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靠在软榻上,忍不住盯着苏年年看,半晌问道:“你这模样也就十四五,还没行笄礼吧?”
苏年年笑着点头,把针包拿出来摊开:“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没定亲,先不行笄礼。”
太后眸光一闪:“你也是冬月出生?”
这个“也”字说得微妙,苏年年一顿,想起太后那段遗憾往事。
皇帝篡位前,是先帝所封的异姓王,然而封王之前,只是萧家一个姨娘所出。
太后是萧家的正房夫人,可惜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女儿,在八岁的时候因故病逝。
苏年年佯装不知,扬唇给太后施针,念道:“我出生那日漫天大雪,冷得出奇,我娘常说我是个雪娃娃。”
她忽然想到前世的及笄礼。
当时,她已经拒绝了萧晏辞的表白,跟萧南有了婚约。
萧晏辞也突然忙了起来,他们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她的及笄礼,他亲自送来一对精致的血月镯,说准备了许久。
按照今生的发展,应当还会有别的东西吧?
第112章 王爷,我觉得你神通广大极了~
太后任苏年年给她施针,在她身上找着早逝女儿的影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苏年年佯装不知,施针后又陪她说了许久的话。
直到傍晚,跟太后在宫中用完膳,苏年年婉拒了太后让她住在宫里的邀请,带着玉遥重新走上白日那条路。
二人避人耳目来到丁美人宫殿前。
“你在这里守着,要是来人了就学几声鸟叫。”看着茫然的玉遥,苏年年还是道:“我进去找个东西。”
玉遥守在丁香殿后殿的暗处,只见红色身影轻轻跳跃,进了后殿。
苏年年推门而入。
偏僻的后殿陈设十分简单,像是许久不曾使用。
她走到桌前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前,伸手撩起那幅图卷,露出后面的墙壁。
她慢慢在墙上探着,片刻后,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不知按到什么,墙壁慢慢凹了下去,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苏年年手伸进暗格里,掏出一个布包,在手里掂了掂,随后扬唇。
正常人谁能想到这账本居然放在了后宫里,还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丁侍郎真是出其不意。
这账本一旦被抖落出去,上头牵扯的人定不会少。
苏年年将账本收进怀里,心满意足回了玉遥跟前:“走吧,我们去晏王府。”
玉遥一怔:“是。”
她以为跟着苏小姐能省些脑子。
没想到,跟着王爷的时候摸不清王爷想什么,跟着苏小姐又看不懂苏小姐在做什么。
黄昏残存的霞光一点点向天边靠近,二人到达晏王府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年年没从正门走,而是领着玉遥贴着晏王府外墙往前,边走边往上看。
没几步,玉遥就猜出她的动机。
“苏小姐,不然,我们还是跟门房说说,从正门走吧?”玉遥看着院墙上方,担忧极了。
这上面全是暗器,哪有好人从这走啊!
苏年年也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
晏王府定是严防死守,暗器不会少。
“以我现在的功夫,能毫发无伤进去吗?”
不是她自不量力,练了这么久的功夫,她抓住一切机会想锻炼自己。
机关暗器主要是打人个猝不及防,她既然有防备,说不定可以试试。
她越想越兴奋,在玉遥回答之前,足尖一点,作势往院墙上蹦。
眼看要翻上墙,却腰间一紧,骤然被人拦腰掳走。
熟悉的冷梅香钻入鼻中,苏年年气急败坏地从男人怀里探出脑袋。
在她骂人之前,萧晏辞冷冷出声:“不想活了?”
苏年年被他放在地上,梗着脖子掸了掸衣摆:“敢情你教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还是个菜鸟?”
睨着她微微鼓起的双颊,萧晏辞淡声道:“翻晏王府墙的人,没几个人活着出来过。”
苏年年沉默了下,找了个清奇的角度:
“你一个闲散无用的王爷,也有人翻你的墙?”
玉遥脚步骤然一顿,抬头敬佩地看了苏年年一眼。
几人往走进府里,苏年年四处寻觅着可疑迹象,只听身边的人轻嗤一声。
“无用?”萧晏辞唇边笑意莫名,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找个有用的跟你合作?”
苏年年一顿,目光一转,落在他皙白妖冶的脸上,声音甜美。
“王爷,那是别人看岔了。”她笑眯眯地道:“我觉得你神通广大极了!”
萧晏辞不语,唇边弧度大了些,引她走进屋中。
“月黑风高来晏王府,找本王有事?”
苏年年没答,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你刚才赶到的那么及时,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萧晏辞坐在她对面,阖了阖眸,看着自己袖角的花纹,如实道:“你出宫后。”
苏年年瞪了瞪眼。
那岂不是,刚才她直接绕过正门,为翻墙找合适的墙根,也被他看见了?
她咳了咳,安慰自己一番,给自己倒了盏茶。
既然是出宫后才跟着,就说明萧晏辞不知道她去丁香殿的事。
她把暗格中的布包掏了出来,递到他面前,扬了扬下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萧晏辞神色本平淡,接过账本翻看了几眼,眉梢一扬,目光认真了几分。
这是丁府贪污行贿的账本,光看上面的记录,便牵连了不少人。
“你从哪得来的?”
“既然我要占你的便宜,自然要拿出些有价值的东西。”苏年年笑吟吟地,很满意他的反应,“有了这账本,你去威胁上面的官员,应该很好办事。”
萧晏辞把账本收起,狭长的眸眯了眯。
工部丁侍郎是萧南的人。
可是以他所了解到的萧南和苏年年的关系,以萧南谨慎的性子,绝不会把这种秘密透露给她。
如此私密的事,就连萧南都不一定知晓。
苏年年是如何知晓的?
在萧晏辞这种探究的目光下,苏年年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能人。
可被这目光洗礼许久,终于忍不住咳一声。
“王爷,我快过生辰了。”
萧晏辞搭在桌边的手一顿,挪开目光。
见他不说话,苏年年皱了皱眉:“王爷,你不会是忘了吧?”
萧晏辞掀起眼,对上她乌黑的眸,无故想起她墨发铺散一案,咬着唇黑眸满是湿意的隐忍模样。
他眸色一暗,眼尾染红,唇边弧度染了些邪气:“本王为何要记得?”
苏年年也不装,当即垮了脸:“小气。”
她心中埋怨,几句话便要离府。
“让玉影送你回去,本王问玉遥几句话。”
“知道了。”苏年年扁扁嘴,离开前又将王府打量一圈,也没见什么可疑人员,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王府到底来了什么人啊?
另一头,玉遥走进屋中,关上门,就见萧晏辞手里捏着一支木簪,目光细细端详着。
早在几年前,萧晏辞还未出宫时就一直在准备苏年年十五岁的生辰礼物,便是手上这支木簪。
他雕工不是很出色,用了几年时间,雕了几百根,才雕出这支他最满意的。
之所以送发簪,除了庆她生辰,还暗示想与她结发。
可苏年年为了跟萧南在一起,又是投湖又是自尽,他只好提前跟她表白,求她等自己羽翼丰满,还是被拒绝了。
到她及笄那天,她已跟萧南有婚约,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和能力,便将礼物从意义沉重的发簪换成了价值非凡的一对镯子。
但这不起眼的木簪他一直好好收着。
“说说今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萧晏辞指尖在木簪上的花纹轻轻摩挲,声音听不出情绪。
玉遥把苏年年在宫中如何轻车熟路,如何避过宫人耳目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苏小姐进宫次数虽然不少,可那样偏僻的小路,就连玉影我们几个都未必知道。”玉遥抿抿唇:“爷,我觉得很古怪。”
“是啊。”男人近乎怜惜地看着手里的木簪,薄唇轻勾,声音低缓,“很古怪。”
第113章 初雪快乐
若是苏年年本就这么机灵,前世怎么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还是说,她跟自己一样,只是装得单纯?
千万思绪涌上心头,萧晏辞紧了紧手中的木簪。
“继续跟着。”
玉遥颔首,欲言又止道:“爷……苏小姐有所防备,出门很少带着我。”
倒是聪明。
萧晏辞只是弯了弯唇:“随她,无妨。”
刚浮出来的月色被乌云遮住半截,四周寂静幽暗。
四皇子府。
书房案前,萧南放下手中的信件,微微皱起眉头。
身旁幕僚见状,上前询问:“殿下,如何?”
“母妃在宫中被人陷害,怀疑是苏年年做的。”萧南抿唇,面上难掩惊讶。
同样是七玉香,却用在了茉贵妃身边的宫女身上,比直接下给茉贵妃更诛人心。
他沉着脸道:“早说让苏心幽不要轻举妄动,她偏几次三番去招惹苏年年。”
幕僚不作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殿下,贵妃娘娘在宫中叱咤多年,能害娘娘的能有几个?操纵此事的恐怕另有其人。”
“除了她,便是晏王。”萧南紧蹙着眉,“这二人密切异常。”
无论是谁,他都难以相信。
那个从小饱受欺凌、默默无闻的可怜虫,真有这样掩人耳目的能力和手段,能悄声无息地害一个贵妃?
幕僚道:“殿下,晏王到底想做什么,您让下人去查便是。如今你在朝中呼声渐高,取得陛下信任是最首要的。”
萧南摇头。
他直接娶苏年年的意图太过明显。想巩固势力,除了与苏家联姻,还有别的办法,但苏家这块肥肉,万不能落到别人口中。
“晏王的态度很重要。”萧南说道:“他跟苏年年若真是儿女之情,成婚后便持有苏府二十万大军。他与我疏离便罢,若偷偷与太子那边联系上……”
他眯了眯眼,后面的话吞入腹中。
与萧景的风流不同,萧晏辞不近钱财不近女色,看着无欲无求没有任何的弱点,他想拉拢也无从下手。
“吩咐下去,寻几个跟苏年年模样相像的女子,寻机会送到晏王身边。”
幕僚一怔,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想起那张明丽灵动的脸,萧南神色复杂几许。
从秋宴到现在,苏年年治病救人,一手绝世琴艺,仅有的负面流言被嘉奖压下,京中风评越来越好。
反观他原来看上的苏心幽,惹了威望极高的远山寺大师,还在公众场合频频出丑。虽然现在有个太子救命恩人的头衔,也只是在东宫掀起了些风浪罢了,百姓没看见,也不认。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
秋去冬来,日头逐渐转冷。
清晨空气新鲜,月年院内,主仆几个已经开始踩桩练剑。
这些时日,念桃跟玉遥相处得越来越好了。
念桃跟着苏年年踩了许久的梅花桩,被玉遥帮着一点拨,现在会些简单的轻功,没事就要在梅花桩间“飞”两下。
“小姐,好像快下雪了。”
念桃接过厨房送来的早饭的食盒,兴高采烈地进屋说道。
寒风被隔在门外,苏年年懒懒地点头,起来吃饭。
天越冷,她越想窝在被子里一整天,早上练一个时辰,回来还想继续回榻上躺着。
她咽下一口粥,忽然问道:“玉遥,王爷最近忙吗?”
玉遥闻言有些尴尬。
苏年年知道她会把她的行踪告诉萧晏辞,有时候做事会刻意避着她,可是一点也没耽误对她好。
她对她越好,她心里越过意不去。
俗话说一仆不侍二主,两个主子不觉得什么,她本人却难做极了。
“小姐,王爷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说的是实话。
她现在是半个苏年年的人,萧晏辞不问,她不会主动透露什么,回晏王府的次数越来越少,主要还是帮苏年年送山楂糕。
“这么久不来施针,大概在忙丁府账本的事。”苏年年道:“正好,你回去一趟。”
玉遥:“啊?”
“送些糕点回去。”苏年年眨眨眼,笑了起来:“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空跟我一起看雪。”
谁知玉遥这一去,竟是到天色暗了还没回来。
雪天没有月亮,苏年年抱着手炉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天上渐渐落下的零星雪花,轻叹一声。
“念桃,走,我们去晏王府。”
话音刚落,她的耳尖一动,看向院边。
一前一后落下两道身影,不是萧晏辞和玉遥还是谁?
苏年年脸上顿时扬起一个笑容,目不转睛盯着他,等他过来。
萧晏辞身上带着寒气,停至她面前,扔出一本剑谱。
她接过,捏在手里没急着看,乌黑明亮的眼微抬,眨了眨:“王爷,下雪啦。”
少女身上罩着一件薄袄,领口处镶了一圈白毛将脸拢住些许,显得愈发娇小。
萧晏辞淡淡应声,低头凝了她半晌:“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起身便走,念桃抬脚要跟,被玉遥拉住。
府外墙边立着一匹高大骏马,萧晏辞率先上马,朝她伸手。
苏年年借力,稳稳落在他身前,他扯着缰绳,像是把她拥在怀里。
后背传来一阵暖意,她后知后觉问道:“去哪?”
萧晏辞没答话,一抖缰绳,马奔了出去。
她身子惯性向后,抵着他胸前。
本有些不自在,可想到以前发生的事,苏年年又索性放松身体靠着他,头顶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笑。
冷风从耳边刮过,她把脸往毛领里埋了埋。
二人来到近郊的一座山,到山顶马才停下。
苏年年瞬间被山下京城景象吸引目光,忽略了周身冷意。
万家灯火如繁星闪烁,将茫茫黑夜点成暖橘色,犹能听见远处的喧闹声,壮观辉煌。
这场雪下得缠绵,纷扬又轻柔地落下,与她死的那天不同,一点也不凌厉。
橘黄色的暖光映亮她的脸,她满面喜悦侧头看去。
被橘黄色的暖光映着,他一贯冷淡的面容难得沾了些烟火气,就连唇边的弧度都染着暖意。
似有所觉,他也朝她看过来,将一个手炉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