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年沉默了一会,还是觉得无法完全信任他,毕竟才刚认识。
她想了想,一把将紫檀木盒子扯了回来。
“我先替你收着。”她从里面随意拿出一株药草:“这个就当送你的,后面你办事办好了,我再奖励给你剩下的。”
“不行!”周游跳起来去抢。
“这是我的东西,没你说话的份儿。”
苏年年身子灵巧,周游抢不回药,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气急败坏地道:“你祖母在哪儿?”
“我可以治,但你得找人去黑水巷,先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
“没问题。”
苏年年欣然点头。
她在苏府中挑了几处院落,最后决定把周游放在她院子旁边空着的四喜院内。
四喜院陈设简单,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空地大。
“到时候我在这里给你开一片药田,再多给你送些油灯蜡烛来。”
苏年年开始对这片空地展开规划。
这时,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忽然响起。
“年年,你怎么带回来一个男人?”
苏年年转身,冷冷地看向来人。
第14章 姐姐心疼死了
柳如珍故作惊诧:“方才听下人说,我还不信。年年,我们苏家虽然家风不严,可在京中也是名门望族,那是有头有脸的,你怎么能随便把一个男人带进你院子里?”
苏年年眉眼冷了几分。
“这神医我费了好大劲才请回来,劝姨娘不要乱说。”
“老夫人的病,那是宫中太医都说没法根治的。”柳如珍在周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瞧着这模样,也不像是会给人看病的,你莫要被人骗了。”
“宫中太医?”周游语气毫不掩饰地嘲讽:“他们算什么东西!”
柳如珍看着周游邋遢的模样,鄙夷毫不掩饰:“宫中太医岂是你能非议的,口气倒是不小。”
宫里的人,那可是在天子眼下做事的,就他这模样这辈子都别肖想!
“我是否被人骗,就不劳姨娘操心了。”苏年年淡漠地勾了勾唇:“今后姨娘要是有个病啊灾啊的,他也不会救你。”
柳如珍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咒谁呢?她能有什么病?
“不劳我操心?”柳如珍定了定神,这才笑道:“年年,老爷把府中的事宜交给我管,便是信任我,这府里几口人,用了几个院子,都是有数的。你这样带人回来不合规矩。”
周游不认识柳如珍,但看苏年年的态度也知道这是敌人,说得话也不中听,索性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门补觉。
“你……”
柳如珍想要阻拦,却见苏年年一个闪身挡住了她。
“这管家的权利你不想要可以直说,我可以帮你一把。”苏年年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什么意思?”柳如珍用力把自己的手往回拉,可前面的人像头牛似的,她如何也挣不开。
跟前的几个护院想拦又不敢拦苏年年,低头装没看见。
自苏年年投湖之后,这府里就乱糟糟的,就连向来温顺的三小姐都能被罚去祠堂。
不敢惹不敢惹。
苏年年冷笑道:“姨娘跟我一起去爹爹面前问问,这院子给是不给。”
“年年,这规矩摆在这,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别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
苏年年没说话,一路拉着她来到书房。
“老爷。”
进门时,柳如珍眼眶已经红了。
苏临海看着二人,皱眉:“这是怎么了?闹什么呢?”
苏年年瞪了柳如珍一眼,嘴快道:“爹爹,女儿寻了一位好大夫回来救祖母,想安置在四喜院里,可姨娘一来就说不行,不让他给祖母医治,你说她安的什么心?”
“我何时说不让医治?”柳如珍眼睛瞪得如牛。
“太医都说了老夫人只能调养,年年她不知道从何处找来那么一个人,看着就不干不净的,还说是神医,让他住到四喜院去。老爷,这府里忽然多了个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妾身难道不该过问?”
苏年年想起周游那副模样,额上青筋暴跳。
看着不干不净,她还真不好反驳。
“什么神医?”苏临海问道。
苏年年把周游以往的事迹给他讲了一遍,苏临海有些意外:“他就是那个早年把青州刺史治好了的年轻郎中?”
据说那刺史得了死症,多少郎中看了都束手无策,派去的太医也失望而归。
后来却忽然被治好了。
“正是。”苏年年点头。
柳如珍愣在原地。
居然是个苏临海知道的人?
苏年年一个京中闺秀,早些年才多大年纪,怎么会知道周游?
苏临海也有些怀疑:“你真确定是他?”
“如假包换!”苏年年连连点头:“爹爹,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留在府里的。”
见女儿如此笃定,苏临海松了口:“可以,那就先在四喜院住下吧。”
“老爷?”柳如珍不敢相信道。
苏年年看着她,眼底闪着嘲讽的光。
柳如珍真是疯了,主动送上门来给她解闷。
苏年年挽着苏临海的手臂,坐过去,乖巧道:“爹爹,秋日寒冷,妹妹细皮嫩肉的,如今已经在祠堂跪了两日,想来也知道错了。”
闻言,苏临海保持沉默,一想到秋宴上的事,他就窘得不行,朝上那些官员面上不敢表露,背地里不知道如何取笑苏府。
苏年年继续唤醒父爱:“妹妹也是一时糊涂,我早就不生气了,爹爹也别生气了。”
苏临海略微思量,终究是叹了口气:“我去祠堂看看她。”
柳如珍一惊,连忙给身旁的大丫鬟使眼色。
“秋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苏年年笑眯眯的,提着秋菊的衣领把人揪了回来。
秋菊看了柳如珍一眼,低着头眼珠子乱晃:“奴婢在厨房给三小姐熬了粥,想取来一并送去。”
“那多麻烦呀。”苏年年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念桃,你去帮帮忙,把粥取来。”
“不麻烦大小姐,奴婢自己去便是……”
“是,小姐!”念桃不管不顾地夺门而出。
原本小姐忙得都要忘了这事了,可柳姨娘偏偏这时候撞上来找不痛快。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苏临海看着秋菊不安的模样,皱起了眉,问苏年年:“有何不妥?”
“没有呀!”苏年年道:“走吧爹爹,我们去看妹妹。”
苏年年一双笑眼透着凌厉,把柳如珍和身边的人看得牢牢的,愣是没放走一个能去祠堂递消息的人。
几人走到祠堂时,柳如珍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一片。
苏年年走在前面,推开祠堂的门:“妹妹,爹爹来看你了!”
正堂内,背对着他们跪着一白衣素衫女子,背影纤弱无比,听见动静似乎猛地一颤,却迟迟没有回头。
苏临海拧着眉心,往前走去:“心幽,前日是爹冲动了,你跪了两日……”苏临海绕到女子正面,弯腰正要将人扶起,忽然喝道:“你是谁?!”
柳如珍猛地跪了下来。
“老爷,心幽她跪了整整两日,膝盖跪得都又青又肿,妾身实在是心疼,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她歇息片刻,老爷,你千万不要怪罪她,要怪就怪妾身……”
苏年年眼底浮上一抹讥诮。
又青又肿?可真能瞎掰。
她抿唇往祠堂后面的隔间走去,走到一半便见苏心幽听见动静跌跌撞撞跑出来,神色满是慌张。
“妹妹,原来你在里面躺着休息啊!”苏年年扯着嗓门道:“爹爹来看望你了!”
苏心幽一惊,绕过她就见柳如珍已经跪在地上,旁边苏临海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走上前,咬唇便哭:“爹,心幽实在是受不住了,才……”
苏年年哪给她说话的机会:“妹妹,姨娘说你膝盖都跪肿了,我都心疼死了,快给我看看!”
说着,她抬手去掀苏心幽衣裳下摆。
第15章 跪死你
苏年年力度拿捏得准,刚好把裙子扯到了她膝盖上方。
瞬间,苏临海脸上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暴露出来的膝盖,依旧白嫩干净,哪有柳如珍形容的半分?
“怎么会这样?妹妹,你不是刚刚才休息吗?”苏年年惊讶道:“你怎么能这样骗爹爹?”
苏心幽按着自己的裙子,怒火中烧,却只能委屈认错。
她“扑通”跪到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爹,自从宫宴上回来,女儿身子就一直难受,女儿不是故意要忤逆您……”
苏心幽带着哭腔,边说边磕头,看上去十分真诚。
苏临海面色铁青,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听着母女俩轮番求情,只觉得怒气更甚。
今日若不是他忽然来祠堂,苏心幽这三天的罚跪恐怕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母女二人惺惺作态,把他当傻子一般耍弄!
苏年年十分关切地道:“身子动不动就不舒服可不是小事,碰巧我刚寻回一名神医,把他叫来为你诊治一番如何?”
话虽关切,可苏年年仍是站在原地,一点扶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苏心幽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砖上,咬牙正要拒绝,便听见苏临海沉怒的声音。
“不必!”苏临海冷着脸打断了苏年年的话,喊道:“来人!苏心幽屡教不改,传家法伺候!”
“老爷,万万不可啊老爷!”柳如珍几步跪行到苏临海脚下,抱着他的腿泣声道:“心幽还没许配人家,家法那般毒戾,后背打出了伤疤可怎么办?”
家法是一根结实的藤条,苏临海宠爱苏年年,两辈子了,她都没见过这家法具体长什么样,只听说有成人手臂那么粗。
苏临海紧抿着嘴,似乎掂量了一番,随后声音猛地提了几度:“那就继续跪!”
“柳如珍,你如此纵容包庇她,便和她一起跪。不是喜欢耍我吗?”苏临海冷冷道:“你们一并去当院跪,让府中下人监看!”
正院前丫鬟护院们人来人往,他们跪在那里,可是脸都丢尽了。
“爹爹,我只是想来看看妹妹,没想到姨娘和妹妹居然做出此等欺瞒之事。”苏年年想到无处安放的周游,话锋一转:“如今姨娘还管着府中事务,女儿担心……”
“从今日起,府中事务我另安排人打理,她不必插手!”说完,苏临海不顾二人的求情哭喊,转身拂袖而去。
苏年年喊来两个小厮,看着仍在地上跪着的母女,快意道:“姨娘,这事呢本也没这么严重,可惜你妨碍到我了。”
言下之意:你活该。
苏年年微笑:“走吧,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虽是秋日,可不知怎么,今日的太阳格外毒辣,刚过午时,跪在院子中央暴晒,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样跪下去,一日便抵得上在祠堂三日。
苏年年十分满意,看着母女俩并排而跪,十分舒心。
“众目睽睽,这次姨娘可动不了手脚了。”
苏年年十分可惜地摇摇头,扭身离去。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随意翻着书,到了傍晚听到前院传来消息。
苏心幽硬生生跪晕在了当院,苏临海才松口准许她们回院子。
“确认是真晕了?”苏年年挑眉。
念桃点头:“已经叫郎中去看了,听说膝盖都跪青了,全是乌血。”
“这么严重?”苏年年琢磨着她又使了什么计谋,“叫什么郎中啊,府里不是有现成的么。”
苏年年到临院把周游揪了出来,一并去“看望”苏心幽。
苏心幽已经醒了,苍白着脸靠在榻上,看上去半分力气也没有,旁边的郎中正给开着方子。
母女俩一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给神医带来给妹妹看看。”苏年年脸上带笑,扭头问郎中:“我妹妹身子如何?”
郎中一听“神医”二字,立马打量起周游,正要说话,手里的药方就被周游夺了过去。
周游扫了一眼,便知道方子的功效,摇头道:“这方子不行,得再改改。”
郎中怒道:“老夫行医二十余年,怎会连这么简单的方子都不会开?你又是哪来的,少在这指手画脚!”
周游仿若未闻,好像早已习惯这种轻视。
他轻轻拿过笔,在方子上勾了几下,又补了几味药进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老郎中一把抢过方子,更为生气了。
“你加进来的药跟勾去的分明药效相同,何必改?你不懂就赶紧走,少在这给老夫添堵。”
“虽然药效相似,可我写的药材价格更为廉价,还有安神清火的作用。”周游慢悠悠地道:“你要不再看看?”
老郎中看着方子,忽然沉默了下来:“倒是……”
周游见状笑而不语。
药效虽然相近,可他说的更换的原因是假的。
白日里柳如珍说他那些难听的话,他可没忘!
郎中说不出毛病,丫鬟便将方子交去厨房,不一会儿端着煎好的药回来。
药汁浓黑粘稠,上面冒着热气。
苏年年离得老远,都闻见那又酸又涩又苦的味,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她看向周游,后者盯着那药碗看,看上去十分期待苏心幽的反应。
苏年年:“……”
这就是周游的能耐。
同样的病,他开出的方子能让贵族买不起,也能让穷人买得起,还保证药效相同。
味道也一样。
果然,苏心幽刚抿了一口,就忙把药碗推开,五官都苦变形了,扭曲在一起。
“怎么这么苦!”
周游气定神闲:“良药苦口,三小姐难道不想快点好起来?”
苏心幽心中怨怼,奈何药方得到了老郎中的认可,她有苦说不出,拿过一块蜜饯就要塞进嘴里。
“万万不可!”周游夸张地大喊道:“这方子万万不可同蜜饯同食,会相克影响药效!”
苏心幽拿着蜜饯吃也不是,不吃又不甘心。
她没病!担心什么药效!
周游又道:“药材相克对身体的副作用很大,三小姐慎重。”
柳如珍担忧地看着,咬牙命丫鬟把蜜饯收走。
这么严重的后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年年和周游看着她喝完整碗药,看着她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心中畅快极了。
回院的路上,苏年年朝他递大拇指:“你这招实在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