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年被他的痛快惊了一瞬,生怕他脑子忽然转过劲来,连忙颔首应下。
“分发给百姓们的解药钱,我不知道具体会花多少,麻烦王府垫付,回头把账目送到苏府就行。”
说完,她难得行了个礼,去吩咐药房的人购药。
……
第二日,见沈清书还是如常人一般,苏年年彻底放心,问周游如何制药。
“这么大的需求量,短时间内做药丸是不可能了。如今最快的法子是制汤药。可有几味药刁钻,若是煎汤药,必须严格掌握火候。”
周游扭身往厨房后院走:“你想如何把药发给百姓?”
“亲自去街上给百姓分。”
虽然现在外头乱,她跑出去是有些危险,可解药一事兹事体大,她不想经别人的手。
周游见她不似玩笑话,微微讶异,没说什么,召集了人手,立马去药房忙活。
早年游历民间,人人赞誉周小郎中妙手回春,扁鹊在世,后来出了那档子事落魄后,人们再见到他总会露出嫌弃似的表情。
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交给苏年年,他安心看着煎药就够了。
苏年年想了想,问清萧晏辞的位置,直接去书房找他。
两个护院守在外面,见是她,想起王爷昨日刚吩咐的话,交换了个眼神,拦在她面前。
朝书房道:“爷,苏小姐求见。”
书房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苏年年瞪着眼站了一会儿,甚至怀疑里面是否有人。
瞧着死寂沉沉的书房门,她刚要开口,就见门被缓缓拉开。
萧晏辞从里走了出来,懒懒地抬眸看她,神色寡淡。
“王爷,我要上街给百姓发药,能不能借我两个人手?”她顿了顿,“嗯……毕竟,挺危险的。”
“你去?”萧晏辞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苏年年颔首,随口道:“周游不方便出面。”
其实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前世萧南带人治好了疯狗病,成了百姓爱戴的大恩人,今生她治好疯狗病,这大恩人不就是她吗?
百姓都说她不学无术,行事荒唐,她想改变形象,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萧晏辞收回眼,随手指了两个人,转身走回书房,重新关上门。
苏年年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眉心蹙了蹙。
怎么了?他也来葵水了?
无心深思,苏年年带着两人筹备上街事宜。
玉竹和玉遥对视一眼,跟着苏年年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爷神情虽淡,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他们觉得,要是他们俩没能保护好苏小姐,好像会下场很惨?
出发前,苏年年把应对方法在脑海里过了很多次,直到熟记于心,这才带着人出府。
有萧晏辞派给她的人保护她,她一点都不害怕。
实在不行就跑,她跑得还是很快的。
她命人在东街最显眼的地方搭了张大桌子,旁边放着一大堆艾灸条和熬好的小半缸汤药。
当然,只是目前熬了这么多,王府里还在忙活着。
往日东街是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如今人虽少了些,却如前世一样,还是有胆大愚昧的百姓,没意识到疯狗病的威力,依旧在街上逛荡。
摊位前,有人驻足,好奇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的?”
苏年年温和地应答。
可那人听了之后,奇怪地看她一眼,嘴里嘀嘀咕咕,抬脚走了。
苏年年耐性极好,不急不躁,来人便答,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等。
旁边摊子的卜卦先生就这样看了两个时辰,忍不住道:“宫中都对此病无法,姑娘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早些回家避一避罢。”
闻言,苏年年侧头打量他。
他一身白袍,看上去四十有余,既然好心出言劝她,苏年年顺口接了他的茬。
她扬了扬声音:“宫中太医无法,我有法,我自然要站出来。”
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人,有人认出了她。
“好像……好像是苏府的嫡小姐。”
“她平日里做的荒唐事还少么?没想到人命关天的事她也用来取乐。”
“我还以为什么奇人呢,快走吧,真浪费时间。”
瞬间,人群四散。
苏年年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在等待一个契机。
玉竹和玉遥在她身后守着,见她如此沉得住气,不由心生佩服。
苏小姐内心太强大了!
消息在京中传得飞快,不过半日,人人知晓苏府嫡女在东街治疯狗病。
不少人远远地看着她的热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
终于,街角爆发出一阵骚动。
第30章 把这两只疯狗关起来
那场景很熟悉,跟苏年年第一次在街上撞见病患伤人一模一样。
苏年年目光一凛:“你们去把人制住,把被伤的人抓过来。”
二人功夫了得,分工有序,一人把袭击人的人打晕,一人抓着一个柔弱的绿衣女子送到苏年年摊前。
苏年年打着火折子点燃了艾灸条,问道:“被咬了的人必死无疑,这你知道吧?”
绿衣女子点头,不知是疼的还是恐惧,眼眶盛满泪水,茫然地看着苏年年。
苏年年把艾灸条熏上她的伤口,舀了一大勺汤药,端碗递到她嘴边:“喝。”
女子已经在东街上转了好几圈,自然知道面前的是谁,也知道她在此做什么。
她是一万个不信的,可如今厄运降临,自己被发病的人攻击,反正也是一死。
她一咬牙,将苏年年递来的汤药灌了下去。
官兵赶到来抓人的时候,苏年年所有的急救都完成了。
绿衣女子和咬人的人都被官兵抓拿起来。
“官兵大哥,这些人在牢里,是不是一人一间?”苏年年拽着一个后头的官兵问道。
官兵扫了她摊位上的招牌一眼,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
顺利的话,这女子被治愈,便知道是苏年年救了她。
苏年年在街上坐了两日,碰上不少伤人的,都是如此处置后上报给了官府。后来,来抓人的官兵看她的眼神逐渐奇怪起来。
苏年年有了猜测,笑问:“大哥们,前日那些被咬的人如何了?”
官兵们皆是疑惑。
蹊跷,太蹊跷了。
京中发生事故的不仅东街,每日在别的地方也要抓进去不少,偏偏只有苏年年这送去的人,虽然受了伤,但一点发病的兆头都没有。
形势严峻,牢里人满为患,要是那几个人再没动静,就得放出来了。
见官兵的反应,苏年年放下心来。
之前那些传言,不知不觉间变了方向,百姓们渐渐开始相信苏年年真的能治疯狗病。
被袭击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第一时间拼了命也要往东街这头赶,就为了见苏年年一面。
这番操作下来,发病的人都被送去官府看管,新被袭击的人都被医治好,疯狗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但还是有不长眼的。
“哟,这不是苏年年吗?”
讨人厌的尖酸声音钻进耳朵里,苏年年眉心蹙了蹙,不耐烦地抬头。
谢秋慧和刘凤荷挽手,趾高气扬挡在摊位前,阳光被他们遮住了大半。
这俩人居然还凑在一处呢。
“你脑子让狗咬了,不认识我?”苏年年伸手把他们两个拨开,看着阳光重新洒满摊位,这才重新靠在椅子上:“没病就让开。”
谢秋慧脸绿了绿,旁边的刘凤荷立马说道:“苏大小姐,太医早都说了这病无解,你找几个戏子陪你演戏,就以为自己真的会治病了?哈哈……”
谢秋慧一听,像是找到一个新思路。
“就是,京中谁不知道你苏年年是什么样的人?”她挺直了后背,在她摊位上扫了一圈,鄙夷又恶毒:“本来好好的人,你别再给治死了。”
苏年年一连几日在此忙碌,没心思跟她们周旋。
她声音冷了几分:“不信就滚远些,少在这碍我的眼,我嫌晦气。”
“你让谁滚?”谢秋慧掐着腰,声音拔高了些:“这东街是你家的?我上街站在哪儿还需要你同意不成?”
刘凤荷附和:“就是!”
“确实需要我同意。”苏年年掏了掏耳朵,点点头:“玉遥。”
玉遥被这两个嚣张跋扈的高门小姐气得不行,立马上前,摩拳擦掌地问:“苏小姐,什么吩咐?”
“这两个乱咬人的疯狗。”苏年年笑得眯起了眼:“太像疯狗病了,上报官府,带走观察一段时间。”
“是,苏小姐!”
玉遥强忍着笑意,掏出绳子走过去。
“我没病!”尖厉的嗓音猛然响起,谢秋慧见了绳子,气得手直颤:“苏年年,你敢抓我?”
看着围过来的人群,苏年年摇头,无奈地轻叹:“你这症状真像要咬人,我害怕。”
“你――”
玉遥跟在萧晏辞手下,时常做这种事,手法娴熟,几下就把二人手反剪着绑起来,怎么挣都挣不开。
路人瞧着,躲了老远。
“就是,宁可错抓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啊!”
“快离她远点,说不定一会真的发病了!”
谢秋慧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气得眼睛都红了,却被玉遥制得牢牢的,根本动弹不得。
旁边,刘凤荷背过身,默默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跟谢秋慧一起出门就是倒霉!
她咬着唇,看向苏年年,小声问道:“苏大小姐,我方才也没说什么冒犯你的话,能不能把我放了?”
苏年年竖着食指朝她摇了摇。
“你方才说,我治的人都是我请的戏子。”苏年年完美复述,弯了弯唇:“那就请两位小姐也陪我演一演,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等她答话,苏年年啊了一声,恍然道:“介意也没用,绑都绑起来了。”
看着赶来的官兵,苏年年唇轻轻弯了起来。
官兵一听这是苏年年诊的人,忙面色严肃地拉着二人往官府赶。
“苏年年!我跟你没完!”谢秋慧气得发狂,不依不饶地喊道。
官兵只当她要发病了,加快了脚步,不小心拽得谢秋慧一个趔趄。
“住手!你不想活了?!”谢秋慧猛地瞪向旁边的官兵:“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闭嘴。”苏年年看着她的背影,声音提了几度:“谢家嫡女,谢秋慧小姐!”
谢秋慧怒吼的声音猛地一顿,继而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
围着的路人议论声更大了。
“居然是谢家的……啧啧。”
“感染了疯狗病,还不赶紧上报官府,多危险啊。”
“是啊,谢家也算名门望族,怎么也干这种包庇的事。”
苏年年十分满意地看着二人被官府带走,对周围围着的人道:“散了吧散了吧。”
苏府内。
苏心幽听完苏年年这几日在京中的事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第31章 笑容越大,就有人越惨
“咱们年年做的事啊,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饭厅内,苏临海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但是啊,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近日朝堂上都在议论疯狗病。
翰林院那个沈植,竟说自己的女儿被袭击后没发病,还好好的在府里,就是被苏年年所救。
然后便有人提起苏年年在京中支摊救人的事。
皇帝的怀疑在满朝文武的议论和夸赞中逐渐散去,还当众夸了苏年年,说要召她进宫去。
“老爷,年年又不懂医术,想来是前些日子在外捡回来那个郎中的功劳。”柳如珍语气淡淡,心中不是滋味极了,话锋一转:“疯狗病本就蹊跷,太医都治不了,那郎中却能治,老爷,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苏临海眉毛一竖,当即放下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如珍拿起帕子擦嘴:“妾也是猜测……老爷,凡是关于年年的事,你都想得太完美了。妾都能想到,别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别胡说八道。”苏临海沉着脸警告:“年年是从小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心性你不知道?从前你待她是极好的,怎么现在这般不分轻重。”
柳如珍咬咬牙,垂眼道:“是妾口无遮拦。”
苏心幽坐在一旁不发一言,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许久,这顿饭快要吃完了,苏心幽才道:“爹,姐姐在晏王府这都住了多少日了?怎么说姐姐也是未及笄的闺中女子,这要是传出去就不好了。”
“晏王早嘱咐过,只要苏府的人不说,便不会传出去。”
话虽这么说,苏临海咀嚼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饭后,苏心幽跟柳如珍回了院子。
关上门,她委屈道:“娘,你看爹得意的模样!我自小比苏年年做得优秀的事不知有多少,爹何时这么开心过!”
“你爹偏心苏年年不是一日两日了。”柳如珍揪着手里的帕子,忿忿不平:“早知那时撺掇她投湖,就不该找人捞她!”
如今苏年年变得越来越狡猾,不知听信了谁的话,对她们母女敌意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好拿捏了。
“现在怎么办?”苏心幽咬唇,怨毒的目光像要把人盯穿,“娘,我想让她死!”
“等苏年年死了,你就是苏府唯一的女儿了。”柳如珍拍着她的后背,眸底划过一丝狠毒的精光,忽然笑了:“心幽,眼下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苏心幽一怔,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娘,你是说……”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
苏年年忙了一天,才从王府侧门回了府,刚回府,便接到苏临海催她回去的消息。
算起来已在王府住了快十日,其实早在几天前周游找到解药,他们就可以离开的。
只是晏王府的药房和厨房用得太顺手,疯狗病的解药若是在苏府做,那对不省心的母女定会给她使绊子。
晏王府看着阴森,氛围可怖,在某种层面上却给她一种安心感。
就是这么矛盾。
苏年年轻叹口气,跟周游说:“收拾收拾,我明日从东街回来,就回苏府。”
“终于要回去了。”周游十分惆怅:“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住不惯!”
苏年年诧异,想说这几日碰不见萧晏辞出言呛自己,她住得还挺习惯的……
在这种地方住得习惯,也是件诡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