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来的客人——酒雾【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4 14:34:13

  这便是其中的全部内容了。
  相比樊苏拍摄的那一个证据确凿的视频来说,这家媒体之后发布的这一篇澄清的文章就显得可信度没有那么高。
  网络上的声音就变得更加的两极分化,但中的来说是要比之前好上很多。
  但苏媚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苏媚不清楚唐鹤逢具体想要怎么做,但是一晚上的时间也足以让她大概想明白他在想什么,无非是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八个字。
  想透这些,苏媚便忍不住在心底叹息,唐鹤逢做事是担得起干净两字的。
  并非是说他这人多么的光风霁月,胸怀洒落。
  而是他擅用阳谋,即便有朝一日真相赤・裸,也不会有人斥他鬼蜮伎俩。
  譬如沈培之事,再譬如此事,眼下他如此处理,于对方来说既是生门也是死路,若是对方就此偃旗息鼓,待风头渐熄,此事也就作罢,他不会追究。
  反之,他不打算予对方活路,因此陷阱在此刻便已布好,只等对方露出马脚。那时便是身处暗流,凶险万分。
第23章 博弈
  樊苏是出现在历史课本中近代思想文化史的人物,是上世纪国内重要的青年运动领军人物。
  尽管老先生一直都自认是纯粹的文化人,但他的生平履历也确确实实让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文化人。
  某种意义上,他代表着某个时代,身上带有某种政・治色彩。
  也正是因此他的话是掷地有声,极有分量的。
  也正是因此,樊苏的视频一出,关于孟粤樟学术造假的传言便已经不足为惧,即便还是有些言论或多或少的质疑,但是这些对于孟粤樟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这是唐鹤逢的坚壁之策。
  至于网上那则事关孟粤樟私德,但却不痛不痒的澄清,便是唐鹤逢的诱敌之计了。
  对方若是识趣,就此作罢,便一切好说。
  但若是因此认定他们在此事上难以说清道明便心存侥幸,仍旧居心不良,想来唐鹤逢应是有一把子的好算计等着他们。
  如此看,唐鹤逢是为对方留有余地的。
  苏媚起初也是如此想的,但是后来她慢慢明白了,他确实是留了余地,但哪是为对方留的,分明是为自己留的。
  与人对阵,若是期望对方有所感化,无非情理两条路,但眼下对方对他们既无情,也不似什么讲理之人,更不必说两方甚至连个照面都没打,指望他们偃旗息鼓,可以说绝无可能,所以这个余地留或不留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一开始唐鹤逢便没有打算为对方留活路。
  只是这个余地却能在事后为他们博一个宽厚仁善,以德报怨的好名声。
  想透这一点的时候,苏媚正坐在唐鹤逢的车上,她将这些话同唐鹤逢说了,唐鹤逢静静地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很久。
  苏媚忍不住的转头去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很古怪,于是忍不住询问:“我说错了?”
  唐鹤逢极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也并不算错。”
  “嗯?”苏媚疑惑,他的话中俨然有些别的意思。
  余光看到她不解之色,唐鹤逢终于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原也没有这般多的考量,虽说此时我们称得上受害方,但真凭论起来,一个业界泰斗,一个后起之秀,更不必说你们身后还有叔叔阿姨和我。若将此看做一场博弈,我们是庄家,对方不过是众多小散之一,身为庄家,我们拥有随时干预形势的资本,筹码只有这些,而我们拥有大部分。”
  苏媚听明白了,唐鹤逢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对于对方这种小喽,小角色,尚且不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的排兵布阵。
  甚至他都不必耗费心机,只需动用一下手中的资本便能转败为胜。
  所以是她想太多?
  是她将唐鹤逢想的太过深不可测?
  “但你说的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我虽并未多想,但也下意识做了这样的应对。”
  这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处世之道。
  唐鹤逢说话总是喜欢留一半凭人揣摩,因此旁人与他攀谈,常常冷场,不知要如何接话。
  苏媚感叹:“幸好你如今成就不错,又有好家世傍身,否则像你这般话总说一半的人是要挨骂的。”
  说话间,两人已到此行的目的地。
  因为苏媚的话,唐鹤逢愣了一下,似从未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习惯般,他停下车并未着急下去,转而问苏媚:“你很讨厌?”
  苏媚原只是一句玩笑之言,看他问的格外认真便也正色:“也并不讨厌,做生意的,高深莫测些总要比一眼便可窥见底色要好得多,我倒是不厌烦揣测你的心思,但总有猜错的时候,到时生出一些不必要的磋磨,难免伤了彼此情意,我只是不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唐鹤逢便十分郑重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认真的样子让苏媚心神一动,忍不住向前微微倾身:“你过来一下。”
  唐鹤逢便听话的靠过去,苏媚双手捧住他的脸,扬起头凑过去,唇印烙在额头留下一抹浅淡的红色,苏媚又笑着替他擦掉:“好乖。”
  等她擦完,唐鹤逢双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苏媚,我习惯了不与任何人交代,但你是不同,所以如果我有什么错的,不好的,你一定要同我说。”
  “我知道,我都懂。”
  说完,苏媚便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快下车吧。”
  眼看着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唐鹤逢才下车。
  相携往学校走去的时候,苏媚问:“这种事情也值得你自己跑一趟吗?”
  孟粤樟已经回学校,樊苏的视频发出后,学校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校长,副校齐上阵往孟粤樟家中跑了数次才算将人重新请了回去。
  而唐鹤逢与苏媚这次来的目的则是为了网络上最早的关于苏媚论文抄袭,走后门,抢占同学奖学金名额的谣传。
  唐鹤逢却不这样认为:“事后的隐情你不愿说,我可以不问不查,但事关你,我便不愿假手于人。”
  董嘉做事自然是可靠的,但对于唐鹤逢来说,与苏媚有关的所有事情,即便是过了他的手他也是要怀有一分忐忑的,又怎肯放手别人。
  苏媚的注意力却在他提起的隐情上。
  “也算不得隐情,只不过是一些旧事,无非恩怨纠葛四个字,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账,我只是不愿在长辈面前提起,也不愿在你面前谈起旧情,但你若想听,我便讲与你听。”
  “洗耳恭听。”
  “大学时,我曾有一个男朋友,想你应也猜到了,便是聂淞。”
  唐鹤逢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原也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不过是一个校园才子的倾慕者与他女友间的龃龉,这原也是人之常情,苏媚性子恬静,但也并非任人随意欺凌之人,一来二去两人间的梁子便越来越大,即便后来苏媚与聂淞分手,她同那个女生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加之两人又是同个班级,出入间难免碰到,两人积怨愈深,一直到大二那年国奖评选,文学系两个名额,一个聂淞,一个苏媚,对方自然不会觉得是心爱之人抢了自己的名额,只会对苏媚有更大的怨气,再加上苏媚同孟粤樟之间关系向来亲密,落选后对方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在当时便对苏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但总归没有闹大。
  一直到大四毕业那年,对方交上去的毕业论文与自己的相似度高达80%。
  论文抄袭,这在任何一所学校都是决不允许的,这事情便闹得沸沸扬扬,苏媚向来是个沉默的人,但对方却并非如此,她义正辞严,坚称苏媚论文抄袭,一时之间苏媚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是事情也并未发酵很久。
  即便对方提前提交了论文,但是在论文的撰写过程中她与导师之间产生的与论文相关的一些记录,她相关资料和网站的浏览记录甚至是在这个过程中随手拍摄的一些图片和视频都可以佐证她论文的原创性。
  苏媚一开始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显而易见,极易拆穿的手段,直到发现自己与导师之间的聊天记录被删除,询问导师后,发现导师的聊天记录也被删除后才恍然大悟。
  但是除了这些聊天记录外,仍旧有一系列的其他的视频,文字和数据能够作为证据,仅仅两天,这件事情就彻底的真相大白。
  对方也因此没能顺利毕业。
  听她讲完这些爱恨情仇,唐鹤逢的神情并未有很大的变化,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是我来的晚了。”
  苏媚觉得好笑:“难道你在纠结我的初恋不是你?”
  唐鹤逢却不答。
  到了文学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主任钟承正在办公。
  看到唐鹤逢与苏媚一同进来时,他的目光先是放在苏媚身上:“苏媚,好几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
  “钟老师。”苏媚乖乖巧巧的叫了声。
  钟承应了之后才把目光放在唐鹤逢的身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唐先生吧。”
  语气中满是寒暄。
  “钟主任,久仰。”微微颔首,伸出手于对方交握。
  钟承引他们坐下,将办公桌上的文件袋放到了他们的面前:“电话中提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你们看一下,还有漏掉的信息吗。”
  唐鹤逢伸手拿起文件袋,解开,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沓纸,里面详细标准了苏媚大学四年的成绩以及一系列的参赛证明和比赛荣誉。
  一一查看过后,唐鹤逢重新将东西装好:“都在里面了,多谢钟主任。”
  “这话就见外了,苏媚可是我们文学系的优秀毕业生,做人老师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受人污蔑。”
  比起先前的寒暄客气,钟承这句话就要说的格外的诚恳,满是师者拳拳爱徒之心。
  于是苏媚的的道谢也就十分的诚挚:“钟老师,谢谢您。”
  钟承摆摆手,示意不必。
  三人又寒暄两句,唐鹤逢与苏媚便告辞了。
第24章 燕尔
  应当是樊苏的视频起了些作用,幕后人当真是暂时消停了。
  唐鹤逢十分淡定,他面上神情都未有一丝波动,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苏媚心下稍感意外,但细细思量后却也明白眼下的清净大抵挺不过两日。
  但她尚来不及过完这两日的清净,便被突如其来的行程打乱的节奏。
  说是行程,却并非是苏媚的行程,而是唐鹤逢的。
  这日清早,苏媚方睡醒便接到了唐鹤逢的电话,她大脑尚且混沌,迷糊中听到唐鹤逢说:“我有位挚友,将要结婚,邀我证婚,刚巧我与他又有些公事商议,所以需提前动身,你近日有时间吗?”
  “时间是有的,只是我从未见过你的朋友,与新人并不熟悉,贸然打扰是不是有些失礼。”苏媚有些犹豫,他们之间随彼此心心相印,但关系尚未走过明面。
  甚至苏媚对唐鹤逢的了解尚且不及董嘉,他忽然提出希望她一同参加友人婚礼,苏媚是有些慌乱的。
  “无碍,你是我的恋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觉得唐突的。”
  从唐鹤逢的话中,苏媚可以感觉到他与这位友人的亲厚,也因这句话,苏媚心中稍定:“什么时候动身?”
  “后日。”
  时间并不宽裕,苏媚略一思索应了下来。
  动身前一日,刚刚安静两日的网友们突然有了些蠢蠢欲动的苗头。
  大致情形便是有那么些人明里暗里将矛头引向苏媚。
  事情刚开始发酵时大家的目光都在孟粤樟身上,因而无人在意苏媚,但当孟粤樟身上的脏水被洗清,苏媚身前再没有任何遮挡,她被曝露在公众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到她,在此时只需要有那么几个人站出来,甚至不必指名道姓,只要意有所指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拉下水。
  毕竟人是有想象力的生物。
  苏媚和唐鹤逢在第一时间知晓了这件事情,他们静如磐石,暗中蛰伏,只等对方壮大。
  第二日的行程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苏媚也是在动身前才知晓,此次前去的地方是晏城。
  路上用了四个小时,唐鹤逢期间讲起了这位朋友。
  朋友名为叶檀,很年轻,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岁,与新娘青梅竹马,晏城是他们的故乡。
  唐鹤逢与叶檀夫妇的渊源最早是自新娘尤香开始的。
  唐鹤逢初识尤香,她尚且是一名高三学生 ,当时他在玉门小姑家暂住,小姑和姑父因为工作原因常常出差,因此便托付他照看表妹。
  表妹自小学习钢琴,当时正参加一场十分重要的钢琴比赛,表妹邀他观赛,唐鹤逢原本并无空闲,那段时间尚不知未来何去何从,各种琐事和梦境交织出现,他不胜其扰。
  但那一日,他难得有些兴趣,于是应邀观赛,当时尤香便坐在他的旁边,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白净净,安安静静的样子很显眼,但真正的记住她是因为当日表妹遇险,这个看起来胆子很小的女孩救了她,救命之恩,唐鹤逢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带着表妹登门道谢。
  不过尤香并非玉门人,比赛结束后,甚至没有来得及等待结果出来便因事匆忙赶回晏城。
  再见就是一年后了,那时尤香与叶檀都已是大一学生,他也已经回到了临川,真正的弃商从文。
  叶檀的项目是公司的第一笔投资,创业初期,即便唐鹤逢这般背景雄厚之人,很多事情也需亲力亲为,为了第一个项目,他亲自来到玉门考察商谈。
  他很欣赏叶檀这个人,尽管他很年轻,但他并不稚嫩,行事狠辣,果断干脆,有手腕,有魄力,他见过很多商海沉浮数十年的前辈也不及他的这份心性。但这仅仅是他愿投资他的原因,并非他愿与他相交的原因。
  君子不器,群而不争,和而不同,克己宽人。
  彼时他只有十九岁,他极少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人身上看到这种品格,甚至即便是在如唐铭和孟粤樟这般的人物身上也很难一同看到这些品质。
  这很难得,也是唐鹤逢将他引为挚友的原因。
  而之于叶檀,唐鹤逢亦师亦友。
  在他成长的路上,母亲软弱,爱人良善,他所有的处世哲学都是来自那些不太美好童年和少年时期。
  他遭遇过世上最大的恶意,所以也以最大的恶意回馈这个世界。
  但唐鹤逢不同,他成熟,稳重,懂得如何规避风险,也懂得如何报之世界以美好,他看得到世间苦难,也懂得世间温柔。
  他是清醒的,理智的,他因痛苦悲泣,但却并不会就此沉湎,潇洒而自知。
  他的情感是丰满的,却永远不会被此裹挟。
  四个小时之后,苏媚在晏城火车站见到了唐鹤逢口中的叶檀和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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