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李襄宜暂住的那处宅子,温馨整洁的小院还留着他们往日生活过的痕迹。他们走得匆忙,除了衣物细软什么都没带走,齐陵看着桌上留下的一匣子银子露出一抹苦笑。
他明白,以后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假扮成逃难的一家三口,一对小夫妻和妹妹,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用黄泥涂黑。
马车跑了好几日才到达贺州地界,城门紧闭,百姓闭门不出,幸好李襄宜当时逃离京城之时还带走了李彻的那块玉佩,守城的将领本不欲搭理蓬头垢面的三人,直到看到那块玉佩立刻毕恭毕敬地将她迎进城。
“这位姑娘您是?”
“我是靖王的妻子,现在带我去找他。”
守将闻言立刻露出一个痛惜的眼神,“王妃请随末将来。”
李襄宜闻言刚想解释,想了想又算了,干脆讲错就错。
叛军步步紧逼,靖王重伤昏迷不醒,身怀六甲的妻子千里迢迢来看他,守将看向李襄宜的眼神顿时钦佩了起来,他亲自将几人送到军队驻扎的地方。
“赵将军怎么来了?”
赵将军也就是那守将指了指身后的李襄宜,“劳烦通报一声,王妃来探望王爷。”
“王妃?”
小兵挠挠头,没听说王爷何时娶妻啊?
“还不快去。”
“是。”
小兵转身跑去通报,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兆松!”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兆松看到灰头土脸的李襄宜很是吃惊,待他看清李襄宜的大肚子更是惊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殿下,您这肚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带我去见王爷。”
“哦,殿下请随属下来。”
刚走进营帐,李襄宜就看到李彻躺在床上,她顿时就慌了。
她扑到床边握着李彻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既白,你怎么了...”
“你醒醒,不要吓我。”
兆松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营帐。
床上的李彻气息平稳,嘴唇轻微干涸,手臂上还有未拆的绷带,瞧着十分虚弱。
“既白...”
李彻昨夜与几个将领商讨战术熬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了才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竟然出现了女子的哭声,还听起来那么像李襄宜的声音。
手心传来温热潮湿的感觉,李彻缓缓睁开眼,一个女子脸贴着他的手心正哭得起劲。
“襄儿?”
李襄宜没听见,她以为李彻仍处在昏迷中,哭得不能自已。
“襄儿。”
“嗯?”这回她听见了,真的有人在叫她。
她一抬头就看到李彻正看着她,还以为他是苏醒了,“既白,你醒了?!”
“快来人,王爷醒了。”
“嘘,不用叫人,我没事。”
李彻起身将她拉进怀里,“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眼前的女子,发髻散乱、粗布麻衣,和往日精致娇美的公主判若两人。
“你没事就好,呜呜呜~”
“父皇他、他驾崩了,我不该乱跑,不然不会连父皇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皇兄他没事,这是我们的计划,他人在京城的一处私宅中。”
李襄宜愣愣地抬起头抽噎道:“真的?”
“真的,我向你保证,回京之后定能看到健康无虞的他。”
“吓死我了,呜呜呜~”
李襄宜搂着他的脖子大哭,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李彻这才察觉到他的腹部被圆润的弧度顶着。
他低下头,看到她原本纤细平坦的小腹此时正高高隆起。
“这、这是?”
李彻伸出的手有些颤抖,李襄宜握住他的手贴到肚子上,腹中的孩子似乎是有了感应,轻轻踢了踢。
他瞪大眼,“他?!”
“他在踢你。”
李彻刚沉浸在心爱的女子失而复得还怀了他们的孩子喜悦中,突然就想起这个女人竟敢瞒着他跑了还在外面待了那么久。
“该死,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竟敢带着一个侍卫一个丫鬟就跑了。”
“啪。”一巴掌拍在李襄宜的臀上,她瞪着双水眸看她。
“还敢大着肚子跑到叛乱的地方。”
“啪。”
“李彻你混蛋,放开我,我要走。”
“啪。”
“还敢要跑?!”
李襄宜被李彻钳制在怀中跑都跑不开,被他打又气又羞。
“诶呦,肚子、”
李彻顿时慌了,赶紧上下查看一番,“肚子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眯着一双笑眼看他,根本不像有事的样子。
“好啊,又骗我?”
李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作势要吻她,李襄宜抬起手挡在两人中间,“我要沐浴,现在,一刻都忍不了了。”
李彻叫人抬了一个浴桶进来,桶中盛满热水,他嫌弃地将她身上的破烂衣衫扔到一边,抱着李襄宜便坐进水中。
他拿起棉布轻轻擦拭她的脸,灰扑扑的脸蛋一擦便是一块白,“你瞧瞧你,怎么将自己弄得这副模样?”
“还不是听到你危重的消息赶着来看你,又担心路上碰到危险才将自己打扮成逃难的农妇。”
哪有逃难的农妇锦衣玉食细皮嫩肉的,她这身衣裳还是拿银子从村里换的。
“你傻啊?我这是为了引蛇出洞,没想到先引出来的是你这个傻子。”
李襄宜恼羞成怒,捧起一捧水便泼到他脸上,“讨厌!”
李彻抬手将脸上的水抹去,继续帮她擦洗身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你真的要吓死我,一声不吭地跑了,几个月都不见踪影。”
“你这几个月去哪了?”
李襄宜表情一顿咬了咬唇,“不告诉你。”
半晌,她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李彻往后一推,随后贴了上去,二人四目相对。
“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一定要认真听,一定要相信我。”
李彻点点头。
“我...梦到过我有一个前世。”
“梦里,我在和亲的路上被你掳走,你将我囚禁起来...”想到此处她脸蛋一红干脆忽略了这部分,“父皇驾崩你继位,我怀了孩子之后,被你的皇后下毒杀死一尸两命。”
李彻听了皱起眉头,他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这就是你先前突然性情大变还要带着孩子逃跑的原因?”
“是,我不想死。”
“那你何时做的这个梦?”
“就是太子被找回来之后,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完整的梦。”
李彻想不通了,“既然很早便做了梦,为何还要与我定情?”
“因为我先前以为梦中囚禁我的人是太子,所以一向对他敬而远之,直到我那日看见了你的龙纹。”
他顿时明白过来,难怪那日她看到那龙纹便开始不对劲起来,“梦里的男子身上有和我一样的龙纹?”
李襄宜点头,李彻顿时气笑了。
“原来我竟是被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给判了死刑?”
“不是虚无缥缈!先前我从未见过你身上的龙纹,你说了是你离京之后才纹的,若非真的有前世,我怎么会在梦里梦到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李彻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我怎么会有除了你以外的妻子,还让她杀了你和我们的孩子。”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李襄宜鼻子一酸,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丝委屈,眼眶立刻涌出几颗泪珠,“都说了叫你要相信我,事情告诉你了你又不听,你太讨厌了,我要回京,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其实不想哭的,但是好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李彻这会儿哪里敢惹她,赶紧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哄着,“好好好,我信,我信还不成嘛。”
他知道女子怀着身孕的时候心情都是阴晴不定的,这时候只要耐心哄哄,情绪过去便好了。
“水有些凉了,不洗了好不好?”
李襄宜抽了抽鼻子,“好。”她发泄了一番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想起自己方才无理取闹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军营中没有女子的衣裳,李彻找了一件自己的里衣给她套上,她如今大着个肚子倒是也正合适。
“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李襄宜抓着李彻的衣袖,语气中满是认真,“我还梦到你用一根链子系着我脚上的脚镯,那脚镯上还有金铃。”
说到这个带着金铃的脚镯李彻露出一副难以言状的表情。
“怎么了?”
李彻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脚镯,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本来打算巡视完回来送给你的。”
李襄宜看到这个梦中让他失去自由的脚镯下意识地便向后缩,“不要关着我。”
“我怎么会想要关着你。”想到这个脚镯的用途他面露尴尬,“这、这只是夫妻之间的乐趣。”
这回李彻真的开始怀疑这个诡异的前世是否真的存在,这个脚镯他也从未给李襄宜看过,除了这个前世没有其他的借口能解释她为何会知道脚镯的存在。
李襄宜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这个脚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自然是瞬间便懂得了他所说的夫妻乐趣是何意。
“登徒子!讨厌!”
一只白嫩的脚踢在他胸口,李彻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第41章
“啊!脚、脚、”忽然间李襄宜表情痛苦地指着脚。
李彻立刻爬起来, “怎么了?”
“孩子大了时常会抽筋,按一下就好了。”
“哦、好。”
李彻握住她的脚帮她轻轻揉捏,很快那种筋脉拧住的感觉便消失了。
她抽回脚, “好了,不疼了。”
李彻看她脸色黯淡,显然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 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语气中满是疼惜,“乖,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吃完好好休息。”
李襄宜看他刚摸完自己的脚又来摸她的脸, 气得在他胸口锤了两拳, “你刚刚摸了我的脚!”
“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李彻搂着她,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忘记那个梦好吗?我保证不会有别的女人, 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你跟孩子。”
“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掳走你、囚禁你都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我为另一个我做出的事情受到惩罚?”
李襄宜没说话,她在决定从扬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不可能永远逃避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虽然在扬州的日子真的很悠然自在。
“看你的表现,若是有其他的女人, 我立刻就带着孩子走,这辈子你都别想再找到我们。”
“说到做到。”
李彻安抚好她便走出营帐, 他先是从喉咙溢出几声轻笑,随后便开始仰着头开怀大笑。
巡逻的士兵看到他们的王爷竟然站在营帐前大笑, 都好奇地停下来看他。
“兆松!”
“诶,王爷,属下在!”
“宰羊杀猪,今日给士兵们加餐。”
“是!”兆松自然知道李彻为何这般高兴,他应声退下去叫人准备。
李彻一声令下,军营中顿时沸腾起来,“王爷英明!”
“多谢王爷!”
李襄宜躺在营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尴尬地不知所措只能将被子蒙在头上。
知道的是有了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了胜仗。
喜鹊梳洗一番之后便将李襄宜的衣服首饰从马车底部的隔层中收拾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李彻营帐之中。
李襄宜喝了些粥吃了几个蛋饼卷便睡下了,她这些时日一直在赶路,一路上担惊受怕,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如今知道仁丰帝和李彻都没事,顿时便松懈下来,立刻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擦黑,营帐中只亮着一盏灯,喜鹊正坐在灯下做女红。
“喜鹊。”
“殿下您醒了?”喜鹊放下手中的绣绷走到床边,“殿下要不要喝水?”
“先不喝,我不渴。”
“你在做什么?”
“哦,奴婢给小殿下缝肚兜呢,估摸着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现在毕竟不是在宫里,这些事情奴婢亲自做才放心。”
“快别做了,天都快黑了,别坏了眼睛。”
喜鹊在宫里除了她的诃子,哪里需要做别的活,跟着她出宫这些日子什么活都做了,李襄宜说不心疼是假的。
“没事儿殿下,奴婢已经做好了,王爷在外面等您,奴婢现在伺候您穿衣?”
李襄宜一头雾水,“什么事这么神秘?”
她如今肚子大,起身都困难,喜鹊将她从床榻上扶起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裙,红色的半臂和浅色的襦裙,大袖衫上用金线绣了牡丹和祥云,衬得人雍容华贵。
“都这个时候了还打扮做什么?”
喜鹊最后在她发髻上簪上一只凤凰衔珠的凤钗,“殿下随奴婢来便是。”
营帐外处处亮着火把,原来是李彻在犒赏将士们。
李彻坐在主位上,看到她过来便亲自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向位置上走去。
李襄宜见状拉了拉他的手小声道:“你犒赏将士叫我上去做什么。”
李彻没答话而是径直将李襄宜领到位置上面向将士们。
“各位将士,这便是本王的王妃,王妃听闻本王遇险特地从京城赶来,再过两个月本王就要当爹了,今日同将士们同喜。”说完他拿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恭贺王爷,恭贺王妃~”
那声音如山呼海啸般传来,李襄宜站在他身旁看着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欢呼雀跃,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她真的走到他身边的感觉。
“来,坐。”
李彻就这样当众抱起李襄宜将她放在座位上。
“诶呀,你做什么。到处都是人。”
“你身子重,坐下起身都不方便。”
她这肚子大得连脚尖都看不见了,李彻看着这肚子就担心,那么纤弱的一个人儿如何能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千里迢迢赶到贺州。
“没事,这些我自己都可以。”
李襄宜不能喝酒,李彻特地为她准备了鸡汤,热腾腾的满口留香。
“尝尝这个。”
他拿起匕首从羊腿上片下一块肉塞进她嘴里。
一股辛香在口中蔓延,“这是什么?”
“这是西域的一种香料,我见西域人会将它洒在食物上便试了试,味道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