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你注意不到我时我只想你能回头看看我,就一眼就够了。可是等到你真的回头了,我又希望你能一直看着我,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最好哪里都不去。”
人心永远不足,从起初的一点点,到后来的很多很多,一旦欲/望无法满足,便会产生强烈的失落感。
“可你离我那样远,明明我们才应该是彼此间最亲近的人,但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比我接触你的时间要长。我们之间连联系只能像挤牙膏一样,即使拼尽全力才能挤出那么一点点来,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如同呓语。
林欢颜轻轻推开他,笑了笑,轻声说:“程煜,我们就到……”
话未说完,程煜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仰头凑上她的唇。
这是个咸涩的吻,混着他们各自流下的眼泪。
林欢颜没有反抗,相反的,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爱人,有着这世上最柔软的唇,有着无法让人拒绝的温柔。
程煜极尽温柔地去讨好林欢颜,舔舐她的唇瓣,她没抗拒,他便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直到越来越多的咸涩流入他们相接的唇角。
他睁开眼,看见源源不断的泪水从林欢颜紧闭的眼中流出。
唇上移,贴在她眼角,程煜轻柔吮去那些泪水。
他呢喃着,哀求:“别说那样的话好不好?我求你……别再说了。”
林欢颜身子往后仰,跟他拉开一些距离,抬手抚上他的眼角,指尖轻轻一刮就沾上湿润。
她扯开嘴角,扬起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轻声说:“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她们都比我优秀,和你有着共同话题。”
程煜握住她的肩:“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
“可我想过。”林欢颜打断他的话,“可是我想过,不止一次。我会想你不跟我联络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你在异国他乡有没有遇见更好的人,你会不会为别人心动。这样丑陋的林欢颜你也喜欢吗?”
程煜深吸一口气,肯定:“我喜欢,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林欢颜摇着头往后退:“可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不喜欢猜忌,不喜欢去揣测你的心思,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糟糕。”
“我现在还能将这些想法控制在自己内心,不让你知道,可久了呢?我可能会神经质地质问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只要你不回我的消息就揣测你在跟别人接触,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她知道,无力、失落只是第一步,再继续下去她会变得更加糟糕,她会猜忌、嫉妒,而这些都是感情中的大忌,她不愿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也不愿让他们之间的感情闹到最后只剩不堪。
她的话像是一把刀,不断在他的心里翻搅,搅得里面血肉淋漓。
程煜所设想的无数种分手理由中包括林欢颜不爱他了,她厌倦他了,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在这段关系中开始厌倦自己。
她怎么能厌倦自己呢?明明在他心里她是那样好。
他的嘴唇几次张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摇着头,悲伤地看着她。
“我控制不住自己。”林欢颜说,“我们的生活早就已经不在一个步调了,你没发现吗?你一直在往前走,而我还在原地止步不前。”
她用他曾经说过的话来堵他:“你说过,一段好的关系应该是两个人共同进步的,可我现在没法往前了。你告诉我,如果一段感情只剩下重负,那该如何维系?”
程煜痛苦地仰起头,试图将泪水逼回去,可最终那些东西还是不听话地从眼眶中跑出来,淌到他的下巴,最后顺着脖颈流进他的衣领。
他想起从前的林欢颜,那个看他时总是笑意盈盈的姑娘。她有着这世上最灿烂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一样,她会毫无保留地向他传递能量,向他坦露她最柔软的内心。
可如今的林欢颜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眼里明晃晃挂着“受伤”两个字。她温暖的笑意没了,浑身的能量也像被汲取殆尽,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只剩下重负。
太阳被浓重的乌云遮了去,而他是那遮住太阳的乌云。
程煜仍试图挽回,挽回这段他无比珍视的感情。他再次伸手抱住林欢颜,他想说能不能再给他们的爱情一次机会,可是话未出口,他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惊得立马松开手,对上林欢颜冷汗涔涔的一张脸。她看起来极为痛苦,脸色煞白,眉心紧蹙,他目光下移,落到她捂着自己小腹的手上。
他紧张地问:“颜颜,你怎么了?”
林欢颜本不想告诉他自己生病这件事,但眼见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她只能坦言,在程煜心头放下一颗重磅炸弹。
她艰难地冲他扯出一个笑,云淡风轻地说:“程煜,我生病了。”
这句话直接将程煜心头所剩无几的希望彻底摧毁。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从进门就一直被他忽视的东西在此刻回到他的脑海――林欢颜过分苍白的脸色,轻飘飘的说话声,刻意回避的亲密拥抱……
他对她的身体状况一无所觉,连她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生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枉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却粗心到这个份上。
他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又很快直起身子,颤着手轻轻覆盖在她手掌之上。
喉咙被堵着,程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啊,只会让你担心。”林欢颜说,“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阑尾炎而已,已经动过手术了,医生说什么大事。”
一句句轻飘飘的话,尽数化为利刃,一刀刀刺进他的心口。
程煜脑中快速倒带
――有天她消失了很久,信息没回,电话也没接,恢复联系时说自己出门忘带手机了……后面她开始拒绝跟自己视频,借口说工作忙……
他瞳孔微缩,问她:“是那次你失联好久的时候发生的吗?”
林欢颜点点头:“是。”
程煜的手无力垂下。
他早该想到的,可是那时候他干什么去了呢?远在千里之外,没法陪在她身边就算了,竟连她出了事都不知道。
他这个男朋友是如此无用。
他垂下头,无法再直视她的眼睛,喃喃着重复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欢颜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声:“没关系的,不怪你,是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她到现在还在安慰他。
程煜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连呼吸都艰难。
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膝上,眼中热意尽数落下,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他无法想象林欢颜是如何瞒着他这些事的,她最怕疼了,拔颗牙齿打了麻醉都还会哭,手不小心被书页划破一个小口也要红着眼眶让他呼呼,可如今她生病做了手术却一声不吭,还若无其事地安慰一无所觉的他。
程煜缓缓抬起手,隔着虚空停留在林欢颜小腹前,他不敢伸手碰,怕会再弄疼她。
他的手不住地抖,他的唇也在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问出一句:“是不是很疼?”
林欢颜笑了笑:“其实快好了,就是刚才不小心扯到了,没事的,缓一缓就好了。”
他沉静地看着她,她亦看着他。
没人再开口,卧室里一时只剩下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后,林欢颜对他说:“程煜,你直起身子来好不好?我垂着头看你好累呀。”
他顺从地直起微麻的身子,平视她。
下一瞬,一张脸骤然在他眼前放大――林欢颜贴上了他的唇,一动不动,就只是唇瓣相贴,气息纠缠。
直到一滴泪滑落,落在他们相贴的唇间,她终于说出刚才未说完的话――
“程煜,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相贴的唇开始剧烈颤抖。
程煜说:“好。”
临近新年,碧水湾外大红灯笼高挂,漫天的雪花飞舞。
去年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们在大雪中拥抱,谁也无法阻止他们向彼此靠近……
而今,大红灯笼依旧,大雪依旧,他们却不似从前。
从雪夜开始的感情,也在同样的雪夜结束,如同短暂美丽过后终将会融化的雪花一样。
林欢颜打开窗,伸手接了几片雪花。
雪花在她掌中转瞬消融,她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从掌心蔓延至心底。
她仰头看着夜空,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再见。”
第75章 封存
林欢颜在第二日的饭桌上向父母交代了自己和程煜分手的事。
林青山和苏韵听完后没表现出一丝意外, 只是平静地说分开就分开吧,这个不行就换一个,自己开心最重要。
她想了一晚上的措辞一句都没用上,没有猜想中的追问, 也没有听闻后的安慰, 他们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她分手的事实。
不用想也知道, 大概是程煜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
他做事总是周到, 只是林欢颜没想到他连分手这样的事情都周到地跟她的父母交代清楚了。
这样也好, 倒省了些力, 她不必大费周章地和父母解释分手的理由。
期间,林欢颜还联系过他一次。他送她的那辆车她已经开习惯了,但是两人已经分手,她没法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这份价值高昂的礼物。她托朋友找人估了下价,将钱都打到了他的卡上。
程煜的联系方式已经被她拉黑了,他通过李源给她发消息, 问她转账是什么意思。
对于林欢颜给出的理由, 他并不接受,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两人好歹认识这么久, 林欢颜深知他的品性。
她说我欠着别人会良心不安的,难道你想让我一直深受良心的谴责吗?
对方沉默许久,最后回了个好。
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
待伤口彻底没什么感觉后, 林欢颜又搬回了楼上。
庆幸的是碧水湾并没有多少跟程煜有关的东西, 她还不至于会触景伤情。
但景润不同。
她需要在碧水湾长住一段时间, 因此不得不回景润收拾点东西。
几乎是车子开进景润附近的路,有关于程煜的回忆便汹涌袭来。
许乐在副驾担忧地偏头看她, 林欢颜假装没发觉,一路神色淡然地将车子开进了小区。
她的淡然也仅仅维持到家门口。
时空之门被掩在门后, 推开后便如同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玄关处摆放着两人的合照,她抬手收走。
客厅沙发摆放着两人一同选购的抱枕,她抬手收走。
茶几上摆放着两个情侣马克杯,她抬手收走。
……
几乎是走到哪里收到哪里。
许乐一直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出声。
当初听到他们分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狗男人劈腿了?
她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人性从来都经不起考验,程煜一个人在国外,长得又招人,保不准那腿不小心就劈叉了。再反观林欢颜,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暗恋人家,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这谁出问题也不可能是她闺蜜出问题。
许乐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这问题还真出在自己闺蜜身上,不过不是劈腿了,也不是移情别恋了,就是纯分手了。
两人当时是在网上说的,许乐辨不出林欢颜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眼下,她很确定,林欢颜压根就放不下,尽管她从进门就没变过表情。
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许乐要是看不出她在强撑那就真是太塑料了。
她蹲在林欢颜身旁,看她将那些东西收进箱子里,最终还是没忍住,掰过林欢颜的肩膀,严肃问道:“姑奶奶,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林欢颜面容沉静,疑惑地问:“什么怎么想的?”
“分手的事啊!”许乐急,“别说什么不爱了,这种鬼话骗骗别人就够了,我可不会信。”
林欢颜弯唇笑了笑,知道什么都瞒不了她。
她问:“如果一段感情谈起来很累你还会继续吗?”
许乐斩钉截铁:“那肯定不会啊!男人嘛,这个不行那个来,总归是会有的。”
这个话放在她自己身上是很有说服力的,但是对方是林欢颜,许乐立马又推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因为累了,所以放手了?”许乐伸出手,在林欢颜额上探了探,“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还是我认识的林欢颜吗?”
林欢颜拉开她的手,继续收拾东西,“就是这样,觉得很累,所以不想再继续了。”
“你认真的吗?”
“当然。”
许乐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但见林欢颜不欲再说,还是咽下了内心的疑惑,帮着她收东西。
收拾完后林欢颜找来捆大大的胶带。
撕开,贴上箱子的一侧,然后胶带缓慢拉长,延伸,覆盖住开口,直至箱子被彻底封上。
她的爱恋也一并被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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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春节,今年的春节还是跟往年一样,林欢颜和父母一起将长辈们都接到家中。
年夜饭的环节也照旧,她嘴甜地向长辈们说着吉祥话,然后双手接过他们递来的红包,目测比去年又厚了一些,她笑眯眯地将它们放在自己桌边。
饭后奶奶招手让她过去,神秘兮兮地问她:“颜颜,你的那个医生男朋友呢?什么时候领回来给奶奶看看?这都一年了。”
她眸光一黯。
大过年的,林欢颜不想让长辈担心。她假意羞涩,小声和她说:“奶奶,还早呢,等时机合适了我再带他来给您看。”
老太太捂着嘴笑:“好,好,那奶奶等着。”
长辈们在他们家待到初五,等人一走,整个家也清净了下来。
初五一过,公司复工,苏女士也开始上班了,白日里家里就剩下林欢颜和林青山两个人面面相觑。
往年这时候林欢颜也应该上班了,但今年是例外,她请的长假还没结束,正好外公外婆他们回家后没几天又打电话来说想她了,问她什么时候过去看他们。
林欢颜寻思着自己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干,索性收拾了衣服到他们那里住。
小时候,每年的寒暑假她都轮流在两边的长辈那里住。长大后变得比较宅,虽然还是会在假期过去住,但住的时间也比较短。到毕业后工作忙,连去的次数都少,更别说在那里住了。
仔细算来,她已经有三年没在长辈们那里久住过了。
林欢颜的外公发家早,房子买在北城的老别墅区,是联排式的,跟隔壁特别近。小的时候她爱到处乱串,在阳台上站着就招呼别家的小朋友一起出去玩。