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逼她就放任不管，她是你的王妃，嫁进府里就该有王妃的样子。她在家我不管她做什么，但是进了这个府里不能由着她来，不然她早晚会闯祸。”
“她虽然性子顽劣了点，比较直率坦诚，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现在这样就很好，母妃还是不要去管她了。”
郡太妃看着自己儿子一味地维护她，更加生气了，怒道：“她很好？你是觉得她哪点对你好了，或是有哪点照顾了你？辂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吗？我不是针对她或是要立立威，而是因为你，我知道你一个人过得太苦了。当年我走后，府里的一切都是你撑起来的，不难想像你会怎么逼自己。
还有京城的那些传言，若不是你将自己封闭，又怎么会有那些传闻？以你的容貌和本事，只怕那些个王族贵女或是公主郡主争着嫁你也说不定，怎么会轮到她一个通政使的女儿。身份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可是她竟然完全无视你，我只不过想她能成为一个温柔体贴，又处处为你的贴心人，她现在这个样子，你难道还要再苦后半生吗？”
说到最后，郡太妃哭了出来，她心疼她的儿子，当年老郡王因为办差出了事，突然就丢下了他们。她一时伤心，便觉得生无可恋，想跟随老郡王而去。
那时引烟还小，不过才两岁的她怯生生地看着她，不知她的母亲正准备自尽。在最后一刻她放下了，可是一看到余辂，她就会想起老郡王，因为他太像老郡王了。
所以她才带着引烟回了应州老家，那里有她和老郡王的影子，她想去找找，想守着那些过去。她知道余辂会伤心，可是当时的她连自己也无法走出来，又哪来的心思去管他呢？
她通过李妈妈和田管家知道，从她走后，余辂就变了，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很心痛，可是她不是那种坚强的人，所以即使知道这些，她也无能力力。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王妃，她只希望她能好好照顾他，温暖一下他，哪怕她再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儿媳，她也认了。只要她能好好对余辂，她可以接受她的一切缺点。可是现在看来，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她都做不过，她怎能不生气呢？
余辂冷嗤一声：“母妃身为一个母亲却能抛下自己的儿子十几年，现在却妄想另一个女人来补偿自己的儿子，您觉得这样公平吗？”
对于他的质问，郡太妃惊得站起来，痛苦又悔恨地看着他，眼眶里水光骤盛，印出烛火光阵。
“这样不公平。您都知道，可是为什么您一回来就百般要求小小，是她真的做得太差了吗？不是，而是您想把您对我的那份亏欠强加在她身上。小小是一个人，她有她的思想，她不需要为某一个人来承担愧疚。”
郡太妃眼里的水光成了水珠滚落颊面，她是有点急切了，她只想她的儿子成亲后能过得幸福，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一点。
余辂看着无声哭泣的郡太妃，缓缓说道：“我过得这么苦是谁造成的？是小小吗？所以就要她来偿还吗？这些年苦吗？好像真的苦，苦到我自己都忘了我还有一位母亲和一位妹妹，苦到我都忘了我还会有家人的关心。
母妃，儿子索性跟您说句心里话，我恨过您，真的，很恨您。恨您抛下我走了，那时我才十岁，还是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十岁男孩。我知道您伤心，可是不管怎样，我是无辜的，我也很难过，您为什么就抛下我呢？
我追着您的马车跑，在后面叫您，想让您带我一起走。我不在乎能不能当世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不当世子我也很开心。您的马车停了，您掀开车帘，我以为您想通了，要带我走。
可是您却说，辂儿，对不起，你是一个男子汉，有你该承担的责任，如果你想让余家就此没落，让肃郡王从这个世上消失，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只管玩到大。如果你还想让这座府邸立在京城，你就该知道做些什么。说完您就走了，我怎么喊也喊不应您。”
闻言，郡太妃泪如决堤，他果然恨她，所以之后她虽然回来一次，可是他们母子之间再也没了那种情份，她呆了一晚便落荒而逃。而她之后也就再没有回来过，十五年了，这是她第二次回府，她只想确认她的儿子过得好不好，还像当年那样没个知心人吗？
余辂神情平静，他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些压在他心里的话，或许说出来会好很多，吁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您走后，我就将自己锁起来，我不想父王的一切就此没落，所以我逼自己。可是，您知道吗？我什么也不懂更没人教，这些应该是父母的责任。
我像一片落地的秋叶一样被风和水涡卷得到处飘零，又只能倔强地挣扎。我走了太多弯路，头悬梁，锥刺骨，将自己逼到不能再逼的地步，才学了一些皮毛。没人当家的郡王府连个先生也不愿踏入，我所能靠的只有自己。
过了几年后皇上见我无依无靠，突然想起父王的功绩就想看看没落的郡王府是怎么样的。召我问话时，见我谈吐得体就让我进了官场，我抓住这个机会，只想让肃郡王府再次风光起来。因为我的严厉，很多人对我不满，才传出那些话。而我除了府里、上朝和处理政务之外，其他地方或是宴会更是不会涉足，只想将自己关在府里。唯一一次上街，便是被伯英拉去的，而在那里我就遇见了柴小小。”
他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在回忆什么，郡太妃的心犹如被一根荆棘鞭笞，倒生的横刺一下一下地钻入她的皮肉里。
余辂嘴角微弯了一下，似好笑又无奈般续道：“当时的她比现在更加粗鄙也更加讨人厌，她冲撞我后，我当时恨不得把她杀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女子？可是后来她一句话我就明白了母妃当时的心情，也就想通了母妃为何会抛下我。我的心结解开了，我也终于明白，如果不是引烟还小，母妃定会追随父王而去，您会抛下所有，去黄泉找父王，生死都会和父王在一起。”
“她说了什么？”郡太妃抽泣问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是她当时说的，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母妃，明白母妃与父王生死相随的感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痛失所爱的您又怎么会记得这世间的一切，若不是引烟让您有了一丝不舍外，恐怕我就不会再见到您了。母妃，十五年来您因为对我的愧疚也因为父王只回来过一次，我是怨您的。皇上赐婚，天下召告，我以为您会回来？”
（本章完）
--------------------
第24章 动心
=====================
灯盏下的泪积了一寸厚，房里的呜咽时高时低，灯芯也在倔强地燃着。屋外的霜越下越浓，宿风灌了进来，一阵火影摇曳又亮堂起来。
郡太妃放声痛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因为一直在哭，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那种端庄与气度，俨然一个伤心至极的老人。她早已跌落在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她也压抑着。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余辂的那份愧疚，她永远也弥补不了。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来，他恨她是应该的。
余辂将郡太妃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坐下，诚心道：“母妃，我现在不恨您了，真的，我反而庆幸，庆幸您当年走了。要不然看到我这张脸，您只会更伤心，说不定哪天就寻了短见。还好有引烟能陪着您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放下了，请母妃也放下。我们都不要再去计较谁对谁错，谁都没有错，不然我也不会成为今日的自己，更不会因此遇上小小。”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我看你看她的眼神就跟你父王当年看我一样。”
“或许是吧。有了那次的相遇我不再反抗赐婚，现在想想若不是那次出府，我可能已经让皇上撤掉赐婚了，这个王府也许不会再有王妃。她爱玩又爱凑热闹还鬼主意一大堆，所以我想试试不再像以前那样过。我孤僻了十多年，母妃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我希望这座府邸不再是冰冷的雕楼画院，而是一个家。”
郡太妃眼睛都哭肿了，慢慢地收了泪水，叹道：“可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你这样最后苦的还是你。”
“我知道，没有人愿意嫁给鬼见愁，而她反而愿意嫁，当时我就知道她想以玩闹的心态来嫁进王府。她想与我相安无事，一辈子谁也别管谁，就这样过一生。我不想逼她，还请母妃也不要逼她，我不奢望母妃能够喜欢她，只希望母妃能够看在孩儿的面上宽待她一点，儿子就先谢过了。”说完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难道你就这样由着她在王府里玩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辈子你们就这样了吗？”她的儿子已付出了心，如果得不到她的回应，只会比她失去老郡王更苦。至少他们还拥有过，可是辂儿呢？爱而不得，是世上最苦的滋味。
“以后再说吧，母妃，夜深了，孩儿就告退了。请母妃不要再去为难她，她若有做得不好的，请母妃……”
郡太妃打断他的话，道：“行了，我对她的人并没有什么计较的，只不过是想让她能对你看重点。既然你这么为她着想，我又怎么会再去苛责她？唉，辂儿，她不是心细之人，你这样等下去，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余辂自己也不知道，又怎么能回答母妃的话，他见识她的不一样，只是想守着她，至于她怎么样他幻想过，只是他不想去强求她。
郡太妃见余辂失神地走了出去，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真的很心疼。
第二日，柴小小很早就让春迟把她叫醒了，当然春迟和秋浓没有再睡在软梅轩。她们不敢再睡了，主子的房间，她们当丫环的确实是逾矩了。柴小小本来叫她们睡是怕鬼见愁会来，现在了解了郡王，她当然就不怕了，也就由着她们搬走了。她怕郡太妃不放过她，一大早就去了郡太妃的院子。
等了一会儿才见齐妈妈下来。
“齐妈妈，我给母妃请安，请齐妈妈通报一下。”
齐妈妈给她行礼后，道：“王妃请回去吧，太妃身体有些不适，这会还躺在床上呢。太妃还说昨日她太冲动了，请王妃不要计较，等她身体好些后亲自来跟王妃道歉。”
因为昨晚哭了一晚，郡太妃那张脸确实没法见人，才叫齐妈妈来跟她说清楚。
“道……道歉？？”柴小小惊出结巴，和春迟秋浓对视一眼，才惊恐地看向齐妈妈，忐忑不安地问，“这……齐妈妈没听错吗？”
“没有，太妃是这么吩咐老奴的。如果王妃不明白等太妃身体好些时亲自去问。”
“不不……”柴小小连连后退，憨笑说，“母妃是长辈，她做了什么都是为我们好，如果母妃还来道歉的话那不就是折我的寿吗？嘿嘿，我还想多活两年，请齐妈妈转告母妃一切是我的错，以后我若有不是，请母妃教导。至于道歉千万别再提了，就当母妃疼爱我，让我多活几年，行吗？”
齐妈妈不禁笑出声，赞赏道：“王妃真是心胸宽广，怪不得郡王……”
“啊？”柴小小见她没说话了，赶紧问，“郡王怎么了？”
“没什么，既然王妃不放在心上，那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王妃若是闲得慌不如多去陪陪郡王。”
她作为服侍太妃的老人，昨晚的话别人没听到，她可是听到了。
柴小小听到陪郡王，浅浅一笑，开心道：“那我去看看郡王走了没有，请齐妈妈好生照顾母妃，等她好些时我再来看她。”
“老奴会转告太妃的，王妃快去吧。”
郡太妃站在窗口看着柴小小离去，心中叹了一口气，祈祷她能早点发现余辂的用心。
柴小小彻底放心了，不禁想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要处罚她，没道理罚到一半就没下文了，还是郡王去跟太妃说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会说什么呢，什么话居然能让太妃放弃罚她？他说不会有事就真的没事了，婆媳关系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柴小小有些不敢相信，掐了掐春迟和秋浓，痛得两人龇牙咧嘴，报怨道：“小姐，你干什么呀？”
“我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也得要掐你自己才知道，你掐我们算什么？”春迟使劲揉了揉被掐的手臂。
柴小小在她们被掐的地方一人一下帮忙给揉了一下，哂笑道：“下次不会了，这次你们多担待了。快走吧。”
等她们到苍梧院时，余辂已经走了。柴小小失落地回了软梅轩，准备等他回来时再找他。
酉时叫秋浓打听了一下，说是郡王回来了，她赶紧过来苍梧院。进入院内，见江明守在外面，房门是关着的。
“江明，郡王在里面吗？”柴小小满面春风地笑着问他，难题解决了，她哪哪都愉悦。
“在啊，王妃有什么事吗？”
“郡王不是说过要我陪他用膳吗，我就先过来了。”
“用膳吗？”江明皱眉挠头，“可是郡王刚刚说了一个人用膳，还叫我派人去告诉王妃一声呢。”
“真的？你没听错吧？”
江明摇头，柴小小纳闷了，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为什么他会突然反常？难道郡太妃还在生气，或者他答应了太妃什么要求，所以心生怨恨？
可是，这是为她办事的，就算他答应了什么也该让她知道，他们俩是算是盟友，不是更该相互帮着吗？
“江明，我问你，郡王是不是脸色很差，看起来就像要吃人一样？”
江明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王妃真的是神机妙算，郡王一整天都没说几个字。”
“真的，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他生气了，或者说对我不满，不会在想什么法来治我吧？”
江明又认真地想了想，恍悟道：“王妃这么一说，好像是了。若是有人办不好差事，郡王就是这个脸色，还会狠狠地罚人。昨天的事我不太明白，可是也听人说了一点，郡王肯定是生王妃的气，而你又是女子，一时还没想到怎么罚你。”
柴小小和春迟秋浓打了一个冷颤，顿了顿后，小心地问江明：“郡王有没有提到过我，或者他提我时脸色更差？”
“这个真的有，属下一时失嘴说了一句王妃，郡王当时就变了脸色生了很久的气呢。这样的话，王妃最好以后别来了，你越在郡王面前现身，他就越气。你若是躲着来，说不定时间久了就忘了。”
“真的，那谢谢你了，你想要什么本王妃赏你。”
“赏赐就不用了，属下也不希望郡王生气，我该提醒着王妃。王妃就快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飞了出去。
余辂在里面越听越离谱，再不出来阻止恐怕江明那根木头又会说他想杀她了。他好不容易才让两人靠近一点，这一下又被他搅和了，活该被踢飞。
柴小小看着发怒的余辂，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果真生气了，连江明都踢飞了。幸好她是女子，不能随意踢，不然她哪能好好站在这里。
“郡王好，”柴小小笑嘻嘻地说，“既然郡王不想被人打扰，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赶紧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