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慕萧晏辞,也羡慕苏年年。
但她知道,就算皇帝死了,她也不可能跟在萧晏辞身边。她用自己的命,换将来萧晏辞登基之时的清白,祈祷能在他的记忆里存留得久一些。
这一生也算无憾。
在场的人表情皆是复杂。
萧晏辞微怔,随后唇勾出一个极淡的弧度,点点头吩咐:“厚葬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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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二十二年,皇帝驾崩,晏王登基,改国号天复。
本是国丧,萧晏辞却当喜事大肆操办。
虽然不合规矩,但新帝登基,规矩不断跟着改,没人敢说什么。何况他们早就盼着萧建川下台了。
萧建川先前强收进宫的秀女,被萧晏辞尽数放了出来,深受迫害的小官见竟有一天能再见到爱女,连夸新帝仁爱明智,自己的家庭美满,懒得追究宫里其余人是怎么死的。
然后,萧晏辞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修改国姓为顾。
原因简单又狂妄――姓萧的都死绝了,他觉得不吉利。
加上先前顾帝在位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实为大吉。
如今朝中文武百官多数是一路跟他走到今天这步的,多少知道实情,或者能猜出点来,念他身世可怜,便由他去了。
更有甚者夸新帝极其仁义孝德,与先帝完全不同,定会是一位好君主。
苏年年自然升了皇后。
登基那日,她带着沉甸甸的凤冠,与萧晏辞并肩缓缓走向高处,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群,听着百官由衷的拜贺,忽然鼻尖一酸。
萧晏辞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侧过头来看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还记得我说的吗?”
苏年年怔愣。
第311章 永远忠于皇后
“还记得我说的吗?”
苏年年怔愣。
他说过的话太多了,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句。
萧晏辞笑笑没说话,在众人面前牵起她的手,俯视着下面,声音缓慢而坚定:
“朕还是王爷时,曾答应过皇后,此生只她一人。今日天地为证,百官目睹,朕以性命起誓,今生永不纳妃纳妾,永远忠于皇后。”
百官忠于他,他忠于皇后。
此言一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席卷而来。
“陛下娘娘伉俪情深,鸾凤和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谁也没想到,萧晏辞毫无征兆地沉了脸。
皇后向来被称千岁,此时与他的万岁放在一起,听着真让人不舒坦。
他随即下令:“今后皇后也一并称万岁。”
萧晏辞挥挥手,不愿与人多说,正好仪式也进行完了,他紧接着道:“皇后如今怀着龙嗣,不得劳累。”
说完,亲自搀扶着苏年年上了辇。
苏年年还沉浸在他说“永远忠于皇后”,迷迷糊糊直到上辇才回过神,连叹了好几句。
“你才刚登基,位置不稳,你这副做派,万一……”
“年年,我这副做派,你不喜欢?”
苏年年:“……”
好吧,说实话,喜欢。
但她不能说啊,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见她憋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萧晏辞失笑,将她揽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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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辞不拘着她,当皇后的日子跟当王妃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有几分新鲜。
王府的人全进了宫,甚至苏年年时不时把血宗阁的那群人召进来玩。
如果不是怀着身孕,不能做的事太多,她一定会比现在玩得更欢更快乐。
宫里关于萧建川的东西全部换过,萧晏辞还重新修葺了一座宫殿给她,陈设与在王府时大差不差,只是床变得更宽更大了。
萧晏辞几乎每天都跟她宿在一块儿。
他刚登基,起初还忙一些,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走过想夏秋,萧晏辞空出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预计在深冬生产。
苏年年畏寒,或许是一切尘埃落定,有他在身边,也或许因为殿内处处有地龙,今年冬天,苏年年一点都不觉得冷。
倒是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视线全被遮住,她看不见自己的脚尖,有些焦虑。
萧晏辞也焦虑。
白夫人生苏澄那日的景象历历在目,萧晏辞从她怀孕开始便日日担忧,早早召集天下能人,丰富经验的产婆。
到生产那日,光产婆就有近二十名,周游也被接进宫里。
苏年年躺在榻上满头大汗,周围围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她用力。
“娘娘,您得顺着往下使劲儿!”
“娘娘,您用力,等头生出来了就好了!”
苏年年脖子上的筋都要暴起来了,细声问:“怎么还没出来……”
疼死了,不想生了。
她长吸一口气,旁边的产婆以为她要喊,忙劝:
“娘娘,这本就是个耗体力的事儿,您集中精神少喊几声,才好保存体力!”
苏年年捏紧身下的衾被,硬是把嘴闭上,又使了把劲儿。
她不会喊的。
萧晏辞还在外面等着。
他本就忧心得不行,不能让他失了方寸。
隔着珠帘的外殿,萧晏辞一身明黄龙袍,抿紧唇在地上来回踱步。
里面为何只传出产婆的声音?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因为不安,他不时抬头看周游一眼,确保周游情绪稳定。
可是这么过了一会儿,萧晏辞愈发待不住了。
“白夫人生孩子时候哭喊成那样,为何皇后一声不吭?”
周游时刻注意着里面的情形,闻言轻描淡写道:“说明陛下找的产婆经验丰富,手段高明。”
“手段?”萧晏辞眯起眼,须臾间调转方向,大步朝内殿走去。
身后阻拦声一片。
无非是说产房不吉利,血气太重之类的话。
“朕见过的血还少了?没见朕不吉利。”
此话一出,就没人敢说话了。在他们听来,萧晏辞的话有另一种威胁的意思――要是谁敢拦他,他大可让此人当场见血。
萧晏辞大步走进内殿,拨开一众产婆走到榻边,终于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苏年年嘴里咬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有韧性的长条,手紧紧掐着被褥,不知因为用力还是隐忍,她满头大汗,唇上的颜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得萧晏辞心都要碎了。
他腿一软,贴着榻边跪坐下去。
见他来了,苏年年极其虚弱地笑了笑,伸手过去,立马被他回握住。
萧晏辞也是现在才看见她掌心指甲印,深得几乎见血。
不免又是一阵心疼。
“别怕,我陪着你。”萧晏辞道。
他这句别怕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苏年年听完,唇边弧度更大了。
“娘娘,快用力,看见了,马上就要出来了!”
苏年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铺天盖地的疼,和眼前萧晏辞漂亮的双眼。
她仿佛看见前世那日,他在雪地里抱着她尸身的模样。
虽然死了的人没有知觉,但她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被他抱着时感受到的情绪,应该是心安。
有他在,就心安。
苏年年握着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沉似的,萧晏辞蓦地慌了,扭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您快跟娘娘说话,多说些!”
萧晏辞握紧她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年年,别睡,你别睡。”
苏年年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人和耳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周围一片混乱嘈杂,她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萧晏辞有源源不断的话跟她说,从前世到今生,站在他的角度描述,气得苏年年好几次想反驳他,下身却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只觉得这东西太妨碍她了,妨碍她跟萧晏辞解除误会,增进感情,她急得要命,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使劲儿!
紧绷的肚子一松,撕裂般的疼痛随之减轻。
“皇子!陛下,是个小皇子!”
有产婆拿剪刀过来处理脐带,拍了拍孩子的背,孩子立马大哭起来,一声一声,明亮而具有生命力。
萧晏辞头也没回,视线依旧紧锁着榻上的人。
她咬着牙,目光焦急近似愤然,想说什么,很快变得涣散。
“顾晏辞,等回头我跟你算账。”
第312章 顾晏辞,我爱你。
“顾晏辞,等回头我跟你算账。”
什么叫他看见她眼里只有萧南,觉得难过不已?
他前世要是态度坚决些,直接把她抢了绑在身边,哪有后面这些事?!
说的那叫什么话!
全身的力气没了,苏年年立马有失去意识的意思,反正孩子顺利生出来了,她能安心地睡一会儿。
产婆把收拾干净的婴儿包裹起来递到萧晏辞眼前,喜气洋洋道:“恭喜陛下,是个皇子,生得很像陛下,陛下要赐名吗?”
萧晏辞抿抿唇,瞧了眼皱巴巴的孩子,重新看向苏年年,语气不自觉温和:“慕年,顾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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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年年整整睡了一天,睡得萧晏辞几次找太医来看。
醒来的第一时间,萧晏辞端来了调理身子的汤药和清淡的小粥。
苏年年目光幽怨至极。
生个孩子,她感觉自己像又死了一次一样。
恢复了力气,她质问萧晏辞:
“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的?”
萧晏辞心疼地看着她,抿抿唇,迟疑道:“是……也不是。”
苏年年:“……”
好,她明白了。
萧晏辞就是故意说那种话气她的!
苏年年靠在榻上,闭了闭眼,半晌不甘心地盯着他:“不行,我们把所有的事,再从头捋一遍。”
说什么她非要跟萧南在一起,她得把这段可耻的记忆篡改!
于是,在苏年年单方面的辩论下,前世的那段记忆变成了萧晏辞不够爱她,对她没有占有欲,没有坚定地选择她,最后才导致悲剧发生。
事实如何两人心知肚明,苏年年一边说,萧晏辞一边顺着她附和,直到她解了气,他拿湿布开始帮她擦拭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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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复五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娘娘,你不知道,外头都说陛下是个天才。”
苏年年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闻言点点头。
“确实。”
先前顾帝在位的时候,膝下子嗣不少,萧晏辞也不是嫡出。但苏年年觉得,如果没有萧建川篡位之事,只要萧晏辞想要,皇位一定会是他的。
苏年年重生后一直不觉得自己蠢笨,可在他面前每每自惭形秽。
对此,周游解释为:一孕傻三年。
可现在都五年了,她怎么还是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
“念桃,你说,会不会是他为了把我留在宫里,给我下了什么药啊?”
念桃捂嘴直乐:“娘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奴婢看书上说,如果夫妻感情和睦,生活太过顺遂,人就容易懈怠,脑子越来越慢也正常。这么多年来,陛下什么事让您操心过?”
苏年年舒适地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颔首:“太过顺遂。”
蓦地,她站起身:“确实无聊,得自己找点乐子。”
苏年年冲进殿内把墙上的柳叶剑取下来,问:“陛下现在在哪儿?”
念桃吓傻了:“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快别伤了自己!”
“看来确实安逸太久,你都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苏年年爱惜地拂去剑身的灰尘,毅然提剑往外走去。
到了殿外,她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在皇宫内“飞”了起来。
她的轻功还是萧晏辞教的,许久不练有些生疏,她隐约觉得不如从前了。
但她不能认输!
彼时,顾慕年刚从太学回来,想要赶紧回宫扑进母后的怀抱。然走到一半,余光瞥见空中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他顺着抬头看去,伸出小拳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太傅,那是……”
慕迁抬头,瞬间就认了出来,一时有些失语。
真够胡闹的。
“小殿下,没看错,是皇后娘娘。”
“我母后?”顾慕年瞪圆了葡萄眼,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震惊,片刻转为担忧。
他“哎呀”一声,抬脚顺着母后飞的方向跑。
苏年年提剑找了一圈,终于看见闻声从御书房出来的萧晏辞。
她在他面前站定,提剑在空中舞了个漂亮的剑花,无辜地眨眼:“找点乐子?”
萧晏辞唇边挂着宠溺的笑。
这几年来,她觉得萧晏辞越来越不一样了,身上再没有那种时而阴郁的逼人气势,漂亮的眼睛也时常含笑。
但据玉影几个人说,萧晏辞在朝堂上吓人得很。张松家的千金,前朝的小公主留在宫里跟慕年作伴,前几日还被萧晏辞吓哭了。
苏年年乖巧地任他牵着,侧头看着他侧颜,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张脸发火的样子。
“今天有别的乐子。”萧晏辞取下她手里的剑,牵着她手往前走。
萧晏辞带她来到了……竹楼。
这是距几年前她中媚药后,他们第一次来这里。
跟上次不同的是,如今这里没有翠绿的竹子,取而代之的是满院梨树,梨花雪白柔静,一簇簇开得正好。
苏年年惊喜不已。
但转瞬她就反应过来,他说的乐子该不会是……
苏年年当即挣扎:“我不要在这里……”
萧晏辞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抱着她纵身一跃,连上楼梯都省了,直接从竹楼三楼的窗子跃入。
里面的陈设与以前无异,中间摆了一张长案,光是看着,苏年年就一阵脸热。
“年年,难道你不想在这里来一次?”
他声音低沉,炙热滚烫的呼吸喷洒过来,苏年年瞬间溃不成军。
被压在案上,她不忘咬牙嗔骂:“狐狸精!”
与第一次一样,萧晏辞慢条斯理用锦带缠住她的手腕,打上漂亮的蝴蝶结。
满室旖旎,女子的呜咽低泣隐隐传出。
待一切归于平静,他们一起坐在窗边赏梨花。
“再过几年,等太子再大些,我就退位。”
苏年年:“???”
“留他自己在宫里应付那些老顽固,我们游山玩水,享受只有彼此的生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