉哥儿把她当个宝贝似的。将来玉丫头可怎么办?”
  年轻人的**,这些年多多少少长平王也听闻了一些。孟琼有多无辜,他也知道。
  可她是孟庸昶的女儿——那样一个老伪君子的骨血。
  “你不用担心,纵然誉哥儿喜欢她,她爹爹也不会同意的。他们两个人若在一起,孟庸昶在新帝那里便左右不是人。他得新帝唤一声舅舅,是舅舅更是相父,他如今的权柄都得益于元祐,哪怕杀了孟琼,他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跟孟庸昶博弈多年,长平王早就将这个老狐狸看得清清楚楚。
  孟庸昶入仕于孟府败落之时,一路为官为的艰难。后来妹妹入宫,这才让他走进了先帝的视野里。
  他谄媚逢迎了先帝二十年,一路做到如今一品大员的位置。这其中受过多少屈辱白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已经在手的权力?
  “那……那就不管了?”定国夫人迟疑。
  长平王摇摇头,“也不是不管,沈遣这两日看着有偷袭的意图,这样,我待会儿让誉哥儿去做好准备迎战。他走之后,我去他的营帐一趟,见见那个丫头。”
  他确实是该见见她了。
第34章 真相
  周誉的营帐外头派了好几个侍卫守着, 失而复得的滋味来得太不容易,他不会给她任何溜走的机会。
  孟琼不是个跟自己较劲和作对的人, 周誉在的时候她不会主动跟他讲话, 但他不在的时候,大夫来了,她也选择了顺从。
  只有眼睛治好了,才能快些离开这里去燕都找李昶, 回梁阁。
  不然, 一个瞎子哪里也去不了。
  王洛之偶尔会送碗燕窝进来, 但除了大夫的汤药和基本的饱腹的食物, 其余的东西, 孟琼碰都不会碰。
  她如今对自己还有芥蒂,周誉心里明白。她不高兴他把李昶送走, 更不高兴他趁着她眼睛看不见,就这么把她困在这里。
  但尽管如此, 周誉并不打算放她走, 只是不知道用何种手段把宋月溪找了来陪她。
  血灵芝的药效让她得以延寿, 但这东西到底能管几时的用谁也不知道。宋月溪气色是好了一些, 但身体的根源还是那副死样子。
  “阎王要你三更死,怎么留你到五更。做人嘛, 开心就好。”宋月溪坐在榻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手里的珠钗,这是她昨儿去清江坊打的新首饰。
  戴在发髻上显得整个人活泼之中又带着几分温柔。
  “看看,美嘛?”
  宋月溪拿着那珠钗在孟琼的眼前晃。
  孟琼拨开她的手,笑道:“知道我看不见, 故意的是不是?”
  “是啊。总得给你找点乐子嘛。”宋月溪大方地承认自己的恶趣味。
  孟琼:“……”
  “我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 阿姐。”宋月溪假装娇羞地掩面一笑, 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周誉转性了?他前些日子不是还想着折腾你么?怎么突然又对你好起来了?”
  孟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一杯水入喉,缓解了干涩,她这才道:
  “他只是一开始以为我要死了,所以表示一点为人的内疚和难过。等这股子劲头过去了,他大概就又是之前那个他了。”
  “你这么不信任他?”
  宋月溪啧了一声。
  孟琼摇摇头,这蜀地营帐密不透风,他防着她走跟防个罪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骨子里还是当初的他们。
  只是,许多东西再也回不到最好的时候。
  “月溪。”
  孟琼抱着膝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
  宋月溪笑吟吟地望着她。
  孟琼道:“你说,要是当初上阳关大水,福惠皇后没有死,我没有替父亲送信给上阳关的那位都督给大兄说亲,你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候的她还是最好的年纪,那时候的周誉专横果断,但也并非像如今这般做事情不留余地的让人害怕。
  可怎么说呢?
  这世上有谁一生下来就能看见将来的发生的一切呢?
  “要我说么?”宋月溪挑挑眉,露出小姑娘洁白又整齐的贝齿,“如若当初没有那场大水,或者是你和福惠皇后都躲过了那场大水,你和魏王也许会成婚。可成婚了也未必有好结局,你父亲向着元祐,你只要一日不曾剔骨还父,替肉还母,你就还是孟府的孩子。你跟周誉纵然成婚,也会有猜忌,也会有戒备。”
  宋月溪仰着头托着下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时候你们走得太顺,未必懂得珍惜,也许还不如现在呢……现在至少,我能感觉到你们都在拼命地抓住对方了。”
  宋月溪这一生只得陆九水一个男人,她遇着的人不多,可关于周誉和孟琼的事,也无需她遇着多少人。
  “不过话说……”宋月溪话锋一转,用手肘戳戳她,“这里可是长平王的地方,我喝完血灵芝后在老陆那儿休息了好久,磨着他教他把当初上阳关的事儿告诉我了,阿姐,你真不打算把上阳关的事儿也告诉周誉?”
  陆九水那人话怎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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