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婕妤请稍候,奴婢进去通传。”青霜冲齐婕妤屈了屈膝。
齐婕妤并不敢真受她的礼,侧身避让,“劳烦青霜姑娘了。”
齐婕妤的父亲齐将军是丽妃父亲蒋大将军的手下,故而从小到大,齐婕妤都是丽妃的跟班,面对青霜、青蠂这几个丽妃的心腹丫鬟,齐婕妤可不敢拿大。
青霜冲齐婕妤点了下头,抬脚就着小宫女打起的帘子走进了屋子里。
帘子撩起,齐婕妤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她低下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害娘娘……”
殿中,鬓发凌乱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嚎哭不已。
左右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侍压着她的肩膀。
青霜进去,走到丽妃身旁,“娘娘,齐婕妤来求见。”
丽妃手里摩挲着一把把柄镶嵌宝石的马鞭,“她这么快就打听到消息了?让她进来。”
“是。”
青霜应声出去,领着齐婕妤进来。
齐婕妤一进屋,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地上跪着一个哭白了脸的小宫女,她不敢多看,福了福身:“臣妾给娘娘请安。”
“齐婕妤起来吧,你跟本宫什么情分,何必这么客气。”
丽妃笑盈盈。
她生的十分艳丽,笑起来有种刺人的美感,像是开刃的刀。
“臣妾不敢放肆。”齐婕妤可不敢把丽妃的话当真,前一个真把丽妃当姐妹的,这会子尸身都成花肥了。
她起身后,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关于皇上的话都说了出来。
丽妃柳叶眉挑起,露出思索神色,“这聂才人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看来这皇上也不过如此。”
丽妃心里有数了,既然是个名不副实又好色的皇帝,那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辛苦婕妤了。”丽妃冲齐婕妤笑了下,对青霜道:“昨儿个太后不是赏赐了本宫一些胭脂水粉吧,挑一些送给齐婕妤。”
“臣妾不过动动嘴怎么能收娘娘的赏?”
齐婕妤惶恐地推辞。
丽妃笑了下,一步步走过来。
她身着一身碎金牡丹花纹百褶裙,红鸳凤嘴鞋儿若隐若现,那脚步声仿佛一步步走在齐婕妤的心上。
齐婕妤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喉结不由得滚动,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啪。
丽妃轻轻地拍了下齐婕妤的肩膀,脸上笑容亲切:“本宫都说赏你了,你推辞做什么?”
“是,是臣妾不知好歹。”
齐婕妤咽了下口水,说道。
丽妃这才满意地笑了下,看向青霜。
青霜对齐婕妤福了福:“婕妤跟奴婢这边走吧。”
齐婕妤亦步亦趋地跟着青霜退了下去。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啪地一声鞭子破空声,紧接着是宫女的惨叫:“我的脸!”
“堵住嘴拖下去打死。”丽妃收起鞭子,瞧见鞭梢上的鲜血滴在地上,不悦地皱眉,“该死的东西,脏了本宫的地。”
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齐婕妤脸都白了。
青霜脸上带笑:“婕妤往这边走。”
“是。”齐婕妤赶忙答应,快走几步跟上青霜,仿佛这么一来,那惨叫都不存在。
她的脑海里想起那小宫女的容貌,那小宫女长得颇为娇俏,而丽妃最恨的就是容貌娇俏的女子。
司空霖的习惯是在桂花林下散步。
虽然聂才人因为在桂花林散步偶遇皇上的事已经在宫里头传得是人人皆知,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跟聂才人一样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摸老虎的胡须。
可今日却有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了。
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一盛装女子手持着团扇,逶迤而来。
一片落叶翩翩落下,女子伸手接住叶子,她仰头,修长的脖颈如天鹅一般,艳丽的容貌在晚霞下越发夺目,“群子游杼山,山寒桂花白。绿荑含素萼,采折自逋客。
忽枉岩中诗,芳香润金石。全高南越蠹,岂谢东堂策。”【1】
司空霖唇角勾起。
他背着手,对曾青道:“曾公公,我听说现在宫里头都说我脾气好。”
“皇上的脾气那要看对谁。”
曾青笑眯眯,双手垂在两侧。
“是啊,看来我得发发脾气,宫里的人才知道我的脾气可不是对谁都那么好。”
司空霖意味深长说道,“走吧,可别让丽妃娘娘等急了。”
余光瞥见皇上朝这边过来了,丽妃心中大喜,那聂才人虽然蠢,但也不是没用,至少试出了皇上的本性,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何况一国之君。
嘎吱嘎吱。
脚踩在落叶的声音传来,丽妃装作被惊吓到回过身来,瞧见司空霖时,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皇上。”
她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司空霖没叫起,懒洋洋地捡起一片落叶,“这不是丽妃吗?丽妃刚才念得什么诗,再念一遍给朕听听。”
“是。”
丽妃不疑有他,将那首诗复述了一遍。
丽妃并不会诗词,平日里只舞刀弄剑,这首诗词是临时让人写了来背下来的,就为的这时候来一鸣惊人。
“想不到啊,丽妃如今也会诗词了。”
司空霖似笑非笑,将那落叶揉成粉碎。
丽妃低着头,看不清司空霖的神色,她含羞道:“自从皇上嫌弃臣妾胸无点墨后,臣妾回家就勤学苦读,而今可算还有点儿长进。”
“这么说,”司空霖拉长尾音,“这首诗是你写的了?”
“是臣妾写的,可否请皇上点评一二,也好让臣妾回去多多修改。”
丽妃说道。
司空霖冷笑一声,“丽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丽妃被喝问的一懵。
但她到底是将军的女儿,平日里没少入宫陪太后,胆子比寻常人大不少,梗着脖子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休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空霖:“这首诗你说是你写的,可这分明是颜真卿
写的诗。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你偏偏不知道珍惜。”
丽妃呆住了。
她朝青霜等人看去,青霜等人也跟她们主子一个德行,拿刀耍棍她们内行,什么卿不卿的,她们怎么知道。
司空霖把她们主仆的互动是看得明明白白,脸上讥讽神色越发浓郁,蒋家的人就是这副德行,倘若真有放几分心思进去,怎么会连这首诗是谁写的都弄不清楚就跑来献媚。
这还不如那聂才人老老实实地来回走呢。
“只怕你记住了诗,却连那南越蠹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司空霖叹息:“蠹虫、蠹虫,白脏了这一块地。”
“曾青。”
“奴才在。”曾青答应一声。
“回头让人把这条路好好洗一洗。”司空霖说罢,领人扬长而去,看都不看气疯了的丽妃一眼。
“是,皇上。”
曾青冲着司空霖离开的方向拱了拱手。
丽妃已经气的不行了,直接起身,将团扇丢在地上,看着司空霖的背影恨恨踩了几脚,只恨不得自己脚踩的就是司空霖!
作者有话说:
【1】唐朝颜真卿的诗。
谢陆处士杼山折青桂花见寄之什
[唐] 颜真卿
群子游杼山,山寒桂花白。绿荑含素萼,采折自逋客。
忽枉岩中诗,芳香润金石。全高南越蠹,岂谢东堂策。
会惬名山期,从君恣幽觌。
第12章 入宫的第十二天
◎入宫的第十二天◎
丽妃丢人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许姑姑跟聂青青说的时候,聂青青还有些不相信,“丽妃娘娘真的这么蠢吗?她怎么背旁人的诗词都不问下是不是自己写的呢?”
春华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好笑,让她们聂才人都觉得蠢,那的确是真的蠢了。
“许是她没想过旁人会糊弄她吧?”许姑姑说道,她也捉摸不清这件事到底是丽妃自己坑了自己,还是那给丽妃诗词的人陷害了丽妃一把。
横竖她告诉聂才人这件事也不是为的这个目的。
许姑姑道:“才人,明儿个就是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那丽妃娘娘丢了这么大的人,回头不定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明日你万事小心,宁可忍着一时的委屈,也千万不要跟丽妃硬碰硬。”
聂青青连连点头,她拍着胸口道:“你放心吧,我不是糊涂人,拿鸡蛋碰石头,那我不要命了不成?”
她心里明白得很,丽妃既是太后的侄女,又是大将军的女儿,位高权重,她要想弄死一个才人,那是在容易不过了。
见聂青青满口答应,许姑姑这才放心。
她怕的就是聂才人同旁人一样,得了几分宠,就以为自己能横行无忌了,好在聂才人很懂事。
次日卯时。
聂青青还在睡梦当中,就被许姑姑挖了起来。
许姑姑拿了一条温度正好的帕子给她抹脸,“才人,起了,今儿个可不能迟了。”
聂青青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任由着许姑姑把她拉起来,伺候着换了一身鹅黄色泥金小衫,下着一条赤绿间色裙,脸上脂粉简单,不过涂抹了些唇脂。
许姑姑夸赞道:“聂才人这眉毛长得好,不知省了多少螺黛钱。”
“可不是哩。”
春华也附和着夸赞,“才人这五官就是再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美貌。”
听到夸奖,聂青青一下精神了。
本来似乎抬不起的眼皮这会子也抬起来了,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瞅了瞅镜子,谦虚道:“还成吧,其实我也没那么标志,只是一般般好看而已。”
许姑姑忍了笑,拿了香囊系在聂青青腰间,“这里面奴婢放了些牛肉干,才人要是饿了就偷偷吃点儿,今儿个是来不及吃早膳了。”
聂青青立刻来精神了,捏着香囊,就想摸一个吃。
许姑姑轻轻拍开她的手:“等请安回来再吃,今日不定太后会问您什么话呢。”
聂青青了然了,“明白!”
许姑姑给聂青青打点好一切,就让春华送聂青青去慈安宫。
聂青青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是在林妃、丽妃等人到来之前。
待丽妃一来,聂青青就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僵硬了不少,众人的视线似乎都不敢抬起来。
这紧绷的气氛一直到太后过来后才好了不少。
太后今日也对众人没什么话好说,关心了丽妃几句,又问了林妃在宫里过得适不适应。
就在聂青青以为今儿个没自己什么事的时候,太后突然问道:“哪个是聂才人?”
聂青青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身后的春华小心地喊了一声才人,聂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她顶着众人看过来复杂的眼神,有些紧张但不失礼数,“臣妾正是聂才人,才人聂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丽妃瞅见聂才人那张标志的小脸蛋,凤眼里就掠过一丝嫌恶。
林妃唇角噙着一抹笑意,一身玉白色滚金边的宫装,衬得她如同洁白的水仙花一般。
太后看了她一下,叫了她上前来后,上下打量,侧过头对丽妃道:“倒是个漂亮女子,怪不得能入皇上的眼。”
“臣妾瞧着不过如此。”
丽妃冷笑道。
太后笑了下,并不恼丽妃,而是侧头看向林妃:“林妃觉得呢?”
“臣妾觉得倒真是个美人儿,清丽脱俗,如春桃秋杏一般惹人怜爱。”
林妃慢条斯理地说道。
聂青青得了夸奖,下意识地朝林妃露出一笑。
谁知林妃见了,却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眼里露出几分冷漠,垂下眼帘,移开视线,“就是可惜出身差了些。”
“可不正是可惜在出身上,”太后感叹一番,“不过,既然皇上喜欢,那也无妨。”
太后冲聂青青点了下头,“回座吧。”
“诺。”
聂青青答应一声,回到位置。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太后跟丽妃、林妃的那些话不是在夸赞她,而是在折辱她。
春华在后面担心地看着聂青青,她如何不替聂才人委屈,这些人不敢对皇上说什么,却对聂才人说三道四,但她也怕聂才人年纪轻,压不住火气,闹出事来。
但她低估了聂青青。
因为亲娘死的早,夫人又深恨她,聂青青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出身差这算是脏话吗?
真正的脏话恐怕这些贵女这辈子都没听过。
太后精神不济,没一会儿就叫人散了。
丽妃等人先走在前头,聂青青虽然已经是才人了,但是还是宫里品级最低的,不过是跟周才人并列,因此老老实实地等在后面。
可等聂青青还没走出慈安宫,就听到甬道上传来丽妃的声音,“本宫被皇上封为丽妃,你就叫黄鹂,你这不是分明要克本宫?!”
聂青青一走出来,只见后宫众人居然还没走,都聚在甬道。
丽妃跟前正跪着一个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宫女,她手掌里拿着一把团扇,神色不虞。
“这是怎么了?”
聂青青小声疑惑问道。
周才人横了她一眼,道:“白婕妤的宫女犯了丽妃娘娘的忌讳,重了丽妃娘娘的丽字。”
她带着不屑又嘲讽道:“聂才人就算出身低微也该多学些规矩,免得在宫里头不知哪日犯了忌讳。”
聂青青对周才人的嘲讽是只当耳边风。
毕竟人家有羊癫疯,不能跟人家计较。
白婕妤性格软弱,此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丽妃娘娘,是臣妾不是,臣妾一时不察,回去臣妾就叫她改了名字!”
“晚了!”丽妃可没这么好说话。
她道:“白婕妤你好性子,纵得这些下等奴婢不知死活,便是不必你开口,这些狗奴才也该自觉改了名才是,今儿个我就替你好好教教这个奴婢的规矩。”
丽妃看向青霜,“掌嘴,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是。”青霜手上已经带上了皮爪篱,朝那白了脸的小宫女走去,扬起手就给那宫女两巴掌。
“才人,别看了。”
春华扯了扯聂青青的袖子,小声说道。
聂青青拳头紧握,牙关紧咬,“这、这人怎么能这样?!”
“宫里就是如此,您可千万别插手,那白婕妤都不敢说什么呢,今儿个便是丽妃把人给打死了,也不过是小事一件。”
春华见聂才人这副愤怒的样子,心里不禁咯噔,连忙劝说聂才人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