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采购货物之事娜琴毫无兴趣,全程待在马车中等候,困乏地打起了哈欠。把手伸出窗子比画了几下,就见莫倾现身,走了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莫倾轻声说道,他站在帘子之外,这是姚夫人的规矩。
  娜琴掀开帘子,趴在马车窗子上,盯着莫倾,“我有东西给你。”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荷包,递给了莫倾。
  双手接过,莫倾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绣着储国的图形和文字,意为平安。针线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手法生疏。
  “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的心意。街上的物品太过普通,便和嬷嬷学了刺绣的手艺,这看起来简单,做好却差强人意。”娜琴不好意思地瘪着嘴,似是想起什么,四处张望,“放心,这里没有旁人,姑母不会知道的。”
  “小姐的心意自是无价的。”莫倾冷漠的脸上依旧如此,低头道谢的动作,掩盖住了转瞬即逝的情绪。将荷包放进了衣襟之中,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
  “我们一同长大,儿时的情谊,自是不用道谢的话。”娜琴叹了口气,眼中全然都是失落,“在储国时一同欢闹的时光,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微愣住,莫倾回答道,“小姐肯定会回到储国的。”看到车夫带着采买的物品回来,他并未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往后退了些,与马车拉开了距离。
  看着驶离的马车,莫倾用右手捂住靠近胸口的位置,那里放了娜琴给他的荷包。
  马车停在福暖阁门前,娜琴从后门楼梯进了二楼,去夜阑阁找姚夫人。不多时,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了芙湘街,口中轻哼的语调,是来自储国的绵远悠长。
  芙湘街上有一家茶叶铺,是娜琴去长安街时必须经过的地方,淮牧正站在门边观察,见娜琴走近,拂了拂衣袖,走了出去。
  娜琴听到脚步声扭过头,开心地挥了挥手,“徐公子。”
  “嗯...”所谓的徐公子思索了一下,随即轻笑道,“是先前在德来轩门前遇到的姑娘吧,再次相见,果真是有缘分的。”
  得到了回应,娜琴几步走到徐公子面前,“上次的故事还未讲完,不知徐公子何时有空。”
  “今日便可。”徐公子说完伸手做了请的姿势,“不远处有一家茶楼,不知可否请姑娘一同去品茶。”
  娜琴爽快地答应了,去了茶楼的方向,不远处的莫倾皱起眉,手指摸向藏在腰间的暗器,跟了进去。
  两人进了雅间,莫倾只得去了相连的房间,仔细听着隔壁的一举一动。徐公子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唯有娜琴时而传来的笑声。
  桌上的茶水直到放凉了也丝毫未动,莫倾将茶杯放在手中翻转,手指捻过陶瓷杯身,未发出任何响动。
  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茶馆门口,娜琴笑着与徐公子挥手告别。她拒绝了徐公子送自己回府上的好意,虽不知有何危险之处,但姑母意为此,总要留个心思才是。
  目送娜琴进了府中,莫倾才长舒一口气,回了福暖阁复命。徐公子的样貌他已牢记于心,若是有意接近娜琴,他便不会手下留情。
  夜深人静之时,舒青漓身着一身黑衣,走在长安街上。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只有靴子踩出来的脚步声。
  月光将他的身形拉长,总是温和的一双眼睛闪着寒光,舒青漓抬头望向空中的残月,周身泛着冰冷。
  在京兆府门前停下,舒青漓从衣袖中拿出一块腰牌,呈给门口的侍卫,“我有要事找京兆府尹。”
  侍卫接过腰牌,腰牌拿在手上分量感十足,雕刻着龙纹样式,明显出自宫中,怕是陛下之物。侍卫赶忙跪下双手奉上,身旁的另一名侍卫去了吴府请吴晟前来。
  拿回腰牌,舒青漓被侍卫恭敬地请去了殿内,找了靠近正座的座位坐下,静静等候。
  不多时吴晟赶了过来,衣着发饰整齐得体,只是带着睡意的双眼,表明他是从睡梦中被唤醒的。先前见过舒青漓,吴晟知晓身份,并未声张,屏退了侍卫,关好门,“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奉陛下之命带走周亓。”舒青漓说完又从衣袖中取出旨意,交予吴晟。
  “周亓就在牢中,这就命侍卫将人带来。”吴晟说罢便要去唤在门外守护的侍卫,被舒青漓出言拦住了。
  “不必,我一同前去便是。周亓不会再回牢中,至于如何处置,恕不能告知。明日还望吴大人能秉公办事,让周亓得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舒青漓站起身,唇边噙着笑意,这笑意却莫名地让人生寒。
  吴晟接旨后,唤来侍卫带着舒青漓去了牢中,他身后出了一身薄汗,毫无睡意。
  大牢所在之处并不远,侍卫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又与门口看守的侍卫说明情况后,带着舒青漓走了进去。
  牢中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侍卫都忍不住用衣袖遮挡住口鼻,身后的舒青漓只是微微皱眉,用衣袖挥开了飘散而来的尘土。
  周亓的牢房在靠近里面的位置,路过之处关押的犯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有人路过时扒住铁栏絮絮叨叨,口口声声地说着冤枉。
  一间牢房内,只有铁栏旁点燃的蜡烛与窗外投进的月光有丝丝光亮,很是昏暗。地上有未扫干净的瓷器碎片,与汤水沾染的深色印迹。周亓躺在简易木板床上,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听到脚步声,周亓猛地坐起身,眼睛瞪着铁栏外的侍卫。目光扫过,他看向舒青漓,思索了许久,并未想起是何人。反正与自己无关,周亓又换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倚靠回了木床上。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看不上牢里的饭菜,摔碎的碗也有不少了。整日说着,若是哪日出去,定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牢里看守的侍卫说道,语气中满是不屑,“怕是还想着周家人能救他出去,这外面可是变天了,他要不是在牢中,早就没了性命。”
  侍卫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进去用麻绳将周亓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周亓剧烈反抗,力气上根本不是侍卫的对手,几下便被绑好拖了起来。
  舒青漓目光停留在周亓身上,听着周亓口中骂骂咧咧的话语,面色阴沉。
  “将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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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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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青漓说完便迈步向外走去,身后不断传来的骂声,让他皱起了眉。从衣袖中拿出手帕,随手扔在了地上。
  跟在身后的牢头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手帕,仔细擦掉了沾上的尘土。周家倒台,此时带走定是不会有好下场,先前周亓尚未有定论,纵是牢头再看不惯,也不可做僭越之事。
  如今自是不必再忍,牢头将手帕叠好,从周亓牢房内的被子上扯下一块布料。牢房内的被子很久都未清洗过,布料上一层发亮的油渍,又被周亓嫌弃的堆在角落之中,布满尘土。随意拍打了几下,捏着周亓的下巴,强行堵住了嘴。
  “唔...”周亓狠狠瞪着牢头,奋力挣扎,口中的破布让他一阵阵泛起恶心。
  侍卫依旧牢牢抓着周亓,将人硬拖出了大牢,扔进了在门口等候的马车上。还掏出一根麻绳,把周亓五花大绑。
  接过牢头递来的手帕,放回了衣袖之中,舒青漓轻点了下头,“多谢,还要劳烦侍卫驾车去一个地方。”
  “大人客气了,有何需求吩咐便是,驾车的侍卫在京兆府多年,该懂的道理自然都懂。”牢头回了礼,伸手招呼了几句,只留下一名侍卫驾车,其余人员皆回了各自之处。
  迈步上了马车,舒青漓报出了要去的地方,他声音不大,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得清晰。本来还在不停发出声响的周亓,突然安静下来,眼中都是惊恐。
  帘子挡住了月光,马车里很是昏暗,周亓看不清舒青漓的表情。来京兆府投案前,周佐元和他保证,定会很快将他救出来,可等了许久依旧未有消息。
  他不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还做着回府上继续当少爷的美梦,暗自埋怨家中不尽快想出个办法,让他在这牢中过苦日子。
  周亓不知何时漂远的思绪,在马车停下时被拉回了现实。侍卫掀开帘子,月光透进来,让他不习惯地眨了几下眼睛。身上的绳子被解开,还未活动开僵硬的身体,就被从马车上扯下。
  腿脚发软的晃悠了几下才站稳,周亓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依旧无法挣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远,此地只有他与舒青漓。
  好心地解开了周亓手上的麻绳,舒青漓轻声说道,“别想着跑,我怕一个手滑,伤及了你的性命。”见周亓听话地点了点头,才取下了一直堵在周亓口中的布料。
  吐了几口口水,周亓用衣袖反复擦嘴,被舒青漓瞪了一眼后,才不情愿地停下。
  “跟我走。”舒青漓说完迈步往前走,简单的三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言语。
  周遭环境漆黑,出门都要坐马车的周亓,自是没有逃跑的能耐,又注意到舒青漓腰间的短刀,只得不情愿地跟上。
  在一块大石前,舒青漓停下脚步,手指在石头上仔细仔细地抚摸,上面不规整的刻着清水村三个字。应是村民用工具敲打上去的,刻痕深浅不一,是这个不大的小村子存在过的痕迹。
  石头大半部分被火燎得泛黑,用手拂过,指尖还会沾上黑色的灰尘,有风吹过,便又消失不见。
  抬眼望去,所及之处是清水村村民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见朴素却乐观生活的身影,只留大火后的死寂。残壁断瓦散落在各处,先前下过几场雨,冲刷过后,更添了几分悲凉。
  身后的周亓心思并未在此处,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离开的方向。舒青漓的目光望向半山腰,拢在衣袖之中的左手握成拳,抓住周亓的胳膊快步上了山。
  周亓本就跟不上舒青漓的脚步,被拉扯得几近摔倒,在又一次脚滑时,赶忙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树枝,才勉强站稳。
  无视了周亓的喊叫声,到达半山腰后,舒青漓才停下脚步,放开了周亓。此处背离月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莫名的一股阴冷感。
  隐藏在黑暗下的是一个个坟头,旁边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满了清水村村民的名字。这些字为故恩所写,虽手法生疏,却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在那晚被残忍杀害,大火之后甚至认不出村民的样貌,只得将名字全部写在木板上。”舒青漓声音清冷,“此事虽与你无关,但娇儿的死却是因你所导致,总该有所悔悟的。”
  顺着舒青漓的目光,周亓看到靠近角落唯一有了姓名的坟头,上面的字在昏暗的地方看不真切,隐约能看到的是不太清晰的‘儿’字。本就气息不稳的他,更是胸口起伏急促呼吸。
  忽觉此地阴暗又透着几分寒意,周亓竟迈不开步子,不敢上前。遮住月亮的云层散开,娇儿两个字清晰显现,树枝的阴影投放上,十分诡异。他后退几步,想逃跑的心思早被舒青漓发觉,提前挡在身后断了他的后路。
  “若你真的是问心无愧,村民们自是不会来找你的,不必害怕。”目光盯着周亓,舒青漓压低了声音说道。
  本就心虚的周亓,听了舒青漓的话陡然打了一个寒战,吹来的微风都觉得是来找他索命的村民们的冤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见状舒青漓又继续说道,“这里到了夜晚就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仔细听来像是村民们在诉说冤情,你静下心,应该也能听到的。”说完还伸手拍了一下周亓。
  周亓整个人抖得如筛子般,大脑中一片混乱,重复的都是舒青漓所说的景象。树枝因风发出的嘎吱声响,以及鸟类的叫声,都在刺激他敏感的神经。忽然用手捂住耳朵,他念叨口中不停念叨,“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娇儿之事是因你而起,也不过是她固执地寻了短见,追究下来,又与你何干。”拉开周亓捂在耳朵上的手,舒青漓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恐惧什么?还是说你做了更不可饶恕之事。”
  “没有...怎么...怎么会”周亓摇着头,嘴唇不住地哆嗦,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没了平日里挥挥手,皆可如愿的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事到如今,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便是谁也帮不了你了。”用手指抹去木板上沾到的尘土,舒青漓望向周亓,“别妄想周佐元会来救你了,他妄图获取中书省情报,已被斩首。一同获罪的还有周家,如今皇城之中,除了你,再无周家血脉之人。”
  闻言周亓呆愣住,他直直盯着舒青漓,疑惑的目光中还夹杂了愤怒,“不可能,你在说谎。”
  “周佐元若是还在,我又怎能将你从牢中带走。”冷哼一声,背着月光的舒青漓面色阴沉,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物件,扔给了周亓,“此物你应该认识。”
  双手哆哆嗦嗦地接过,周亓只看一眼便面如死灰,手一抖物件掉在了地上。那是周佐元的玉佩,先皇封官位时赏赐的,必定贴身佩戴,不可有误。此物到了他人之手,怕是一切都是真的了。
  周亓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跪到了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大口喘息着,一抬眼便是村民们的坟头。
  “还不肯说实话吗?”舒青漓抽出短刀,抵在周亓脖颈动脉处,见周亓依旧一言不发,手腕用力,划出一个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疼疼疼。”周亓仿佛被刀口唤回了意志,捂住脖颈大喊道,感觉手心温热,看到沾上的鲜血,吓得声调又高了几分。
  “闭嘴,此处怎可吵闹。”抓住周亓的胳膊把人拽了回来,舒青漓又把短刀抵了上去,“若是你不说,不过再多几道伤口而已,离天亮还早,我有的是耐心。”
  身子向后倾斜,尽量避开冰冷的短刀刀刃,周亓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是我指示刺客去的清水村。”
  周亓嘴唇哆嗦说不清楚,缓了些许继续开口道,“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娇儿不知好歹,清水村村民又与随从起了冲突,我气不过,便有了之后之事。”
  舒青漓握着短刀的手指用力,他咬着牙,“如此多性命,你一句话便可随意处置,竟还毫无悔意,在京兆府隐瞒罪行。”
  短刀刀刃泛起寒光,让周亓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连的惊吓,加上舒青漓的话语不断在脑中反复,他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着村民们的叫喊声。他忙用手捂住耳朵,却觉得声音越发地清晰了。
  一阵风吹过,周亓被吓得一激灵,目光看向坟头,那些坟头上似是有着白光,向他这个方向飘来。
  “不要过来!”周亓大声叫喊,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呼吸,身体无力地躺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舒青漓用手帕将短刀上的血迹擦掉,又放回了腰间,手帕团成团塞进了衣袖之中。俯身探着周亓的鼻息,半眯起眼睛。嚣张的周大公子,竟被吓死了。
  抬手打了个响指,藏在暗处的暗卫现身,舒青漓吩咐道,“处理掉。”而后回了宫中复命。
  五月初,初夏时节,一日清晨,陆大将军带兵去了皇城陈硕的军营。两位将军密谈了许久,而后陈硕带着军队出了皇城,去了边境与唐钦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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