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殊不知自己身后早已停了只纵观全局的黄雀。
德妃堂妹这个安排，宋念知是临时起意，因为时间太紧，她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成，只是被德妃和冉贵妃惹急了，本着回敬一二的念头，以最短的时间仓促做下了这个局。
没想到，一切顺利，效果比宋念知预计的还要成功，看着德妃苍白的脸色，宋念知心中的愤怒和郁气总算抒解了些，连带着面对茹儿也冷静了几分。
当然，后面德妃堂妹的事情，宋念知自然不能跟楚修说，她只说到进了怡月阁后察觉有异，便当机立断抓住了茹儿，想着回头把事情跟他禀明，再细审一番决定如何处置。
楚修对于她的说辞没发表什么评价，只问道：“所以，你去见朕，便是为了这丫鬟的事？”
“嗯。”宋念知抿了抿唇，声音有点轻，“茹儿的事，妾已经叫清箬安排人去跟母亲说过了，本想着回去之后，妾就跟皇上提一提，没想到半途却先一步来了这里。”
楚修点点头，没在此事上纠结，他指尖轻轻叩着扶手，沉思片刻才道：“你可还记得，引你前来怡月阁的宫人是何模样？”
这话是对堂妹说的，现在的问题很明了了，有人设局引温迢和宋念知来怡月阁相见，可最后来的却是德妃堂妹，这其中必然也有问题。
虽然楚修对此心中有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得讲求一个公道，如此明显的漏洞却故意不去理会，只会被人说成有意偏颇。
哪怕是为了宋念知好，楚修也必须把事情查明白。
不过，他这么问的时候，还是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宋念知，见她神色镇定毫无慌乱，顿时就安心了，在德妃堂妹给出回答之后，甚至改变了最初的打算，直接令高冼封锁了后宫，把今晚所有出入过宴厅附近的宫女全都带过来，以便德妃堂妹挨个辨认。
原本，这种大海捞针的法子，楚修压根没打算用，反正德妃堂妹不认识那个宫女，以此为由，不了了之，也是顺理成章，但这样一来，多少还是会有闲话传出。
既然宋念知自己都不惧，楚修自然不介意把姿态摆足一些，一次性堵住所有人的嘴。
这边彻查需要时间，因为事情有变，原本可以散席出宫的大臣和女眷全都被迫留在了宫中。
考虑到大部分人与此事并不相关，涉及皇室的私密之事，也不适合让外人看热闹，楚修索性把无关人等全部遣散离去，只留了有所关联的人在宫里等候调查。
其中，包括了宋坚一家，还有德妃及堂妹一家，这些人暂时被安置到了闲置的宫殿，只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行安排处置。
等无关人等都依次离宫后，宫人们也差不多已经集结好了，高冼亲自主持，领着堂妹挨个开始认人。
第183章 辨人
这个发展，也是堂妹没有想到的，她原本的意图就是想办法赖上温迢，逼着温迢不得不负这个责任，如今的走向如此出乎预料，倒是让她心中有些没底，尤其那个告知她温迢所在的宫女，细究起来甚至算不上有意引导，若是到时候对峙起来，未必不会发生些脱离掌控的事情。
堂妹有些担心，怕事情到最后定论成是她自己主动前往的怡月阁，万一温迢以此为由推脱到底，她又该怎么办？
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楚修亲自开口发话了，她总不能直接拒绝，所以最后也还是只能略带忐忑和慌张的跟着高冼出门，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宫女。
宫中大宴，这样的场合不仅宾客多不胜数，伺候跑腿的宫女太监同样数量可观，饶是排除了太监，剩余的宫女仍旧不少，一个一个看下来，加之堂妹心里还装满犹豫和担心，到最后都快变成了一种折磨，她辨认着那些穿着一模一样，连表情都大同小异的宫女们，整张脸都麻木了。
煎熬了整整半个时辰，堂妹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冬日天气又冷，人都要冻僵了，那些犹豫和不确定似乎也被冻住了一般，她甚至已经生出了一种早点认出早点解脱的诡异念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她看到了一张还算有点印象的脸。
堂妹进宫的次数不多，认识的宫人更是屈指可数，能让她留有印象的，必然不是寻常宫女，虽然已经记不太清先前那个宫女的长相，但微妙的熟悉感还是让她表情一顿。
高冼敏锐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点变化，于是叫住了那个宫女，直接开口问道：“今日宴席结束后，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准确来说，堂妹得知温迢会去怡月阁的消息，并非是宫女直接相告的，而是两人谈及，无意中被堂妹听了去，故而那两人在被带来任由堂妹辨认之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偏偏此事又不宜张扬，若是直接大张旗鼓询问的话，涉事的宫女会提前有所准备不说，还容易走漏风声，引得流言四溢，故而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直接找到人带走。
那宫女被叫住问话，一下子忐忑起来，但还是老实回答了高冼的问题，把自己去过的地点一一说了出来。
高冼听完点头，转头看向堂妹，以眼神询问。
堂妹在短暂的愣神过后，轻轻点了点头：“就是她。”
高冼表示明白，随即很快问到了和那宫女同行之人，带着这二人和堂妹一起，重新返回了怡月阁。
而在此期间，那个给温迢递纸条的宫女先一步被找到了。
话说起来，这还得益于玄夜。
冉贵妃带人赶来的时候，整个怡月阁里只有温迢和堂妹两人，本该随身保护的玄夜却无故不见，其实，这也是提前预设好的结果。
玄夜不同于一般的随侍，若是让他留在温迢身边，一旦发现有人过来，定会第一时间提醒，到时，又如何能把温迢和“宋念知”的奸情抓个正着？
第184章 诱饵
所以，为了计划成功，引走玄夜可谓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而这个诱饵，不出意外就是给温迢送纸条的宫女。
玄夜和那宫女有过短暂接触，知道她没什么身手，便不会因为她的出现过度紧张，以至于惊动里面难得能见心上人一面的主子，可这人鬼鬼祟祟，又不能真的放任不管，所以就很容易影响到玄夜的判断。
让他本能的觉得这只是个无甚威胁能轻易抓回来的人，甚至不需要多长时间，是以才会行动大过了思考，直接追了上去。
可没想到，宫女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短暂的引开他，等他追过去之后，才发现有更厉害的人在等着他，但那会儿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那个身怀武功的太监唯一的任务就是拖住他，于是一边打一边把他往偏僻处引，他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所以才会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导致温迢那里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不过好在，他的武功在那太监之上，虽然对方想方设法拖了他不短的时间，但他最后还是打败了他，将他连带着那宫女一并带了回来，刚好就成为了极其重要的人证。
而在见到被丢进殿的两人的瞬间，德妃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最后的侥幸心理打破，她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无助之时，她鬼使神差，抬眼看了眼冉贵妃，寄希望于这位暂时的“盟友”能看在两人这次通力合作的份上替她想想办法，然而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只在冉贵妃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和嫌弃，以及准备和她撇清关系的冷酷无情。
呵，失望。
她居然还好意思露出失望的表情。
德妃这一刻突然觉得无比可笑，也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冉贵妃那些难言推托以及好话劝哄之下的真实目的。
早在布局之时，这个负责拖住玄夜的高手，德妃就希望能由冉贵妃安排，她倒没有考虑太多，只觉得自己手下这方面的能人太少，玄夜的底细也并不十分清楚，所以由冉贵妃派个真正的高手前去更为稳妥。
可冉贵妃却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愣是把这事绕到了她头上，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玄夜也并没有那么厉害，说什么她的人足以应付。
德妃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宛若失了智，竟然连个心眼都没多留，在冉贵妃的一番劝说之下就真的把此事揽到了手中。
她已经派了最拿得出手的人，本想着就算无法制服玄夜，但拖延够时间后自己脱身却应是足够的，没想到，最后别说脱身了，居然还能让玄夜以一顾二，不仅自己折了进去，连带着那个十分重要的宫女都没能趁乱溜走，直接被提到了楚修面前。
德妃深知事情到此，一切都已经完了，虽说也确实是她安排的人本事不够所致，但相比起来，为了不沾身刻意如此的冉贵妃无疑更加可恶。
若是她不那么心存算计，稍微拿出点真心来合作，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185章 悔恨
只是可笑，冉贵妃一心只想着利用她成事，如今失败了，居然还能有脸来怪她安排得不够妥善，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一直被骗的团团转，相信了冉贵妃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竟然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的那些成算。
这个宫女也好，会武的太监也罢，全都是德妃这边安排的，现下事发，所有的矛头都只会指向她一人，冉贵妃轻易就可以将自己从中摘出去，甚至不惧她空口白话的指控。
真是太讽刺了，原本的盟友，却早在布局之初就把她也算计了进去，别说真心了，就连最基本的诚意也都是伪装出来的，明知道这两个宫女太监一旦被抓，就会成为最关键的证人，冉贵妃却还是为了不让自己牵扯其中，诱哄着让她一个人担了此事，甚至不惜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又自私。
德妃这一刻突然无比悔恨，本来只要这两人顺利脱身隐藏好了，楚修再怀疑她，其他事态再指向她，只要她否认到底，在缺失主要证据的情况下，楚修也无法重罚。
所以今日的结果，说白了就是拜冉贵妃所赐，她担心宋念知会对她的地位造成威胁，却选择了与虎谋皮，自断生路，其实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若早知如此，她什么都不做，不去招惹宋念知，至少还能安心当她的德妃，又何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害人先害己，这话果然不错，她生了坏心，所以报应先一步落到了她的头上，只是如此机关算计耍弄人心的冉贵妃，又要到何时才能付出代价？
德妃舒了口气，再次看向冉贵妃的目光却变了。
这次宋念知完美脱身，早晚有一天，会让冉贵妃也尝尝这种绝望的滋味。
难怪从宋念知刚进宫之时，冉贵妃就对她抱有了莫名的敌意和忌惮，这样的人，确实有资本让冉贵妃感到威胁。
时至此刻，她倒是希望宋念知能撑久一点，最好和冉贵妃不死不休，那样才有趣呢。
自知回天乏术，德妃一反常态什么都不怕了，甚至在楚修当场审问那两人之时，也都是一派平静。
她的人她清楚，都有顾忌，做不到为主殉命，而且面对楚修的压迫，也对德妃能否保护好他们的家人产生了迟疑，而在这个时候，楚修拿捏住这一点稍加威慑，并不困难地就撬开了他们的嘴，几乎是战战兢兢的就把德妃吩咐的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倒是茹儿和另一个宫女十分嘴硬，什么都问不出来，楚修只好把她们交给了内廷司，由专人负责审问。
事情到此，德妃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只等着内廷司和堂妹那边的结果，就能确定是否还有旁人参与其中。
于是，待高冼带着人返回主殿之时，局面已经明了了大半，德妃也已经跪在了地上，等候楚修发落。
对上德妃冰冷的眼神，堂妹突然有些发憷，若非心中那股信念支撑，她可能也要当场露了怯意，再无法维持镇定。
第186章 撒泼
审问那两个宫女的过程很顺利，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而最后审出的结果也很简单，她们本是在男席那边当差的，在楚修离席后，她们去取东西，正好看到温迢漫无目的在宫内闲逛，瞧那位置，已经距离后宫的入口很近。
根据宫女的说辞，她们并不清楚温迢会去怡月阁，只是路过那里时正好无意提起了怡月阁，堂妹又是站在远处不小心听见的她们的谈话，听岔了她们的意思，这才误以为温迢会去怡月阁。
对于这个结果，堂妹自然不认，咬定了是宫女为了推脱责任才故意这样说，殊不知当她这么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为了逼迫温迢负责，堂妹一心想着把自己的偷听和自主前往说成是有人故意为之的陷害，可问题矛盾的点便在于两个宫女压根没和她见过面，更没有任何要引导她前往怡月阁的意思。
就算那段对话是故意为之，但堂妹若是自己没有那个心思，也根本不可能会被影响。
所以事情到此，只要一对峙，很容易就能暴露出问题，尤其堂妹的心理素质尚且不够强硬，加之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多少都受到了干扰，脑子已然不复平常清醒，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一些说辞就显得漏洞百出起来。
因此，哪怕那两个宫女模棱两可的解释，也没能被堂妹有效抓住利用，甚至因为她们毫不心虚信誓旦旦的肯定态度，到最后竟连堂妹自己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结果不出所料，在找不到任何人作证明的情况下，一方逻辑清晰内容自洽，另一方明显心虚支支吾吾，谁说真话谁说假话一目了然，哪怕宫女所述的内容存有一定疑虑，在堂妹的对比下也能让人无意识忽略了这些疑点，像是无形之中增添了某种说服力，瞬间变得更可信起来。
事情最终还是发展成了最坏的样子，堂妹再如何不甘，也终究无计可施，只是正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她如今已是名节尽毁，一旦认了，就是让家族蒙羞，要么只能选择自尽来成全名声，要么只能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与荣华世俗再无关联。
可这又怎么行？
她期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距离想要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了，进了得偿所愿，退了万劫不复，在这最紧要的时刻，她又怎么能轻易认命呢？
只是，所有的路子都已经行不通，最后的办法，似乎只剩了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这一条，堂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前程，是彻底豁出脸面去了，直接当场耍起了无赖，也不再提是自己主动去找的温迢还是被人引过去的了，只咬定了温迢坏了她的清白，无论如何都要温迢对她负责。
楚修对她这种不顾体面的行为也颇感无语，奈何德妃的罪责已经板上钉钉，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管教娘家人了，楚修犹豫之下，只得派人去把德妃堂妹的母亲叫了过来。
第187章 笑柄
可没想到，这位夫人和女儿的性格如出一辙，在知晓了始末后，竟闹得比堂妹更厉害，话里话外，都是逼迫温迢必须负责，否则便要纠缠到底的架势。
原本一个撒泼已是叫人头疼，如今来了两个，老的比小的还要哭天抢地，事情顿时更棘手了。
偏偏此事不管堂妹是不是主动去见的温迢，温迢在中药的情况下有了轻薄之举也是事实，虽然根源是女方不知检点，换做其他人早就羞愤欲死了，可架不住这位堂妹已经全然不顾脸面，楚修对此也实在不好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