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善。
戚迷盯她看了片刻，更加确认了这种毫无温度的眼神只有惯于杀戮的人才会拥有。
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 小护士低低笑了声, 抬眸：“你跟我是一伙的……你终于想起来这回事了？”
戚迷有一瞬间的疑惑, 反应过来后，她半眯起眼：“你是和我同一天入院的？”
入院=人格出现。
这个精神病院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精神世界, 每一个病人的入院时间其实就是人格出现的时间, 而在封然这个人格出现的当天, 这名小护士应该也是刚刚出现。
“你可算注意到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个人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关心呢。”小护士微扬起头, 冷笑：“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还以为你能跟我是同伴, 昨天还特意向你示好了呢, 结果你却跟我发表了一大段伟光正的说教……所以我就确定了，你这个伙伴, 不要也罢。”
戚迷盯她不动：“以你的性格, 应该在昨天就已经想好办法对付我了，结果你却拖到了今天？”
“你以为昨天, 我没有出手吗？”
小护士笑意更深。
戚迷顿了顿，恍然道：“那只野猴子是你派来杀我的？”
日常医护守则第八条——正常来说, 本院并没有饲养野生猿猴，但如果你在医院看见它, 可以试着向他投递食物，运气好的情况下, 你可以驱使它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小护士咯咯笑了两声, 算是默认, 片刻后她眼眸陡然一冷，喉咙间发出低沉：“你还真是厉害，居然靠着玻璃碎片就把那猴子的脑袋弄断了，不愧是危险人物啊。”
戚迷看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忽而勾唇：“正常操作而已，我没有把敌人留着过年的习惯，也包括你……”
话音刚落，她就迅速带动小护士的手腕，刀尖瞄准其大动脉用力刺去。
这时候，护士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那只拿着手术刀的手大力抵抗，逆转局势，硬生生将尖头顶在了戚迷的咽喉。
分毫间，局势扭转，戚迷变为了小护士的人质。
“丫头！”
“戚老师！”
老魏和叶殊词同时喊出了声。
戚迷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这面无表情的淡漠模样落在小护士眼中，立即就引起了她的不满：“果然是你，死到临头了还能这么冷静，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戚迷低笑：“我要是怕，刚才就不会离你那么近。”
“什么意思？”
“演技太拙劣了，一看就是装的。”
“……”
小护士冷哼，将刀尖逼得她更深：“电击这种东西多尝试过几次身体就麻木了，最开始是一个小时才能恢复，然后是半个小时，十分钟……到现在，我对电流的耐受程度已经到了连我自己都佩服的地步。”
“靠着那个电击器？”
“对。”
“你很厉害。”戚迷赞叹道。
小护士笑笑：“你也很厉害啊，故意提到主人格拿捏到我的软肋，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嗯，知道，她在五楼。”戚迷回道。
“哪有五楼？”
放眼望去，回字形的医院怎么看也只有四层。
戚迷用手紧攥着小护士那只拿刀的手腕，以防万一她手抖伤了自己：“我可以带你去，走吗？”
小护士默许，慢慢挪步带着戚迷这个人质退到了门外。
“老魏，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戚迷抬脚一带，将门重重关上。
房间里顿时传来了叶殊词急切的哭喊。
老魏明白她的意思，拦着叶殊词没有让她出来。
这时小护士察觉不对，脚步顿住：“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直叫你戚老师？”
戚迷琥珀色的猫眼闪过一丝狡黠：“想知道？”
话音刚落，小护士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脖间就传来了剧痛。
余光甚至还能看见一股刺眼的血液飚出。
紧接着，戚迷攥着小护士的手突然使力，猛地往下一扯，弯腰的瞬间结结实实给小护士来了个过肩摔。
一声重响后，房间即刻安静。
大约只过了半秒，老魏急切问道：“丫头，赢了输了？”
“开玩笑，我会输吗？”戚迷跟只猫似的，翻过走廊围墙纵身跃下，然后转身朝小护士招了招手。
小护士半扶着墙起身，血染了大半个肩膀，龇牙咧嘴地拔出脖子上的那东西，仔细一看——
是块破碎的暖水壶内胆。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双手，正准备去摸口袋，就看见戚迷拿着两把手术刀向她晃了晃。
小护士：“……”
她又急又气又痛，甚至不想浪费下楼的时间，学着戚迷一样从二楼翻身而下。
小护士的身手还算不错，落地之后就立即调整姿势，以那块仅有的暖壶内胆作为武器，直勾勾盯向戚迷。
二人就这样莫名交换了武器。
小护士本以为自己也能靠着这个暖壶内胆反败为胜，但她忽略了一点，她的对手是个善于斩草除根的人。
戚迷都能凭着一块破内胆都能逆转局势，更不用说现在还有着两把趁手的刀。
短短的几分钟，那两把刀就物归原主回到了小护士的身上。
一把没入了咽喉，一把刺进了心脏。
考虑到老魏不喜欢见血，戚迷便拉起护士的一只胳膊，拖她到了后院。
小护士躺在草丛间，就连发出的呜咽声也不尽顺畅，明白自己大限已至，面容竟带了几分平静。
“最后一个问题……”戚迷垂眸：“杀人烹尸其实是你，对不对？”
惯性思维下，任谁看见反社会人格的标签都会认为一定是罪魁祸首，相信这位小护士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放心让封然当做了她的挡箭牌。
小护士的眼眸微闪，唇角慢慢扯出了一个弧度，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
就以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天空。
戚迷等了几秒，见她双眸开始变得涣散，便俯身确认她的脉搏，继而轻叹一声，将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掩下。
小护士销毁了自己的资料，无从查证她到底是什么病症，所以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没有了答案……
她起身扯了几把青草给小护士盖上，处理好后就回到院中，一抬头，看见老魏趴在走廊边，像是在透气。
见戚迷回来，老魏抬手打了个招呼：“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主人格？”
听了这么多，他也理出了一丝头绪。
戚迷点头：“嗯，我一个人去就行，安全起见，你去把那些人都聚到一个房间吧。”
“明白，我会找个干净的房间等着。”老魏回道。
“嗯。”
戚迷看了看那块染着血手印的走廊，转身走向楼梯口。
老魏也随之行动，走进房间。
*
戚迷直奔四楼，走到一扇普通病房门停下。
这扇门正对着医院正门口方向，如果不是从外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其实内有乾坤。
在医院正门写着森岚精神病院的标识正下方，还隐藏着一扇窗户。
从下至上，正好是第五扇。
门打开后，对应的不是一间病房，而是一个分为上下层的楼梯间。
抬头看去，一扇四四方方的门静静的立在上层楼梯的尽头。
因为正常的病房空间被切割为二，楼梯间的空隙有些狭窄，才上了两层台阶戚迷就不得不弯下身。
【滴，身份检查中，请稍后……】
戚迷掏出口罩戴上。
【确认身份为[穿蓝色制服的医生]，允许进入。】
机械音停止后，相应的大门锁打开。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坐在床边，安静看着窗外。
阳光迎面铺洒下，她自带柔光，圣洁而又虔诚。
察觉到来人，女生缓缓偏过头，眉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雪输了？”甜甜软糯的声音，自带亲近感。
戚迷顿了下，明白女生应该是在说那个小护士，便淡淡嗯了一声。
她低头进入到这个阁楼一样的房间，靠墙而站，离了女生大概几米的距离。
整间屋子贴了不少符咒，应该是为了抵挡夜间值班的鬼怪医护。
“怎么不过来？”女生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伸手拍了拍床。
戚迷低头瞄了一眼身染血液的衣服，故意吓唬她：“你不怕我也是来杀你的？”
女生笑着摇摇头：“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了解，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女生声音温软，但口吻坚定。
戚迷盯她看了片刻，想着这大概是主人格的特殊能力就没有多问，抬脚走到床边。
“本来我都已经做好被小雪杀掉的准备了，幸好你救了我。”女生拉过她的手。
“没什么，我也是为了自保。”戚迷将手抽出。
如果不是那个叫做小雪的护士已经动了杀她的念头，她未必会管这个闲事，这一句感谢可承受不起。
漫不经心的一抬眼，她看见了床头放着一本摊开的画册，上面的线条五颜六色跟小孩子的涂鸦画似的，一下就吸引了她这个幼师的注意。
女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心领神会的将画册拿来，递给了她。
戚迷接过探查，发现这只是一本普通的画册。
不过内容很有意思。
第一幅画画的应该是一家三口，围坐在一个放满了各种美味佳肴的桌前，三人脸上皆是幸福的表情，可爱的小狗围在桌边，画面给人的感觉很是温馨。
但翻过去后，同样的布局下，画面变得阴暗诡异，父母摇身一变成为了恶魔脸，有部手机正对准孩子，桌上原本美味佳肴变成了一条血淋淋的狗。
而孩子，手上染了血。
母亲：不好好学习一天就知道玩狗，真不知道养你是干什么用的！
父亲：古有悬梁刺股，今有我儿杀狗立誓，非得给我考个名牌大学不可！老铁记得给我闺女加油啊！
在这幅画中，孩子的背后出现了八个影子。
第二幅画，孩子已经长大得亭亭玉立，正在挑选漂亮的裙子。
但翻过去后，又是令人震惊——
画面昏暗中，女孩的四面八方都被摄像头给包围了，父母暴怒撕扯着她的衣服和化妆品。
父亲：女孩子不知道检点，打扮这么漂亮给谁看啊？我们给你钱不是让你买这些东西的！
母亲：孩子现在正处在叛逆期了，请大家想办法帮帮我们！
“……”
戚迷微微皱眉，看向第三幅画。
图画中，女生变得更为成熟，与一个男生亲昵依偎。
画面一转，男生抱着她自拍后，将他们的亲密照片毫不避讳的发到一个几十人的大群里，还带着话题——百元就可取资源。
最后一幅画里，还是这个男生，化作了更为恐怖的恶魔对她拳打脚踢。
男生：老子跟你玩那是看得起你！少管老子的闲事！
而这最后一幅画中，多出了两个影子。
四幅画，四个不同的阶段，都令人窒息。
戚迷合上画册，递还给女生。
“虽然理智上我还是不支持，但情感上……我突然觉得这个杀人烹尸的手法好像不算残忍。”她平静而又淡漠的说出这句话，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
女生的手一滞，默默的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将画册放回床头，沉默了几秒后又道：“但杀人就是不对的。”
戚迷扯了下嘴角：“嗯。”
两人沉默。
戚迷叹了口气，继续用目光搜寻可疑的物品，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诡什子一定就隐藏在这间屋子里。
老魏说诡什子应该就是挂着或者贴在墙上的东西。
叶殊词说他们五人进入医院找药的时候，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只是走到了走廊拐角就突然晕倒来到了结界，说明那个诡什子应该是有着某种主动能力，能在不知不觉中就与闯进去的几人展开无形的接触。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墙角。
细微的红色亮光如同猛兽之眼，虎视眈眈的与她展开了对视。
是一个小型监控摄像头。
只要进入到它的范围，任何人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它进行交互，所以郑媛媛和孩子们才会毫无征兆的倒下。
这也就解释了戚迷一直疑惑的问题——
如此管理森严的精神病院里，为什么会没有安装监控探头。
由于房间低矮，戚迷踮脚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摄像头，探查过后，她勾起的唇角渐渐僵在了脸上。
反映出来的数据栏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监控探头。
原本信心满满的她，被亲手探查出来的数据给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时有点怀疑人生：“怎么会不是？”
“不是什么？”女生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戚迷指着这个摄像头问：“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女生摇头：“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有注意到。”
那就怪了，戚迷眉头皱得更深。
按照叶石六所说，诡什子把人拉拽到二维的扁平世界，大体都是围绕着一个数据主题信息展开的结界。
比如上一次的百物语结界，表面上看似为招鬼游戏，实际是手机主人召集昔日好友查找凶手的过程。
而在这一次的结界中，很明显就是这个女生十六个人格的精神世界，所有的信息全都是围绕着这个女生的，怎么会……
嗯？
等等。
有一个画面倏地钻进她的大脑。
戚迷转头再看眼前这个女生，齐肩长发，白色连衣裙……和她印象中贴在信息栏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就在那家废弃医院的信息栏里，那张泛黄的寻人启事。
如果角度合适的话，摄像头拍摄到那张寻人启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以现在这个角度，这个监控正好对着那边敞开的门。
想到这里，戚迷快步走去，将门关上。
一张寻人启事赫然出现在门背后。
【寻人启事】
【重大消息！封某已于三日前从我院逃走，此人有强烈的反社会人格以及其他未知的多重人格，请广大市民知悉！
一旦看见此人，请马上与我们联系！】
这张寻人启事的旁边，还贴着四分之一张医院的规范守则条例，一道像刀切似的平直边缘，应该就是被现实世界中医院走廊拐角挡住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