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尊贵，太后自然是最后入场，等所有人到齐落座，太后才缓步走了出来，左右两边分别跟着冉贵妃和贤妃。
太后出现，所有人立即站了起来，恭敬等候，待太后落座之后，便齐齐行礼：“恭祝太后娘娘福寿永康，千岁千千岁。”
“免礼。”太后抬了抬手，笑着示意众人落座。
宋念知随着众人一起坐下，今天这种场合，没她说话的份，她也没兴趣冒头引人目光，索性安分待着，把自己全然当个透明人。
很快，就到了祝寿环节，以冉贵妃为首，上前给太后祝寿，贺词说了一堆，而后献上了寿礼。
太后颔首微笑，夸了一句贵妃有心，随即就到了贤妃。
如法炮制，贤妃也是说祝词、送寿礼，之后又是德妃，等这三人结束，到了嫔的时候，就没这般殊荣一个个上去祝寿了，几人一同起身说了些吉祥话，把礼物依次奉上，就算是走完了过场。
大臣女眷是不用单独祝寿的，毕竟请了这么多人，就算是几个几个的来，也要耽搁不少时间，定然不现实，是以她们的寿礼早在入席之前就已经送到长鸾殿掌事那里登记造册，礼单暂不公布，等寿宴结束会直接送到太后手中。
因此，嫔妃们献礼结束，太后照例说些场面话，就差不多开宴了，宫女太监端着御膳鱼贯而入，一一摆放到了贵人面前的桌上，女眷多不善饮酒，上的也都是不醉人的清酒，每桌后面留了一个宫女，以便伺候布菜或是倒酒。
第158章 其乐
宫宴上的菜品少而精致，加起来一共有六十四道菜品。
然而这么多菜，想吃饱却不容易。
不是分量不够吃，而是没几个人能真正放开了来吃。
命妇之中，亦有身份极为尊贵的，比如宗室女，或是一等诰命夫人，这些人的地位不低，便是和太后，也能寒暄上几句。
于是，菜上来后，还不及动筷呢，就先开始了各种“应酬”，一个又一个的夫人轮番开口，把太后逗得笑意满面，有心带着自家姑娘显于人前的，还会时不时把话题转到小辈身上，引起旁人争相附和。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吃菜了，能在面前的御膳撤下去之前挨个尝上一口都算难得，这么一来，等宴席结束之时，可不是十之八九都得腹中空空么？
而这，都还是得益于女眷饮酒少的缘故，否则就拿楚修那边举例，说两句话就要敬杯酒，一晚上光喝酒了，菜根本都吃不上几口。
宋念知尚在家中时，也被宋夫人带着参加过几回宴会，不过她向来不喜欢虚假奉承，向来都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的，就端着一副假笑，从头笑到尾，也就差不多能糊弄过关。
今天这宫宴，说实话比以前那些要好应付得多，她不是主角，连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更插不进太后和命妇们的聊天。
这正好合了宋念知的意，不用精神紧绷细心应付，省了她不少精力，她乐得清闲。
于是乎，在几乎不太可能吃饱的宫宴上，宋念知自得其乐，吃的一派满足。
足足六十几道菜，每样尝两口，就足够吃撑，宋念知挑着着爱吃的品尝，配着清酒，别提有多惬意。
对面的安嫔频频向她投来视线，似乎震惊于她的旁若无人。
要知道，哪怕没人管她们，也不会有人关注她们是在倾听那些恭维之言还是在吃东西，可身处这样的氛围中，本身就不太可能真的放松下来，更别提心无旁骛地去品尝珍馐了。
单凭宋念知的这份心性，就足够让谨小慎微的安嫔相当不可思议！
宋念知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放下筷子，拿起手帕轻轻按压了下嘴唇，确保嘴角没有食物残渣以致失礼，才抬眼朝着安嫔望过去。
安嫔眼中的惊讶还不及收回，被宋念知一眼捕捉，她有些好笑，想了想，端起酒杯冲着安嫔摇摇一举。
安嫔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也连忙端酒回敬，宋念知勾唇浅笑，随即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安嫔没有迟疑，同样以手遮挡，微微仰头把酒喝光了。
能进宫为妃的，哪怕身份低些，父亲也都在朝为官，这样的家庭，注定了对女子有一套成熟的教养方式。
就好比各类礼仪，寻常是不可能挑出错的，这酒喝的看似豪迈，其实动作却十分优雅，哪怕是不经意瞥见这一幕的贵妇们，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宋念知进宫之前和摄政王的那些纠葛暂时抛开不谈，只论这仪态，无疑是极为顶尖的，说句赏心悦目都不为过。
第159章 宴程
包括安嫔亦是如此，出身不算高，礼仪方面却无可指摘，一些命妇不由瞥了眼旁边的自家姑娘，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女儿教养好了，今后在夫家的位置才能稳固，哪怕想攀个高枝儿，也少不得自身条件过关。
看来，还是得从宫中请个嬷嬷亲自教导才行，趁着姑娘还没许人家，多学点东西，必然没有坏处。
宋念知和安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心中教导女儿的“礼仪标准”，一杯酒喝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也好像有了某种奇怪的默契。
受宋念知影响，始终紧绷着的安嫔慢慢的竟也放松了不少，见没人注意她，几经犹豫后，安嫔拿起筷子，学着宋念知开始认真品尝起了佳肴。
宋念知笑了笑，收回目光，也慢悠悠执起了筷。
另一端，看似认真听着太后和命妇们说话的德妃，余光却始终朝着宋念知的方向。
看着她自得其乐地吃东西，德妃先是鄙夷，觉得她小家子气，而后又莫名有些不痛快。
不过转念一想，想着待会儿即将登场的“好戏”，德妃就又恢复了好心情，甚至都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的确该好好多吃点东西，不然之后，怕是再没这个机会了……
宋念知淡定夹菜，仿佛没察觉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直至完全饱了，才施施然搁下筷子。
菜品还是太多了，到了此刻，竟还有些没上的，不过已经吃饱，宋念知也就失去了兴趣，小声吩咐身后的宫女给她上了壶茶。
她不怎么喜欢喝酒，哪怕清酒亦不多喝，宴程进行了大半，但距离结束还有的等，剩下的时间不再动筷，喝酒不宜，还是换成茶的好。
赴宴的有许多还未出阁的姑娘，都是不饮酒的，是以茶一直备着，很快宫女就取了一壶送来，拿了个空杯，弯身替宋念知倒满了。
宋念知微微颔首，待宫女放下茶壶退到身后，她才端起小巧的茶杯，一边把玩一边细品。
应酬还在继续，宋念知听了一阵，内容都大差不差，变着法的恭维，或是极力推销自家姑娘，以图给太后留个好印象。
总而言之，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交谈，宋念知很快失去了兴趣，就这么干坐着，渐渐生出了些无聊。
宋夫人今日也来赴宴了，不过她的位置刚好和宋念知安排在了同一侧，中间隔了几个人，几乎瞧不见。
宋念知小幅度地往后仰了仰，依旧没看清人，只得暂时作罢。
无聊地喝了两三杯茶，差不多开始进入宴会的后半程，交谈停止，上了些助兴表演，宋念知聚拢心神看了好一阵，终于等到了宴席结束。
但是宴席结束，并不代表宴会结束。
桌上的菜品被撤走，转而换成了茶点小食，与此同时，歌舞等祝寿节目才真正开始。这会儿的表演，显然比刚才开场时的精彩许多，无论是趣味还是观赏性，都高出了好几个级别。
第160章 堵心
其中几个节目挺有意思，宋念知有了些兴致，坐姿都挺直了一些。
约摸又是近一个时辰，表演也几乎要结束之时，太后终于起身离场。
宫宴持续的时间很长，通常来讲，等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不管皇上还是太后，都会先一步离席。
这也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宴席快要结束，等他们走后，其余人再象征性地留一会儿，也就差不多可以散了。
为表尊重，一般来说其他人还要等上半个时辰左右才能散席，不过在此期间，因为皇上太后已经离开，没人约束，就自在得多。
不拘于继续坐在席位上，相熟的人可互相走动寒暄，喝多了也尽可离席出去吹风，总之，只要还待在宴厅周围的范围，不擅自踏入不该去的地方，都是被允许的。
宋念知没喝多少酒，还远达不到喝醉的程度，但她喝了不少茶，久坐之下，有些想如厕。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给命妇贵女们压力，冉贵妃在太后离席后不久也找借口出去了，贤妃几乎跟着太后一并离开，是以这会儿，就只有德妃并几个嫔依旧在殿中就坐。
宋念知往德妃那里看了眼，此刻她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想来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旁的了。
宋念知略作犹豫，还是起身准备出去，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先找到了宋夫人。
“母亲。”她笑着上前，声音透着怀念。
宋夫人同样想她想得不行，若非此时到处有人看着，怕是一句话没说完就得落泪。
宋念知见不得她这样子，赶紧小声哄道：“娘，您也看到了，我在宫里挺好的，不需要担心。”
宋夫人深吸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下，对宋念知笑了笑：“娘就是想你了，今天难得能见一面，娘这是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宋念知弯了弯唇，末了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若是娘的位置在对面就好了。”
宋夫人离的近，隐约听到了这话，当即就被逗笑了：“这安排位置，哪儿是能随心所欲的，娘倒也想坐对面，这样的话只要一抬头，就能轻易看见你。”
“下次吧！”宋念知讨巧道，“说不定下次运气好，就在对面了。”
看着笑意盈盈的女儿，一如既往说着俏皮的话，宋夫人本该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十分怅然。
宋念知这么说，其实是为了逗她开心，宋夫人又岂会看不出来。
可是，想想现如今，只能期盼着一年到头拢共也没几次的宴会上被安排到对面的席位，这心里便是一阵落寞，突然就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尤其，宋念知如今是嫔位，除了太后寿宴、皇上千秋，其余大宴皆不得出席，这样算下来，偶尔钻空子般的见面，都是少之又少。
宋夫人越想越堵心，连脸上的笑意都跟着淡了几分。
宋念知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仅没能安抚好宋夫人，反而弄巧成拙，就有些傻眼，同时也难得手足无措起来。
第161章 茹儿
“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您别难过。”宋念知赶忙道，“您这样子回去，女儿会不放心的。”
宋夫人深吸口气，整理心情重新露出笑容：“娘没事，就是一时有些感慨，一会儿就好了。”
宋念知看着她，声音轻轻：“不用感慨，日子还这么长，总能见到的。”
她这话说的颇有深意，并不只是简单的字面上的意思。
宫中嫔妃，要出宫一趟回家是极其不易的，哪怕坐到冉贵妃那个位置，也必须获得皇上恩准，方能带人离宫。
但是，出宫难得，不代表让亲眷入宫困难。
南国在这方面相对宽松，凡妃位以上，想见家人一面其实是不难的，尤其母族在朝中具有一定地位的情况下，只需要递个牌子，家中女眷就能进宫探望。
像德妃贤妃她们，若是愿意，每个月都能见到家中母亲，就连家族里待嫁的小辈姑娘，也都能召进宫中陪伴。
换言之，等到了妃位，限制就少了很多，许多事情也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
宋夫人听到这话，只吃惊了不过须臾，便很快垂首笑了起来。
她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你说的对，总能见到的，不急于这一时。”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一笑，宋夫人总算被哄好了，一扫沉郁的心情，重新开心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毕竟是在宴会上，也不能真的旁若无人一直叙话下去，时间差不多了，见剩下的嫔妃也开始陆续离场，宋念知便告别了宋夫人，先一步离开了宴厅。
她原本就有些想如厕，出了大殿，就直接去了恭房。
地方不算近，周围也没什么人，等宋念知结束后净了手出来，恍然发现周遭无比静谧，竟连偶尔经过的宫人都寥寥无几。
宋念知一边琢磨着，一边看向清箬：“人呢？”
她出来的时候，除了清箬还带了两个宫女，可如今却只有清箬一个人，宋念知不免奇怪。
清箬也是一头雾水，她方才去给宋念知备水净手，明明交代了那俩宫女在外头守着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宋念知挑挑眉，心念微动，这就开始了么？
清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向宋念知：“姑娘，我们快些回去吧。”
宋念知没说什么，点点头迈步往回走。
可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多远，忽地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贴着墙根离开，宋念知浑身一震，猛然顿住了脚步。
清箬显然也看见了，她不确信地转头问：“姑娘，奴没看错吧？刚才那是……”
“母亲身边的茹儿。”宋念知冷着声音道。
茹儿是宋夫人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平日里深受信任，哪怕是入宫这等大事，宋夫人身边只允许带两个下人，茹儿也占据了一个位置。
看着茹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宋念知脸色冷若冰霜，整个人却一反常态的冷静了下来，下一刻，她毫不迟疑地抬脚追了上去。
清箬也赶紧放轻动作，尽可能不弄出响动地跟上了宋念知。
第162章 软肋
因为追的及时，宋念知很快就又捕捉到了茹儿的踪迹，远远的看到人后，她放慢了脚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跟着，以免打草惊蛇。
就这么一路穿过小道，绕过小花园，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发僻静。
宋念知眯了眯眼睛，琢磨着茹儿的行动路线，心中暗暗有了猜想。
这似乎……是去怡月阁的路。
怡月阁乃先帝时期一个嫔妃所居，据说那位娘娘后来犯下大错，自知罪行难恕，最终自缢于寝宫之中。
自那以后，怡月阁就闲置了，虽然已经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定期有人打扫维护，却迟迟未再入住新人。
到了楚修这里，嫔妃虽多，但架不住后宫占地广，压根不必担心进宫的新人住不开，故而，这死过人、且位置稍显偏僻的怡月阁，楚修也一直没有赐住，始终是空着的。
这种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显然是搞事的最佳场所，若是起初看到茹儿时宋念知尚且不能确定什么，可到了现在，她已经无需再怀疑茹儿的用心。
一个丫鬟，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却满宫乱跑，不仅如此，一个几乎没进过宫的人，却对宫里的路线如此熟悉，这本身就很有问题。
宋念知这段时间一直心有疑问，冉贵妃和德妃拿了她的耳坠，是为了引那人前往，那她呢，她们准备用什么引她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