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初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片茫茫大雾里,跟着周围一切事物都隔着一层屏障,她不知该去哪里做什么,也分不清白昼黑夜,只觉得站在原地身上一阵阵发冷。
怀中的凤凰火羽无人注入灵气,此时温度已经全部消散了。
季容初躺在床上难受的喘息着,手中紧紧的抓着被褥,恍惚间,似乎有人将她的手掰开了,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中取暖。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躺上了她的床榻,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季容初往热源处蹭了蹭,气息渐渐平缓下去,乖巧的闭着眼睛。
她说道:“玄劫……”
抱着她那人身躯一震,低头看去,却发现怀中人只是梦中呓语。
他心中甜蜜与苦涩参半,将唇印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过了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珠串,套在季容初腕上,悄无声息的从榻上离开了。
她这一睡,好几日就这么过去了。
当季容初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充斥着药材的苦涩味道。
她虽然醒了,整个人仍是头痛欲裂。乍见有个人影坐在桌边,下意识的叫了声:“玄劫,给我杯水。”
桌边那人一手撑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听见季容初的声音后,那人迷茫了一瞬,打着哈欠倒了杯水走到她床边。
“季仙子,你醒啦。”清歌将水递给她,说道,“先喝杯水润润喉吧。”
此时应当是清晨,曙光初露,几缕晨光落在屋内,还不算太亮。
季容初这才认出刚守在桌边的人是清歌,不禁有些尴尬。清歌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的说道:“季仙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季容初仍是有些头晕,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感到肌肤一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了额边。
她一怔,将手放下,发现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白玉珠子。
季容初抬腕,纳闷道:“这是什么?”
清歌的哈欠打到一半,在看到这串珠子的时候蓦地顿了一下。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我给你带上去,这白玉珠子有凝神安眠的功效,带在你身上可以让你舒服些。”
季容初不疑有他,她道谢后便将白玉手串摘下,还给清歌。
清歌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那手串,不知她在想着什么,脸上带着点戏谑和神秘的笑意。
季容初被她笑的有点毛骨悚然的,清歌却又将珠串放回了季容初手中。
“我跟季仙子投缘,此物就算我赠予你的啦。”清歌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说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你若不喜欢,随手扔了便是。”
季容初本想推拒,但是清歌都这么说了,只好道了声谢,又重新带回腕上。
她刚带上那白玉珠串,手串就如同认主了般短暂的亮起微弱的光芒,季容初摇了摇手腕,看上去颇为喜爱,“还挺有灵性。”
清歌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她起身道:“季仙子将桌上的药喝完再歇息一会儿吧,再过一日,我们就到南海边儿上了。”
季容初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连续昏迷了这么久。她问道:“我晕过的这段时间,船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吧。”
清歌已经走到门边,闻言答道:“没有。季仙子放心,云舟上全是我们的人,我和段飞羽更是日夜交替守在这里,十分安全。”
那看来,玄劫确实没有跟上云舟。
季容初点点头,目送清歌离开后重新躺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白玉手串的功效,季容初刚躺下去便升起些困意。
半梦半醒间,她望着自己的床边,总觉得这几天她昏睡的时候有人紧抱着她,竟是一场梦么。
这个念头刚升起没多久,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窗外炸开!紧接着整个云舟巨震,她屋内的家具东倒西歪,纷纷砸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气温热的不同寻常,一股黑色的浓雾自门窗外渗入屋内。
走廊上乱哄哄的,有人大喊道:“走水了――救火啊――”
季容初瞬间惊醒,云舟上都布有防止火灾发生的法阵,怎会轻易着火?刚刚那爆炸声也断不是走水了这么简单。
季容初刚想出房门外察看情况,起身时一阵晕眩感却再度袭来,她扶着歪倒的橱子缓了一会儿,这时房门被人一脚粗暴的踹开,一名高挑的男人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段飞羽走进来后目光在她身上停住,意外的一挑眉,说道:“你醒了?那更好,跟我走吧。”
季容初问:“外面怎么回事?”
“有人故意纵火,不过不妨事。”段飞羽不耐烦的回答道,“现在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我需要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季容初犹豫了一下,她莫名对此人十分不信任,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走。段飞羽却已经不由分说的走近她,将她直接扛了起来。
季容初恼怒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段飞羽充耳不闻,道:“捂好口鼻,别说话了!”
他说着便带着她离开屋子,飞快的穿过船舱。船舱内此时已经被滚滚浓烟填满,连路都看不清楚,季容初眼泪都被呛了出来,段飞羽带着她在云舟内部的小路上东拐西拐,却没有去甲板上避难的意思。
季容初本就对他有所提防,此时疑窦更深,问道:“你要……咳咳咳,带我去哪?”
她一张嘴说话就开始咳嗽,段飞羽低喝道:“别说话了!”
“走……水了……快……跑啊……”
季容初正又要开口,忽然听见身侧有人在低声说话,她看过去后没忍住变了脸色――说话那人大概是未央天的守卫之一,他腹上被人开了一个血洞,鲜血横流。他躺在船舱过道狭窄的地板上,口中不住的□□。
而他腹部的伤口上爬着几个燃着火翅的小虫子,很快从伤口处进入他的体内,不过片刻,那人已经无神的双眼一亮,竟然燃出了一丝橘黄色的火光!
段飞羽脸色一变,船舱内全是浓烟,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
然而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在见火虫的瞬间便将季容初放下,他一臂护在季容初脑后,另一臂抵在船舱墙壁上,以身体挡在季容初身前,形成一道人肉护罩。
地上那人动了动唇,说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字。
“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尸体轰然炸裂,血雨之中几个火团飞出,巨大的火浪将云舟一角几乎炸塌!
第104章 签文
在爆炸发生之时,段飞羽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然而一声巨响过后,云舟的过道被轰的破破烂烂,烟雾散去,他们二人却毫发无伤。
“咳咳。”
他怀中的季容初咳了几声,收起撑起灵力护罩的手,说道:“这到底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疑惑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受到冲击的护罩,在她的护罩之外,另有一层流动着纯粹灵力的护盾将他们牢牢的护在了里面。
段飞羽在看见最外层护罩后,有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放下护着季容初的手臂,站直身体望向走廊尽头。
“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清歌从走廊尽头走出,看见两人都毫发无损后松了口气。她将覆在他们身上的灵盾收回,变作一枚戒指套在她手指上。
话音刚落,近处又响起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整座云舟巨震,不停燃烧的火焰正在侵吞这条飞行的巨龙!
清歌呢喃道:“老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羽防备的看了清歌一眼,语气微妙道:“我才该问你为什么在这儿。船上混进来了内奸,有人放出了尸火虫,爬入死人体内就会立刻爆炸,这艘云舟撑不住了,我按照繁楼的授意,带她先行撤退。”
他说话时藏在背后的手指轻轻一抹,指缝间现出刀片的寒光。
清歌略一沉吟,道:“怪不得,前面就是放备用云鸢的地方......你们跟我来,开舱门的秘文除了繁楼外只有我知道,无论如何,先送走季仙子。”
云鸢是为了应对云舟发生意外情况而研制出来的小型飞行灵器,乘坐上去后随不能像云舟般日行万里,但是安全落回地面上却是不难。
段飞羽狐疑的望着清歌,像是在判断她是否说的真话,短暂的思考后,他指间的刀片唰的被重新藏起。
他微一颔首,“走。”
说完,段飞羽转头看向身后的季容初,季容初从刚刚起一直没有说话,她低着头,脸色煞白。
段飞羽以为她是被爆炸声吓到了,难得的放轻了语气,道:“还能走么?我可以背你。”
季容初摇了摇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清歌走在前面带路,云舟有很多处地方有已经被炸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仍未停息,如同催命的鼓点。
“我还是想不通,那人是通过什么方式混上船的。”
清歌边走边说道,她停在一扇墙前,伸手一抹,墙上浮现出层层法阵。她伸出手指拨弄法阵,点了几下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不动了。
她问:“段飞羽,上云舟前一夜,客栈遇袭,你在何处?”
段飞羽微微眯起眼睛,“你怀疑我?那晚我和手下的人守在客栈外的树林中设伏,但是并未蹲守到什么信息。直到天亮来换防时,才知道你们客栈内部出了问题。”
清歌点点头,她说道:“我就怕你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夺了舍,魔修手段诡谲多变,不得不防,不过现在才怀疑你实在有点晚了。”
她手臂带着法阵轻轻一转,那道墙壁从中间分开。门打开后她率先走了进去,随后跟进来却是一只带着森然杀意的手,在锋利的刀片即将没入清歌身体的刹那,她好似突然有所察觉,侧身一避,堪堪避开了这一偷袭。
清歌的身体如同一只灵活的鸟,接连几次躲过了段飞羽的快攻。她两臂合拢,两道刚分开的墙又重新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三人一同被关入这间空荡荡的暗室之中。
“瞳术第十层,你已经达到了不夜生生前无法跨过去的最后一层。”她叹息一般的说着,叫出了他的真名,“玄劫,既然已经看见未来,何苦执着不放?”
被点明身份的‘段飞羽’眼瞳一缩,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他第一反应看向身后的季容初,而那‘季容初’却受惊了似的半走半跳的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化作一只青色的长尾雀向清歌飞去。
玄劫心下一沉,他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清歌抿唇一笑,她伸手接住那一只青雀,“玄劫小友,许久不见了。”
说话间,巧笑倩兮的女子化为一名青衣少年,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那运筹帷幄的表情在玄劫眼中却分外刺眼。
“太微,我应该想到你会帮他们的。”玄劫亦化去了所有的伪装,“小姐现在在哪?是什么时候......”
他一顿,喃喃道:“是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被你狸猫换太子的吧,我就说她自那后没有说过一句话,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不错,”太微笑眯眯道,“实话告诉你,云舟其实并未起飞,从登上云舟的那一刻,所有人就已经进入了我布下的幻境之中。而现在,已经有人带着初儿登上了真正的云舟,此刻应当已经起飞,你已经追不上了。”
玄劫许久没有说话,如同一座沉默的石雕。就在太微以为他会就此放弃的时候,玄劫手臂一翻,一柄黑色巨剑出现在他手中,发散出磅礴煞气。
太微笑容不变,“玄劫小友,你这是要同我动手么?”
“杀了你,我就能从这个地方离开,然后追上去。”玄劫提剑指向他 ,冷漠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别废话了。”
太微惊讶的望着他,似乎是对他的偏执感到震惊。他若有所思,伸出手虚虚在空中一抓,手中浮现的并非什么法器,而是一个装满了签子的卦桶。
“何必总是用打打杀杀解决问题?”
太微笑呵呵的,气质一下子从仙气飘飘的世外高人转变为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我之前在外面混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行走世间技多不压身,人总要多方面发展么。所以我前几日去了未央天一趟,和先知学了几手卜卦的本事,只是还算不上精通。这样吧,我免费送你一卦,你来抽根签,抽完我就放你走。”
玄劫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只因你已经杀红了眼,”太微虽仍在笑,语气却十分认真,“你想杀我,不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而且你现在已经被魔气侵蚀了,尚存的理智所剩不多,就算能将初儿劫走又如何,你能保证自己不发狂伤了她么?”
玄劫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显然太微的攻心之计非常有效。
说完后太微也不管玄劫的反应,自顾自的开始抖手中的签筒,口中念念有词,“你想问什么?算了,你不必告诉我,心里想着就好。”
他将签筒递到了玄劫身前,玄劫说道:“我不信命。”
太微道:“那就当你为了离开这里,抽一根咯。”
玄劫沉吟了一会儿,从签筒中抽出一根。那签子上一行小字发出淡淡的荧光,签诗曰:梧桐半死清霜后,失伴鸳鸯独自飞。
玄劫闭了闭眼,像是早知道会如此。他将签子折断,漠然道:“将门打开。”
太微不悦道:“有话好好说,你折我签子算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说,他打了个响指,身边的景色飞快的消散,两人竟然对坐那一间客栈之中。
玄劫起身欲离开,太微将他这段的两根签子合拢起来,慢条斯理的说道:“世间人都是这样,只想听好的不想听的坏的......小友留步,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与你说。”
“我和先知都认为这次天劫会被初儿化解,只是他算出的未来是需要取五行灵血来破天门,我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玄劫嘲弄道:“那看来是你出错了,五行灵体都快死光了,你现在说这个?”
“不到最后一刻尘埃落定,谁敢说自己窥得天机?”
太微神秘的眨了眨眼,他将一杯茶水尽数泼出,那些茶水在空气中凝结,延伸,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幅绘着山川河流的地图。
“你现在追上去也已经晚了,到不了未央天的。”太微伸手一指,笑道,“不如听我的,去此处等她,三个月之后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玄劫双眉紧皱,他看向太微所指的位置。群山万壑之间,一个剑的标志竖插在其中,划出一片广袤的土地,剑锋间流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九天扶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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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南海海边。
季容初从云舟走下,放眼去白云悠悠,长天蔚蓝,潮来潮去间,碧色的海浪冲刷着绵延辽阔的沙滩,海风湿润,带着一股水汽温柔的吹在面上。
“请您在此处稍等片刻,未央天前来接应的人稍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