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做惋惜状:“这不最近场里现金流有点紧张嘛,上头就说降点价,回笼点资金,这才稍微降了点,不过你们放心,猪肉绝对没问题的!”
张乐点点头:“那订购的话,是你们这边包处理是吧?”
“自然是的,我们养猪场一条龙服务,会将猪肉处理好再给你们送过去。”
“行。”
参观完活猪,他们又顺便参观了下他们处理猪肉的地方,中途林欢颜提出想去一趟卫生间,独自脱离开来。
她拐出养殖场,顺着他们来时的地方往里走,既然是处理死猪病猪,那地方自然藏得深,不会在展示给他们看的地方。
刚刚来的时候恰巧有一辆车运着猪肉出去,她留意了下那车出来的方位,朝那个方向走去。
来的路上她已经观察过猪场的摄像头,在场区内部好办公处比较多,外部的摄像头大多都有死角,而且他们进来前,值班室的保安一直在刷手机,还是他们的喇叭声惊动了他,想必也不会不会留心摄像头。
她寻着死角避开摄像头,而后一路沿着场区外围墙往里走,到中段时便闻到一阵恶臭味,隔着口罩那股味道都令人作呕,她捂住口鼻,继续往里深入。
很安静,没有杀猪时的惨叫声,只有交谈声传来――
“都麻利点,越早出手越安全。”
“那批已经发臭的待会儿都运去处理掉,不能让人发现。”
……
林欢颜猫在外墙角,默默调整身前的针孔摄像头,将他们的交谈和内部情况都记录下来。
待折返回去时张乐已经在跟经理谈合作的事项了,林欢颜暗地里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那王经理,今天就先这样,我们先把合同带回去给我们老板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电话联系,改天再上门来签订合同。”
“好好好,电话联系。”
出了养猪场林欢颜送了一口气,靠着椅背把头上的假发套扯下,随后转过头跟张乐说:“我刚才摸到后院的时候听见工人说他们要把发臭的猪肉运去处理掉,要不我们再蹲守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张乐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将车子开到场区外隐蔽处蹲守,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辆车开出,跟进城是反方向。
他们不敢将车子离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跟着,眼看着路边出现条河流时将车子停进一片草地后面。
“应该就是在前面了,等他们离开后我们再进去看看。”
“成。”
等待的间隙林欢颜拿出放在后排的电脑,检查刚才拍的视频。
没一会儿,先前驶进的车子出来了,他们忙沿着河流往里开。
还未看到丢弃死猪的地方,他们已经闻到了恶臭味,林欢颜有点受不住那个味道,到一旁吐了。
等缓过来后张乐拍拍她的肩,询问:“你还行吗?要不我自己进去看看,你留在车里。”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能坚持,走吧。”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待进入到丢弃点的时候林欢颜看着被水泡得发胀的死猪时胃里又涌出股酸意。
他们只能加快进程,记录下视频和照片后赶忙离开。
车子都开出去好一段距离了,她的鼻端仍萦绕着那股腐烂发臭的气味,胃里排山倒海般阵阵翻涌。
见她脸色难看得紧,张乐不得不降下车速,好死不死,在即将驶出那片地儿的时候,他们遇上一辆卡车,是养猪场的车。
张乐心下一紧,生怕被认出来,提速离开。
养这个养猪场离城区还好长一段距离,周边人烟也稀少,车子驶离一段距离后,张乐眼尖地瞥见后头好像有辆车子跟着他们。
他扭头提醒林欢颜:“抓紧了,我要加速了。”
“嗯?”林欢颜还有点没缓过来,看见他严肃的神色也警觉地看了眼后视镜。
后头的车子见他们加速也提速,眼看着就是要追上他们。
“是被发现了吗?”她扭头问张乐。
张乐绷着张脸,“大概是,我们刚才出来时碰见的那辆车估计认出了我们,我们现在得抓紧甩掉他们。”
话是这么说,他们走的这条路连岔路口都看不见,一条路笔直,后车越逼越近,来者不善。
“欢颜,报警!我看他们来者不善。”
“好!”
顾不上紧张,林欢颜慌忙掏出手机报警,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找店的,警察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她扭头,看见张乐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没一会儿,后车追上他们,并且一直试图逼停他们。
当记者的额这些年,林欢颜深知这一行有很多意外,特别是当触及到他人利益的时候,记者报道事件被打击报复在他们这一行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因此她做事也格外谨慎,只是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不好,居然被认出来了。
见他们一直不停,养猪场派来的人一直侧碰他们的车。
他们在的这条路很窄,容下两辆车后再没多余的位置,在车里尚且还算安全,一旦被逼停,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只是他们每想到对方派来的人就像亡命之徒一样,企图将他们的车撞到一旁的灌木丛里。
又是一阵剧烈的车身摩擦声,张乐在岔路口扭转方向盘,试图在岔道甩开他们,对方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在他们转弯的同时加大油门撞过来。
“嘭”的一声巨响后,林欢颜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第59章 怀疑
林欢颜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失去意识前的画面随着苏醒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她慌张地扭过头,一旁的病床上却没有张乐的身影。
心下一紧,她连忙按铃叫人。
不一会儿有护士小姐姐过来,她努力撑起身子, 问:“你好, 我想问一下跟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人去哪里了?他没事吧?”
护士的话击碎了她心底的侥幸心理――
“你是说跟你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的吗?他在手术室抢救。”
“轰”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在她的脑海炸裂开来。
-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 林欢颜蹲在墙边, 一双眼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不断循环着昏迷前最后一刻的画面。
那时她坐在副驾,眼看着车子从后面撞过来,车身猛烈震颤的那瞬间,张乐将方向盘往自己那个方向打死……
她侧过头,不远处的长凳边坐着张乐的父母和女朋友。
她耳边响起张乐平时欠欠的声音――
“诶, 林欢颜同志, 我告诉你啊,今年多存些钱啊, 哥今年打算结婚,你到时可得给我备个大大的红包知道不?检验革命友谊的时候到了。”
“我就想好好工作,让我爸妈老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别总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
……
现如今, 说那些话的人就在里头的手术室, 生死未卜。
她心理的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议去查看他们丢弃死猪的地方。
如果不去, 那他们就不会在路口遇到猪场的车;如果没遇上那辆车,那张乐现在就不会躺在里头了……
她从不怀疑自己对记者这一行的热爱, 她想弘扬正义,她想揭开那些隐藏在光明底下的黑暗。
在霖县时被压在地底时她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朋友,害怕自己的生命就此结束,但那时她没有后悔。如果那时她没有扑过去,那那个小女孩或许就殒命了。
可是,这一刻,她后悔了。
她不怕冒险,却没法看着别人因自己而受伤,因自己命悬一线。
在此刻,她突然就理解了苏女士的担心。
程煜刚从住院部那边回来,途经手术室时下意识用余光看了眼那边的情况,墙边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垂得很低。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调转脚步往那边走。
“颜颜?”
试探性的询问,墙边的人立马抬起头来。
视线相对的那瞬,林欢颜一直积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掉落。
程煜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周围还有什么人,不容分说地蹲下身将人揽进怀里,急声问:“颜颜,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里?”
“程煜……”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泪水便掉得更欢了。
她被按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和他解释发生的状况,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去看,就不会发生意外了,是我害了张乐,我是害人精……”
“不怪你,颜颜,这只是意外,不要这么说自己,吉人自有天相,张乐不会有事的。”他亲亲她的眼睛。
林欢颜摇摇头,陷入自责中,不停说着是自己的问题。
他一颗心揪得紧,却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只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道:“不怪你,不怪你。”
秦霜站在离他们几米外的地方,没有向前,也没离开,只是直直地看着不远处亲密相拥的两个人,即使他背对着她,看不出情绪,但是秦霜也能感受到他在难过,在心疼。
刚刚他停住脚步的时候她还纳闷他看见了什么,眼见他毫不犹豫就往那边走了过去,她的目光追随着,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她好几年没见过,却不时会想起的脸。
距离不算近,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只能看见林欢颜绕在他身后的手,抓得很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想程煜绕在她身后肯定也环得很紧。
她眼睛有些涩,头一回如此深刻且清楚地到认识到他从前并没那么喜欢自己的事实。没有亲眼见到这个场面之时,她还告诉自己,程煜这个人就是不怎么会爱人的,比起爱情,他更愿意一头扎进医学的海洋。
但是此刻,秦霜推翻了那个想法,他并非不会爱人,他只是没那么爱她而已。
当初是她抢了先,将他从别人那里截了胡,船舶只在她这里短暂地靠岸,很快又驶向了别的地方,她以为他只是重新回归海洋,他会在广阔海面行驶,风雨无阻,可没想到他又选择了靠岸。
这一次,她知道他不会再离港了。
“啪”的一声,手术室亮着的红灯关闭。
林欢颜噌一下从程煜怀中抬起头来,“出来了!”
程煜先站起身,而后伸手将人拉起来,林欢颜腿有点麻,还未走过去,先听见张乐的父母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林欢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浑身的力气也卸下,扶着程煜的胳膊又哭又笑:“程煜,张乐他没事!他没事!”
他摸摸她的脑袋,笑说:“我就说他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放心了吧?”
“嗯嗯!”
林欢颜猛点头,身子却在透过他的肩头看见不远处的人时一僵,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
目光对上的那刻,秦霜朝她笑笑,抬步向他们这边走来。
“好久不见。”她伸出手。
程煜皱着眉头先看了眼林欢颜,而后侧过身。
林欢颜看着秦霜伸出的手,脑袋有短暂的空白,而后机械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说罢,秦霜转身消失在走廊。
秦霜走后许久林欢颜都有点回不过神来。没看错的话,刚刚她身上穿的是白大褂,也就是说,她不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她是在这里上班……
程煜自听见秦霜的声音后就一直留意林欢颜的反应,见她不说话一下慌了神,忙拉住她的手想要解释:“颜颜。”
她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有点茫然。
“我可以解释。”
林欢颜又看他一眼,而后垂眸,视线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上,她轻轻拂开他的手,艰难挤出一个笑意:“你先去工作吧,我去看看张乐的情况。”
“颜颜……”他又扯住她的手,企图再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
“程煜,我……”林欢颜张张唇,又低头换了口气,“我现在不太冷静,你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我想先去看看张乐怎么样,其他的等你下班之后再说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煜只能作罢,叮嘱:“那你等我下班,到时我去找你。”
“嗯。”她点点头。
程煜目送着她离开,心里开始下坠,被无名的恐慌包围。
他好像,做错事了。
-
回家的路上林欢颜难得的安静,程煜在中途停了一次车,两人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
林欢颜的手机被猪场的那些人拿走了,包括他们今天录的影像,电脑那些,全部都不见了。幸好她有云端备份的习惯,视频她查看的时候就先备份到云端去了,登陆帐号还能找回,至于手机卡,只能改天再去营业厅补办了。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吃完饭,中途程煜无数次想开口,被她一个眼神扫过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眼见终于吃完,他终于找到机会,“颜颜,我们聊聊。”
林欢颜脚步顿住,扭头看他,“我想先洗个澡。”
程煜无力地松开手,应声:“好。”
趁着她在里间洗澡的空隙,他赶忙收拾衣服到外面浴室快速洗了个澡。等洗好时林欢颜还在洗,他只能安静坐在房间床上等她。
浴室里,温热水流不停冲刷着瓷白肌肤,林欢颜随意地用沐浴球搓出丰富泡沫,再任水流冲洗干净。继而,她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像一块巨大的雪球飞速朝她滚来,将她砸得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张乐没什么大碍,她本应该感到欣喜的,但她现在开心不起来,因为秦霜。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秦霜了,自离开学校后,这个人好像就在她生活中凭空蒸发了一样,她再没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没想到一别经年,再见到她会是在医院,秦霜是学医的,会在医院见到她不稀奇,可是她出现的地方是在一院,她没法不多想。
她又在浴室多待了一段时间,秦霜那个样子,显然不是第一天在一院的,那么她是什么时候转到一院就职的?林欢颜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程煜最近的状况,好像与往常无异。原来,他存心瞒着事情的时候,可以让她一无所觉。
她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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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浴室水流声一停程煜就从床上站起身,他来回在房间踱步,没一会儿,浴室又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他走到门边,试探性地问:“颜颜,我帮你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没停,也无人回应他的话。
他心里越发没底,干脆地伸手扭开浴室的门。
其实程煜一进来的时候林欢颜就知道了,但是她没回头,只是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他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上的风筒,她没反抗,在呼呼的风声中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