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微微一笑:“……您好?”
“啪!”
女人张牙舞爪地朝她打过来,宁唯下意识偏头躲了下,抬手就挡,那一巴掌落在她的胳膊上,无比响亮。
火辣辣的疼痛在手臂处蔓延开来。
中年女子打完后,就被同行的年轻男人拉住,反而更加怒火冲天:
“狐狸精!我儿子都要结婚了!你也配跟我儿子暧昧不清?”
“?”
宁唯冷了脸,不卑不亢,“阿姨,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少跟我装傻!我儿媳都跟我说了,你大半夜还跟我儿子聊天,聊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你瞪什么瞪!我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因为这中年女子的吵嚷,公司里其他客户以及同事都纷纷看过来。
实习小妹丽丽在跑过来时被其他客户拉住询问,直到现在才能大喘着气赶过来解释。
或许是宁唯的眼神太冷,毫无愧疚的表情,那中年女子的怒意像是被浇了油。
“姑姑,姑姑你冷静点!”同行的年轻男人拉住她。
“我冷静不了!你哥好不容易准备办婚礼了,都让这个贱蹄子搅和了!”
宁唯无端被污蔑,那双灵动的棕色瞳仁没了情绪。以往总带着三分笑,现在也淡漠如冰:
“您说话注意点,诽谤是要被拘留的。”
“哈,你还敢威胁我?”
“你撒手!”
中年女子甩开拉着自己胳膊的侄子,抄起宁唯桌子上的玻璃杯,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玻璃杯伴着一股猛烈迅疾的风。
就这么直冲向她的脸。
“!!”
宁唯抬手就挡,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手腕被砸出淤青的后果。
眼前倏地横亘一片阴影。
杯壁砸进掌心,她闻到很淡的青柠味。
宁唯的心跳莫名加速。
像是某种奇异的心灵感应。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手背上绷起的青筋,以及清瘦分明的指骨,和他手中紧攥的那枚玻璃杯。
宁唯睫毛微颤,小心翼翼地往上看,呼吸顿住。
挡在她身前的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身形瘦高,肩宽而平直,气场无形却震慑人心。
是程晏。
是他握住了砸向她的武器。
是他化作盔甲,再一次保护了她。
实习小妹踉跄着跑过来,拼命给远处的保安大叔们招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阿姨阿姨——”
丽丽看着无辜被打的宁唯,眼圈一红,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姨,这不是阿may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总设计师!”
怒火爆发后,中年女子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太危险,刚才还愁着怎么找个台阶下,现在正好把炮.火转移到这前台身上。
她头上的小卷发甩啊甩,声音高亢嘹亮:
“好啊你!故意让我出丑是吧?”
丽丽还没见过这种客户,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您,您没听我说完就走了,我在后面追着喊,您也没管……”
“别狡辩!那个叫阿may的现在在哪里!”
丽丽吓得一抖:“我也不知道……”
年轻男子紧拧着眉,压低声音询问自家长辈:“姑姑,您打错人了,这怎么收场啊?”
“她个小姑娘家,我拉下这张老脸,给她道个歉就完事了。”
“难道,她还敢打回来?!”
中年女子家里在淮河颇有些势力,将骄横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
程晏不轻不重地将玻璃杯搁在桌子上。
他个子高气场强,就这么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幽深不见底,倒是让中年女子心里有些慌乱。
宁唯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也不是软柿子,没人能随意拿捏她。
手臂的疼痛像是细密的针在扎。宁唯缓了口气,再次扬起得体的笑容,眼底却冰冷:
“我确实不敢打您,但也不能白挨这一巴掌呀~”
话毕,宁唯利落地下达命令:
“丽丽,报警。”
-
在等待警察的时候,艾薇儿淮河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接到了信息匆忙赶来。
他用力眨眼,给宁唯使了个眼色。又三步并两步冲到那中年女子面前,堆着笑礼貌询问这位客户,试图友好沟通。
宁唯终于能喘口气,有些歉意地抬眸,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自从毕业后,她已经将近八年没有见过他了。
怎么有人工作之后,非但没有被摧残、被吸干精气,竟然还变得更帅了。
女娲捏完他后,看着这张帅脸,一定很骄傲吧。
她不确定程晏是否认得出来自己。
而且现在的她,刚经历战争,头发凌乱,没认出来最好。
丢脸。
在社会上历练这几年,宁唯的心态倒是平稳许多,说话做事也比年少时圆滑了不少:
“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感谢先生见义勇为。”
“您是程先生吧?”她假装不认识他,笑吟吟地伸出右手,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我是艾薇儿婚礼公司的策划师——”
男人低笑一声,漆黑的眉眼柔和下来,不似刚才那般淡漠。
“宁唯,好久不见。”
程晏手掌大,手指也修长。
触碰时,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似有粗茧摩擦到她柔软的指腹,带起细细的电流。
宁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和他正式认识时。
少年那意气风发的自我介绍,唇角玩世不恭的笑容,以及他被风吹起的衣角:
“云程万里的程,海晏河清的晏。”
“你好,我叫程晏。”
第03章
网络上有个热议的话题:
#再次遇见crush,你会和TA说什么#
宁唯不太了解,只知道心动对象是crush,也有人把暗恋对象唤作crush。
宁唯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程晏重逢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到时候一定很优秀。
优秀到能够与他比肩而立。
她觉得,自己会大大方方和他打招呼,笑着说一句:
“程晏,好久不见。”
追不上的成绩,天壤之别的家境,无论如何都养不成的贵气感……这些都是她曾经最在意的。
她觉得,自己长大后就不会在意了。
可真的再次遇见程晏。
才发现完全不行。
幻想的美好重逢并没有出现。
她这么狼狈,竟然还是他的婚礼策划师。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的。
程晏那声低笑像一根细细的看不见的丝,就这么缠绕着她的心脏。
攥紧,松开,攥紧,松开。
“你不认得我了?”
男人挑眉,低沉嗓音里掺着几分戏谑,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很有分寸,即便靠近了些,也保持着安全距离。
并不会冒犯到她。
熟悉而清冽的味道和她刚才喝的那杯青柠水交织在一起。
宁唯羞窘,没想到程晏一眼就能认出来她。
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和他对视。
猝不及防撞入那向来冷淡的狭长双眸。
宁唯呼吸顿住。
掐了掐手心,思绪才勉强回归正轨。
想到自己刚才还假装不认识,装模作样像个戏精,她没憋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啊,当然认得。”
“好久不见。”
她扬着唇角,澄澈的小鹿眼弯成漂亮的弧度,像是高悬在宁静夜幕中的一弦明月。
程晏也勾了勾唇,漆黑的眼底浸了零星笑意。
从远处匆忙跑过来几个人,其中的年轻男子率先开口: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宁唯将视线转向他,礼貌颔首。
安静地听着这人解释。
“宁小姐,我姑姑她脾气不太好,但她对您没有恶意,刚才负责人已经开导过了,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能够与您和解,就别麻烦警察了……”
那年轻男子羞得脸通红,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硬着头皮劝说她。
宁唯耐心听着,笑容淡了几分。
没回应。
旁边几个中年男人紧跟着帮腔:
“是啊,宁小姐你一个年轻人,总不至于跟长辈计较吧。”
“我家这婆娘就是脾气爆,没办法,她眼里揉不了沙子。”
“宁小姐,和解吧!她对你真没有恶意。”
才刚散去的围观人群,很快又聚集了不少。
宁唯心里清楚,这些人就是想借着悠悠众口逼迫她和解。
这是她所在的公司,名声被毁,受伤害的也只有她。
但越是这种情况,她越不能心软。
更不能妥协。
就算全世界都指责她,她也不能挨了打还忍气吞声。
宁唯彻底冷了脸,打算好好理论一番。
眼前突然覆下高大的身影。
清瘦,但宽阔。
她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愣神。
程晏讥讽地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将宁唯护在自己身后。
像是她的保护盾,阻挡了流言蜚语。
男人轻飘飘一句话,就噎的对方哑口无言:
“有没有恶意——”
“让警察来判断。”
还未到三点,春日暖阳斜斜地透过玻璃落地窗洒进来。
宁唯垂眸,乌黑长睫微颤,眼眶莫名发涩。
一瞬间。
像是回到了过去。
-
初次遇见程晏,是在一家早餐店。
直到现在,宁唯都记得那天冒着热气的蒸笼,桌板上的不锈钢粥桶,夹杂着老板敦厚的方言。
他们在人声鼎沸中,颇为喧闹。
唯有那个少年,手抄着兜倚在墙边闭目养神。任凭周围吵扰,依旧巍然不动。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初中毕业时,爸妈做的小生意有了起色。
宁唯的成绩很好,报哪个高中都可以。
夫妻俩希望闺女走出狭小的县城,以后去大城市发展。合计了一下,全家搬到宿宁市区里。
自此,宁唯成为宿宁三中的一名学生。
刚从县城走出来的孩子,面对新事物是有些胆怯的。
她适应了一个多月。开学前两天,心血来潮想要去学校门口看看。
新生入学在九月一号。
但高二高三生要提前两天入校。
宁唯换上白色连衣裙,望着镜子里干净清秀的小脸,抿起唇角笑得甜美可爱。
这是爸妈给她买的开学礼物,很贵,她爱惜得很。
早晨,不少私家车停在学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拎着行李或背着书包的学生。
宁唯睁着自己圆溜溜的小鹿眼,懵懂地眨啊眨。
和宿宁三中隔着一条街的,是宿宁体校。
相比于这边浓厚的学习氛围,体校里的学生鱼龙混杂,时常有打架闹事的。
但离得近了就容易有牵扯。
她一路走来,不少人三五成群。要么聚在一起抽烟,要么围在一块聊天。
晨起没吃饭。顶着朝阳走了这么一阵,宁唯有些低血糖。
她就近选择一家早餐店。
这些几乎都是她的学长学姐,或许也有体校学生,但她分辨不出来。
包子刚出笼,眼前浮着热腾腾的雾气。
明明饿得不行,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少年。
有的人天生闪着光。
就算在墙壁斑驳的小饭馆里,依旧是最瞩目的那一个。
宁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至排队到自己时,她才将注意力放回来,听到身后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好帅啊,又瘦又白,鼻梁还这么挺!你说我一会儿问问他是几班的,他能告诉我不?”
“咱学校哪有这么帅的,估计是体校那边的。”
“靠,说的也是。”
宁唯又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墙边空荡荡的,又恢复了原本的破旧模样。
那少年走了。
她有些失望地转过头,要了包子鸡蛋,一会儿再去打粥。
端着自己的饭坐在小矮凳上后,宁唯惊喜地发现,帅哥就在自己右前方。
她心花怒放,那双清澈的小鹿眼像是沾了水的青葡萄。
脆生生,亮晶晶的。
少年和朋友坐在小矮桌前。
他单手按揉着眉心,头发有些凌乱,穿件黑T恤,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手臂。
大长腿在小矮桌前伸不开,随意支在地面上,占了半个过道。
眼皮低垂,懒洋洋把玩着手里的筷子。
宁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好帅,起身去打粥。
路过一桌时,有个和她穿同款式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在翻白眼,似是不满,将筷子重重地摔在碗上。
她身旁的女孩子赶忙低声安慰,无非就是“你穿着更好看”之类的话。
宁唯并没有在意。
在她家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商场就一两家,撞衫也很正常。
舀了一碗粥,宁唯小心翼翼端着往座位走。
这会儿早餐店生意很好,小店里人挤人,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哼着小曲儿端着胡辣汤大摇大摆往这边走过来。
宁唯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那男生结结实实撞了一把。
或许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路障”,红毛男手里的碗没拿稳,顺势倾斜。
滚烫的汤汁浇在她胳膊上。
宁唯吓了一跳,疼痛感密密麻麻传入心脏,也险些洒了粥。
“咦我草。”
红毛男爆了句粗口,有些晦气地将自己仅剩半碗胡辣汤搁在小矮桌上。
宁唯也忍着疼将米粥搁在手边的桌子上。
汤汁隔着衣袖,黏黏乎乎,滴滴答答往下坠落。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宁唯皮肤薄,稍微一用力都留印子,胳膊估计已经烫红了。
她小心呵护爱惜的连衣裙被弄脏了。
这是爸妈特地在市区最高档的商场陪她买的。
这是她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