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那也心思太深了些。”
苏年年颔首:“夫人多加小心,外人动不了邵国公分毫,便会对你,甚至是两个孩子下手。”
前世邵国公郁郁而终后,萧南蛊惑了继任邵国公,也就是方才说的羲儿,顺利得到十万兵力支持。
看着不远处踩着落叶玩耍的澈儿,邵国公夫人心中一紧,意识到这事的严肃性。
连女眷都不放过,对孩子下手的那天,也不远了。
澈儿玩着玩着,踉跄跑到苏年年膝边,盯着她裙摆坠着的明珠不放。
他小粉拳伸出一个手指,试探地抬起大眼睛打量苏年年。
苏年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直接将那珠子扯下来递到他手里:“去玩吧。”
澈儿握着珠子,满意地跑开。
“年年,你不必这般纵着他。”
苏年年身上的衣裳样式新颖,想来是近来京中风头正盛的西街上的东西,她去看过一次,件件价格不凡,她却这么轻易就给扯坏了。
苏年年不在意地笑笑:“他喜欢便拿去玩,这有什么。夫人先前送去的谢礼中,有不少好东西,还不是眼都不眨就送给我了。”
邵国公夫人失笑摇头。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眼看着太阳西斜,还是没有等到邵国公和羲儿回来。
苏年年看着天色不早,便跟邵国公夫人告辞,顺便邀请她去苏府做客。
苏府从前没有能跟邵国公府搭上边的女眷,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两个家主加起来足足三十万兵权,皇帝不敢见二人来往,二人便也刻意避着。
这回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从邵国公府出来,苏年年发觉这里离成衣铺只隔了几条街,正想去看看,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苏大小姐!”
苏年年觉得他眼熟,像是绿绮之前招来的伙计。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着,心中已有了猜测,上了马车命人往那边赶。
果然,那伙计慌张道:“咱们门口有人闹事!”
他第一时间去苏府找苏年年,却被告知她不在府里,又急急忙忙往邵国公府赶。
等苏年年的马车到了西街,红袖衣坊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她命那伙计先走,然后驾着马车,像是恰巧经过似的,在铺子门口停下。
“是苏府的马车!”
有百姓认出苏年年,下意识让出一条路来。
苏年年面色沉静,走进包围圈里,只见绿绮脸已经涨得通红。
她对面站着一个年轻妇人,捧着一件红色的衣裳,眼眶都哭得红了,旁边丫鬟正掐着腰,满脸气愤。
“绿绮掌柜,这是怎么了?”
“苏大小姐。”绿绮喘着粗气:“这人非说在我们家买的衣裳料子劣质。”
“你自己看看!”那丫鬟撩着妇人的袖口,妇人呜呜的哭声顿时又大了些。
露出来的一节手臂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要不是穿了你们家的衣服,我家主子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人证物证都摆在这里,你还狡辩!”
绿绮正要说话,便见苏年年使来的眼神,她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位置。
苏年年示意她别说话。
“这红疹看上去不假,但如何确定是衣裳所致?”
“我们上午刚在这买的衣裳,不过在这试穿片刻,刚到家就觉得身上瘙痒难耐,一看便……”年轻妇人一开口,声音凄凄惨惨,顿时,人群中指责议论声四起。
“我根本就没见过你!”绿绮急道,“你为何诬陷我!”
红袖衣坊虽然人来人往,看衣服的人众多,可是有苏年年提点在先,她日日留意着店里的人。
更何况有能力用那么多银子买衣裳的,印象更为深刻。
苏年年目光滑向妇人紧抓着衣裳的手,心下了然,唇边扬起一个笑容。
“你为何不把衣裳摊开,给大家看看?”
那妇人咬咬唇,旁边的丫鬟抢先说道:“要是她动手脚怎么办?我们已经报官了,这事必须交给官府处置,官兵一会儿就到!”
“如此甚好。”苏年年满意地点头,反而轻松:“我是红袖衣坊的常客,出现这种事,我不能坐视不理,陪绿绮掌柜在此等等。”
妇人泣声一顿,跟丫鬟对视一眼。
苏年年状似闲聊似的,问道:“这铺子的衣裳并不便宜,不知这位夫人姓甚名谁?”
她隔着衣裳挠了挠手臂,迟疑道:“我是东街张家的二房。”
苏年年思索似的皱了皱眉:“我倒是知道一个张家,不知道跟你不是一个。”
妇人疑惑地抬头看她。
她笑盈盈的,似带讽刺:“不会是张仁吧?”
妇人一怔,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慌乱,咬牙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忽然沉默下来。
“那个张氏衣铺的张仁。”
在决定开成衣铺的时候,苏年年早已把京中知名的几家铺子摸了个清楚。
说到这,她适时地闭了嘴,任百姓议论。
没一会儿,官兵赶到。
原本气势汹汹,在看到苏年年的时候,略带恭敬地问了个好:“苏大小姐。”
妇人顿时僵住。
第69章 我帮你看看
苏年年近日在京中有名望是不假,可官兵可从来不看这些啊!
苏年年沉静地微微颔首。
疯狗病猖獗的那段时间,官府乱成一锅粥,要不是她治好病,官府也要被陛下问责。
“苏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位掌柜是我一个朋友,她人品如何我最清楚。”苏年年转身看向张二姨娘:“官是你报的,那就一起走,由官府定夺。”
说完,苏年年率先转身,往官府的方向去,绿绮命人关了铺子,趾高气扬地跟在苏年年后头。
张二姨娘有些傻眼,旁边丫鬟见状立马捏了捏她的胳膊,小声说道:“一会儿我们咬定是红袖衣坊买的衣服便是,看她还怎么赚钱!一件衣服几十两上百两,真黑心!”
夕阳渐渐西下,官府门口仍围了一圈百姓。
听说苏年年参与了这件事,京兆尹亲自出来审案。
张二姨娘与丫鬟两人说得凄凄惨惨,又把不认账的绿绮扁了一通,博取了不少人的同情。
苏年年静静地等她说完,这才悠悠开口。
“大人,我是红袖衣坊的常客。”她声音缓慢却有力:“据我所知,红袖衣坊的衣裳,每售出一件,都要将价格和顾客名字记下来。”
“她们售出的每件衣裳都是孤品,所以有唯一一张图纸,就算绿绮掌柜记性不好,忘了某个买过衣裳的客人,图纸上也会有记录。”
“对!”绿绮道:“你把衣服给我们看看,官府的人照着样式去红袖衣坊找图纸,一看便知!”
张二姨娘握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咬牙想着对策。
不过一家新开的铺子,怎么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一百个人买衣服,竟要把一百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太荒唐了!
她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可面前,二人脸色未变半分,苏年年甚至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不敢赌。
在场众人等了半天,一旁走出一个官兵,黑着脸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衣服:“拿来吧你!”
张二姨娘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已被呈给了京兆尹。
京兆尹拿着衣服打量一番,眉毛拧了起来:“你刚才说这衣裳多少钱?”
“足足八十两,大人。”张二姨娘泫然欲泣,在手臂上抓了两下,目光不断往府外张望。
“八十两?”京兆尹惊住,抬眼看向绿绮,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怎么不去抢钱?
绿绮抿抿唇:“大人,可否把衣服给我看一看?”
京兆尹点头,苏年年却在中间截下衣裳,手抚上料子的一瞬间,笑出了声。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诸位,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在红袖衣坊买过很多衣服,她们的用料虽然也是新料,可是每一件在缝制前,绣娘都会用手细细地将料子搓一遍,以防新料子生硬硌肤。”
“还能这样买衣服?”门外,有人惊道:“怪不得贵。”
这是用一贯铜钱,几两银子买不到的服务!
苏年年任人群中窃窃私语,直到声音小了,才重新开口,声音清亮:
“且红袖衣坊的料子用的是锦缎,张家二房这件,却是用低一等的绸缎制成。”
说完,她把衣服递给绿绮,使了个眼神。
绿绮抖着衣裳细细看了一遍:“而且衣裳的样式也不一样。大人,您要是不信,大可命人去红袖衣坊查,我们从未制过这样的衣裳。”
又道:“或者您去后院看看,我们的料子确实都是上好的锦缎,只有一些提花会用到几样不同的料子!”
张二姨娘终于收回不断张望的目光,眼底浮上一股绝望。
张家人让她出面来干这种事,出了岔子却一个来救她的人都没有!
京兆尹听完,目光转向她,问:“你的衣裳确实是在西街买的?”
张二姨娘脸上泪痕干涸,没继续哭,咬牙迟疑道:“今日逛的铺子实在太多,兴许……是我记错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
她那个丫鬟在街上闹得恨不得把西街闹个底朝天,现在却说记错了?
张二姨娘家中有成衣铺,出了这事本就惹人怀疑,现在更是担忧张氏衣铺的信誉。
“一时记错情有可原。”苏年年大度一笑,话锋一转:“虽然记错,也要找到罪魁祸首不是?身上起疹子可不是小事。”
张二姨娘连连摇头:“多谢苏大小姐好意,等我回去会再好好想想。”
想走?
没那么容易!
苏年年眸底一闪,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说着就要把袖口往上撩:“正好我会点医术,今日碰上这事你我算是有缘,我帮你看看。”
绿绮:“……”
头一次见,有人被讹了反跟对面套近乎。
“不必了苏大小姐,不是什么大事。”张二姨娘捂着自己的袖口往后躲。
“看给苏大小姐看看呀!苏大小姐很厉害的!”
“苏大小姐人真好!”
就连官兵也开了口:“苏大小姐医术很靠谱。”
张二姨娘想逃,可门口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她只得咬牙立在原地。
没关系,苏年年以前就是个草包!
苏年年撩开她的手臂,不过一眼,便放下。
“不必担心,这不是敏症,不过是普通的荨麻疹,与那衣裳无关。”
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抬起手,在张二姨娘手臂上蹭了蹭。
看着手上的红色脂粉,扬了扬声音:“不过,这衣服似乎脱色,才摸了几下,染得我手都红了。”
张二姨娘:“……”
张二姨娘猛地把手抽回来,收回袖中,看着人群中愈发鄙夷的道道目光,简直无地自容。
偏生绿绮在此时开口。
“好啊,你故意讹诈我,是不是?”
张二姨娘勉强挤出一个笑:“掌柜,你误会了,我确实忘了哪里买的衣服,也不认识疹子是什么种类,怀疑你们也是正常。”
绿绮冷哼一声:“就算你忘了在谁家买的衣裳,还不会数数自己兜里有几个子吗?”
第70章 小趴菜
就算张仁生意做得不错,分到二房的钱也不会多到随便就在红袖衣坊买件衣服!
这话一出,张二姨娘顿时羞红了脸。
绿绮看着性子温和,方才在西街被人为难得说不出话,眼下却这反应让人觉得新奇。
同时,看着张二姨娘的眼神更加轻蔑。
“就是,做生意可不能像张家这般,不厚道。”
“以后都不想去张家买衣服了,绿绮掌柜,你们家考不考虑做点寻常百姓买得起的衣裳啊?”
闻言,苏年年阖了阖眸。
“多谢诸位厚爱,如果有这个打算,我会第一时间在红袖衣坊通知大家!”绿绮说道。
“蓄意滋事,打三十大板,关押三天,以儆效尤!”京兆尹痛快地拍了惊堂木。
“……姨娘,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找人来救你!”
陪同的丫鬟乃是大房的丫鬟,一听要被关押,溜得飞快。
苏年年嘲讽地看了张二姨娘一眼,抬脚回苏府。
经过了今天的事,轻易不会再有人找红袖衣坊的麻烦。
而她下一个准备开的胭脂铺,差不多可以开始筹备了。
苏府,宝珍院。
“老爷,四皇子不是都说了不追究了吗?”柳如珍抱着苏临海的手臂,哭哭啼啼。
她以为苏临海那日说的回头再处置,是说给外人听的,没想到两天过去,苏临海还记着这事。
苏临海拂开她的手,冷声:“你以为这事这么简单?”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不想落人把柄。”他声音沉了几分:“你从自己的月银中掏钱,给四皇子送去赔罪。”
柳如珍瞪圆了眼睛:“老爷,妾身哪里来那么多的月钱?”
“你自己不安分,怪得了谁?”
苏临海越想越气。
这几日在朝上,萧南对他态度和善,但就是太过和善,甚至到了诡异的程度。
他觉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柳如珍声音更凄惨了。
“妾身也是一时糊涂。”她抬手抹了把眼泪,“虽说妾身有错,可妾身都是为了您……老爷,我知道,您一直想要个儿子,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
“老爷,您着急,难道我就不着急么?可是那个庸医,竟然说我……呜呜……”
“我要是提前知道那些药的来历,无论如何都不会那样做啊老爷!”
苏临海抿抿唇,面色微微动容了些。
柳如珍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这样一卖惨,他难免有些心软。
他叹了口气:“你自己出一些,苏府再给你拿一点,好歹是那么个意思,你抽空去四皇子府一趟,给他送去。”
柳如珍含泪点头。
……
“如何凑得上这么多钱?”听完柳如珍的话,苏心幽一惊,“娘,要不……我们把那箱金子挖出来吧?”
“绝对不行。”柳如珍面色坚决,“我每个月的月钱都是有数的,真拿出来那么多,才引人怀疑。”
说完,她看着苏心幽迟疑的脸,警告道:“那箱东西,你不要出去胡说,也绝对不准碰!”
苏心幽被她眼底的狠戾惊得一怔。
她心中不服,顺了口气:“娘,那这样吧。我去四皇子府替你送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