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小笑笑,没有说话,宋牱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以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突然发现她对所有人都冷却了。以前她老是在他面前炫耀她和余辂之间的幸福,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以及对那人的信任,那时的他听了就觉得心里发酸,连她的笑也看得有点生厌。
可是现在除了刻意营造出来的简单问候和简单的回答外,没有多说一个字,就好像曾经那个夸夸其谈的人不是她。如果非要选的话,他宁愿自己吃醋难受也希望她在他面前笑着说那个人对她有多好,她有多幸福。
院子里除了越来越热的温度和被薰风吹落的枇杷叶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就连聒蝉这时候也出奇的静,仿佛这个院子是空的。
静默一阵后,柴小小摸着自己的肚子,假装不经意说道:“京城还好吧。”
与其说京城还好吧,不如说是余辂还好吧。宋牱知道这是她的打探,他想说不好,又想骗她说好,最后说出的却是:“若是担心,你就该回去看看。”
柴小小摸肚子的手明显地滞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在肚子上游走。
哂笑一声:“肯定担心了,我还得从京城买东西呢,京城若是不好,那我还买什么?”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买,就是买不到安心。”
“若没有安心,也会有其他的代替。”
“比如装傻吗?”宋牱戳穿她的装傻,既然龟缩解决不了问题,为何不直面。
柴小小用沉默来回应他,微微抬眸看向如华盖的树梢顶。她的装傻消灭不了她的担心,直面又缺乏勇气,这一方小院明明没有困住她,她却看到了枷锁。
谈话最忌陷入沉默,每一次重新启齿都是一次选择。宋牱在短暂沉默后说出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你走后他吐了血,现在还病着。”
男人有时会用可怜来博取女人的心疼,一旦这个女人心疼了,他想要的情、爱便会随之而来。宋牱用这份可怜来博取柴小小的心疼,为的是想看她该放弃了,还是放弃的那个人是他?
闻言,柴小小空白了一瞬,而后整颗心揪了起来,脸上微微有点煞白,慌忙将哆嗦的手背到后面,不让人看出来。先扯出一个笑容,轻松说道:“我没有问他,你不用告诉我。就算生病了也有府医照看,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外人。”越是这样说心里的痛就越多一分。
她的肢体语言让宋牱神色一滞,暗叹一口气后才道:“你走后他就病了,时好时坏。小小,不要自己骗自己了,过去的事都已过去了,再怎么样还是无济于事。柴大人的事或许他真的有错,但我们要往前看,既然两个人都不好过,为何还要彼此折磨?”
如果小小不爱余辂了,他很庆幸,他会表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他看得出,她只是在置气,心里仍然想着他,不然就不会在听说他病了就发抖起来。
“你想多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静,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日子。以前的事我也不想了,只想好好过现在的日子。以后你也不用特意来告诉什么,我不想听,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反正我告诉你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小小,有时候太过执着一件事往往会害了自己,我不希望你后悔。”
“你若是不忙的话就留下来吃午饭。你看,院里还有枇杷,好甜呢,只要我想吃,春迟她们就会上树去摘。别看柴微微以前还是一个千金小姐,上树这事她可比春迟她们好多了,要不我去叫她们摘几个给你尝尝?”柴小小顾左右而言它来掩饰自己。
宋牱看她假意笑得和悦,只觉得刺眼,连声音也略高了一点:“不用了!小小,看清自己,不要故意把自己置在迷局中。我们今日来没人知道,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你好好想想,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的心结还在,说再多都没用,像她这样装傻充愣还要多久?他只希望她能幸福,尽管那个人不是他。
柴小小在他转身后笑意僵在了嘴角,神情木讷,不知道想些什么,依稀有个身影窜入脑中,看不甚清。
柴微微带着许成阔来到篱笆外面,选了棵大树,在阴影里站着,夏天的毒日头她是没办法来抵抗的。
“说吧,这里宽阔有什么事说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柴微微出言冷漠,一副赶紧说完好了事的态度。
许成阔眸底一痛,沉声道:“微微,对不起!你可以怪我,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柴微微呛他:“好像我们还没那么熟,不注意身份的话会被人诟病。许公子,要是有话就说,没话说就请离开,我还忙着呢,春迟她们两人忙不过来。”
许成阔见她精致的脸庞已染倦色,眼窝也有点深陷,可想而知事情发生以来她经历了什么?她以前对他顶多算是客气之外稍加一点点的不一样,现在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让他真的难以接受。
她很骄纵很傲气,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可是现在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她难以接受,巨大的反差哪怕是男人也无法一时接受,何况她一个女子?
许成阔思虑片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微微,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我可以去改,我愿意为了你去改。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照顾你的机会。我会让父母来提亲,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
她们几人住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柴小小又有身孕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若没有名份,柴微微只会自轻。
柴微微眼神黯淡下来,一瞬即逝,压下心中那份不明的异样,嘲讽道:“原来许公子还这么乐善好施,竟不惜拿自己的一生来施舍我,着实让我感动。不过,不用了!我虽然落魄,也不至于到了出卖自己的那一步。你的好心留给别的女子吧!”
许成阔恍然他的话有歧义,这样说来明显就是可怜她而娶她,她从来都不需要这样的怜悯。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可怜你,更不是同情。我是真的想照顾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想照顾的人只有你,不想看到你有一点辛苦。”
柴微微冷笑:“不要自以为是,我不辛苦,也没什么累的,更不需要人照顾。相反我还会照顾别人,所以你的好意用错了地方。用错了地好比遇错了人,出发点再好也是枉然。”
见她执意曲解他,许成阔不禁有一丝愠色,不悦道:“你一定要这么说吗?为什么你对别人的关心都视若无睹?为什么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她拔高了音量:“我没有曲解任何人的意思,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你现在听明白了吗?”
她和他之间好像是从柴小小有意无意的暗示开始,说真的只是比朋友多一点而已。以前总觉得他们之间差点什么,现在明白了,她差点勇气,他差点认真。她不敢迈出那一步,他也不确定对她是真的有意还是柴小小的暗示,所以他们注定止步于此了。
既然这样,之前的那点小暧昧又何必捅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连平民百姓也算不上的罪臣之女。
“我不明白!我只明白我想照顾你,”许成阔激动地走近她,激亢说,“我想娶你!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喜欢,微微,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娶你!”
柴微微眼睛微眯,带着一种轻蔑地质问:“是吗?有多喜欢?是因为什么而喜欢的?是柴小小的撮合吗?还是因为好奇亦或是无聊?呵,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意又怎么会让别人懂呢?”
许成阔见她执意活在自己的猜意中,靠着那可怜的自尊来保持她一贯的骄纵,恼怒起来。激动地纵步向前将她抱住,他想用行动来告诉她,他不是因为别人而喜欢她。正要吻下去时,柴微微将他猛地推开,随之而来的便是“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柴微微羞愤交加,怒道:“是不是我现在落魄了就可以随意轻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轻溥的人吗?!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不管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我之间天差地别,永远不可能有同行的那天!”
不管他是情难自抑也好,为求证明也罢,她都把这个举动归为孟浪行径,现在的她没有资格猜测他的深意亦或是期待这个举动的延伸。责问和绝交可以扼杀一切还未翻腾的情/浪。
被打清醒的许成阔无比懊悔自己的冲动,急切地辩解道:“不是的,在我心里你是最尊贵的。我知道你在意自己的处境,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没有要轻溥你的意思。微微,身份对于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发生的这一切只会让我更加怜惜你。”
柴微微指向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俏脸愠红,气愤道:“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们这里的庙小装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她不是那种随便说几句好话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人,以前或许她会一个失神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她不会,她不会去赌那份温暖,现在的她要不起更伤不起。
哪怕是柴小小不也没躲过吗?以前的她总是会说我家郡王怎样怎样,可是现在呢,每晚偷偷流泪的她是后悔曾经给出了心还是后悔执意离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连柴小小和余辂也会因为有些不可逆转的事情而走到这一步,她又怎么会是那个例外?
“我从来没有看低过你,为什么你不明白呢?”许成阔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他们之间的沟壑又是谁划下的?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这些重要吗?”她微抬下巴,用一种可怜的倨傲来支撑她的无情,“你可以去找明白你的人,我不需要明白任何人。许公子,请吧!你看,我连送客都要自己送,又有什么资格去明白不相干的人,再也不见。”
说完冷漠地走了,孱弱的背影挺得直直的。
她的绝情让许成阔如坠冰窟,颊面麻痒,伸手一摸,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附在了指尖。理智告诉他该放弃了,情感上告诉他该坚持。
望了一眼即将消失的背影,他的眼神坚定起来。他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生平第一次遇到的挫折他想用一生去克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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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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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夜似乎要凉爽一些,山风徐徐吹来带走了部分暑气,枇杷的果香因为烈日的炙烤这会儿正散发得厉害,夜空中繁星点点,银汉迢迢。
几只萤火虫相互追逐,尾翼上发出的幽幽萤光在廖寂空旷的山野间显得微不足道。枇杷树下竹篾编成的躺椅上正躺着两个人,一个静静地抚摸自己的肚子,一个双眼无神地看着夜空发呆。
春迟和秋浓来到院子里,看着失神的二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春迟绷开脸,笑问道:“二位小姐,想吃枇杷吗?不如我们去摘,说不定晚上的枇杷要好吃些。”
秋浓也道:“对对,我也想尝尝看是不是不一样呢?”
拎回神的柴小小知道她们是想逗自己开心,打趣道:“晚上上树,你们不怕有蛇来咬你们?”
“啊,真的吗?真的会有蛇吗?”春迟一脸迷惑。
柴微微翻了一个白眼,拆台道:“你们别听她瞎说,她又没遇到过怎么会知道?再说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是不是瞎说,你们自己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柴小小示意二人上树,春迟和秋浓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不上了,她们可是很怕那种凉凉的软软的东西,光是回想就已起了鸡皮疙瘩。
于氏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今日来的两人与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柴小小的慌乱她看在眼里,柴微微转到屋后压抑的哭声,她也听到了。
其实她们两人都放不下,又都不想踏出那一步,只是她们还年轻,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走到她们对面坐下,于氏朝春迟二人打趣笑道:“恐怕是你们自己想吃,还故意来挑唆小小她们。”
春迟道:“二夫人又来冤枉我们了,我们可是为小姐着想,特别是大小姐,她肚子里的小公子不能亏待了。”
于氏认输了,笑道:“好好好,我冤枉你们了,我错了。”
秋浓立马尖声道:“我们不敢,怎么能让夫人认错呢?”
她们一唱一和,说是不敢就差没直言快道谦吧,嗔她们一眼,骂道:“丫头片子,知道我是夫人还敢顶嘴,看我还饶不饶你们。”假意扬手要打她们。
春迟和秋浓两人立马作出要跪下的姿势,双手抱拳委屈求饶,还故意作出一副滑稽的样子,惹来大家哄堂大笑……
院外没有点灯,每个人的笑脸在夜色下忽闪忽闪,冲淡些许凄凉。柴小小对着星空眨了一下眼,随后撑着身坐直了。
出声道:“春迟秋浓,以后不要进城了。我们该买的已经买好了,如果还差的话就到老农手中去买。他们能找来,时间久了其他人也会发现。”
于氏想也没想就问出心中所疑:“你是怕余辂知道?”说完才知不妥,柴小小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点。
随后她摇头,解释道:“我们在这里恐怕他早就知道了,我走后他难保不会派人跟着我,只是不敢现身也不敢来找我而已。我是怕别有居心的人找到,爹爹得罪的是赵家,我们柴家最后几人还是得保住。”
春迟点头道:“放心吧小姐,我们会注意的,以后也不进城了,就在这里呆着。”
柴小小看向她二人,意味不明地在她二人身上扫视,弄得二人紧张局促,颤声问道:“小姐,你看什么?我们有什么吗?”
大晚上的又在山区,她们真不敢去想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柴小小吁出一口气,认真道:“春迟秋浓,一直以来我都没问过你们,今晚我想问问,你们愿意走吗?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或是去找个婆家,我给你们置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样你们也有面子,能够在婆家立住脚。”
柴微微也从躺椅上坐起来,点头附和:“是啊,不能老是将你们两人拖住,夏炎和冬阳两人已经拿着卖身契走了,你们再跟着我们以后也不会有出路。”
柴府突然被封,她一时拿不出什么,就将身上戴着的钗环全部给了她们二人,算是主仆一场,最后也落个周全。
而娘也将身上的东西给了其他人,除了她们身上穿着的那身华服之外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以致于她们无路可去,就在破庙里过了两天。当时她还说柴小小脸皮厚拿王府的钱,现在想想若不是她的话,这几人指不定还窝在哪个草洞里呢。
于氏悲伤道:“你们走了也好,现在还能拿得点出银两,再往后也许就难了。”
春迟、秋浓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不走,我们要一直跟着你们。”
柴小小劝道:“你们不要这么傻,我们三人能照顾自己的,就连微微现在不也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柴微微不满骂道:“狗眼看人低,你什么意思,我有那么差吗?看在你有身孕的份上我替你做少了,服侍的还不够,你看不到吗?”
“我这不是夸奖你嘛,继续努力,长姐看好你。”柴小小拍拍她,示意她继续服务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柴微微切了一声,一记白眼丢给她后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